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100:即将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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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莹的粉雪轻轻纷飞着,迈入十一月中旬的郢都也开始飞雪,不过,也迎来了史上最悽惨的冬日。
江南各地因为河道溃堤、山崩不断,甚至还有部分地区大雪成灾,农地被沖毁、城镇被大水淹没,明明就已经快要过年了却是民不聊生的惨状,大量的难民往郢都涌来欲投靠亲戚,却被禁卫军给挡在了郢都城墙之外。
难民们衣衫褴褛,携家带眷的哪个不是长途跋涉来到郢都,全都冀望着能从亲戚或是官府那边获得帮助,但是除了本就住在郢都的人民之外,其他州郡的难民全被挡在了城墙之外,她们至少三日未曾进食,今日的情绪已经面临崩溃了。
一个男子饿到情绪面临崩溃,竟是跌跌撞撞的上前扒住了禁卫军的手,痛哭流涕的恳求起来:拜託妳们了,我姨母就在郢都,我姨母真的就住在郢都,我是来投亲的,拜託放我进去啊!
我女儿在郢都京兆府当差,我是来投亲的,明明就不是什幺可疑人士,为什幺就是不让我们进去!另外一个女子护着年幼儿女,也是不满的大声嚷嚷。
其他难民的不满跟着被点燃,你一言我一语的吵杂了起来,甚至有人说要冲过禁卫军,却被禁卫军给压制在地,抬手便是一顿好打!
霹雳啪啦数声的巴掌声落在惨叫的声音之上,顿时让吵杂的人群安静许多,然而,并没有让他们的怨恨或是不是不满消除。
等那个禁卫军打的差不多了,禁卫军首领才慢悠悠的出现,身上裹着轻软保暖的狐裘,脑满肠肥他模样比对着面黄肌瘦的难民实在有够讽刺。
皇上有令,非郢都原本住民,不得入城!冷酷无情的声音傲慢的响起,彻底粉碎了她们最后的希望,有的禁卫军甚至还挥舞起手上的锋利刀戟,残酷的喝斥道:还不赶快给我离开,你们这群骯髒的垃圾!
喂,妳是怎幺说话的,没有一家老小了吗?!
而孩童通常都是最受不了饥饿的,此时就有男孩脆弱的哭泣声响起,娘!娘!我好饿,好饿啊!
呜呜呜……我好想吃饭……
禁卫军首领的眉头挑了挑,突然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缓缓走到了那个你哭泣的男孩面前,虚假的一笑:嗯?你想吃饭是不是?
想要,当然想要……
碰!
全场譁然--只见那个禁卫军首领一脚把男童踹倒在地,她的脚力极狠,踹在了一个脆弱孩子的颈骨之上自然不可能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鲜血从男童的鼻腔和眼眶缓缓流出来,首领踩着男童单薄的尸体,得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给我看清楚了,这才是妳们这些垃圾的命!敢在继续嚷嚷的,我可以动用权力,让妳们一个个都去地狱领饭吃!
或许是这画面太过兇残,男童的母亲愣了半晌,瞬间柔肠寸断,悽惨的嚎啕大哭起来:我的云儿!云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首领听着这凄切的哭声似乎是不耐烦了,一步一摇的走到了那个女人的面前,抬脚又是往她的胸腹狠狠一踹!
噗的一声,全场有人看不下去尖叫了起来--只见女子瞬间在血花中倒地,她的肺腑被踹来的强劲力道给粉碎了,一脚毙命。
啊!!女子的夫婿痛哭失声,却强忍着不敢大哭,只是低声抽泣着,手里紧紧抱着剩下的稚子,那股被命运操弄的悲哀瞬间向他铺天盖地的压来,绝望与心碎将他的心狠狠的撕碎了……
全场听着这压低的抽泣声,无人敢再喘一声大气,一瞬间,有两条无辜的生命惨死在禁卫军手下。
禁卫军也是撇开了眼不敢看,有些苍漓时代的老人们是一阵鼻酸,因为这个禁卫军首领是后来才被安插进来的,据说是皇上的舅母,但是除了欺压百姓之外没有其他的能耐。
你们这群垃圾还不快滚,如果继续在神圣的帝都大门口吵闹,我一个一个送你们去地狱……
妳说要送谁去地狱?森冷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带着一股肃杀的意味。
全场愕然的转过头去,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在风中缓缓走来,一身的黑色收腰劲装长衫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冷峻的面容不怒而威,两道浓眉蹙起,眸若点漆,有一股坚毅沉稳的味道。
而他身后也跟着一个男子,容颜平凡,勉强算的上俊秀,但是有一种历经风霜后的温和尔雅与圆融,眉眼间也是带着一股冷意,一双灿亮冰冷的眸子盯的首领心里发怵。
有人认出两人来了,窃窃私语的低头道:他不就是镇国公轩辕宁吗?然后那个在他后面跟着的……是他的得力副手虞木兰?
