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41章
顾骁抱着书回到房间,书桌上方的小型书架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一排《xx史》《yy导论》《zz大辞典》,让他的房间顿时充满了文气。
从今往后,他的空闲时间要被书本和练字给占满了,程无双给他布置的作业,光练字的数量就翻了倍。
小妞鄙夷的眼神,让他十分不甘心,为了面子,他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他抽出一本导论,翻到前言,看了半页就打了个呵欠,坚持着看了两页,他就趴在了桌上,眼睛半睁半闭,昏昏欲睡,如果不是有人来敲门,他绝对会沉沉睡过去。
敲门的是程家一个佣人,他将一个盒子递给顾骁,说:“江家派人送来的,指明给你。”说完安慰式的拍了拍他肩膀,道,“做出这种事,只赔个手机,确实委屈你了。”
顾骁道了谢,回到桌前开始拆包装。以前他只能玩玩同事的智能手机,现在他终于拥有了一个,感觉十分新鲜。
许多男人对电子产品有天生的兴趣,他也不例外,开了机,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盯着桌上的钢笔看了一会儿,不情不愿的握起笔铺上纸,开始练字。
任务多了一倍,他写得手酸,把笔丢在一边,正想休息一会儿,韩靖就从阳台翻了进来。
“咦,练字呢?你可真勤快。”韩靖踱了进来,觉得房间有点变化,观察了十来秒,指着那一排大部头,问,“小双双叫你读的?”
顾骁点了点头,目光掠过书脊上“导论”二字,倦意再度袭来。
韩靖仔细把书名给看完,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些都是好书,读完之后各方面都能有所涉猎,然后你再根据你的喜好和能力,选一门进修。小双双对你可真好啊,选书用了不少心。”
顾骁脸上露出笑容,心里却暗自将程无双收拾了一通,她当然用了不少心,选的书都那么催眠,他还得忍住睡意看下去,还不能走马观花浅尝辄止的看,必须记清楚!
昨晚虽然他孟浪的吻了她,但如果不是她先行将他强留在房间里,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大**也明白,她不能明着整人,那么,她就变了个法子,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折磨他。
韩靖问:“你怎么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顾骁赶紧收回思绪,目光停驻在书上,慢吞吞的问:“真的是……好书?”确定不是只能用来催眠的玩意?
韩靖道:“当然!你把这些读完后,可以再进行扩展阅读,程家的藏书室里可有不少好书,甚至有些书都绝版了,连省图书馆都上门借书影印过。我想,小双双应该不反对你进去读书的,你坐拥大好资源,得珍惜啊。”他的表情十分认真,“把你亏欠的那些岁月补上吧。”
顾骁怔了怔,再次把大部头们仔细端详了一遍,深深吸了口气,暗自握紧了拳。
即使那些书晦涩艰深,他也要好好的啃下来。
韩靖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对他扬了扬眉毛:“读书练字还能提升气质。你想想,端起酒杯慢慢的谈一谈黑格尔,眼神再深沉点,多少姑娘会哭着叫着来追你啊。为了姑娘们,你也得好好的读书啊!”
顾骁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他喝了口凉水定神,问:“你读了很多书吗?”
韩靖笑了,挺直了腰,神情骄傲:“我现在研一,硕博连读,你说呢?”
顾骁道:“原来是未来博士,不过,请问翻阳台怎样体现你的气质?”
韩靖被噎住,瞪了他两秒:“嘿——顾骁你居然会损人了啊,不揭短能死啊?你这个性格得改,毒舌是泡不到可爱的mm的。”
初中就有女同学送爱心便当的顾骁立时反驳:“你怎么知道我泡不到mm?再说,你看微博上,多少女孩子说毒舌的男人很萌很可爱?越不把女人当回事,女人就缠得越紧,你阅人无数,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吧。”
韩靖哈哈大笑:“顾骁,你怎么那么天真?对于有钱男人,爱挑刺儿就是毒舌,但对于穷鬼,这就叫嘴贱,你知道不?”
顾骁愣了下,脸一下子就热了。
“有钱男人玩冷酷,的确会激发女孩子们的征服欲,但是,穷男人玩冷酷,姑娘们就未必买账了——大多数时候,她们会白你一眼,骂你拽个什么劲儿。”韩靖安抚着大受打击的顾骁的背,用慈祥的语调说,“所以,对于目前的你来说,走暖男路线,才能吸引到姑娘。”
顾骁依然做着垂死挣扎:“真有姑娘缠过我,我越不理她,她越追得紧。”
“是什么样的姑娘?漂亮吗?身材火辣吗?有气质吗?”韩靖端详着他的表情,啧啧两声,“有点志气,要泡就泡优质的姑娘。”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没事的话咱们先别聊了,我还要练字读书,我挺忙的。”
韩靖道:“咦,生气了?对了,我发现你在姑娘这档子事上挺小白的,你不会连经验都没有吧?”
顾骁的脸迅速布满红晕:“闭嘴!”
“看来我说中了。顾骁,你长成这样,进社会又进得早,怎么会这么纯?”
“做人要洁身自好!对人没兴趣,就别招惹她!”他义正词严抛出这段话,心里却暗暗的发苦。他是个正常人,有姑娘接近的时候也会想入非非,可惜日子过得太紧巴,算一算约会付出的成本,再算一算得到的快乐,他觉得不值。
他倒不是反对为心爱的姑娘花钱,甚至在梦里,也做过为那个面目模糊的爱人一掷千金的举动,只是,他遇上的女人,没有一个让他有付出金钱代价的冲动。
韩靖叹息:“没想到我能遇上一个*的老古董,而且还是个男人。”
“……我真要练字了。”
“好了,我不和你扯了,说正事吧。我住在程家这段时间,吃了你很多美食,为了表示答谢,今晚我请你出去玩玩。”韩靖亲密的揽住他的肩膀,说,“哥们儿,你这样会憋出病的,就算不乱来,你也得和女人有所接触不是?不学会和姑娘相处,今后你谈恋爱怎么谈?”
顾骁脸更红了,说:“今天恐怕不行,我字还没写完,书也没有读,再说我出去了,大**的晚餐怎么办?”
“哎,小双双看上去凶巴巴的,实际上可好说话了,你干嘛怕她?”
顾骁回想起昨夜那个意外的吻,嘴唇就像被火给燎了似的,说:“我不是怕……只是……只是答应了要好好学习,却放下书跑出去玩,恐怕不大好。”
“嘁,看你这眼神,就是怕。我说,小双双又不是你老婆,你干嘛怕她?放心,有我在。”
“你……”顾骁回想起韩靖被程无双指使着做这做那的清醒,实在不敢相信他,找了个理由把他给支走了,又写了会儿字,忽的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他虽然有了新手机,但是sim卡也报销了,得重新去办。他换了身衣服去找丁毅,没想到韩靖也在丁毅的房间。
“小顾,你这是要出门?”丁毅问。
“是的,我去营业厅办手机卡,不会耽搁——”他话还没说完,韩靖忽然插嘴,“丁叔叔,放顾骁一天假吧,我想请他出去放松放松。”
丁毅怔了怔:“这……”
韩靖道:“昨晚小顾受了天大的委屈,你看他现在还精神不振,不让他找点乐子缓一缓,憋出心病了怎么办?”
谁练了这么久的字还能精神抖擞?顾骁刚想说话,韩靖不由分说的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拉:“丁叔叔,咱们这就说定了啊。小双双不知道去哪儿了,找不到人,麻烦你替我转达一声。再见。”
华灯初上,霓虹灯的缤纷色彩映在了路人的脸上,给人笼上一层暧昧的意味。临水市的夜店街驶入一辆又一辆的豪车,寻欢作乐的男女理好衣衫和妆容,以一种冷漠而矜持的优雅姿态下了车,神情虽然淡淡的,目光却已经放远,开始搜寻今晚的猎物。
韩靖的车却没有停在这条街的任何一家夜店前,而是拐了弯,驶出约莫一里地才停下。
顾骁下了车,看了看面前低调的小门,又顺着街道凝目望去,看向远方灯火辉煌之处
韩靖锁好车,拍拍他肩膀:“下面那些地方乌糟糟的,咱们不去,我带你来的这个地方比较注重*,客人都是朋友介绍来的,老板又有些背景,所以客人素质还可以,没有什么特别猥琐下流的货色。”
42
第42章
顾骁盯了面前这扇漆黑的木门片刻,直到韩靖出声催促,才定下神,怀着五分忐忑,五分好奇,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门后有一个很大的吧台,灯光明亮,和他设想的夜店昏暗暧昧的光线完全不一样。吧台后的男女穿着制服,款式保守,和写字楼的ol没多大区别。一见他们,立时就有两个人从吧台后走出来,语调谦恭却不卑微:“韩二少,您好——”说着又看向顾骁,目光在他的衣服上一顿,微露诧异之色,又很快的调整过来,含笑问,“这位先生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吧?请问该怎么称呼?”
顾骁瞥了一眼袖口微微露出头的一截线头,再看了一眼对方剪裁精致质地上乘的制服,脸颊有些发烫:“我姓顾。”
“顾先生,欢迎光临。请把你的大衣交给我,我替你存放。如果还需要存放什么贵重物品,也请你说一声,我给你放保险箱。”
他的贵重物品?身上最贵的东西,就是江家赔给他的iphone,来这个酒吧消费的人,怎会瞧得上这种东西?
“没有。”顾骁脱去外套交给他,被韩靖带进了内场。
酒吧内部的光线自然就暗了许多,吧台,卡座,摆设,设计都非常简单,乍一看上去没什么奢华之处,但是灯光照在上面,就像流动起来了似的,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韩靖拉着他在吧台坐下,问他:“要什么酒?”
他对酒的了解仅限于配菜和烹饪,酒单上一长串的外国名字的鸡尾酒看得他眼晕。韩靖笑了笑,拍拍他肩膀道:“算了,纯洁的顾骁,我替你点一杯,怎样?”
他点了点头,左右四顾,看着舞台上的乐队,舞池里摇摆的红男绿女,依偎在卡座里调笑的人,忽的怔住,睁大眼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对韩靖道:“那个人是不是罗杰?演《绝世狂刀》褚白的那个?”
韩靖瞟了一眼,露出“你大惊小怪”的表情:“是他。这没什么好稀奇的,你再仔细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两三个比他更大牌的明星。楼上包厢里更是藏龙卧虎。这家酒吧私密性非常好,又只做会员生意,所以明星们喜欢来这里,做点什么事,也不会被隐藏的狗仔围住。我们进的那道门是正门,这里还有两个vip通道,出入口特别隐蔽,除非有人带你去,否则一般人都发现不了的。”
“你不是vip?”
韩靖笑:“哥当然是vip中的战斗机,只是我来玩又不用避着人,干嘛绕路?”
顾骁再次环视酒吧一眼,道:“一个酒吧都这么多名堂,和谍战片似的。”
“明星和间谍的共同点,就是偷偷摸摸,而且要装得不像他本人。这个圈子乱得很,真正的优质偶像少得可怜,大多数人的私生活一旦爆出来,不知道多少姑娘少年心碎,恐怕滨湖路会挤满跳湖的追星族——”他抬起手比了个姿势,“就像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往下跳。听说上面一直想填一部分湖开发高级地产呢,这下填湖的力气都省了。”
顾骁忍俊不禁:“你真是够损的。死那么多人的地方,哪个人肯去住?你们有钱人不是都讲究风水和吉利的么?”
酒送了上来,韩靖递给他一杯,自己留下的却是一杯不含酒精的混合饮料。他淡淡道:“韩竣讲究这个得很,家里的摆件都有规矩,据说是南洋那边的高人设计的风水局。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没必要做功德看风水来洗掉自己作的孽。”
“南洋那边?不都是些巫术降头之类的歪门邪道么。”顾骁想起那座民-国风格的宅邸就皱起眉。风水什么的他看不懂,就觉得那房子里有一种腐朽的,森冷的气氛,像个大棺材似的。
韩靖奇道:“你也知道降头术?”
顾骁道:“从网上的灵异上看的。”
韩靖大笑:“说起灵异,我就想起小双双。她喜欢看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但看了又怕。那次我给她介绍了一本,她看得半夜睡不着——咦,我们干嘛聊和小双双?我们不是冲着姑娘们来的么!”
顾骁表情不变,心跳却加快了,他端起杯子喝了口酒,甜中带着烈酒刺激的辣味,吞下之后,胃里仿佛多了一小团火。他皱起眉头:“你点的这个酒是不是太烈了点?”
“壮胆酒,不烈怎么行?”
顾骁默了默,说:“我基本不喝酒的。真的全部喝下去了,我怕我控制不住。”
韩靖拍了下他的背:“就是要让你失控一把,疯狂一把,要不不是白来了?放心,附近有一家香格里拉,后续的一切我都给你安排好……诶,你这么快就上头了?”
顾骁的脸已经红得快滴血:“韩靖,别开这种玩笑。你已经带我来见识过大场面了,我挺感激你的,只是后面的什么节目,真的没必要……”
“没必要?我不信你没有在心里念叨过姑娘。别和我装啊,你敢不敢让我验你的硬盘,看看里面有没有**?”
顾骁出了身汗:“你别这样……”
韩靖见他一副要走的模样,叹了口气,道:“真是,别的男人听到有姑娘,恨不得一手抓一个立刻滚床上去,你这么扭捏的,少见。算了,这种事不能勉强,但你认识几个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你这羞涩木讷的样子,连接近姑娘的胆子都没有,就算你不猎艳,万一你遇上你喜欢的女孩,连搭讪的本事都没有,那时候怎么办?”
顾骁觉得口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想起这是酒。他要了杯冰水喝了半杯,稍稍镇定了一些。
“喏,那边那个穿绿衣服的女人打量你几次了,也许有戏。你对她笑一笑呢。”
顾骁循着他的指点看了过去,十米外的桌子前坐了个穿着深绿羊绒长裙的美艳女子,他看了一眼就扭过头:“眼睛涂得和熊猫似的。”
韩靖恨铁不成钢:“烟熏妆,烟熏妆你懂不懂?”
“我懂烟熏火腿。”
韩靖翻了个白眼:“原来你喜欢清纯的?那边那个穿白色衬衫的怎样?”
顾骁又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抹白,只是那姑娘的脸背着光,轮廓看不清。他正仔细端详,韩靖戳着他胳膊说:“笑,快笑,别露牙齿,举一下酒杯。”
他被催得发晕,糊里糊涂照办,白衬衣姑娘很快就走了过来。
韩靖拼命的给他打眼色叫他打招呼,又对他示意该怎样笑,他还没酝酿出适合搭讪姑娘的笑容,白衬衣女子目光掠过他的脸,又看看他的衣服,露出个敷衍的笑,然后看向韩靖,漂亮的杏仁眼里露出崇拜之色:“你的表是patekphilippe的……”
后面跟了一长串外国名词,顾骁没听明白。
女孩开始和韩靖聊掐丝珐琅表盘之类的名表经,不再看他。他低头喝水,虽然微微有些难堪,但很快就释然了。韩靖这种富家公子,在夜场受追捧是很正常的。
韩靖和女孩敷衍了两句,轻咳一声,说:“少爷,你输了,该准我的假了吧?”
顾骁愣住:“什么?”
韩靖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不是说咱俩换衣服,如果姑娘先找我,你今晚就准我的假,让我尽情玩么?”
顾骁没回过神,一时没说话,韩靖笑着对白衬衣女孩说:“我们去那边坐,怎样?离舞台近,看表演更惬意。”
白衬衣女孩也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你……你叫他少爷?”
韩靖忍着笑点头:“是,我是他司机。我小时候和他一起长大,他对我没什么架子,出来玩都要带着我见世面。今天他忽然想了个主意,把他自己的行头让给我,自己去弄了身优衣库穿,想扮一下穷鬼,看看有没有人不在意他的身家,纯粹对他这个人感兴趣。”说着对顾骁叹了口气,“少爷,现在这个世道啊,就是这个样子的。”
白衬衣姑娘脸色一变,又端详了一下顾骁,狐疑:“他真是大少爷?怎么……怎么那么矜持?”她其实想说的字是“土”。
韩靖道:“我们少爷读的是高能物理,geek嘛,就是有些木讷。”
临水市不缺低调的富豪,富豪之家的后辈,做科研工作的也不少,领着家族信托,足够挥霍,又不必和别的兄弟姐妹争抢企业控制权,还很有学问,受尊重。
白衬衣姑娘盈盈一笑,走到顾骁身边,说:“原来你学的物理?太厉害了,听说……”
她声如莺啭,笑颜如花,身上流淌着甜蜜温柔的气息,不过她对韩靖的态度就冷淡了不少。
顾骁嘴里咬着一块冰,慢慢的嚼完,说:“韩靖,你不是要和她去看表演吗?”
43
第43章
女孩笑容顿时僵住,韩靖也愣了。过了片刻,女孩抿紧了唇,转身大步离开。
韩靖简直想揪住他的衣领给他一拳:“你干嘛啊?我帮你骗姑娘,我容易吗我?”
顾骁闷闷的说:“这女人没什么意思。”
韩靖睁大眼:“她没意思?她是真漂亮,卸了妆也不会差多少,白衣飘飘挺清纯的,不是你喜欢的吗?”
“她漂亮得过大**?”
韩靖翻了个白眼:“按照你的标准,还有几个姑娘能搭讪?做人要现实一点,刚刚那姑娘已经很不错了。”
“她目的非常明确——她要找个有钱的男人,但我没钱,就算装少爷装得唬住了她,把她带出去了又怎样?这就是骗姑娘上-床,败坏德行的事我不做。”
韩靖沉默片刻,道:“不带出去也行啊,但你至少学着和女孩子们玩玩嘛,哪怕是聊天也好。”
“聊不起来。她聊天的目的就是傍大款,我何必装腔作势浪费她时间?”
韩靖嘴角抽了抽:“你真是……你让我怎么说你的好?夜店是什么地方?就是你哄我我哄你,纯粹取乐而已,谁不说几句谎话?再说,出来掘金的女人肯定比只为取乐的女人多很多,你仔细看看,满场子的小明星小模特或者大学生职场丽人,大**能有几个?”
