书名:想想她

chapter2.森林入口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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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2.森林入口 (4)

    「啊……我是说,我做了一个梦。」叶信司握着扫帚,下巴撑在手背上,补充道:「诡异的。」

    「什幺梦?」冯想想摇晃着扫帚,这里是乾枯的游泳池,里头的水早被抽乾,只有落叶和断枝铺成的地毯,还有几颗红褐色的果实点缀。她与叶信司站在游泳池中央,仰头看着没有云朵的湛湛蓝天,这里已经有一学期无人使用了,但四周似乎还飘散着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这让她感到不自在。「预知梦?梦见我们在帮宿衍做爱校服务?清理游泳池?」

    叶信司摸摸鼻子:「……这本来就是我惹出来的事情,只不过把妳拖下水了。」

    「哎,我总算发现我们的相似之处了。」冯想想看向叶信司,笑道:「我们都认为是自己把对方给『拖下水』。但就像你之前说的一样,我也有同样的想法,『阿司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我们就一起受苦受难吧?不然你看──」

    冯想想无奈的转了一圈:「我们现在不是都在水里了?」

    「……但这里没有水,水已经被抽光了。」叶信司吐槽道:「妳表达的东西太抽象,我不太懂妳的明白。」

    「是是,所以你到底做了什幺梦?」冯想想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幺了,只好把话题转回来。只见叶信司一脚踩着树枝,喀嚓一声,树枝应声断裂,清脆的徘徊在空蕩的泳池里。

    「其实有点模糊,但我梦见我爸了。」叶信司瞇起眼回忆着,「妳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听的那首歌吗?很老的歌了。」

    「哪首?」

    「呃──」叶信司为难的抓抓脑袋,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最后乾脆把记得的几句歌词东拼西凑,正经八百的念着:「就,雨在风中──什幺的……你的影子在我脑海飘荡?摇曳?那首。」

    冯想想张着嘴啊──了一声:「齐豫的?《你是我所有的回忆》?」

    「对!靠,妳还记得?」

    「你不是也记得?」

    「不,我可喊不出歌名。」叶信司乾笑两声,「总之,我梦见我爸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站在餐桌上唱这首歌,妳也知道他的歌声,简直到达了人神共愤的境界,最后我听不下去,只好在旁边摔跤──」

    「噗──摔跤?」冯想想仰头大笑,「太白癡了吧!」

    「我哪知啊,梦不是都这样吗?毫无逻辑!」

    冯想想只要想到那画面就想笑,她笑了一阵,擦擦眼角,说道:「可是──咳!可是,这也不算没逻辑吧,以前我们就很常听见这首歌啊,你爸的确会放。啊,我妈也会唱这首歌。」

    「……只是,怎幺会突然梦到?我还在旁边摔跤欸?」

    「我也不知道。」冯想想耸肩,「或许……就只是突然梦见了,没特殊意义吧?」

    冯想想拿出手机,感叹了一声:「啊──好怀念。」她开始搜寻这首歌,又说道:「我也曾梦见啊,我妈一边喝酒,一边又跟我说她坚决不再碰酒,结果咧?她突然就开始发起酒疯,一边撒着帐单,一边唱:『为什幺、为什幺比别人卡歹命──』呵呵。」

    「完了,我不知道该从哪吐槽。」叶信司无言以对。

    「那就别吐!」冯想想瞪他一眼,接着俩人又相视而笑。手机里开始传出轻轻旋律,齐豫美美的唱着无法複製的歌声,直到落叶成堆,他们垂眼倾听,手边也悠悠的转着扫帚。

    “雨在风中,风在雨里──

    你的影子在我脑海摇曳。

    雨下不停风,风吹不断雨──

    风静雨停,仍挥不去想念的你──”

    「哇,这首歌几年了?」叶信司感叹到。

    「不清楚,总之比我们都老。」

    “看小雨摇曳,看不到你的身影──

    听微风低吟,听不到你的声音──”

    「二十年?三十年?」

    「都说不清楚了!吼,你可不可以安静一点?」

    “眼睛不看,耳朵不听

    你是我所有的回忆……”

    「冯想想!原来妳在这!」一道急吼吼的声音突如其来,打乱了这首歌。冯想想仰着头,疑惑的看着正弯腰喘气的同学。

    叶信司把音乐切掉,问道:「怎幺了?」

    「没听见广播吗?班导喊妳去导师室,我们找妳很久了!」

    「这里的广播早坏了──」

    「说重点。」冯想想打断叶信司,她拧着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心脏在陡然间上升到了某个高度,悬在喉咙口,没来由的感到不踏实。「怎幺了?」

    「这……我也不知道,但好像满急的。」同学擦擦汗,又问:「该不会妳家出了什幺事吧?」

    冯想想愣愣的看着对方,接着和叶信司面面相觑,叶信司看出她眼里的不安,率先回过神,他推着冯想想爬出泳池,把不鏽钢梯踩的匡噹作响,于是气氛被营造的更加压抑。

    夏天闷热的气氛,就如同取消了泳池里的作业,扫帚被扔在一旁,少了这里的气味,就只剩下黏人汗液,冯想想被叶信司拉着跑,她心里在想,为什幺叶信司比自己还紧张?又或者,是自己始终在逃避关于冯丹瑜的问题。

    她早就意识到了冯丹瑜的状态,她一再确认冯丹瑜是否没事,也可能是在说服自己,她要让自己相信冯丹瑜不会重蹈覆辙、不会毁约。所以在确认完之后,她还是会扭头走出家门,心想等回家后,再替冯丹瑜盖上棉被,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只要这样就没事了。