虽然苍漓在官方说法中已经死亡、苍月取而代之,但是轩辕氏在军中威望深厚,苍月最多也只能逼他交出军权而已,却无法裁撤掉他的镇国公之名。
而被苍漓赐名的虞木兰也是一样,他和轩辕宁在对秦的战争中功劳颇大,边境十三城都是爱戴他们的民众,苍月纵然想对两人下手,却碍于民心不得不吞忍,最多便是将轩辕宁软禁在府,多的,便不行了。
此时他站在首领的面前,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浑身散发一股逼人的气场:妳方才说要送什幺人下地狱?
属下,参见镇……镇国公。禁卫军首领咬着牙低头,这些流民手上没有一个是乾净的,如果属下放她们进入神圣尊贵的帝都,岂不是让天子脚下大乱吗?
流民?没有一个是乾净的?轩辕宁剑眉一扬,冷着嗓子质问道:妳又知道她们手上不乾净了?如果没有,妳究竟有什幺权力驱逐她们,甚至杀害她们?!
只见首领哼了一声:属下可没见过哪个流民是清清白白的,况且,她们赶来郢都,不是给郢都增加了负担吗?属下只是“刚好”的收拾了这些垃圾而已。
放肆!虞木兰冷声喝斥道,对镇国公如此放肆无礼,对流民如此兇恶残暴,这种人好如何统领禁军!
首领轻蔑的看了他们一眼,眼神中流漏出了傲慢与不耐:属下可是谨尊谕令到指示,如果您有任何不满,请找皇上说去,您说是吧,镇 国 公。
轩辕宁眸子乍然瞇起,虞木兰更是七窍生烟,看着这些衣着破烂、面黄肌瘦的流民,他们怎幺可能放任她们四处流离呢?
但是如今他们不是主事的人了,当今的皇上更不是那个心怀仁德的苍漓,就算再怎幺不忍心,继续与这个女人辩驳下去只怕也会连累到流民了。
木兰,我们走。
……宁大人?!
她说的其实也对,这是皇帝的诏令,我们就算不满,也无话可说。轩辕宁拉过了他,压低了声音道:走吧,若是继续与她们这些对峙下去,我们走了以后,受难的还是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
那幺我们就不管了吗?!虞木兰眼眶都红了,往年此时,百姓最冀望的就是朝廷能赈灾,可我们连……
--继续下去,流民怨念与不满滋生,只怕郢都的情势即将失控,如今的状况简直就像装满火药的炸药桶,一旦有事情成为导火线,只怕郢都也会陷入无法挽回的情况……
别说了。轩辕宁却是深深的看了首领一眼,眼神中划过一片痛色。我们,已经没有任何资格能够插手朝政了。
回到城东,虞木兰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轩辕宁看着这个个性单纯的小副将,心里也是闷痛不已,却无可奈何。
……木兰,快要过年了,陪我去东市看看要添购些什幺吧。
您还有心情逛街啊?虞木兰白了他一眼,却看到轩辕宁嘴角微微弯起,顿时心下讶然。该不会……
添购一点新的棉布袄、米酒,总得让人有点过年的感觉,不然这样看着人家过好年,自己却无家可归,太过凄凉了不是吗?
可是……京兆府那边……
轩辕家不缺这幺一点小钱堵住她们的嘴。轩辕宁微微一笑,况且,郢都的百姓可不像官员那幺冷血无情。这些灾民来到郢都不止三天,这期间应该有人或多或少的接济一些,我们只不过是做一点该做的事情罢了。
虞木兰的眼睛亮了,黯淡的脸瞬间容光焕发起来:那幺,我们赶紧去吧!棉布、热酒、粥品……还得买点红纸才行!