顾骁已经平静下来,说:“就算有真正的大**又怎样?万一遇上江晴那种女人怎么办?”
“放心,那么蠢的女人不多见。在这个地方,哪怕是男人,也没有强迫姑娘陪自己的——这种事讲究个你情我愿,以势压人说明自身没魅力没本事,只有蠢到家的lo货才会做。”韩靖左右看了看,眼睛一亮,“那个姑娘应该是真看上你了。我见过她,她是富家子弟,只看脸不看钱。”
两分钟之后,富家女青着脸,悻悻走了。
顾骁的相貌出类拔萃,又不接受搭讪,一个人安安静静喝冰水,冷淡沉默,看上去十分有范儿。过来找他的女子越来越多,但一个个都是败兴而返。
又一个美人愤然离开,韩靖忍不住捶了下吧台,仔仔细细端详了他片刻,问:“顾骁,我是不是带你来了错误的地方?也许你该去同性恋酒吧碰碰运气?”
顾骁一口水险些喷出来:“胡说八道!”
“那你怎么个个都不搭理?来的的女人长相都不赖,你没理由一个都看不上眼吧。”
顾骁道:“她们的确漂亮,但我对她们没什么感觉。”他回想着方才那一张张风格神情各异的容颜,心中却没有一丝悸动,这时他忽然觉得,程无双无愧于她这个名字。有她作为参照物,那些姑娘都黯然失色。
大多数没她漂亮,可以和她比一比容貌的的身材又不如她,身材相貌都上乘的,又没有她那么自然坦率。
韩靖长长叹气:“你别告诉我你只能接受天仙啊。这我就没法子了,总不能搞一架飞机把你送上南天门去见九天玄女吧。”
顾骁揉了揉太阳穴,道:“不是我要求高,我的确没有随便拉着一个陌生女人就发生-关系的兴致。再说,漂亮姑娘如果性格不好,不也挺烦人?我挺好奇的,你这么风-流,是怎么忍受某些人那种装腔作势的调调的?不嫌麻烦?”
韩靖道:“我少惹麻烦不就成了?”
顾骁微微一怔:“你惹的麻烦还少?我记得你以前来我们会所吃过几次饭,每次都带不同的姑娘。”
韩靖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不走马灯似的换女人,怎么做韩竣先生的好弟弟?没有绯闻吸引人的注意力,别人就会探究我到底在做什么事。美色也是保护色啊。”
顾骁沉默下来,程无双都能被扣上风流大**的帽子,韩靖当然也能被泼脏水。对于韩竣而言,韩靖表现得越糜烂越不靠谱,危险性就越低,回韩氏□□的可能性就越小,韩靖目前的状态,正是他想见到的。
韩靖端起杯子喝水,一块冰顺着唇缝溜到了他的舌尖。他慢慢的嚼碎冰块,说:“当然,我节操没你这么高,遇上习惯好并且识趣的姑娘,我不介意来点什么。但我不可能像外界说的那样糜烂不堪,全部精力都拿去忙活女人了,还有什么精神做自己的事?”
顾骁仔细端详了一下韩靖的脸——眼珠清澈,目光有神,气色极佳。他在会所工作的时候见过许多放纵的客人,那些人全身罩着一种萎靡之气,哪儿有韩靖的精神气。
“那么,你身边那些小明星,大多数都是摆来做做样子的?我想,韩竣这样精明,肯定会找她们打听你是否做了什么,你就不担心她们揭露你?”
韩靖笑了:“这多容易,我见过的美人多,眼光高,她们没有让我脱衣服的兴致,这不就糊弄过去了?”他放下杯子,看了看四周,说,“正事又被你岔开了,怎么谈起我的事了。你赶紧想想怎么和姑娘搭讪,放开一点儿,就当成为今后追老婆而做的练习!”
顾骁的脸和韩靖的气派很快吸引了两位新来的女子,韩靖对他瞪眼睛比手势,让他不许再矜持。
他不好扫韩靖的兴,况且,毕竟是年轻人,对夜店这种新奇又刺激的场合本能的想了解了解,便不再反驳韩二少爷。
两个女子在韩靖身边停住,笑吟吟的问:“韩二少,我们可以坐这里么?”
韩靖轻轻的挑了下眉,眼中含笑,唇角扬起,说不出的风流潇洒:“当然,漂亮的女士坐在身边,是我们的荣幸。”
“你喝的橙汁啊,怪说不得说话这么甜。不过,到这种地方来,你居然点果汁?”
“我今天自己开的车,当然不能碰酒了,要不被警察蜀黍抓去派出所关几天长记性怎么办?难道你会给我送饭?”
女子捂着嘴笑:“哪个警察不给韩二少一点面子?”
韩靖严肃的说:“我这么正直的人,是不会仗着有钱就搞特权的。”
两个女人笑得前仰后合。
你来我往开了一会儿玩笑,一个女子抬眸看向顾骁,好奇的问:“这位小帅哥和你是什么关系?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韩靖拍拍他肩膀:“嗨,我哥们儿呗,他第一次来酒吧,害羞。”
女子觑着顾骁越来越红的脸,益发来了兴致,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身子倾向他,长长的卷发扫在他肩头:“帅哥,请问你怎么称呼呀?”
魅惑的香水味丝丝缕缕的缭绕过来,和她的头发丝一样搔得他鼻子发痒。他按了按鼻梁,低声道:“我姓顾。”
“你好像很怕我呢,怎么,我长得很吓人?”
“不是,我没有……”顾骁张口结舌,身子往韩靖那边靠,想躲开她的头发。害羞的帅男在酒吧这种地方实在难得一见,女子越看他越觉得可爱,把手轻轻放他肩上,道,“喂,躲什么呢?难道怕姐姐吃了你?”
“你难道不想吞了他?”
清凌凌的女声从后面忽然响起,四个人都吃了一惊,回头一看,程无双抱着胳膊站在离他们一米不到的地方,眼睛微微眯着,酒吧变幻的灯光给她流水般的黑发上染上绚烂的色彩,仿佛绽开了一朵一朵的花。
“小双双,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韩靖十分惊讶。
程无双淡淡看着他:“你对丁叔叔说,要好好感谢一下顾骁,你感谢女人的方法是买礼物请吃饭,感谢男人的方法是拉他一起泡妞,我也很清楚。稍微想想,不就能找到你了?我说,你也太不仗义了,顾骁是我的人,你却带他来泡妞,你不是拆我的台么?”
韩靖傻了:“顾骁是你的人?”
顾骁愕然:“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
女子脸色惨白:“他……他就是那个顾骁?”
程无双盯着顾骁的眼睛,一字一顿:“你还准备在这里坐多久?”
顾骁立刻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向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味——他干嘛听她的?
她居然公开说他是小白脸儿,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女子颤着声道歉:“程**,对不住,我真不知道他就是顾骁,我……”
程无双白了她一眼,硬邦邦的抛出一句话:“如果你故意,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的坐在这儿?”
顾骁莫名其妙:“大**,你今天又怎么了,我……”
程无双咬着嘴唇瞪着他,眼神又是愤怒又是委屈,看得他更加迷惑了。
韩靖好奇得要命:“小双双,这是怎么回事?好八卦要一起分享啊。”
程无双开始挽袖子:“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带顾骁来鬼混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有的是狐朋狗友,干嘛污染顾骁?你缺不缺德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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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韩靖见状不妙,立时从凳子上跳下来往外跑:“小双双,有事好好说,不要随便诉诸暴力!”
程无双抬脚就追。她虽然体能更佳,但韩靖毕竟是男人,腿长跑得更快,嗖的穿过酒吧,带起一阵风。
他跑进了男厕,松了口气,对着站在门外气得跳脚的她挤了挤眼睛:“小双双,你敢进来吗?”
“韩靖你幼稚不幼稚!”
“幼稚啊。”他拍着手唱起歌来,“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
见程无双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他乐不可支,身子往旁边一歪,赶紧撑住隔间的门,发出沉闷的声响。门里传来女子轻轻的叫声,以及男人愤怒的咆哮:“你敲门干什么?没看见门锁指示是红的啊?”
原来有人急得在洗手间里就胡天胡地了。他扬了扬眉,对程无双说:“小双双,你还是别进来了,弄出大动静,有人会很尴尬的,咱们都是厚道人,你说呢?”
程无双自然也听到了隔间里发出的玄妙声音,脸微微一热,咬牙道:“你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等我慢慢的和你算账。”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韩靖舒了口气,说:“好了,我马上走,你们请继续。”
男人气得爆了粗:“我qnmlgb的!你又唱又闹,谁还tm的有兴致?”
程无双回到了吧台前,那两个女子已经不见踪影,只有顾骁还坐在凳子上,盯着杯中剩下的酒发呆。
她在他旁边坐下,酒保立刻过来问:“程**,请问你要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你给他榨一个柠檬,别放糖,给他解解酒。”
酒保知趣的走了,顾骁把目光从碧绿如翡翠的酒上移到她脸上,问:“大**,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她拿起冰水喝:“我高兴。”
他迟疑片刻,说:“这是我的杯子。”
她怔了怔,用力把杯子放在吧台上:“是你的杯子又怎样?觉得这是间接接吻,占了你的便宜?昨天晚上你又做了什么事?直接的你都敢呢,间接的你还唧唧歪歪个什么劲?”
她嘴动得飞快,唇上沾了水,盈盈生光,随着她嘴唇一闭一合而闪动着,衬得她唇色分外艳丽。他想起昨晚那轻飘飘的一吻,心跳顿时急促了不少,垂下眼说:“对不起,我……”
“还以为你多正经呢,结果臭男人的劣根性倒是一点也不少啊!昨天晚上才……才那样,今天就和陌生女人勾肩搭背了!”
顾骁立刻分辩:“我哪儿有勾肩搭背了?是她自己要靠上来,我躲都躲不开。”
“躲不开?”程无双冷笑,指着凳子,“跳下来不就成了?难道上面有强力胶黏住你了,所以你动不了?想泡妞就爽快承认,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他百口莫辩,急了片刻,忽然觉得不对劲:“我泡妞,你干嘛生这么大的气?我知道我昨晚很唐突,但是亲了一下能代表什么呢?”他的心突地一跳,凝视着她,“难不成亲了你,我就得为你负责了?你刚才说我是你的人,是不是因为这个?”
程无双愣住,脸一点一点的红了。
他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程**,这是给顾先生的柠檬汁。”酒保把杯子放下,打破了僵局。
她回过神,牙齿咬了又咬,踢了他一脚:“你想得美呢!亲了我就想我对你另眼相看,你以为你是谁啊!看来你的确喝多了不清醒,居然说得出这么蠢的话。赶紧醒醒神!”她把柠檬汁塞到他手上。
杯子里盛着略显粘稠的透明汁液,柠檬特有的香气一阵一阵的逸出,闻着他舌根就涌出了口水。他看了看程无双的表情,明智的做出决定,一仰脖将柠檬汁倒进嘴里,迅速咽下。可是原汁柠檬的滋味太过浓烈,他酸得连牙齿都不像自己的了,幸好酒保细心,送上柠檬汁的同时也送上一杯满满的凉水,他一口气喝完,才觉得稍微好受了些。
程无双抿了抿嘴,跳下凳子:“走。”
顾骁随着她去取衣服,然后上了车。她将车开出了停车场,沿着韩靖来时的路驶去,经过夜店街的时候,由于人流多,车也多,难免堵在了路中。
此时已经有第一批人喝高,有人勾肩搭背又唱又跳,有人破口骂人,有人跌跌撞撞跑到路边,撑着车门就开始呕吐,车主恰巧也在附近,立刻过来给了他一拳,两人扭打起来,醉鬼们有人看热闹,有人兴致勃勃想跟着打两下便宜拳,维持秩序的巡警赶紧往这边跑,场面变得一团糟。
程无双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窗外的混乱场面:“你觉得夜店有姑娘有酒特好玩,是不是?可惜,酒色齐上,多少男人还能保持人样?打架都是好的,有些地方还会问你要不要神奇小药丸,吃一粒快乐似神仙,再也离不开。漂亮的姑娘也许才拿到一份血液检查单,hiv阳性,她不甘心一个人去死,想拉个垫背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搭讪你。你不是害怕艾滋病么?怎么现在又胆子大,跑来乱来了?”
“我没有乱来,再说,韩靖带我去的地方没有那么lo。”
“你还狡辩!你今天的字写完了吗?书看了几页?有什么心得?”
怎么忽然又说起看书练字的事了?顾骁脑子没转过来,一时说不出话。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没有好好学习,你不务正业,你……”她一边开车一边数落他,一直说到两条街外的十字路口,遇上红灯才停下来喝水。
顾骁终于得到了清静,长长舒了口气。话音停了,别的声音就特别明显,他听见“咕噜”一声,不由得愣了下,两秒之后确定这声音不是从自己肚子里传来的,便看向了她。
她肚子又叫了一声。
“大**,你难道没吃饭?”
程无双抿抿嘴,说:“吃了。”
“那怎么会饿得肚子咕咕叫?”
她气呼呼的盯着他:“我出去了一趟,回家吃晚饭,觉得味道不对,问了丁叔叔才知道是李婶做的,你这个正牌厨师擅离职守,居然跟着韩靖来夜店鬼混!”
“然后你挑食,没好好吃?”
“气都被你气饱了,吃什么吃。”
顾骁沉默片刻,说:“生气?你倒是还没告诉我,我泡夜店,你为什么会生气成这样。难道程家要管佣人私生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因为写文的时候没有安排好事件和时间,所以主线有崩坏的迹象,背离了设置好的大纲。
有建议让我砍大纲迅速完结,但我实在舍不得草草对待这个构思。所以,我想从头开始修文,是大修,几乎等于重写。
改后的剧情会稍有不同,但是比现在更紧凑,冲突也会更激烈。小顾的人设会做一些调整,他会一如既往的穷,但是*丝的酸臭气会洗干净,比现在可爱许多。
先请三周假,毕竟重写的字数不能少于现在的字数,一共十五万字左右,任务挺紧的。写完之后,我会全文替换,然后继续正常更新。
再次道个歉,得让大家等一阵了。修文之后更新的时候,希望能再看到你们。
今后的文我会在开出来之前斟酌妥当,不再犯这样的错。
ps,不知道有没有学医或者懂得调养的同学?我血压太低,舒张压只有55左右,除了适当锻炼,生活规律之外,还有什么能迅速升血压的方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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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顾骁把脑海里关于张君逸的记忆全部翻了出来。第一次踏足程家到现在已经有半年多,张君逸来得很频繁,和他说的话却屈指可数。这个男人有很浓的所谓精英气质——一种不动声色的轻蔑,彬彬有礼,却丝毫不把你放眼里,你知道他反感你,在他无懈可击的礼节面前只能忍受。
只是,回到程家之前,张君逸看他如同看一块石头,而现在,看他就像看到了纸屑杂草之类的玩意。
顾骁思前想后,也想不出自己有过什么不妥当的举动。张君逸无来由的厌憎,恐怕是因为不满程无双数次因为他而出言顶撞,又不能对程无双怎样,便把愤怒与不甘转移到他身上。
他不愿多说别人是非,况且张君逸对于程无双而言,和父亲也差不了多少,贸然开口只会招致程无双的反感。想了想,他问:“刚刚你和张先生是在谈我回来工作的事吗?”
她点头。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回避他。”
程无双把小猫抱起来,低声道:“张叔叔以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现在脾气不大好了,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越来越喜欢管细枝末节的小事。”
“更年期?”顾骁一个没忍住,把心中吐槽的内容给说了出来,说完又觉得不妥,轻咳一声,“对不起,我胡说的。”
程无双瞪他一眼,但嘴角扬起又压下,眼中也带着笑意,显然没有生气。
“也许并不能怪张叔叔多管闲事。我确实做得不够好,很多事情需要他提醒,手下的人也不大信任我,难怪他对我放心不下。因为心急,所以连身边的小事都想替我张罗好,免得我犯错。”她的眉毛皱得紧紧的,把额头贴在小猫的额头上,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办呢?”
小猫蹭着她的脸,柔软的毛拂过皮肤,痒酥酥的,小动物带来的安慰是巨大的,她心情好了不少,扭头看向顾骁,微微一怔。他也正看着她,目光却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微微抿起的嘴角透出严肃的意味。
她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眉头微皱,却不说话。她道:“我们都是朋友了,你怎么还像以前那样过分的谨慎呢?有话就和我直说嘛。”
顾骁叹了口气,道:“那你不要生气。我听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好像你在公司的决策,都是张先生参与制定的?”
“当然,我年轻,资历浅,总得让他把把关。”
“只是把关吗?”顾骁顿了顿,又问,“那除了他,你还有没有别的可信赖的人?长辈,或者是手下。”
程无双露出恼色:“别人不信任我,我除了张叔叔,也不敢随便信别人。”
顾骁道:“我觉得这样不大妥当。”程无双眼神蓦地锐利起来,他心一跳,暗地咬了咬牙,把话说完,“过于依赖一个人是不好的。你说过,张先生自己有本职工作,他不是三头六臂的人,劳累的时候,总有思虑不周的地方,多问问别人的意见,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思路。”
程无双眉头越皱越紧,冷笑:“别人的意见?你以为我没问过?都拿官样文章糊弄我,长篇大论,却没有半点实质内容,问了等于白问。”
顾骁道:“我冒昧的问一下,你征求了他们的意见后,是不是还是要找张先生商量?如果张先生有不同意见,你是不是都听张先生的?”
程无双没说话,但她的表情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征求过意见,最后却都以‘张先生有不同看法’而不采纳,你觉得问他们问题是白问,他们难道不会觉得,回答你的问题也是白答?既然都是张先生做决定,那么,他们有想法要说的时候,何不直接去同张先生谈?先和你说一遍,然后你去找张先生,最后你把张先生的意见转达回来——这是不是太绕了?多方征求意见,是谦逊,但只征求一个人的意见,那就是没主见了。”
程无双慢慢的踱到椅子上坐下,机械的摸着猫,良久,问:“还有吗?”