    叶信司推开导师室的门,班导见到冯想想便立刻站了起来,她複杂的、气呼呼地瞪向迟来的冯想想,才无奈的开口。冯想想怔怔的看着班导,直到班导说出:「已经通知警卫室,也替妳请好假──」这时,她才正式清醒过来。她挣开了叶信司的手,直接跑出了导师室。

    她的脸色剎那惨白,她想起了冯丹瑜最初的模样,那是唯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打扮清纯的冯丹瑜,还绑着两束麻花辫,她灿烂的笑着,怀里是襁褓中的婴儿。

    「我也要请假!」

    「叶信──」

    叶信司将班导甩在脑后,他焦急的追向冯想想的背影,看见她慌乱的步伐,并撞在了对向的人身上,冯想想跌落在地,眼泪也在瞬间滑落。

    「啊,抱歉抱歉!」叶信司赶上前,也没空抬头看一眼,他拉起冯想想,慌张的抹去她的眼泪,「去车棚,我载妳!」

    冯想想彷彿在茫海中抓到了浮木,她紧抓着叶信司的手臂,却重新变回了傀儡,任由叶信司拉着她跑。他们沿路跑着,四周吵杂的声音变得明显,而他们变得渺小。

    冯想想看了眼叶信司,接着便垂下头直盯着自己的脚步,而眼泪成串的掉落。刚才在泳池里,她对叶信司撒谎了。她其实没做过什幺冯丹瑜耍酒疯的梦,事实上,她从没梦过冯丹瑜。

    只是那首歌,还有叶信司说着梦境而疑惑的模样,这都让她想起冯丹瑜也曾这样过。

    不知道是因为冯丹瑜没说明白,还是冯想想也记不清楚。她依稀记得,冯丹瑜当时诉说着她做了一个梦,她也哼着这首歌,她梦见了一个男人。现在想起,那人也许就是宿允川吧?

    冯丹瑜瞇着眼,她问……

    『想想,妳的梦里也有这样的人吗?』

    『什幺样的人?』

    『嗯──只会在梦里出现的人。』

    她依稀记得,冯丹瑜的落寞。

    宿衍愣愣的看着他们的背影,随后僵硬的拍拍胸膛,刚才被冯想想撞上之处,似乎还留着被她印下的泪痕。宿衍磨蹭着拇指,那点潮湿感很快就消失无蹤,他移开视线,重新提起步伐。走到一半,又停在了走廊中央,久不动弹。

    当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冯想想却有着无以名状的茫然。

    因为不论是今天,还是过去,对于她们来说,都只是一些数不清的日子。

    她依然讨厌诊所与医院的味道,依然讨厌消毒水,讨厌柜檯报数与急诊室的声音。

    而这里的急诊推床,就像叶信司的单车,轮子转动着,他们都在前往某个地方。例如亮灯的手术室,以及医生的一句:「没事了。」他们都在期盼着某种救赎。

    冯想想这才相信,冯丹瑜这几年看似好转了,其实不安定的种子还存在于她的体内,儘管外头结痂,其实底下还在化脓,她的伤口被血肉包覆,血管却还在传输着不知名的悲伤与自艾自怜,而这种情绪就是罪魁祸首。

    「这年代,要用安眠药自杀是有点困难的。」冯想想盯着手术室上的红灯,喃喃的开口。

    叶信司侧过头,愣愣的看着她。他伸出手,将冯想想的手藏在自己的手心里,听她继续说。

    「她是知道的。现代的安眠药不但有管制,治疗剂量和致死量之间的差距也越来越大,所以当你要服用更多的安眠药之前,你很有可能会先睡上一觉,然后隔天张开双眼,就会发现自己没死成。所以,现在利用安眠药而产生的死亡率也大大降低了。」

    「冯想想──」

    「为什幺我会知道?」冯想想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他们坐在手术室前的等候椅上,炎热的温度冲不破椅面带给她的冰冷,「因为我妈以前尝试过,你知道的,是叶叔叔送我们去医院的。」

    「……冯想想。」

    「她还是背弃了对我的承诺,也学聪明了,乾脆感冒药和止痛药混着吃──」

    「冯想想!」

    「……是她太过分了!」冯想想站了起来,对着手术室吼道:「冯丹瑜!妳──」

    叶信司掩住她的嘴,直到冯想想的喘息声越来越失控,他才鬆开手来。

    她的胸腔被满满的愤怒与悲伤淹没,而脸上全是无声的泪水,她觉得光是今天,就把一年份的眼泪都流光了,因为儘管她怨怼,但也从没像此刻如此自责过。

    叶信司红着眼,不知道该怎幺开口,他只能把冯想想抱入怀里,手轻轻的抚摸她的背,一下两下,希望她可以因此冷静。叶信司说:「想想,别说会让自己后悔的话。」

    冯想想在瞬间闭起眼,开始少有的嚎啕大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声音逐渐变小,只剩抽抽搭搭的哽咽声,她感受到喉咙和双眼的肿胀,因为耳塞,她暂时听不见所有声音。原本,她原本可以阻止。

    冯想想无力的倚靠在叶信司怀里,对方依旧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并用整身的力量支撑她。而冯想想无声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转角的宿衍,他们就这幺相望着。这刻,他们彷彿对彼此已经没有任何一点愤怒及动摇。他们的眼神同样茫然,似乎也同样有着青少年的不知所措。

    冯想想没有对宿衍的出现感到诧异与好奇,她只是直直的回应着宿衍的视线,这是难得和平的眼神交流,冯想想已经不再哭泣,因为哭过一次就好了。但她残留的泪水还是从眼角滑落,宿衍看着她许久,接着才缓缓的转身离去。

    他孤单的脚步声迴荡在长廊里,手术室的门也在同时打开。

    他们看似背道而驰,却也都在前往某个地方──

    他们都在期盼着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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