那幺这事情就交给你处理,我去找商竹,太师府最不缺的就是钱了。轩辕宁拍拍他的肩膀,,日落后再去,在那之前全部记在太师府和镇国公府的帐上,不要声张。
是!
两人兵分两路,轩辕宁步履轻快的来向太师府,走了三条街后,他却发现身后一直有人跟着--一波自然是监视他动向的苍月暗卫,另外一波,却是不明人士。
她们看起来和一般百姓没什幺两样,人数也不多,两个到三个相同的人不断的变换着盯梢的位子,而且她们的步履轻健,应该也是江湖人士。
轩辕宁有些疑惑,不过他也开始刻意的走走停停,这儿看看,那边摸摸,几次还故意混进人群中,没想到她们还特地绕到前头等他,让他确定这群家伙真的是在跟蹤他,或者应该说--监视他。
不过,这些人为什幺要跟蹤他?难道苍月的暗卫们完全没有发现还有另外一波的人吗?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刻意在太师府外的三十步停下,绕进了弯曲的小巷内,果然,那两波人手立刻跟上。等走了约莫一刻钟后,他闪身进入一条隐蔽的暗巷,让两波人马狭路相逢了!
汝是何人!
苍月的暗卫也不是没有脑袋,虽然疑惑,却碍于没有证据不能随便出手,现在可谓是正面冲突了!四把特殊的利刃瞬间出鞘,其他隐蔽在暗处的暗卫也是如雨后春笋后冒出,团团包围住中央的三个女子。
其中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衫的女子突然噗哧一声,随即扬起了一抹慵懒的笑容:哎呀哎呀,这不是暗卫司副汜官司鹫吗?原来妳换到苍月手下做事了吗。
心里的伤疤被血淋淋的揭开,司鹫缓缓瞇起了眼睛,妳是……坎水,燕国暗卫为何会出现在郢都?!
燕国一向和楚国关係平淡,不互相侵犯,也不互相合作,唯一一次,便是苍漓在帝会之上与燕陌的互动……等等,该不会是!
司鹫和众暗卫的眼中瞬间浮上了肃杀,手里的利刃也转了一个方向。坎水看着她们的警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手指轻巧的捲起髮丝。
而她身后的两个女子也是摆出警戒的姿势,坎水看着她沉痛的眸色微微一笑:是又如何?我们就是来郢都一游不行幺?不像妳们这些丧家之犬,为了救下自己的姐妹,不惜背叛昔日效忠的主人……还是,妳们如此恐惧,是害怕着什幺吗?
?!所有人俱是倒抽了一口气,尤其是司鹫,眼中划过了震撼的痛楚--华大人和锦大人已经是前车之鉴,为了其他还不肯折服的暗卫,她们必须这幺屈从在苍月手下!
躲在墙后他轩辕宁亦是瞪大了眼睛,心里扬起一阵剧震--难道苍漓,还活着吗?!
司鹫心下一冷,瞬间横起刀剑,厉声道:拿下她们,带回交给皇上亲自处置!
这样的话,说不定那些被扣押的姐妹们还会有救,将功折罪,是唯一换回她们的办法!
坎水冷冷一笑:妳们的思考方式真是愚蠢至极,效忠,便是一世之事,妳们居然为了同伴背叛自己的主人,谁是妳们的主人,难道妳们还不知道吗?
闭嘴,不知道我们痛楚的家伙,少在那里大放厥词!司鹫手一扬,利刃向坎水袭去!琰、珠,活捉她们!
活捉?那也要看妳们的本事!坎水冷笑出声,杀气震起了袖子,藏在手上的两把扇子扬了起来!我看就杀了妳,免得妳继续让自己的同伴误入歧途!震雷、离火,我们上!
轩辕宁看着两方人马交战起来,顿时不知道是该逃走还是该阻止,此时,背后一阵踅音响起,他转头之时,鼻尖便是一阵甜腻的香味钻入,顿时心下一凉--难道这是,迷香?!
在他失去意识、往后栽下的瞬间,他从模糊的视线中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个绯色的鲤鱼长袍,那耀眼的飘带和手上的利剑,在他的脑海中划过了一个名字。
……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