顾骁道:“听说你和韩靖在外都有投资,韩靖以前提前过,你做得不错,总体都在盈利。有吗?”
程无双奇怪的看着他:“是赚了点钱,但这和你刚刚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顾骁微微一笑:“我觉得,这说明你完全做出正确决策的能力,不必事事都根据别人的意见来办。我以前虽然没资格进明华集团这样的大公司,但会所也是一套万事俱备的公司系统,我在里面做了一些年,对于领导层,我的看法是,最可怕的领导不是刚愎自用的,也不是平庸的,而是自己根本拿不定主意的。你想想,唯张先生马首是瞻,别人就觉得自己完全得不到重用,怎么肯对你费心辅佐。而且你没有自己的主意,他们就算有想法,也觉得和你没法交流。长期这样,你没办法笼络住人,又只能更依靠张先生了。”他本想说“会有很多人盼望张先生直接掌权”,但这句话太容易引起误会,他斟酌片刻,道,“你总是不独立,张先生就更不放心,中年男人嘛……通常会变得越来越啰嗦,你的生活被过多干涉,又会和他闹矛盾。这是个恶性循环。”
程无双静静的坐了很久,才开口:“你说的……都很有道理。我的表现,也确实没法让别人信服。只是……张叔叔如果觉得我和他离心,寒了心怎么办?”
顾骁道:“张先生这样尽心的替你操劳,还不是想你早日成长起来。你能独当一面了,他肯定会高兴的,一开始他很可能有疑虑,但你在公司表现出众了,他的心自然就放下了,你觉得呢?”
程无双点了点头,站起来,有些恍惚的往外走:“我好好想想。”
顾骁哭笑不得的赶上去,伸手:“把猫放下,刚刚你还提醒我不能让猫去别的房间,现在怎么自己抱走了?”
这次长谈之后,顾骁连续一周都没看见程无双,年关将近,公司事务繁多,想必她实在忙得抽不开身。期末课程又停了,他不需要操心程无双的饮食,空闲时间一大把,本来可以过得极其滋润。
只是由于天气反复,本来即将出院的顾建国的病忽然又加重了,只能继续在医院休养,让他很是担忧。
这一日,他做了点营养的汤羹给顾建国送去,又陪父亲说了好一会儿话,回到程家已经是深夜。他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同家里的佣人聊了会儿天,忽然想起小猫还没换药,赶紧跑向厨房,一推开门就吃了一惊。
程无双直接坐在猫窝上,小猫被她紧紧搂着,不安的叫唤着,听到开门声,它一用力,从她怀里挣脱,一瘸一拐的往他这边走,瞪着一双玻璃似的眼珠子大声叫,像是在告状。他弯腰抱起猫,惊讶的问:“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她仰头对他笑,脸颊发红,衬得双眸如晨星一般闪烁:“猫窝好软呀。”
他觉得眼前被晃得花了一下,定了定神,暗地想,大**大手一挥花几千块钱买了个宠物窝,这些钱都够寻常市民弄一套沙发了,这窝不舒服,那就真没天理了。他道:“有的是更舒服的地方,你跑这角落来干什么呢?”
她还是笑眯眯:“我高兴!”
他无言以对,只能暗暗翻个白眼,走近她想搞清楚她到底犯了什么毛病。刚刚在她面前弯下腰他就明白了——她的呼吸之间有淡淡的酒味。
看她这么高兴,这酒肯定不是别人灌的,而是她自己喝的。他有些无语:“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今天我高兴嘛!”
又来了。他蹲下来,问:“为什么这么开心?”
程无双眉飞色舞:“我前几天没按照张叔叔的话办事,他们都等着看笑话呢!结果事情进展得那么好,他们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就像被他们自己的袜子塞住了嘴一样。你说这种喜事该不该喝一点?”
“该,当然该。只是大**,你到底喝了多少?”
她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大约十厘米:“就这么多,一试管的玛格丽特。真好喝。”
玛格丽特的酒精含量很低,他轻轻舒了口气:“这么点?还好……不过才那么点酒,你就……”
见他露出奇怪的表情,她白了他一眼,道:“这点酒我还不至于抵挡不住,你以为我醉了啊?我就是开心,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顾骁把小猫放下,道,“不过你别来折腾它,这家伙闻到酒味就要跑,我做饭的时候它来蹭吃,一开料酒瓶就能赶跑它……你这是什么眼神?”
程无双专注的盯着他的手,露出一种饱含期待的笑,他觉得不对劲,刚想溜号去找丁毅,她忽然开口:“顾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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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你给我调酒喝,好不好?”
顾骁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疑惑的盯着她:“你在说什么?”
程无双依然专注的看着他的手:“酒会请的那个调酒师简直厉害,调的酒五颜六色的,和彩虹一样好看,可是在外面我不敢喝。你的手那么灵巧,能把萝卜切得和纸一样薄,我想,调酒对你来说应该也不难吧?”
顾骁满头黑线:“调酒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对酒的理解不够,根本调不出像样的鸡尾酒。”他停了停,说,“我觉得你其实已经醉了,你别霸占猫窝了,回你房间睡一觉吧。”
程无双跳了起来:“我才没醉呢!其实我觉得酒很好喝,但是我太容易醉了,刚刚有那么多漂亮的酒,忍得好辛苦。就想回家过过瘾,这也不行吗?”她越说越委屈,“订购那么多好酒,每次都被客人给喝了,我连味道都没尝过。凭什么呀。忙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阵,我想在自己家喝自己的酒都不可以啊……”
她本来就伶牙俐齿,说得顾骁难以招架。毕竟她才是程家的主人,以前她醉酒回家也没做多出格的事,顶多发点小脾气,大多数时候直接回房睡觉,这次让她放纵一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的心理防线被她那双期待的大眼睛击溃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对酒的研究不太深,就只知道哪些酒适合做菜,调酱汁……鸡尾酒我可以试试一些最基础的种类,未必有你们酒会请的专业人士调制得好喝。”
“没关系,你善于调味,调酒肯定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程无双开开心心的去桌边坐下,“把酒和果汁什么的拿这里来,我要看着你调酒。”
顾骁轻咳一声:“程无双,我们先说好,第一,只调低度酒,第二,就三杯,你醉得厉害的话,我承担不起责任。做不到的话,你连料酒都别想喝到。”
程无双道:“鸡尾酒杯那么浅,三杯太少了呀,五杯,好不好?”
顾骁盯着她,毫不退让:“三杯。”
“五杯嘛!”
“三杯。”
“……那……四杯,不能再少了。”
“三杯。”
程无双最后只能妥协:“好嘛,三杯,三杯。”
顾骁去了一趟储藏室,拿了一堆瓶瓶罐罐,几个柠檬,又从冰箱里取了些冰块。程无双看着他取蛋清,倒柠檬汁和石榴糖浆,拿量杯量酒,端详一会儿,说:“你这样一板一眼的,好像在做化学实验。今天那个调酒师,调起酒来好像跳舞……”
顾骁用力的摇晃调酒器,嗤笑道:“那个调酒师你们公司花多少钱请的?我能像他那样调酒,你现在给的工资加两倍,我都不来伺候。”
他调酒的姿态虽然不够潇洒,从调酒器里倒出来的酒却很漂亮,深粉色的酒液上浮着一层薄而均匀的白色泡沫,冰冷的玻璃上很快凝结一层水雾,衬得那片粉色微微的朦胧。他把酒杯递过去:“家里没樱桃,上面的装饰就免了,你将就一下。”
她捏着杯子左看右看:“这是什么?”
“红粉佳人。”
程无双眼含笑意:“好像很适合我。”
顾骁一边清洗调酒器,一边说:“红粉佳人这么软绵绵的名称,并不适合你。”
她问他:“那什么适合我?”
“母老虎。”
她气得跺脚:“顾骁!”
“快喝,放久了味道会变。”顾骁清洗完容器,又开始调下一杯,淡橘粉色的墨西哥鸡尾酒,依然是酸酸甜甜的口味。她刚拿起杯子,他开始了第三杯酒的调制。
这一杯呈现明快的草绿色,与之前两杯酒酸甜的口味不同,酒液里有薄荷的凉意,沁入肺腑的清爽,深得程无双的欢心。她小口小口的抿着,问:“这又是什么?我喜欢这款,要不以后你经常给我调?”
顾骁立刻拒绝:“经常调?今天是给你庆祝,我才给你调酒的,平时你喝什么喝?醉醺醺的,第二天带着宿醉去公司?”
程无双皱眉:“你怎么这么凶?你这是教训我吗?”
顾骁怔了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酒量太差,万一喝酒误事……”
“酒量可以练的吧。在外应酬总是离不开酒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上又难缠又不好得罪的人,稍微喝一点就醉了。我想,时不时的喝一点,锻炼出酒量,对我也有好处。”
“多喝酒,是能刺激人-体多分泌能分解酒精的物质,但改变有限,和基因的关系更大。你这个体质,天生就不适合喝酒,哪怕练也练不出什么结果。而且,练酒量不是小打小闹就能练的,你经常大量饮酒,对身体造成的损伤可不小,酒量大了,身体垮了,这又有多大意义?”
程无双咕哝道:“你怎么那么爱和我讲道理。讨厌死了。你还没和我说这是什么酒呢。”
“这款酒叫环游世界。”
“好名字。”她伏在桌上,慢慢的转动着杯子,低声道,“环游世界……”
顾骁见她眼波已经朦胧了起来,便过来收杯子:“好了,你喝完了第三杯,应该遵守诺言,回去睡觉了。能不能自己走?要不要我请李婶或者丁管家来扶你回去?”
她攥着杯子不放,他想拿走,试了两次也没成功,又不好粗暴的夺,正想说她两句,谁知她眼睛一眨,一滴泪毫无征兆的从眼角滚落,啪嗒落在桌面上,砸出圆圆的水痕。
顾骁不由得慌神,弯下腰看她:“你怎么了?程无双?大**?”
她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滚珠一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吸着鼻子开口:“妈妈……”
顾骁吃了一惊,头皮有些发麻,好好的,怎么想起亡母这件伤心事了?他不好再赶她去睡,想了想,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温言问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想起你妈妈?”
“说好要带我周游世界的……骗子……”她把头埋进胳膊里,呜呜咽咽,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他把她混乱的表述在脑海里重新组合了一下,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程盈答应过带她去世界各地旅游,但是一场交通事故让母女天人永隔,这个承诺永远无法兑现。
顾骁被她压抑的哭声弄得心里也跟着难受,想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措辞,只能笨拙的哄:“好了,不哭了……”
她缓缓抬头,抹着眼泪:“你也好可怜。”
顾骁奇道:“我怎么可怜了?”
“一直是你在照顾你爸爸,你也没有妈妈了吗?”
顾骁微微仰起头,凝视着前方,半天不语。她还没醉傻,嗫嚅着道歉:“对不起,我……”
他唇角扬了扬,眼中却隐约透出苦意:“我有妈妈。”
“哦……”
“我爸……给不了她想要的,所以她走了。”
“那……她没和你联系过吗?”
顾骁的思绪忽然回到数年前,那时的他穿着肥大又难看的初中校服,背着沉重的书包,和有专业琴师演奏的咖啡厅简直格格不入。面前的咖啡很香,他却一滴都喝不下,只呆呆的看着桌对面那个美得惊人的女子。她从坤包里拿出个信封,推到他面前,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说的话却几乎让他冻僵:“这些钱你拿去吧,应该够你上高中的学费了,大学你能申请到助学贷款……多的我也实在没办法,动用的钱数额稍微多点就会被发现。今天我也是想方设法来的,以后恐怕也没这样的机会了。你体谅下妈妈,不要再来找我。”
他把那张美艳的面容压回脑海深处,低声说道:“她嫁入豪门了,但公婆对以前的儿媳更看重,又很嫌弃她二婚而且有孩子,她如果和我保持联系,那个家会不满……所以……”
程无双吃惊的说:“这也太过分了,她怎么这么狠心……”
顾骁闭了闭眼:“趋利避害而已,她只是顺从了本能。”
她咬着嘴唇,眼中又闪烁起泪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问你这些的……”
他几年前已经伤心过了,这些年又彻底看透,此时他并不怎么难过,头疼的感觉更强烈:“你怎么又哭了?唉,真不该让步,喝什么酒啊!好了好了,擦擦眼泪,去睡觉,好不好?”
程无双抹了抹眼睛:“我还想抱抱小猫,抱了猫就走。”
“这猫讨厌酒味……”
她泫然欲涕:“抱猫都不行了吗?”
真醉厉害了,这撒娇耍赖的样子,简直不可能讲道理。顾骁只能去猫窝把小三脚猫给捉过来:“就抱一下啊,它如果要跑你可别死抓着,小心挠你。”
程无双接过了猫,小猫果然不安的叫起来,扭动着身子从她臂弯里挣脱,爬到桌上,但它却没跑远,扭头看看她,慢慢的蹭着走到桌沿,伸出脑袋,在她泪痕上舔了舔。
小猫的善意让她眼泪流得更凶,看得他心惊,她哭泣的样子显得那么无助,又让他有些莫名的心疼。他抽出纸巾塞她手上,想了想,又慢慢的拍她肩膀,哄孩子似的:“乖啦,好啦,不哭啦……”
厨房门蓦地被推开,顾骁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登时怔住。
张君逸大步的走进来,目光落到他恰好停在程无双肩头的手上,冷冷的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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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顾骁连忙抽回手,脸微微的发热:“她哭了,我……”
张君逸用一声冷笑让他闭了嘴,目光掠过桌上的瓶瓶罐罐,看到金酒和龙舌兰酒的瓶子,眼角跳了跳,看向他:“我想,无双不能喝酒的事,你是很清楚的吧?”
顾骁也后悔让程无双喝了酒,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应答。
张君逸走到他面前,眼睛微微眯起,缓缓从他的额头看到他下巴。这目光让他想起了会所聘请的某位日本寿司师傅,那位师傅料理鱼生之前,也会仔仔细细的把砧板上的鱼肉打量一番,思忖该切哪个部分,从哪个角度切,切成怎样的厚度。
“男人灌醉女人,通常只有一个目的。”张君逸看够了,露出一缕轻蔑的笑,“想对无双这样做的人我见得多了,只是敢在程家动手,我还是头一遭见识到。这样大的胆子,我还是挺佩服的。”
这话太过诛心,顾骁脸色立时变了,辩驳道:“我绝对没有任何龌龊心思。大**要求我调酒给她喝,我……”
程无双也回过了神,抬眼呆呆的看着张君逸:“张叔叔,是我自己要喝的,不是他灌的。”
她脸上泪痕未干,双颊绯红,一副坐都坐不稳的醉态,张君逸越看越恼怒,连冷笑都笑不出来,喝道:“他的手都伸过来了,你就没察觉到?醉成这样还给他说好话,我看哪天你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
他上前一步,小猫被唬得急匆匆的蹿开,它只有三条腿能用,没保持好平衡,从桌角跳下去的时候摔了,委屈得直叫。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自然会查清楚,对你你巧舌如簧的辩解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无双醉了,我不想和她争执,顾骁,你给我记清楚了,再让我看到你对她伸出你的脏手,我有好多种法子让你哭都哭不出来,你不信邪的话,可以试一试。”张君逸冷冰冰的说完,忽的一声怒喝,“滚开!”
程无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打横抱起。她吃了一惊,但手脚发软,而他用了不小的力气把她禁锢住,一时没挣脱。她慌慌张张的说:“张叔叔,我不喝了,我自己能走……”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自己能怎么走?爬着走?”他抱着她大步离开厨房,在门口转身的时候眼角余光扫过顾骁,又露出类似看到脏东西的嫌恶而冷淡的表情。
程无双的声音很快消失在走廊深处,顾骁慢慢回过神,只觉牙根都被咬得发酸。他绕过桌子,找到小猫,轻轻的抱起来,仔细的检查一番,把它放回猫窝休息。看样子没摔出毛病,但它脚伤还没完全愈合,明天还是得去宠物诊所看一看。
他安置好小猫,收拾了桌子,回到房间,只觉得身上汗津津的,便去浴室冲澡,热水流过皮肤,让他慢慢的放松下来。方才发生的事一幕一幕在脑海里回放,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张君逸强行抱走程无双时流露出极强的占有欲,看上去不像一个长辈,更像一个暴怒的丈夫。
是他多想了吗?他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把整件事再度回忆了一遍,心中疑窦丛生。
次日清早,顾骁做好早餐送去餐厅,但餐厅只有张君逸一人。他不能确定程无双是单纯睡懒觉,还是宿醉未醒,本想问一问,但一端详张君逸的表情,他识趣的走了。
程无双如果有一丁点的意外,估计张君逸已经过来剥了他的皮,而不是安安稳稳的坐着吃早餐。他的心放了下来,回到厨房煮好猫饭,盛进食盆里,小猫竖着尾巴踱过去吃了起来,他去后面门外丢厨余垃圾,抬眼一看,发现两只猫缩在灌木丛里,眼巴巴的望着他,却迟迟不过来。
其中一只猫长相特殊,左脸黑右脸白,泾渭分明,一看就是曾经在后门蹭过吃的那只。他连忙伸出手,喵了两声,猫慢慢的往他这边走。
这些蹭吃蹭喝的流浪猫给过他许多乐趣,它们回到院子,他十分高兴,正准备回厨房拿猫粮,忽然听到庭院另一边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园丁的话语也跟着传来:“张先生请慢走。”
这家伙终于走了,顾骁轻轻舒了口气。他喂过猫,便去了程无双卧室旁边的房间。李秀华一如往常在那里呆着,拿着蒸汽熨斗仔仔细细的熨烫程无双的衣服。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了看,笑道:“小顾,你怎么来了?”
“我想问一下大**的情况,她还好吧?”顿了顿,他歉然道,“是我考虑不周,不应该给她调酒喝。”
李秀华却一点不生气:“无双挺好的,就是想睡睡懒觉,毕竟忙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闲下来。喝点酒没什么,反正是在家里,她难得开心,年轻人在一起嘛,就喜欢喝喝酒唱唱歌什么的。你又是知道轻重的人,不会让她喝多少。你别担心。”
程无双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来,她在家从来不化妆,微微发肿的眼皮没有遮掩,顾骁一边摆盘子一边瞧她:“你没事吧?眼睛要不要拿冰块敷一下?”
哭过之后睡觉,眼睛发肿是难免的,她想起昨晚失态的样子,不由得脸上作烧。张君逸的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头脑昏沉,来不及反驳,自己的任性害得他背了个巨大的黑锅,她有些不安,攥着筷子看他:“你……你还生气吗?”
顾骁抿了抿嘴,道:“差不多气消了,张先生之后并没有再为难我。”他沉默片刻,问,“他怎么会突然跑你家来?”
程无双想了想,道:“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忘了拿走。”
张君逸吃早饭时举止舒缓,若是有急事要办,不会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况且他出了名的细致周到,重要物品绝不会被他落下,但如果没有要事,大晚上的跑过来是为了什么?看来是随意惯了,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顾骁想起他昨晚的表现,更觉得他心思可疑。
程无双显然饿着了,吃得很香,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说扫兴的话,便把疑虑压到心底。
等她吃过午饭,他收拾完餐具,去找司机老徐借车钥匙,刚准备出去,程无双从花园小径走过来,怀抱着几枝腊梅,问他:“咦,这么冷,你又要去哪儿?云层那么厚,估计马上就要下雪了。”
顾骁把宠物包提高了一点:“昨天这小家伙摔了,今天一直没什么精神,我带它去看看。”
程无双把花枝递给一旁的园丁,急匆匆往屋里走:“你等我几分钟,我换下衣服,和你一起去。”
小猫跌下去的时候又碰了伤腿,现在伤口微微的肿了起来,又受了惊,看上去恹恹的十分可怜。医生做过检查,让他们把猫留在这里输几个小时的液。
这家宠物医院生意非常好,人很多,猫猫狗狗也很多,甚至还有人把蛇和蜥蜴之类的带了过来,鸡飞狗跳,吵得人耳朵疼。两人便在附近找了家清静的咖啡厅,要了饮品和点心,又打电话叫韩靖过来一起聊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顾骁一直在想张君逸抱起程无双那一幕,有些心不在焉,程无双说了一会儿,见他怔怔的,问道:“你好像有心事,到底怎么了呀?”
顾骁思忖片刻,既然是朋友,有问题自然有提醒的义务,便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程无双很久没说话,圆睁着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他被她看得头皮一阵一阵发麻,张君逸对她而言,是陪她成长的父亲,尽心教育的师长,这样的人对她起了别的心思,是让人难以接受。他忍住心中的不快,道:“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是我希望你冷静下来后,能仔细的考虑考虑。”
程无双终于有了动作,她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清咖的苦味给她沸腾的血液降了降温。她慢慢的安静下来,凝视着他,声音发涩:“顾骁,话是不可以乱说的。”
顾骁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便说道:“我仔细想过,才会告诉你,你知道,我并不喜欢谈论别人的是非。”
程无双嘴唇抿了又抿,说:“你知道你说的话代表什么吗?”
她的手都在发抖,张君逸若是喜欢上她,她再意外,也不至于到了几乎失态的地步。他不解,也不安,问:“你在想什么?”
她颤声道:“你是不知道,他为了我付出了多少精力,说他呕心沥血都不为过,但是我很清楚,他根本不是情种,绝对不可能会为女人付出一切。他从来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事。如果他只是把我当成女儿看待,对继承人进行再多的投入都是值得的。但如果他对我有别的想法,如果我最后没嫁给他,他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人做嫁衣。他从来不会冒这种风险,除非他很确定,我绝对会嫁给他!我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今后也不可能有,正常情况下,我是绝不可能嫁给他的,除非……”她脸色越来越白,“他有什么阴谋,能逼着我就范。你知道,暗处有人已经开始行动,像样的男人基本都不会来接近我,难道那个人是……”
48
第四十八章
顾骁惊愕得说不出话。
他一开始没想这么深,只不过以为张君逸把程无双一手带大,心路历程类似养成游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囊中物。提醒她,仅仅是建议她同张君逸拉开距离,既然她不是大叔控,那就不要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程无双的一席话让他脊背发凉,顺着她的思路细想下去,许多他想不通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比如,张君逸不可能不知道独立思考是决策者必须具有的能力,程无双事事都需要征求他的意见,会给所有人留下无能的印象。真心培养一个**,他即使再不放心程无双,也应该在幕后悄悄建议,幕前应该做出放权的姿态,第一个表达出对程无双能力的信任。如果这是他刻意引导的结果,那他已经很成功——他在公司的威信日益增长,而程无双越来越像个傀儡。
比如,程盈意外身亡,程昌瀚重病难愈,程家只有一个小小孤女,董事会确实容易起异心,按照常理,那几个势均力敌的董事应该为了权力先内斗起来,直到确定了头把交椅,再进行针对程无双的阴谋。但是根据韩靖在聊天时透露的消息,那几个大股东至今依然势均力敌,还没分出高下,却已经隐隐成了个联盟,这实在奇怪,但如果背后有人把他们给收服了,指使他们算计程无双,这一切又立刻说通了。而整个明华集团的高管里,最有能力做这件事的,除了张君逸,还有谁?
他把手伸进程家,无时无地干涉程无双的生活,连她想请个厨师都要插手;她年轻貌美,家资丰厚,除了被她明确拒绝的韩靖,竟然没一个体面的追求者;那些莫名其妙传开的花边新闻,让陌生人在见到她之前就心存偏见……
顾骁心惊肉跳:“你得好好查一下,张君逸对你公司掌控到了哪种地步,资金的流动情况又怎样。他恐怕打算的是拿明华集团逼你就范,进而名正言顺的接管公司……”
程无双猛然站起来:“够了,你别说了!这都是根据你的猜想推出来的结果!张叔叔不过是看见我醉酒,心急生气,你能拿出他对我有觊觎之心的过硬证据吗?你觉得他举止奇怪,你觉得他不该怎样做,都是你!觉!得!”
顾骁涨红了脸,他待人一向温和,又不忍对她说重话,心中的想法如同沸水般翻腾,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人直直对视着,咖啡厅里其他客人和服务生也被她忽然站起来的动作吸引了目光,眼见火药味越来越浓,韩靖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打破了沉寂:“你们这是怎么了?顾骁你怎么惹着小双双的?上次我看见她这么生气,还是十多年前,我在她的课本里夹了只死蟑螂。你不会也给她塞了什么虫子吧?”
两人都看向他,他扬扬眉,一手揽住顾骁肩膀,一手拉住程无双衣袖:“哎呀哎呀,真气坏了?那咱们去外面吵,在这里闹事还得赔人家桌椅板凳茶杯茶壶,经济不景气,省省钱啦。”说着就把两人半拖着往外走,不忘在门口的桌上放了两百块钱。
两人沉默的跟着他走,他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追问程无双,她用力的抿紧唇,深深呼吸几次,才说:“我去看看猫,放心不下。”
一回到宠物医院,她就径直去了猫咪病房。韩靖跟着进去瞧了几眼,回来找顾骁,同他走到病房外空旷而安静的绿化带,低声问:“究竟出什么事了?”
顾骁把整件事的始末详细告诉了他,韩靖显然也震惊了,他来来回回的踱步,路上薄薄的新雪被他踩化成了泥水。良久,他说:“小双双说得没错,事关重大,需要过硬的证据。”
顾骁沉默,碎雪纷纷扬扬落下,睫毛上沾了几片,化成细小的水珠,让他视线有些模糊。
“我也一直觉得不对劲,无双这些年的处境未免太差了点,她非常努力,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怎么一路从头碰壁到尾呢?张君逸能力过人,在培养她的方法上却总是走偏,你说得对,虽然小双双坐着头把交椅,但底下的人却更重视他这个军师。巧合太多,那就不可能是巧合。”
顾骁叹气:“我也冒失了点,应该先和你商量一下,你去和她说,也许她反应就不会这么激烈。她恐怕有一段时间不会搭理我了,但任由她生气也不行。张君逸的手伸得多长,越早搞清楚越好,必须在事态无可挽回之前把场子给稳住。还有,她现在情绪不稳,如果被张君逸察觉到什么就糟了。”
韩靖拍拍他肩膀:“我会尽量去和她谈,她不笨,只是这个事实对她而言实在太难接受了。你不要怪她对你大吼大叫。”
“我不怪她。”
“她对张君逸的重视程度,也许比你想象的都深。近亲就只有程爷爷一个,又从她八岁的时候就一直住疗养院,她那爸爸,可以忽略不计。张君逸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了。”韩靖微微扬起头,目光仿佛穿过了时空,看见了数年之前的事,“程阿姨的噩耗一传来,程爷爷就犯了心脏病,直接进了icu,生死未卜。程阿姨的葬礼虽然有丁管家他们张罗,但作为主人,小双双必须去迎送悼唁的宾客。那时候她才八岁啊……她再教养良好,也是个孩子,哭得太厉害,难免有招待不周之处。有些人觉得程家已经完了,落井下石,居然嘲笑她撑不住场面,小家子气。张君逸赶到之后三下两下就把场面给控制住,又把欺负她的人收拾了一顿,对她而言,张君逸简直是老天派来的救星。后来她一直睡不着,张君逸整夜整夜的陪她,给她唱歌,讲故事……”韩靖停住话,掸了掸围巾上的落雪,沉默良久,勉强一笑,“他如果……算了,不说这些,给小双双一点时间,她会想通的。我们也去看小猫吧。”
猫咪输着液,头上套了伊丽莎白圈,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沉沉的眯着眼。韩靖在程无双旁边站定,笑着问:“这小东西长得挺好看嘛,小老虎一样。叫什么名字?”
她没说话,只摇摇头。
“还没起名字?那怎么叫它?随便叫它咪-咪的话,说不定一大**猫都要答应你。咱们现在起个名字吧。”
她还是不开口,只抬起眼皮看他,表示她在听。
“这猫是黄的。要不叫阿黄?或者小黄?黄黄呢?”
程无双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那……小明?小红?”
程无双捏起拳头,对他挥了挥,脸上却微微有了笑意。
“哎呀,这不行,那不行,咱们起英文名吧。哎,你怎么还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顾骁,要不你想想?我语文成绩不好,起不了有水平的名字。”
“三三。”顾骁想了想,说道。
韩靖皱起眉头:“你这个名字也不怎么高明,为什么是三三?难道是因为这猫是三脚猫?”
顾骁摇摇头,对程无双扬了扬下巴:“主人是双双,所以……”
韩靖一拍手:“我怎么就没想到?小双双的猫当然是小三三啦。”说着就去摸小猫,“三三你真可爱,三三你的爪子挺萌的嘛。”
程无双瞪他:“少三三、三三的叫,我还没同意呢!”
“哎,那你慢慢想个大名,把这个当小名就是了嘛。”
韩靖想方设法的插科打诨,但程无双依然情绪低落,回家之后便对顾骁避而不见。连丁毅都私下找他打听:“你们两个怎么了?出去一趟之后就变成这样。”
他不好直说,只含糊用“吵架了”搪塞。直到三三的伤口愈合,取下脖子上的伊丽莎白圈,她也没来过厨房。
年关越来越近,按照惯例,程家将在宅子里举办一场宴会,邀请关系比较近的世交亲友和公司的得力属下。顾骁手头的事情多了起来,确认宾客名单,喜好,身体状况,制定菜单,反复修改,和大酒店的人谈合作,请厨师团队帮忙料理,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一时也没多少空去纠结程无双的态度。
下了几天的雪,天终于放晴,庭院里的梅花开得热烈,清雅香味在空气中浮动。顾骁同丁毅站在门廊下,晒着久违的太阳,在花香之中谈正事:“这段时间送来的海鲜品质不是很好,听说是那个进货的渔场受到了异常洋流的影响。我想,不如去另一个盛产海鲜的港口考察一下,对比对比,再选择和哪家供货商签合同。”
丁毅点头:“你安排下时间,尽快出发,早点把事情敲定。这也得和无双说一声……哎,她回来了,正好。”
程无双下了车,走过来和他打招呼:“丁叔叔,在这里看花呢?”
“是,刚刚我让老刘选了几枝开得漂亮的剪下来,已经放你房间去了。对了,小顾需要去白沙镇考察一下,看看那边的海鲜品质如何。”
程无双瞥他一眼:“什么时候去?”
许久没说话,顾骁莫名的有些紧张,定了定神,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明天中午就走,三个多钟头的车程,安顿下来之后正好可以赶上傍晚的鱼市。”他停了停,补充道,“通常早上出海的渔船傍晚会回来,夜里捕鱼的船,是早上回港。”
程无双沉吟片刻:“好。我跟你一起去。”
49
第四十九章
顾骁对她的回答感到意外,但她愿意和解,他自然得主动递过去梯子让她下台阶。
程无双没有安排司机,而是自己开车,一路平安到了海滨小镇上。
离渔港三公里远的海岸有大片沙滩,沙质柔软细腻,极淡的黄色,阳光灿烂时呈现出类似银沙的色泽,是附近知名的度假地。
冬季天寒,海鲜种类也少些,旺季时游客如云的小镇安静了不少,渔船靠岸时,才有些热闹的气氛。许多做外地生意的海鲜贩子选择在傍晚的鱼市进货,收购,分装,空运,到了目的地已经是凌晨,再批发给零售商,运进市场,正好能赶上早市。
程无双从来没到过这样的场合,大盆大盆的鱼被倒出来,活蹦乱跳,溅起腥咸的水花,各种大大小小的贝类排在容器里,待价而沽。她好奇而兴奋的东张西望,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闹哄哄的鱼市通常不会有养尊处优的人过来,程无双出众的相貌和打扮吸引了不少目光,她渐渐的觉得不自在起来,把围巾裹了裹,低下头。
新鲜劲一过,这地方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人挤来挤去,嘈杂不堪,甚至有人一言不合,粗言秽语的吵起架来。空气中弥漫着海腥气和鱼虾的味道,让她微微的反胃。她正皱着眉胡思乱想,却被顾骁拉着胳膊猛的一拽,没站稳,直接栽进他怀里。
男人的气息连无处不在的鱼虾腥味都掩不住,她又恼又不解,抬头刚想骂他却见他直直盯着侧面,表情森冷。她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个干瘦的男人急匆匆的钻进人**,转眼不见踪影。
顾骁松开她,低声道:“你和我站近一点,不要发呆,刚刚那人要划你包,刀都拿出来了。”
她抽了口凉气:“这地方怎么那么危险!”
顾骁叹道:“我和你说过这里不适合你来,你非要跟上。”
“我没来过嘛……”
“不是每个地方都值得到此一游的。”顾骁见她抿起了嘴,安慰道,“好了,我再看看就走,晚上去吃海鲜火锅,我请你,好不好?”
她心情稍稍好了一些,紧紧跟在他身旁。
他时不时在摊位前停下,仔细的端详海产,偶尔与老板交谈几句,专注的时候嘴唇微微抿起,侧脸线条显得很刚毅,当老板连连赞他是行家的时候,他绷紧的脸上会露出微笑,仿佛春雪初融,花蕾新绽。
“我的脸怎么了?”他察觉到她总盯着自己看,把手从对虾上移开,扭头望向她。
程无双别过脸:“没什么。”
“那……你看我干什么?”
她振振有词:“这里除了贝壳还是贝壳,看烦了,只能看你。”
他道:“好了,你再忍耐一下,我马上就看完了。”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程无双终于离开了鱼市,她重新系围巾的时候,细密的羊绒织物随着她的摆动,溢出一缕淡淡的海腥味儿,她决定今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
顾骁看得发笑:“要不先回酒店洗澡?你现在的味道和扇贝也差不了多少。”
程无双狠狠瞪他:“你也差不多……不,你更难闻!”
“那就先回酒店。”两人各自回房洗澡换衣,弄完之后已经八点钟,饥肠辘辘,只想尽快吃东西,便在酒店的餐厅随便点了几样菜填肚子。
一吃完饭,程无双有了精神,心思活络了起来,本打算出去逛逛,谁知一踏出酒店大门,就被夜风吹了回来:“怎么那么冷啊!”
顾骁道:“夜里都会刮海风,大冬天的当然冷。想玩的话等明天吧,虽然天冷不能玩水,但这里的海不封冻,游客少的时候,景色应该很好,你穿厚点看看风景也不错。”
程无双皱眉看着外面:“可是,那家著名的烤鱼干每天下午才开店营业,可我们明天中午就要走呀。答应了给韩靖带些回去的。”
“要不呆到下午再走?”
“明天周日,他们休业。”她把围巾拢了拢,戴上帽子,“我还是去一趟吧。”
她鼻尖微红,说话也带了点鼻音,像是已经受了寒。顾骁无奈:“算了,我帮你去买。刚刚在鱼市吹了那么久的风,你好像已经感冒了。真是,我有点想不通,这个天气海边没什么可玩的,你干嘛非要跟着来。”
“我来长长见识,还有……顺便考察下你谈生意的能力,答应了以后你开餐厅我投资,你不够能干怎么把小餐厅做成大型连锁企业,不做大我又能分多少红?”
“行,真理一直站在你这边。快回房间吃药,我回来了再找你。”
她眼睛笑成了月牙,对他挥挥手,他长叹一声,一头扎进冬夜的海风之中。
那家店离酒店只有三分钟路程,但是风冷得刺骨,饶是他年轻体壮,到达店铺的时候也冻得手发僵,递钞票时没拿稳,纸币落在了地上,立刻被风给卷走。他连忙跑去捡,在十多米外终于把钱给拾起来,如释重负的直起腰,看向店铺,目光落到来买鱼干的新客人身上,登时怔住。
张君逸气质还是那样出众,他穿着质地精良的羊绒大衣,从头到脚都透出不俗的品味。他身边的男人打扮也极其体面优雅,那人一直背对着他,仔细的挑选产品,只在付完帐转身欲走时给了个侧面,脸部轮廓非常好看,又十分眼熟。
顾骁不想被发现,往后退了好几步,隐匿在阴影之中,仔细端详着那个男人。他们一起走向停在路边的车,不时交谈,十分亲密的样子,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上车,等车门关上,他蓦地一激灵,在寒风里出了身细汗。怪不得那么眼熟,张君逸身边的男子,竟然是韩竣!
那个和韩竣联手,栽赃陷害他的人,果然是张君逸!他急急的转身想回酒店,被老板叫住:“小伙子!鱼干都包好了!你不要了?”
他返回去拿起口袋就跑,连找的零钱都没拿。
程无双过来开门,疑惑的看着他:“你干嘛按那么多下铃?咦……你怎么出汗了?”
顾骁把口袋往门边的柜子随手一放,喘着气说:“我看到张君逸了。”
程无双听他说起张君逸,立刻想起那一场闹得不欢而散的冲突,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他来了又怎样?你也不至于这样大惊小怪的。”
“韩竣在他身边,两个人一起上车,有说有笑。”
程无双睁大了眼。
顾骁不想和她争吵,耐着性子等她回话。
足足半分钟的沉默后,她转身去拿大衣和围巾:“你在哪儿看见他们的?”
“就在那家卖烤鱼干的店门外。”顾骁没想到她连质疑都没有,不由得问,“你……信我?”
程无双把围巾用力的一系,抓起大衣和包包径直往前走。他只能收住话,紧跟着她。
直到上车,她才低低的咬牙说:“你这人非常讨厌,但你不会说谎。”
顾骁松了口气,系好安全带,问她:“怎么找?”
“你记得车开走的方向吧?顺着那个方向,一家酒店一家酒店的找,看车停在哪儿。”
“这个地方酒店太多了。”
程无双道:“张叔叔很挑剔,会下榻的酒店也就那几家。”
她把车开到了烤鱼干店门口,问清楚了方向,拐进左边的公路。路边有酒吧,有大排档,淡季客人不多,稀稀拉拉停着车。顾骁让她放慢车速,想看看张君逸的车是否停在其中,她却摇头,继续往前开:“张叔叔不会来这种地方,酒店的行政酒廊的酒更好,环境又够私密。”
又开了五分钟的车,路边的环境越来越漂亮,奢华酒店的logo在树枝掩映之下时隐时现。程无双放慢车速,思忖着该以什么理由混进去停车,是对门童说去内部酒吧喝一杯,还是要一间房。她还没下决定,顾骁忽然开口:“那一辆……是张先生的车吧?”
程无双立刻看过去,凝目端详,庭院的喷泉前停着一辆熟悉的奔驰商务车,一个门童从台阶上下来,往车这边走,想必是拿了钥匙代客泊车。她目光上移,但高高的台阶之上不见人影。
运气比想象的好,寻找的第一家酒店就是目标。程无双把车开过去,出示了自己的vip卡,声称要去酒吧小酌,顺利进入酒店。
不可能直接去前台问张君逸的消息,这样的酒店极其注重客人的*,况且也容易打草惊蛇。可是他们怎么能知道张君逸具体住哪里?顾骁低声说出疑惑,她见左右无人,答道:“张叔叔的习惯我都知道。这样的海滨度假酒店,他通常住沙滩海景别墅,又偏爱数字三……大概会在左起第三间别墅吧。”
她的声音隐隐发抖,说完话就紧紧的抿住嘴唇,仿佛在压抑着什么。那么熟悉,那么亲密的人,却在暗地里谋求夺取她的一切,这种痛有多剧烈,顾骁光想一想就觉得难受,他想安慰她,正斟酌措辞,她忽然停住:“可是,我们总不可能直接去敲门呀。”
50
第五十章
听到张君逸和韩竣在一起的消息,程无双实在有些懵,一心想着亲眼求证,开了这么久的车,踏进这家奢华酒店,她终于慢慢的冷静下来。
就算能推测出张君逸的住处又怎样?若是他闭门不出,难道她就在外等着,吹一晚上冷风?或者索性住进他入住的别墅隔壁,在里面监视,直到他出来?但是,万一没有房间了呢?万一她住错了地方,别墅离与张君逸相隔甚远怎么办?哪怕她选对了房间,酒店工作人员过来忙碌的时候惊动了他,到时候又该怎么解释?
顾骁思忖片刻,问:“其实你今天之前就怀疑张先生了,是不是?”
程无双咬住嘴唇。
“仔细查,在别的地方应该能找到证据,没有必要非要今天来冒险求证。”
程无双用力的抓着包包,眼中有着一种仿佛随时要崩溃掉的痛苦:“我想亲眼看看。”
“程无双,你冷静点。”她肩膀都开始颤抖,他担心她站不稳,伸手扶住她的胳膊,“那么,你准备怎么看?这么晚了,又冷,他们不大可能出来。也许运气好,窗帘没拉上,能从落地窗看个究竟,但我们站在风中窥视,酒店的人巡查过来,怎么解释?”
“可是……”她低下头,一股酸辣之意冲向鼻根,她眼前一下就模糊了。
“你看,你没看见就这样,假如你亲眼看见他们在一起,你能不能保持冷静?”顾骁深感后悔,方才他怎么也稀里糊涂的跟着她出来找呢?他试着拉她的胳膊,想把她带向酒店大门:“我们回去,好好想想对策,行吗?或者,你先休息休息,不差这点时间。”
程无双终于控制住情绪,抬手擦了擦眼角,道:“走吧。”
她的手机在她迈出步子的时候响起,铃声非常悦耳,但她就像听到鬼叫似的变了脸色。铃声响了半分钟,她才慢慢的从包里掏出手机,接通,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颤抖:“张叔叔。”
“无双,你在哪儿呢?”张君逸的声音很温和,听起来就是一个疼爱她的亲人。
“我……”她忽然哽住,“在酒店”三个字,她却半天说不出口。
“算了,不想说也无所谓。我已经看见你了。”
她的身体一瞬间僵住,掌心滑腻腻的都是冷汗,险些握不住手机。她惨白着脸,左右四顾,目光搜寻了酒店大堂每一个角落,却并没有发现张君逸的身影。
“有人看见你和一个男人在酒店大厅里站着,拉拉扯扯的,他转告了我。”张君逸顿了顿,轻轻一笑,“是顾骁,对吧?今天你和他一起来这里,真是……关系不错。”
他语速不疾不徐,就像手法熟练的刽子手,慢条斯理的一刀又一刀,给她施加千刀万剐之刑。大厅暖气充裕,她却如坠冰窟,身子一阵热,一阵冷,好一会儿,她才有力气说话。再不想被他的言语零碎的折磨,她心一横,问:“张叔叔,你和韩竣在一起吗?”
“韩竣?”他笑了,笑声里带着讥诮的意味,“你在说什么?这种天马行空的幻想是哪儿来的?”
“顾骁亲眼看见你和韩竣一起买烤鱼干……”
张君逸道:“哈,又是那小子。所以,你鬼鬼祟祟的跑来我住的酒店,就是想来求证的?行,你现在就来吧,找个服务员,让她带你来三号别墅,你好好的找找。”
电话被挂断,她依然紧攥着手机,似是没回过神。顾骁轻轻的拍了下她肩膀:“他说了什么?”
他脸色也微微的发白,衬得双眼益发的黑了,但语速不疾不徐,比她镇定许多。他的沉着也让她慢慢的恢复了一些勇气:“有人认出了我们,告诉张叔叔我们在这里。”她顿了顿,觉得喉咙有些疼,说话很艰涩,“他让我们过去找他。”
顾骁的手从她肩头离开,慢慢的握紧成拳,深深呼吸,说道:“那我们就过去吧。”
从酒店大堂另一道门出去,便是通向海滩的路,路弯弯曲曲,两边是各种规格的小别墅,被高大的棕榈树掩映着。由于房屋安置得巧妙,海风被阻隔,虽然是露天,寒冷的程度却轻了不少。但程无双依然觉得身上发凉,厚厚的羊绒呢仿佛失去了保温作用。
服务员把他们引至别墅,敲了敲门,得到应答之后轻轻的替她们推开门,躬身离去。张君逸坐在面对大落地窗的沙发上,抬眼看过来,目光在顾骁脸上掠过,嘴角微微扬起,显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又几乎立刻移开视线,依然一副不把他放眼里的轻蔑模样。
他站起,向程无双走来,温柔微笑,拉起她的手:“怎么这么凉?把大衣脱了吧,暖气温度高,穿着热死你。”
她就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手,张君逸脸上的笑容凝固,盯着她看了几秒,发出一声冷笑:“怎么,无双,已经把我当洪水猛兽了?你这段时间是怎么了?好像你在回避我,见到我的时候表情也不自然……”他停顿几秒,微微扬起下巴,“挺奇怪,我去查了下,发现公司里有些有趣的说法,你的桃色小花边的对象,竟然变成了我。”
公司里?程无双有些疑惑,她过多依仗张君逸,没什么耳目替她收集消息,但是再一想,顾骁这个局外人都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公司里的人精们有想法,并不奇怪。
程无双想做出惊讶的样子,但她手心冰冷,呼吸却急促,她很清楚这种状态演戏的效果是多么的可笑,索性放弃,低声问:“是不是真的?你对我……你和韩竣……你至今不婚,也没有固定的交往对象,是因为你早已有目标,而目标是我?”
张君逸凝视着她,客厅一片死寂,连浴缸里的热带鱼尾巴拨水的声音都显得那么清晰。良久,他笑了,眼中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她鼻子发酸:“是不是真的?”
张君逸敛去笑容,脸色沉了下来,嘴唇越抿越紧,眼神复杂,讥讽,了然,愤怒,最后只剩下了痛苦,他一字一顿:“这么荒唐的话,你也信?我问你,我有没有对你做出逾矩的举动?我有没有说过暧昧的话?哪个男人追女人,不是想方设法的显摆自己,想方设法的撩-拨?我如果盯上了你,我会毫无动作?”他说罢,盯着她看了几秒,又嘲讽的看了看顾骁,“韩竣……简直是……想象力如此丰富!顾先生对我的不满到了这种地步,无双的成见,有多少是你的功劳?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顾骁不想和他争执,直入主题:“你身边那个男人,不是韩竣,那又是谁?”
张君逸抱起胳膊,示意他继续讲。
“现在不是度假的好时候,你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个地方?听说,这几天韩竣也在这边,韩氏的年会要在他旗下的度假酒店召开。”
“消息挺灵通的,嗯。顾先生果真是个志向远大的人,关注的事情不少嘛。你很聪明,比我想象的还聪明,不过,聪明应该用对地方,否则结果通常是反被聪明误。”张君逸越说越愤怒,最后呼吸也重了起来,第一次露出情绪不稳的模样。他扬起头,做出高傲的姿态,但不断颤动的嘴角出卖了他。渐渐的,他眼圈有些发红,额头有青筋暴出来,如此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了,声音却发哑:“那个男人是谁……好,你们自己用眼睛看,他是谁!”
他转身,大步走向卧室,用力的推开门:“自己来看!”
程无双疑惑的走过去,卧室中的大床上坐着一个穿着丝绸睡袍的陌生男人,那人一脸惊愕之色,看见她和顾骁,往后缩了缩,脸色苍白:“君逸,这是什么意思?”
程无双耳中嗡的一响,愣怔片刻,脸上就像烧起来一般滚热。
大晚上,床上有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资讯发达的年代,她怎会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她看看那个男人,又看看张君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骁的脸比她还烫,但原因不是惊愕,而是极度的愤怒:“和你上车的男人就是韩竣,不是他。这个人能代表什么?他是不是一直在酒店等你?韩竣是不是中途下了车?”
张君逸大怒:“你给我闭嘴!污蔑的话张口就来!没有第三方证人全程跟随,我没办法自证清白,你就什么都敢说?大晚上的,你眼神就这么好?这么笃定和我一起买东西的是韩竣?对,他个子倒真的和韩竣差不多巨星制造机。”他冷冷的盯着顾骁,却和程无双说话,“无双,我和他下车的时候,酒店的人是看着的,如果你实在不信,要不要去问问卖烤鱼干的老板?”
程无双盯着前方,目光没有焦距,似是神游天外。
“我一直没结婚,也没和哪个女人交往,我……”张君逸缓缓踱到床边坐下,露出疲倦而痛苦的神色,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你现在明白原因了吧?”
程无双声音很轻:“嗯。”
“现在的社会环境,我没法公开。来这里,也是因为度假的人少,比较隐秘。”
“我知道。”
张君逸眼中似乎有泪光闪动,他用力的抿嘴,良久,道:“我不会结婚,不会有孩子,你是我带大的,你就是我孩子。我的遗嘱上,继承人写的是谁,你不是早就看过了?是的,我确实独断专行,总是干涉你,限制你。但是……你这个样子,我放不下心,我想帮你多挡几年……”
“张叔叔……”她低着头,一直没有看他,十指交叉在一起,用力的握着,指关节都隐隐发白。她慢慢的走到他面前,抱住他肩膀。
张君逸有些哽咽,他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我在老爷子身边当秘书,你出生,你办满月,周年,我都在旁边帮忙接待客人。你长大了点,吵着要妈妈,要外公,来公司里,他们忙工作,也是我带着你到处玩。后来……我照顾了你这么多年……”他闭上眼,“你不信我。”
程无双流泪:“张叔叔,对不起。”
“好了,你现在长大了,有了野心,想自己做主,我理解。我是有做得不够妥当的地方,我会改变我的做事方式,只是你的担子会更重,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会努力的。”
张君逸温言安慰她片刻,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的顾骁,抬起眼,冷冷的盯着他:“你老实说吧,你成天捕风捉影,挑拨我和无双的关系,到底有什么目的?”
顾骁不言,目光不闪不避,依然和他对视。
张君逸眼角微微一抽:“真沉得住气,这么年轻就有胆有识的,果然不是池中物。只是你心思不正,就算给你一飞冲天的机会,你也迟早会跌下去,飞得越高,摔得就越惨。”
顾骁脸上浮出淡淡的笑容:“谢谢张先生指点,这句话真是金口玉言,就不知道会应在谁的身上。”
张君逸怒道:“我没时间和你耍嘴皮子。你短短时间就能挑得我和无双不和,你究竟想做什么?无双不再信任我,你就好趁虚而入?你的志向果然远大得很!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样的人,进了程家,怎么会安安心心的做你的厨师?”
他双手扶着程无双的肩膀,深深看着她的眼睛:“无双,你还没明白?你身边的威胁已经够多了,总不能回到家里,也提心吊胆吧。和你这么接近的地方,不能有□□。让顾骁滚蛋,我这次仔细一点,找一个人品好,绝对没有任何恶习的新厨师给你,好不好?”
顾骁庆幸,自己的衣袖够长,手指蜷起来,握紧,就能缩进衣袖里,不会让人看到他颤抖的指尖。他深深的呼气,又长长的吐出来,想让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平静一些,他若是被赶走,至少得走得稳稳的,而不是狼狈而逃。
程无双回过头,她眼中几乎崩溃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但也看不出对他的想法,双眸黑沉沉的,仿佛幽深的古井。
“无双?”张君逸轻轻的晃了下她的肩膀。
她闭上眼,两行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51
第五十一章
顾骁已经慢慢的平静下来,等待程无双打发他。
张君逸掏出手帕,慢慢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怎么又哭了?好吧,你这丫头,还是那么心软,被别人坑过多少次了,也不知道保留一点。你不忍心,我帮你说。”他看向顾骁,嘴唇刚刚张开,手腕却被她握住。
“我来说。”
他笑笑,手指在她脸上刮了下:“这就对了,勇敢点。”
程无双道:“顾骁,你为什么不安安心心的做你的饭,非要来管我的事呢?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就算对谁有成见,像你以前那样,视而不见,不行吗?对你不了解的人,不了解的事妄加评论,你看看你给我惹了多大的乱子?”
顾骁垂下眼皮,是谁在不久前对他说,我们是朋友,你有话应该直接说呀。
“明天办完你的事就回城,专心你的本职工作,别的事,你如果再说一个字,我就给你好看。”她摸出车钥匙,丢给了他,“自己开车回酒店。现在就走,我不想看见你。”
这个结果让顾骁意外,张君逸更是愕然,他看看顾骁,又看看她,脸上露出愤怒之色:“无双,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本该呆在厨房里,却成天关注职责以外的事,这是不敬业!他挑拨得你我险些失和,可见人品低劣!这种人,你还留着?”
程无双低声道:“张叔叔,对不起。我发过誓,在他能在外面找到工作前,我会一直保障他的生活。那是个毒誓,我不想违背。”
张君逸铁青着脸:“和你说过多少次,心慈不带兵,你想做大事,这容易心软的毛病怎么不改?毒誓?行,那给他一笔钱,多给点,这也是保障他的生活,然后让他离你远点!”
程无双摇头:“我承诺给他的是工作。”
“强词夺理!”张君逸凝视着她的眼睛,“我是一手带大你,教育你的人,他不过是请来做饭的厨师。一个你认识还不到一年的人,把从你出生就开始照顾你的我污蔑成这样,你还为了他顶撞我?无双,他在你心中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分量?”他顿了顿,双手捧起她的脸,逼着她抬头直视自己,“你就这么喜欢他?”
顾骁刚从她的决定里回过神,听到张君逸的话,又怔住了,他脑子有点木,但脸却一点一点的变得滚烫起来。
程无双睫毛颤动着,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张叔叔,我说过好几次了,我真没有……请你不要再往这个方向想了,这很荒唐。”
“那你已经知道这人是个危险人物,你还留在身边?”
“他有多危险?他就耍耍嘴皮子。我以后不理他,他还能怎样?要钱没钱,要身份没身份,一个厨师而已,能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程无双身子晃了晃,抓住他的衣袖,眼中又浮出泪光,“我好难受,你不要再说我了,好不好?”
她脸颊潮红,嘴唇却发干发白,张君逸眉头微皱,抬手摸了摸她额头,立刻去解她的围巾:“刚刚你进来的时候就让你脱了,你和我闹情绪。外面吹大风,一冷一热的……”
“我头晕,想睡觉。”她目光掠过已经缩到床角,拼命削弱自己存在感的陌生男人,轻轻说道,“我可不可以住另一间客房?我不想回酒店。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你这样子,我能放心你自己走?”张君逸扶住她胳膊,抬眼瞧见愣怔的顾骁,冷笑一声,“车钥匙都给你了,你怎么还不滚?”
顾骁握紧手里的钥匙,慢慢转身,张君逸在他身后,用一种令人胆寒的语调说:“今天饶过你,是给无双面子。如果你敢在外说一个字,那么,神仙替你说话都不顶用了。”
他一个人返回市区,让程家人有些奇怪,李秀华问他:“无双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顾骁答道:“大**遇上了张先生,应该会和他一起回来吧。”
“有张先生照顾,我就放心了。”李秀华轻轻舒了口气,又端详他,“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这两天海边冷得很,我去煮碗姜汤,发发汗就好。”他实在没精神和人聊天,赶紧找理由去了厨房,在椅子上一坐,闭上眼,昨夜的一幕幕又回到脑海,折磨他的神经。
程无双喜欢他?
怎么可能。她用那么冷淡的语气说,不过是一个厨师而已。
但是,她莫名其妙的跟他来海风肆虐的小镇,走进腥臭嘈杂的鱼市……
不要妄想,力保他,不过是为了信守承诺,去海边,只是大**的好奇心。再说,她选择留在张君逸身边,与同他决裂也差不了多少了。
正觉得脑仁发疼,腿上忽然一沉,他低头,小猫三三正用前爪抱着他小腿,奋力的往他膝盖爬。他弯腰把它抱起来,轻轻的抚摸它柔软的毛:“还是跳不起来吗?”
三三“喵”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
他给三三喂了点猫罐头,觉得有些乏了,回到卧室,头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定好的闹钟在四点钟响起,该去准备晚饭了。他坐了起来,伸手拿衣服的时候想起,程无双留在张君逸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按照原计划回来,打不打算在家吃饭。
想打她电话,但手指按在屏幕上,迟迟的没解锁。她似乎已经厌恶极了他,打电话过去是否会被她当成刻意接近?而张君逸是不是在她身边?
还是通过丁毅问个话吧,至于丁毅听到“又吵架了”这个托词时会是什么表情,他不愿想。刚穿好衣服下床,丁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小顾,无双的晚饭你不用做了,把汤煲起来,要清淡营养的。她受寒发烧,你注意用料,不要犯了禁忌。”
顾骁握手机的力气大了些许:“好。”
程无双这一病让程家上下都不安起来。不过是着凉感冒而已,她的烧却一直不退,知名医生也没发现问题所在,只说太劳累,身体底子垮了,病来如山倒。顾骁向营养师请教之后,每日给她做病号饭,然后由佣人送去医院。
韩靖这些天又被韩竣找了个理由遣去海南出差,他连打探的渠道都没有。
这一日他煲了汤,做了两个小菜,放进保温食盒里,让人来拿,丁毅却说:“无双说了,下周的宴会照常举行。家里要重新布置,花园的活也多,抽不出人手。”
“但是我……”
“你不过是送个饭,张先生就算对你有成见,也不至于无缘无故的发难。况且你送了东西就可以走,不会和他长久的呆在一起,有什么好顾忌的?”丁毅看了看表,“快去,病人不能饿着。”
程无双住在一家外资私立医院,收费高昂,客人不多,很清静,很适合养病。走廊上有地毯,吸去了脚步声,顾骁慢慢的向前走,提着食盒的掌心一层微微的汗。他找到病房,轻敲三声,推开,抬眼望去。病房分里外两间,外间布置成一个小客厅,供探病的人休息。门一关,访客说的话就被挡在外面,不会影响病人。
里间出来一人,却是李秀华,见到他,欣喜的说:“小顾你来送的餐?太好了。”
里外之间的门是开着的,他目光往里一扫,程无双静静躺着病床上,但并不见张君逸的影子。他放松了一些,疑惑道:“什么太好了?”
李秀华一边拉着他往里走,一边说:“无双一直闷闷不乐的,病就不容易好。你和她年龄相仿,说的话肯定比我们这些有代沟的中她的意,陪她说说话,说不定她会高兴起来。”
他面露难色,不知内情的热心保姆见状,说:“哎,老丁说你们闹矛盾了,到底吵些什么,这么几天都不和解?”
顾骁一个字都不能说,思忖片刻,道:“张先生经常来照顾她,等会儿他就会来吧?”
“今天下午他有应酬,要来估计也是晚上了。”李秀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麻烦你照顾下无双,我想出去一下……年货大打折,想给家里置办点东西,就今天做一天活动。”
他不好拒绝,只能应下来。李秀华喜滋滋的去拿包,说:“无双还在睡,你别由着她,十二点一定得叫醒她吃东西。医生说了,规律生活有利于康复。”
“好。”
保姆走了。顾骁看看表,还有一刻钟到十二点。他在椅子上坐下,凝视着病床上的她。
程无双面对着他侧躺,身子蜷起来,鼻子以下的脸都被埋进了被子里。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睡得太暖,她的脸上透出深深的红晕,仿佛熟透的蜜桃,轻轻一戳就会流出甜蜜的果汁。他本来有些怪她太过信任张君逸,但见她这样,又开始自责。
如果他当时阻止她直接去找证据,而是冷静下来暗地查探,她就不会被张君逸的巧言给说动,也不会因为情绪大起大落而一病不起。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儿,他忽然察觉到异常——她的睫毛时不时颤一下,她是醒着的。
51、第五十一章
顾骁已经慢慢的平静下来,等待程无双打发他。
张君逸掏出手帕,慢慢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怎么又哭了?好吧,你这丫头,还是那么心软,被别人坑过多少次了,也不知道保留一点。你不忍心,我帮你说。”他看向顾骁,嘴唇刚刚张开,手腕却被她握住。
“我来说。”
他笑笑,手指在她脸上刮了下:“这就对了,勇敢点。”
程无双道:“顾骁,你为什么不安安心心的做你的饭,非要来管我的事呢?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就算对谁有成见,像你以前那样,视而不见,不行吗?对你不了解的人,不了解的事妄加评论,你看看你给我惹了多大的乱子?”
顾骁垂下眼皮,是谁在不久前对他说,我们是朋友,你有话应该直接说呀。
“明天办完你的事就回城,专心你的本职工作,别的事,你如果再说一个字,我就给你好看。”她摸出车钥匙,丢给了他,“自己开车回酒店。现在就走,我不想看见你。”
这个结果让顾骁意外,张君逸更是愕然,他看看顾骁,又看看她,脸上露出愤怒之色:“无双,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本该呆在厨房里,却成天关注职责以外的事,这是不敬业!他挑拨得你我险些失和,可见人品低劣!这种人,你还留着?”
程无双低声道:“张叔叔,对不起。我发过誓,在他能在外面找到工作前,我会一直保障他的生活。那是个毒誓,我不想违背。”
张君逸铁青着脸:“和你说过多少次,心慈不带兵,你想做大事,这容易心软的毛病怎么不改?毒誓?行,那给他一笔钱,多给点,这也是保障他的生活,然后让他离你远点!”
程无双摇头:“我承诺给他的是工作。”
“强词夺理!”张君逸凝视着她的眼睛,“我是一手带大你,教育你的人,他不过是请来做饭的厨师。一个你认识还不到一年的人,把从你出生就开始照顾你的我污蔑成这样,你还为了他顶撞我?无双,他在你心中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分量?”他顿了顿,双手捧起她的脸,逼着她抬头直视自己,“你就这么喜欢他?”
顾骁刚从她的决定里回过神,听到张君逸的话,又怔住了,他脑子有点木,但脸却一点一点的变得滚烫起来。
程无双睫毛颤动着,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张叔叔,我说过好几次了,我真没有……请你不要再往这个方向想了,这很荒唐。”
“那你已经知道这人是个危险人物,你还留在身边?”
“他有多危险?他就耍耍嘴皮子。我以后不理他,他还能怎样?要钱没钱,要身份没身份,一个厨师而已,能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程无双身子晃了晃,抓住他的衣袖,眼中又浮出泪光,“我好难受,你不要再说我了,好不好?”
她脸颊潮红,嘴唇却发干发白,张君逸眉头微皱,抬手摸了摸她额头,立刻去解她的围巾:“刚刚你进来的时候就让你脱了,你和我闹情绪。外面吹大风,一冷一热的……”
“我头晕,想睡觉。”她目光掠过已经缩到床角,拼命削弱自己存在感的陌生男人,轻轻说道,“我可不可以住另一间客房?我不想回酒店。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你这样子,我能放心你自己走?”张君逸扶住她胳膊,抬眼瞧见愣怔的顾骁,冷笑一声,“车钥匙都给你了,你怎么还不滚?”
顾骁握紧手里的钥匙,慢慢转身,张君逸在他身后,用一种令人胆寒的语调说:“今天饶过你,是给无双面子。如果你敢在外说一个字,那么,神仙替你说话都不顶用了。”
他一个人返回市区,让程家人有些奇怪,李秀华问他:“无双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顾骁答道:“大**遇上了张先生,应该会和他一起回来吧。”
“有张先生照顾,我就放心了。”李秀华轻轻舒了口气,又端详他,“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这两天海边冷得很,我去煮碗姜汤,发发汗就好。”他实在没精神和人聊天,赶紧找理由去了厨房,在椅子上一坐,闭上眼,昨夜的一幕幕又回到脑海,折磨他的神经。
程无双喜欢他?
怎么可能。她用那么冷淡的语气说,不过是一个厨师而已。
但是,她莫名其妙的跟他来海风肆虐的小镇,走进腥臭嘈杂的鱼市……
不要妄想,力保他,不过是为了信守承诺,去海边,只是大**的好奇心。再说,她选择留在张君逸身边,与同他决裂也差不了多少了。
正觉得脑仁发疼,腿上忽然一沉,他低头,小猫三三正用前爪抱着他小腿,奋力的往他膝盖爬。他弯腰把它抱起来,轻轻的抚摸它柔软的毛:“还是跳不起来吗?”
三三“喵”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
他给三三喂了点猫罐头,觉得有些乏了,回到卧室,头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定好的闹钟在四点钟响起,该去准备晚饭了。他坐了起来,伸手拿衣服的时候想起,程无双留在张君逸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按照原计划回来,打不打算在家吃饭。
想打她电话,但手指按在屏幕上,迟迟的没解锁。她似乎已经厌恶极了他,打电话过去是否会被她当成刻意接近?而张君逸是不是在她身边?
还是通过丁毅问个话吧,至于丁毅听到“又吵架了”这个托词时会是什么表情,他不愿想。刚穿好衣服下床,丁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小顾,无双的晚饭你不用做了,把汤煲起来,要清淡营养的。她受寒发烧,你注意用料,不要犯了禁忌。”
顾骁握手机的力气大了些许:“好。”
程无双这一病让程家上下都不安起来。不过是着凉感冒而已,她的烧却一直不退,知名医生也没发现问题所在,只说太劳累,身体底子垮了,病来如山倒。顾骁向营养师请教之后,每日给她做病号饭,然后由佣人送去医院。
韩靖这些天又被韩竣找了个理由遣去海南出差,他连打探的渠道都没有。
这一日他煲了汤,做了两个小菜,放进保温食盒里,让人来拿,丁毅却说:“无双说了,下周的宴会照常举行。家里要重新布置,花园的活也多,抽不出人手。”
“但是我……”
“你不过是送个饭,张先生就算对你有成见,也不至于无缘无故的发难。况且你送了东西就可以走,不会和他长久的呆在一起,有什么好顾忌的?”丁毅看了看表,“快去,病人不能饿着。”
程无双住在一家外资私立医院,收费高昂,客人不多,很清静,很适合养病。走廊上有地毯,吸去了脚步声,顾骁慢慢的向前走,提着食盒的掌心一层微微的汗。他找到病房,轻敲三声,推开,抬眼望去。病房分里外两间,外间布置成一个小客厅,供探病的人休息。门一关,访客说的话就被挡在外面,不会影响病人。
里间出来一人,却是李秀华,见到他,欣喜的说:“小顾你来送的餐?太好了。”
里外之间的门是开着的,他目光往里一扫,程无双静静躺着病床上,但并不见张君逸的影子。他放松了一些,疑惑道:“什么太好了?”
李秀华一边拉着他往里走,一边说:“无双一直闷闷不乐的,病就不容易好。你和她年龄相仿,说的话肯定比我们这些有代沟的中她的意,陪她说说话,说不定她会高兴起来。”
他面露难色,不知内情的热心保姆见状,说:“哎,老丁说你们闹矛盾了,到底吵些什么,这么几天都不和解?”
顾骁一个字都不能说,思忖片刻,道:“张先生经常来照顾她,等会儿他就会来吧?”
“今天下午他有应酬,要来估计也是晚上了。”李秀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麻烦你照顾下无双,我想出去一下……年货大打折,想给家里置办点东西,就今天做一天活动。”
他不好拒绝,只能应下来。李秀华喜滋滋的去拿包,说:“无双还在睡,你别由着她,十二点一定得叫醒她吃东西。医生说了,规律生活有利于康复。”
“好。”
保姆走了。顾骁看看表,还有一刻钟到十二点。他在椅子上坐下,凝视着病床上的她。
程无双面对着他侧躺,身子蜷起来,鼻子以下的脸都被埋进了被子里。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睡得太暖,她的脸上透出深深的红晕,仿佛熟透的蜜桃,轻轻一戳就会流出甜蜜的果汁。他本来有些怪她太过信任张君逸,但见她这样,又开始自责。
如果他当时阻止她直接去找证据,而是冷静下来暗地查探,她就不会被张君逸的巧言给说动,也不会因为情绪大起大落而一病不起。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儿,他忽然察觉到异常——她的睫毛时不时颤一下,她是醒着的。
☆、第五十二章
她什么时候醒来的?醒了还装睡,难道是因为厌恶他,不想和他说话的缘故?
她既然是醒着的,再这样沉默下去,只会越来越尴尬。顾骁抿了抿嘴,叫她:“大**。”
她不动。
“程无双。”
还是不动。
“别装了,哪个睡着的人呼吸频率会这么高。”顾骁站了起来,说,“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你是下床,去桌子边吃,还是我架好搁板,你就在床上吃?”
程无双慢慢的睁开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刚盯了他几秒,就有泪光泛起。顾骁把催促的话吞了回去,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程无双吸了吸鼻子,好一会儿才说:“我信你。”
顾骁怔住。
“对你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她顿了顿,道,“对不起,但我得稳住张叔叔……”
顾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觉得病房暖气开得太足,热得厉害。不知是不是心头压着的千钧巨石消失的缘故,身体就像骤然轻了一大半,有些轻飘飘的。他呆立半晌,有些慌张的说:“还是先吃饭吧。到底下来吃,还是在床上吃?”
程无双似乎疲倦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不再说话,只抬手指了指桌子。他把食盒提过去,一层一层的取出,将里面的饭菜摆出来,回头准备替她拉开椅子的时候,不由得一愣。
不过几天时间,她就瘦了好大一圈,下巴尖尖的,衬得一双眼睛更加大了。那头柔顺黑亮的长发也干枯了一些,被透过玻璃的阳光一照,显得毛蓬蓬的,微微发黄。他有些心惊,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问完又觉得这是一句废话。如果一个自己视为父亲,师长,全心依赖的人被确认了背叛,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他也会垮掉。他看着她坐好,给她舀了一碗汤:“今天的是红枣乳鸽汤,油我已经撇干净了,不腻的。”
她端着喝了几口,泪珠毫无征兆的滚落下来,溅进了汤里,他赶紧接过碗,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指。室内如此温暖,她的指尖却是凉冰冰的。
正不知该怎样安慰,她忽然问:“门有没有关好?”
他回头看了看,李秀华出去的时候已经把外间的门关上,但里外隔间的门却开着的,他想了想,把里面的门也关了,再转身时,发现她伏在桌上,肩头颤抖着,却没有发出哭声。
“怎么了?有什么事,能不能和我说说?”顾骁不由得慌张起来,端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想拍拍她的背,可毕竟男女有别,他的手伸出去又收回来。
她一贯刚强,做事雷厉风行的,就算委屈了,也只是眼圈红一红,顶多掉几滴泪就能收住哭泣,就喝多了的时候眼泪稍稍多一点,但即使她醉了,也没像现在这样哭得厉害,眼泪止不住的流,却不发一声。
他拿来纸巾,但她不接,他只能硬着头皮,慢慢的给她擦眼泪:“你这样憋着不说话,对身体不好。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半天才断断续续的哽咽出一句话:“张叔叔一直守着我,我不能……”
顾骁明白了过来,忍不住握住她的手。
她已经知道张君逸心怀叵测,为了大局,连避开他都不能,在病中都要极力的克制情绪。遇上这样大的打击,却连哭都不能多哭,以免引起张君逸的疑心。难怪普通的感冒发烧都一直好不了,如履薄冰的养病,病可能好吗?
哭出来也好,她实在太需要好好的发泄一通了。
程无双哭了许久才渐渐的收住泪,眼睛已经肿得和桃儿一般,心情平静下来,这才发现顾骁一直握着她的手,虽然明白他是想安慰自己,但也有些尴尬。她抽回手,哑着嗓子道:“我要敷眼睛。好痛。”
顾骁道:“我去找冰袋,你先吃饭吧。都这时候了,肯定饿坏了。”他说罢,伸手碰了碰碗,微微皱眉,“都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病房外间有微波炉,热饭菜很方便。她埋着头吃,看样子真的饿狠了,让他忍不住怀疑,这几天她到底有没有认真吃过东西。须臾饭毕,他把碗盘收拾好,从冰箱拿了冰袋,用毛巾裹了裹,递给她。
她按在眼睛上,沉默片刻,道:“你给李阿姨打个电话,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让她尽早,你就说供应商给你发了邮件,或者合作酒店需要去商谈宴会细节……不管是什么理由,你必须早点回去。”
“怎么了?”他问,“不是说,张先生会应酬到晚上吗?”
程无双唇角微微一扬:“张叔叔想提前走,谁敢多说?”
顾骁默然。程无双对张君逸的了解远胜过他,让他提前走,一定是有道理的。他拿出手机,给李秀华拨了电话,说罢,道:“李婶至少要等两小时才会回来。”
“你去护士站,叫个人来就行了。先回去吧。哪怕张叔叔不会立刻回来,知道你长时间和我单独在一起,也不太好。”
“我明白了。”
“以后在家里……我不能像之前那样经常找你说话,和你一起出去。”程无双握紧双手,轻声道,“我不知道家里那些人里面,有没有他的眼线。前些年我太年轻,家里的人事处理虽然主要是丁叔叔在办,但张叔叔的话分量不小,他不想要哪个人,或者想留下哪个人,大部分时间是可以做主的。”
“我知道。”顾骁对她笑了笑,“不过,你可以经常来喂三三。”
程无双也露出极淡的笑来,但她面色憔悴,眼睛无神,看上去依然不开心:“我其实很想让人把三三带来陪我,但李阿姨过敏,只能想想了。”
“好好养病,张先生的事……你先别多想,不出院,你得不到最新鲜的消息,有想法也没法实施。我先走了。”他提起食盒,走到门口又回头,“你现在好些了没有?还难受不?”
程无双坐回床上,拿起一本书:“好多了。明天韩靖回城,你不要担心。”
韩靖毕竟身份在那里,没那么好摆布,想来照看她比他方便许多,张君逸暂时也拿他没办法。顾骁轻轻舒了口气,离开了病房。
两日之后,程无双终于退了烧。但她出院只休息了半天,便去了公司,处理那些堆积下来的公务,又要去几个公司元老家和她的导师家里送年礼,忙得脚不沾地。李秀华成天见人就唠叨,说她这样忙下去,万一又病了怎么办。
为宴会订购的各种干货都送了过来,顾骁一一分类,妥善储存,又检查订单,和送生鲜食品的公司确认送货时间,好容易得了点空闲时间,便坐在厨房给三三留的角落边,拿着逗猫棒和它玩耍散心。忽然小猫停住动作,放开口中的羽毛,往后退到猫窝里,警惕的望着他身后。
顾骁回头一看,见是韩靖,连忙站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不声不响,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送小双双回来,顺便来瞧瞧你。”
顾骁看向他身后,他摇摇头,压低声音:“你别瞧了。张君逸也跟着来的。所以小双双不方便过来找你。”
“你这段时间过得怎样?怎么觉得你脸色不大好。”
韩靖摸着腮帮子道:“你看你看,瘦了吧?比那些小女明星打瘦脸针的效果还明显。韩竣那王八蛋,指使我各地巡查韩氏旗下的酒店,成天飞机来飞机去,偏偏我又有些晕机。我还没法反驳他——韩家二少爷留学归来,总得让下面的人认认。好久都没空约你出去了,等会儿去喝一杯,好好谈谈。”
顾骁摇头:“今晚不行。过一会儿又会送批货过来,我得等着。明天一大早我得起来,去酒店开会,确认宴会当天的一些细节,必须早点睡才行。”
韩靖叹了口气:“好吧,年关到了,除了小孩儿,谁都头疼。”他沉默片刻,把厨房后门关紧,说,“这些日子应酬一天多过一天,张君逸有更充分的理由把小双双绑在身边,她连给你打个电话都不大方便,连我和她独处的时间都没有,前两天好容易找了点机会,但也就几分钟,没法多谈。你在白沙镇见到张君逸和韩竣一起了,你能确定?”
“我不会认错。”他鄙夷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姓张的从哪儿忽然变出一个男人搁在床上。那个男人虽然个子高,但长相和韩竣差太多了。”
韩靖道:“韩氏在本市的普通员工的大型年会,就安排在白沙镇韩氏自己的酒店里举办。韩竣肯定会抽一天时间过去,以示他平易近人。不用查,他肯定就是那一天去的。后来呢,你和小双双在那家酒店和他怎么交涉的?”
顾骁细细的复述一遍,韩靖表情越来越微妙:“张君逸为了稳住小双双,都不惜使出出柜这一招了?不过,他这么多年身边一点小花边儿都没有,也确实有点怪,说他是基佬也说得过去。韩竣这么多年也差不多……难道我亲爱的大哥也是?而且这两个基一块儿去了?”
☆、第五十三章
饶是顾骁天性沉着,听完韩靖的推测也不由得张了张嘴,脸色发红:“这也太……太劲爆了。”
韩靖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么多年……这两个说不定是真爱。算了,不谈这两个的破事,我继续查查他们有什么联系,这些年韩竣到底从张君逸这里得过多少好处。”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韩竣今后会怎样协助张君逸。”顾骁想起程无双伏在桌面,哭得几乎背过气的模样,心里微微一疼,“既然这两个关系匪浅,韩竣肯定会帮着张君逸谋划,两个老谋深算的人同时出手,程无双处境恐怕不妙了。”
“发现得太晚。走一步算一步吧,先查清楚张君逸到底把明华集团掌控了多少。”韩靖长长叹息,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问,“你又想到什么了?”
顾骁摇头:“我只是在想……张君逸那天的亲情牌打得那么好,程无双是怎么看出来的。”
韩靖冷笑:“再怎么打亲情牌,小双双在公司里被架空的事实依然摆在那里。他说小双双和他女儿一样,但哪儿有当爹的这样培养自己唯一的继承人?小双双之前虽然和你闹成那样,但她又不傻,想法子查了查,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张君逸又是认女儿又是出柜,表演得越好,越显得这人没有底线,不但没有哄住小双双,反而变成小双双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程无双其实挺聪明的,如果张君逸真心辅佐她,现在……”
“那样的话,本市年轻一代的头把交椅除了她就没人能坐了,她就算真的玩了一百个男明星,也没人会说一句废话。只是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韩靖道,“我差不多也该走了。小双双让我转达你,过两天的宴会上,你就在厨房呆着,不要去会场亲自送东西。”
顾骁想起韩家的事,点头:“我会注意。我自己的房间也会反锁好的。”
“程家有监控,栽赃陷害的事情应该没人做。”韩靖表情有些微妙,“小双双有几个酒肉朋友,其中有个叫刘婉的大**对你特别感兴趣,让她碰见你,也许会有些麻烦。小双双暂时不能和他们撕破脸,只能委屈你尽量回避一下了。”
“我明白了。”
几日之后,接到程家请帖的红男绿女纷纷前来赴宴。程家的宅邸被收拾一新,大客厅的窗户又高又宽,透过玻璃,庭院里的雪景尽收眼底,在暖融融的室内喝茶看雪,是最惬意不过的事。
程无双站在窗前,笑意盈盈,微微侧着头,听旁边的刘婉说话。刘婉目光落在围绕她脖子的那串古董红宝石项链上,啧啧艳羡:“太漂亮了,这么大颗的鸽血红,现在可不容易见到。镶嵌的工艺也好。”
“这是外公给外婆的礼物。”王明华是富贵人家出身,收藏了不少珠宝,后来由于战争缘故失去大部分财富。程昌翰发家之后,便想方设法的搜罗各类名贵宝石,重新装满她的首饰盒。这些珠宝传给了程盈,后来又给了她。
“你皮肤白,戴红宝石才特别好看。”刘婉又开始夸她的衣服和鞋。她听得有些烦躁,却笑得更灿烂:“好啦,婉婉,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说这么多好听的,你到底想找我要什么呀?”
刘婉眨了眨眼:“哎呀,你本来就漂亮呀。”
“再不说,我可就走了,还要招呼客人呢。”程无双作势欲转身,却被她拉住胳膊,“好啦,程大**。我想问问……怎么今天这些来来往往的佣人里,就没看到你家那个小鲜肉?”
程无双眼皮微微一跳,笑问:“什么小鲜肉?”
“哎呀,除了你请的那个小厨师,还有哪个配当小鲜肉?你家其他人都是中老年了。”
“他还能干嘛,在厨房干活呗。”
“怎么不出来?我记得在韩家的时候,他都时不时的端着东西进会场。”
程无双道:“这不一样,韩家他只是帮厨,听调遣。但我家的宴会,他不仅要做菜做点心,还要负责调度。”
“听起来挺威风呢,厨房里,他就是王者啦。好想见见他呢。”刘婉凑近她,眼中似有水波荡漾,“你不会舍不得吧?”
“你都在说什么呀。不会已经喝醉了吧。”程无双心中反感至极,但想起刘婉身后的家族,和她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构成的庞大网络,只能继续做出好姐妹的亲热样。
“哎呀,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姐们儿面前就别装啦。我都知道。”刘婉揽住她胳膊,吃吃的笑,“你为了他,连韩竣的面子都不给。后来一听说他不是小偷,又忙不迭的把人给请回来。嘻嘻,我都知道,你别害羞了。”
“这可是没有的事。你知道,我这人爱面子,又爱较真,韩竣那样审问我家的人,和打我的脸有什么区别?我不发火,当我好欺负啊。至于请他回来,一是想气气韩竣,二是因为他做饭确实有一套啊。刚刚你连保持身材都忘了,连吃两块儿拿破仑,你自己说说,他的厨艺好不好。”
刘婉轻轻拍了她两下,连连娇嗔“讨厌”,又追问她:“真的对他没意思?”
“当然没有。你想太多了。”
刘婉凑近她耳朵:“那我收了他,你没意见哦?”
程无双握紧了杯子,微笑:“那得他自愿才行。你知道我家的传统,即使是佣人,也不能随便受委屈的。”一边说,一边端详她的脸,想看看她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动了念头,“你不会真的醉了吧?”
刘婉抛了个媚眼:“是醉了,好想喝小鲜肉煮的醒酒汤。好啦,我去坐一坐,不耽误你招待宾客。”
程无双看着她袅娜的走远,拿起旁边桌上的冰镇果汁喝了几口,抬眼看见丁毅,连忙过去,压低声音请他立刻转告顾骁,让他千万谨慎。
顾骁终于安排完客人的夜宵,送走前来帮厨的酒店人员,一整天的忙碌终于结束。有几位客人留宿程家,他要准备好明日的早餐,这场年会才算大功告成。
天气虽冷,他的内衫却已经被汗水湿透,整理好厨房,他赶紧回房冲澡。正舒服的拿着浴花在身上抹沐浴露,门口却传来敲门声。他以为丁毅有急事找他,只能草草冲掉泡沫,裹上浴袍去开门。
刚打开一道门缝,还来不及叫人,门就被骤然拉开了,一个温热的身体撞进了他怀里。顾骁大吃一惊,本能的伸手去推,谁知那人的胳膊已经绕到了他腰上,一时竟没有推开。
他抓住那人肩膀,用力的把她从身上撕下来,凝目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妆容精致,衣衫昂贵入时,虽然在笑但神情里依然透出倨傲的意味,典型的大**。
“你是谁?走错房间了吧。”他竭力克制住怒意,“让人带你去客房吧,我不方便,失陪。”
正想关门,刘婉却伸出胳膊挡在门框上:“我没走错呀。我就是来找你的。”
佣人居住的区域和客房相距甚远,他当然知道此人来者不善,只是顾及程家颜面,不便立刻撕破脸才找了个托词。
想必这女人就是韩靖让他小心的那个刘婉了。他沉下脸,道:“我现在这样子,刘**赖在我房间,未免太冒失了点。况且我和你非亲非故,不可能有需要面谈的事。刘**请回吧。”
“顾先生怎么这么冷淡?我是真的好喜欢你,才过来找你的,你就这么狠心的把我赶走?怎么,我太难看,不能入你的眼?”
“多谢刘**抬爱,只是我没这种兴致。请回吧。”他指了指门外,见她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自己,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脸色更冷,“我已经给了你台阶下,希望你自重。否则,我只能动手把你扔出去了。”
刘婉虽然还在笑,眼神却也冷了下来:“呵呵,还真是……我是该佩服你坐怀不乱呢,还是该同情你?”她的目光从他的脸慢慢挪到他腰部之下,扬了扬眉,“你这个年纪的男人,送上门的肉居然不吃,不会是有什么障碍吧。”
顾骁登时大怒,冷笑:“刘**多虑了。我只是挑嘴,垃圾食品是绝对不碰的。”说罢上前,抓住她胳膊把她往外推。养尊处优的大**哪儿敌得过他的力气,被他推得连连后退。
刘婉年轻貌美,又极其富有,追捧她的男人多如牛毛,她一出手,别人都恨不得像胶布一样贴上来,谁知今日在顾骁面前碰了这么大的一个钉子。她心中怒极,目光挪到他手上,忽然尖叫:“救命!非礼了!”
☆、第五十四章
程无双赶到的时候,正听见刘婉哭哭啼啼的说:“不小心走错了房间,没想到他一把抓住我……”
顾骁穿着浴袍,头发还是湿的,但他虽然衣衫不整,在场的人却都不相信刘婉的话。只是刘婉身份不一般,丁毅只能绞尽脑汁说些没有实质内容的话稳住她,见程无双过来,松了口气,对她低声道:“刘**说……”
程无双抬起手:“辛苦你了,丁叔叔,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不必说了。”左右看看围在一旁的佣人,对他道,“丁叔叔,麻烦你,把他们都带走,你在楼梯口等着我就好。”
丁毅有些不放心她,但见她态度坚决,便示意所有佣人跟他走。待到走廊彻底安静,程无双看向刘婉:“好啦,婉婉,没别人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刘婉仅仅是愤怒,拼了命也只憋红了眼眶,闻言也懒得再装:“你家这小厨师,实在不识抬举。”
程无双淡淡一笑:“他这个人保守得很,又胆小,天上掉了馅饼也不会接住的。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呢,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来找他了。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先和你说一声的,不要在他身上浪费精神,挺扫兴的是不是?”
刘婉抱着胳膊,目光依然停在顾骁身上:“什么时代了,还有这么迂腐的人?年纪轻轻,和老古董一样。”
程无双过去拉她:“好了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追你的男人那么多,个个比他有意思。别生气了,打个电话让你新收的那个小明星准备一下,我派车送你过去。你好好的放松下心情,怎么样?”
刘婉却反手拉住她,自己偏不动脚,看着顾骁道:“我就看上这个小厨师了。他惹我不高兴,你说,他该不该补偿我?”
程无双慢慢的抽出手:“你要他怎么补偿你?”
刘婉伸出食指:“一晚上。他今晚得陪我。”
顾骁脸色一变:“不可能!”
刘婉瞥他一眼:“我和无双说话,你插什么嘴?”转头对程无双道,“我也不多纠缠,就是争口气。”
程无双似笑非笑:“我不能替他做这种主。他不愿意,你我都没办法的。”
刘婉盯着她:“你什么意思?我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东西?你为了个厨师,连我的面子都不给了?”
“他不是物件,不是可以随便借出来用的。”
刘婉讽刺的一笑:“对了,我怎么忘记了呢,程家待人好是出了名的,圈内最讲人-权。”
“这是外公外婆定下的家规,我不能违背。婉婉,真是抱歉了。改天请你吃饭,你喜欢哪个新晋的明星,我可以让韩靖帮帮忙。”
刘婉皱起眉毛:“明星什么的我已经腻味了。说实话,这个顾骁虽然不识好歹,但这冷冰冰的禁-欲气质,还真的挺新鲜的,让我更想把他搞到手了。你问问他,到底要多少钱。”
程无双也冷下脸:“这种事我不做。”
刘婉扬起下巴:“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很难吗?他在你手下讨生活,你的话应该要听几句的。”
程无双皮笑肉不笑:“你让我替我家厨师拉皮条?婉婉,咱们别再开玩笑了,好不好?你刚刚喝了不少,不早点睡,明天起来没精神怎么办?明天上午不是要参加陈家的轰趴吗,不精神抖擞,怎么艳压**芳?周雯雯和裘丹宁都会去,那两人不知道会打扮成什么样子。”
刘婉已经探出她的态度。这两人互相有顾忌,程无双投鼠忌器没和她撕破脸,她也不可能和程无双闹翻。只是她心中实在忍不过这口气,冷冷瞥了顾骁一眼,走到程无双身边,故作亲热的捏捏她的脸:“好啦好啦,真和我急眼呀?不行就不行嘛。不过,你这么维护他,和他没点猫腻,我才不信呢。”
“哪儿有。”
“可我真的好喜欢他呢,今后我经常来你家找他,试试看能不能打动他,你说可不可以?”
顾骁变了脸色,程无双刚刚挤出的假笑也僵了僵。刘婉笑得更开心:“看嘛,我说我正儿八经的来追小帅哥,你都要笑不出来了。你就是舍不得他嘛。哎呀,我们姐俩,还装什么装,你说是你的人,我绝对不会和你抢了。到底是不是?不是的话,我可会想方设法的来见他,好久没遇上这么合口味的男人了。”
程无双深深吸了口气,垂眼低眉,笑容微妙:“好啦,这事儿你可别告诉别人。”
刘婉仔细端详她的神色,片刻之后,笑得前仰后合:“哎呀,还真的是啊?你可瞒得真紧,我都没看出来呢。怪不得这小子拒绝我拒绝得这么爽快,原来是有更好的。输在你手里,我心服口服。”
“私事,私下做做就好了,公开了又有人嚼舌头,闹得我耳朵疼。”
刘婉问:“不过,你对他挺冷淡的,难道是已经没多大兴趣了?”
“只是前几天闹了点不愉快。”程无双急欲结束这种对话,揽住她的肩膀想把她带走,“不说他了,咱们走吧。”
刘婉目光流转,在她身上停了停,又在他身上停了停:“不会吧。他惹了你,你居然还留着?我说无双,不过是个小厨师,他的气你也忍着?就这么舍不得他?”她的笑容更暧昧,“上心了?”
程无双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淡淡的笑着。
刘婉推开她的手:“真是的,你连我都不告诉,今天我来找他,错可都在你,你可别说我来抢你男人。我呀,可是个识趣的人,这时候我再拉着你聊天就太没眼色了,长夜漫漫,和你家小鲜肉好好交流交流吧。”说罢一用力,把她推向顾骁。
她没站稳,顾骁本能的伸手接住她。刘婉见状,抿嘴一笑,扭着腰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微微眯着眼睛看了看顾骁,“小帅哥,我们无双绯闻多得很,可被她承认的,你还是头一个。你真是个有本事的人,佩服,今天一场误会,还请你别生气。”
刘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程无双咬紧牙,压抑许久的怒气瞬间冲上头顶,让她有段时间的眩晕。回过神时觉得肩膀暖洋洋的,扭头一看,顾骁依然保持着扶住她的姿势。
她脸红过耳,用力把他的手给拍开:“你离我远点!”
顾骁默默的退了两步。
暴怒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一把烈火,烧干了她的精力。她觉得膝盖有些软,往后一靠,倚着墙壁,抬手捂住眼睛,半晌才道:“这下好玩了。明天上午,我爱上我家厨师的新闻就要上热搜榜第一……”
她顺着墙壁慢慢的坐下去,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嘴抿成了一条线。过了一会儿,有忽的怒道:“去他们的!反正我从来没什么名声,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骂完又颓了下来,“我的天,张叔叔……”
正混乱的自言自语,忽然手腕被握住,一股力道拉着她站了起来。她抬头一看,正好撞进顾骁那双漆黑的眼里。他脸色红得可疑,一向沉静的双眸居然目光闪动,显得极为尴尬,又透出关切的意味。她怔了怔,忽的眼睛一酸,推开他道:“你给我走开!别拉拉扯扯的!”
她一边说一边顺着走廊跑了,拐弯的时候,发现丁毅还守在楼梯口。老管家问:“怎么了?事情没处理妥当?”
她用力的攥着拳头:“我想睡觉。”
丁毅见她脸色不对,虽然满腹疑问,也只能看着她跑下楼梯。他长长叹了口气,走向顾骁的房间。
第二天清晨,早起的客人聚在餐厅吃早饭。早点丰盛,有中式也有西式,热气腾腾,但吃进嘴里,却没有昨日品尝宴会菜品和夜宵时的惊艳感。一个人皱眉看了看自己咬了一口的烧麦:“皮怎么没什么韧劲儿?都蒸破了,汤汁都漏得没剩几滴。”
还有个人说:“三鲜煨面也有点咸。”
刘婉慢条斯理的在吐司上抹果酱:“人家小厨师操劳了一晚上,早上精力不济多正常。你们就将就将就呗,允许人家发挥失常一下嘛。”
有人奇道:“晚上操劳什么啊操劳?”
刘婉抿着嘴笑:“谁让我们的东道主不开心呢?”
众人呆了呆,旋即哄笑:“可不得好好的伺候!真是,有饭吃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咸了淡了,口感如何,我们可真是太不宽容了!”
有人夹了一筷子腌菜:“多吃点下饭的,赶紧吃完了去瞧瞧。咱们的程大**玩得那么多,但都是听人说的,没被人抓过现形。”
“要去你去,我可不敢去。程无双练过咏春的,可以单挑三个咱们这样的。她现在还没起来,如果发了起床气……哎呦!姑奶奶饶命啊!”
一**人大笑,有人道:“傻!不能看程无双,就不能好好拜会拜会那个小厨师?得认个熟脸儿,别到时候不小心得罪了他,惹得我们的程大**不高兴!”
☆、第五十五章
三三的猫窝厚实而柔软,是很不错的坐垫。趁着小猫去吃早餐,顾骁便像程无双那样,霸占了猫窝,坐在上面看小家伙吃东西。
三三的小脑袋随着吃饭的动作上下轻晃,他被晃得有些迷糊,背不由自主的靠到墙上,刚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门口忽然传来闹闹嚷嚷的声响,
慢下来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微微有些气紧,还没缓过气,五六个人涌了进来:“小鲜肉呢?小鲜肉在哪儿?”
顾骁几乎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来意。他慢慢站起来,看向那几个一脸兴味的少爷**。他们见他从角落站起来,咦了一声:“你缩那里干嘛?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我喂猫。请问各位来厨房做什么?”
“还能干嘛,来看看你呀。”几人嬉笑着走近他,仔仔细细打量,“还没认真瞧过呢,真是,这模样确实不错,难怪能入程无双的眼。”
他本能的想反驳,但想起昨晚程无双的那些话,她为了让他免于刘婉的骚扰,竟然承认他们关系非同寻常。他只能生生的把话给忍住,总不能拆了她的台。
“脸都红了,不会是害羞吧?”
“哟,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清纯。”
有个人瞧见被吓得躲到墙角的三三,奇道:“你家厨房怎么有野猫?”目光一转看见那个豪华的猫窝,漂亮的猫爬架,三三两两的玩具,不由愣了愣,“我擦,是程无双养的?这种路边满地跑的小破猫?”
另一人用胳膊肘撞他一下,挤眉弄眼:“血统算什么,中意才是要紧的事。就算是只土猫,入了她大**的眼,也能睡上锦绣床啊。”
他指了指猫窝,但谁都知道他映射的谁,顿时哄堂大笑。
顾骁气得够呛,按捺住怒火,淡淡问:“各位,玩笑应该开够了吧。我还有事,各位在这里呆着,实在不方便。”
那**人静了静,旋即有人伸着脑袋瞧他:“哟?说话的样子挺有气派嘛,我刚刚都被镇住了呢,好怕怕。”
“哎,我们脾气好,你对我们这么说话没关系,可程无双是本市数一数二的名媛,你对她可得哄着捧着,要不然啊……”
刘婉噗嗤一声笑了:“我猜他在无双面前也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要不怎么会惹她生气呢?不过好玩的是,堂堂大**虽然生气,却没舍得给他颜色瞧,你们说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哇哦!我们都得毕恭毕敬的对她,这小子却能给她气受?他怎么把程无双迷成这样的?”那**人围着他,就像看什么稀奇的动物,“靠脸吗?就算好看,但上次那个想贴上来的徐家小少爷不比他差,怎么程大**一眼都不多瞧?”
“咳咳……”某个少爷笑容暧昧,眉毛一上一下的乱动,“那个徐家小少爷是个药篓子,中看不中用。顾帅哥嘛……你看看这黑眼圈,再想想程无双连床都还没起——他不知道有多中用!”
顾骁实在忍无可忍:“够了,看来各位的确没正事,那就不要在这里妨碍我工作。”
他一直冷着脸,早就让这些纨绔们不爽了,见他再度赶人,一个少爷当场变了脸:“你什么东西?哪儿来的胆子,这样对我们说话?”
“哪儿来的胆子?当然是我宠出来的胆子!”冷冰冰的女声响起。众人冷不丁听见,都唬了一跳,回头一看,程无双婷婷站在门口,长发如瀑,肤白如雪,唇膏绯红,配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冷艳而凌厉,让他们莫名心虚,一时竟不敢直视。
“各位好兴致,一大早跑厨房里来了,不嫌油腻腻了?”
有人回过神,绷出一个笑:“你家厨房干净,哪儿油腻了?”
这句话说完,又没什么人说话了。其中最有资格对程无双叫板的刘婉酒意已退,也不想多生是非,伤和气了对谁都没好处。
程无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的一笑:“奇怪,我一来,你们就不说话了。被顾骁气着了?哎,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别理他就是,这家伙傲娇得很呢,随时炸毛。”
有人道:“你转性了?真对他这么感兴趣?”
程无双瞧着刘婉,嫣然道:“越硬的骨头,越想啃下来。他这样的才有意思,婉婉一定懂。”
刘婉笑了笑,道:“好了,咱们各有各的事,玩也玩够了,时间不早了,就散了吧。”
一**大**大少爷嘻嘻哈哈的离开了厨房,程无双也跟着出去,把他们送到门口。终于,最后一个瘟神的车也开远了,她返回厨房,抱起惊魂未定的三三,抚弄着它细软的毛皮,半晌才说:“这绯闻逃不掉,只能委屈你忍一忍了。”
顾骁微微皱着眉:“反正我和你的圈子没交集,风言风语也影响不到什么。委屈的应该是你。”他轻轻一叹,见她垂下眼,露出黯然之色,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昨晚多谢你。”
程无双拉开椅子坐下:“躲了一整天,还是没躲过去。你运气怎么能这么差?不会是跟着我一起犯太岁了吧?”
顾骁勉强笑了笑,沉默片刻,问:“别人说什么都是小事,张先生那里怎么交代?”
程无双闭了闭眼:“应该……问题不大……既然他对我明说喜欢的是男人,那他就不方便按照原计划来吸引我的注意了。这种时候他继续赶人,应该是怕我通过结亲得到别的家族的支持。”
“但他还是想把我赶开。”
“应该是觉得你潜力不错,进公司能帮我不小的忙。”程无双搔着三三的下巴,无精打采,“我保证不让你染指集团事务就行了。你当个幌子挺不错,总比那些世家子弟让他放心得多。”
“这样……也好……”顾骁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程无双觉得极不自在,把三三放开,别过视线:“好了好了,不啰嗦这些了。我饿得要死,你怎么还不做早饭?”
顾骁回过神:“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越快越好。”张君逸肯定会第一时间听到消息,她虽然说得轻巧,心里却没底,烦躁的站起来,踱来踱去,“午饭你不必准备了,你最好出去躲一下。”
冰箱里还有昨日剩下的高汤冻,拿出来化开煮沸就是鲜美的汤。顾骁下了点面,又放了些青菜进去,正想给她切点饭后水果,她摆摆手:“你快走。”
他只得去换了衣服,离开宅邸,刚走出小区大门,就看见一辆熟悉的车远远驶过来,不由暗自佩服程无双神机妙算。他不由得担心起来,但她把他遣开自然有她的道理,他转过身,加快步子走向地铁站。
顾建国足足有半年时间缠绵病榻,病情好歹稳定了下来,年后即可出院。这一病似乎掏空了他的身体,形销骨立,皮肤蜡黄,和曾经那个高大英俊的父亲判若两人。顾骁扶着他在走廊上慢慢走,活动筋骨,脑子里都是医生的嘱咐,想说点趣闻给他听,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等顾建国吃完晚饭,他才从医院离开,失魂落魄的回程家,进了花园才回过神,顿住脚步,踟蹰的看向二楼的某扇窗户。窗户后的房间是张君逸在程家的固定居所,此时并未亮灯,但他是否在宅子里的别处?
一个佣人在门厅里瞧见了他,走出来问他:“小顾,你怎么不进来?哎,你一头雪,不冷吗?”
顾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雪,伸手在肩头一拂,扫落了好些。他抖了抖帽子和围巾,将碎雪从身上掸走,进了门厅,见佣人打量他,不由得心一紧,问:“你看我干什么?”
佣人低声道:“今天大**和张先生吵了好大一场架……”说着又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神情微妙,“你和大**,真的……”
顾骁故作镇定:“请问一下,他们到底吵了什么?”
佣人道:“你和大**……在一起的事,都传遍了。张先生过来问她,她一开始说是保护你,不想让你被刘**欺负。但张先生不信,说她怎么可以为你付出这么多,她就说……就是喜欢你。”佣人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同了,比以前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得罪了他,“这……我不是听壁脚,你别生气。今天他们就在客厅里争起来,门也开着,没避人,好些人都听见了。后来丁管家赶过去,把门关了,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顾骁勉强一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张先生还在吗?”
佣人叹了口气:“被气成那样,怎么留得下来,丁管家劝了好一会儿也没劝住。”
“我明白了。”他顿了顿,问,“大**现在在哪儿?”
“她把自己关卧室里,连李婶都不让进去……小顾,你……要不去看看?也许只有你能见见她了。”
56、第五十六章
李秀华坐在程无双卧室旁的小起居室里,焦躁不安的织毛衣,时不时的抬眼看看房间门,总是没等到她出来。正犹豫是不是再敲门问问,顾骁走了过来。
她心里不知道是喜是忧,最后挤出一个笑:“小顾,你终于回来了?电话都打不通。”
“手机没电了。”
“无双从上午呆到现在……你去看看吧。”
他点点头,轻敲门,没得到回应,加重力度了再敲,程无双终于应了声:“让我静静。”
“是我,顾骁。”
她不说话了。
李秀华不由得发慌:“连你也不搭理?”
顾骁思忖片刻,道:“我去阳台那边看看。”
程无双的卧室在一楼,露台面对着花园风景最美的锦鲤池。此时她的房间并未亮灯,落地窗反射着路灯的光芒,明晃晃的让人有些眼晕。他从栏杆翻上去,握住把手推了一下,顿时松了口气——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小区安保工作一流,窃贼无法入内,她应该没有反锁的习惯。
落地窗一被拉开,暖融融的空气夹杂着梅花香扑面而来。他深深吸了一口,走进去,适应了一会儿黑暗,凝目细看。程无双就坐在离他不过一米的地毯上,虽然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脸,但眼珠映着路灯的光,看起来和猫儿似的。
她明显吃了一惊,等他关好落地窗才有些结巴的开口:“你……你怎么……你混账!”
墙角处摆着一盏落地灯,他过去把开关打开,回头看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他猛然收住话,目光停留在她微微红肿的左脸,“张君逸打了你?”
程无双低下头:“你出去。”
“然后你继续憋着?他们说你从上午就没出去过,午饭晚饭都没吃吧?就这样饿着?程无双,你这样赌气,对张君逸一丝一毫的伤害都没有。你如果因此再病一场,他会更高兴——你不在公司,他就能名正言顺代你行权。”
她用力的抱住膝盖。
顾骁叹了口气,试探着走到她身边,慢慢蹲下来:“和我说说话吧,发生了这些事,我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利益攸关,不共同进退都不行。”
程无双盯着地毯,半天才开口:“其实……也没发生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事。我和他吵那么响,很多人都听见了吧?你知道多少?”
“丁管家关门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大概都明白。”
程无双闭上眼睛,脸颊就像被新刷上一层辣椒水,又开始滚烫起来:“后来也没说几句重要的话,我只是一时没忍住,让他别管我,然后就挨了一耳光。我就回房间了,之后……想必丁叔叔想方设法的和稀泥吧。”
“就这些吗?为了这个,你就把自己从上午关到晚上?”顾骁不由得怀疑,“还发生了什么事?”
她用力摇头,说话有些急促:“没有!就这些了!”
她目光迅速在他脸上一掠,又几乎立刻移开视线,短短一刹那,眼中就浮出了水光。顾骁更加不安:“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她一咬嘴唇,别过脸,说:“我饿了!”
“先喝点牛奶垫垫肚子,我这就给你做饭。想吃什么?”他松了口气,肯吃东西,说明她的心情已经开始恢复了。
“想吃……”她脑海里迅速浮出几十种美食,饥肠辘辘的感觉更加明显,“什么都想吃!”
顾骁被她的话逗乐了:“那我就随便做了。你耐心等等。”
程无双点了点头,听着他走出门,对李秀华说了些“她好多了,别担心”之类的话。李秀华连连感谢,待他走远,轻轻的推开门,迟疑的叫:“无双……”
程无双回头看她:“李阿姨,怎么了。”
李秀华见她不再闹情绪,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她面前,喜道:“可担心死我了,饿了这么久,肚子痛不痛?这是小顾让我拿的牛奶……”目光落到她脸颊上,又哎呀一声,急急的去浴室拿冷水毛巾,回来给她敷上,心疼的说,“张先生怎么用这么大的力气……”
程无双闭了闭眼,手不自觉的把牛奶盒得变了形:“不说这个了吧。”
“唉……”李秀华仔细的给她冷敷,习惯性的絮叨,“明天你要去看老先生,这样子怎么办?我去给小顾说一声,让他煮个鸡蛋给你滚一滚脸。”
程无双咬着吸管,含含糊糊的说:“哪儿有那么严重,比刚刚已经好些了。”
李秀华放下毛巾,长长叹息,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她虽然觉得李秀华太嘴碎,但毕竟是从小照顾自己起居的保姆,今日自己又任性这么久,实在不忍再冷落她,便道:“李阿姨,想说什么就说吧。”
李秀华看看门口,嘴唇抿了又抿,低声道:“无双……也难怪张先生这么生气……小顾这人是好……但和你也差太远了!”
程无双笑了笑:“我那样说,只是为了让刘婉快些放弃。”
“知道你护短,但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她满不在乎:“我本来就没什么名声可言,再说,我总不能看着顾骁被骚扰吧?唉,这小子真是麻烦吸引体质,早知道,一开始我就不该和田若瑜赌气,非要让他来程家。”
“那你好好和张先生解释嘛,干嘛那么凶巴巴的顶撞回去。”
张君逸的野心,她只告诉了丁毅,请他替她找找家中有无被收买的佣人,李秀华虽然一心向着她,但又是个喜怒形于色的直性子,若是得知此事,必然没法在张君逸面前保持好脸色,只能瞒着她了。
程无双耐性几乎耗尽,却不得不按下性子道:“我解释了,他不听,不如承认了,落得耳根清净。你看,他盘问我那么久,我一承认他不就走了吗。”
李秀华沉默的看着她,良久,道:“无双,你承认喜欢小顾,真的只是为了搪塞张先生而随便说说?”
程无双道:“当然。”
李秀华深深叹气,又看了她几眼,终究没有再说话。
顾骁很快做好饭,虽然为了赶时间,只做了几个家常菜,却是色香味俱全。可程无双却吃得很慢,每一样都仅仅略动了动筷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呆呆的扒米饭。顾骁仔细一看,发现她虽然盯着桌子,目光却没焦距,显然已经魂游天外。
“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管怎样,好好吃饭吧。刚刚不是说饿了吗?”
程无双停住筷子,低声道:“顾骁,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他离开了餐厅,给她留下独处空间,估摸着她吃完饭了才回去收拾碗碟,打扫厨房。正在洗碗,腻在他脚边的三三忽然“喵”了一声,往门口跑去。
他望过去,程无双在小猫面前蹲下,轻轻的摸着它的脑袋。
“我刚给它烤了一点小鱼干,就放在左边柜子第二个抽屉里,你要不要喂它玩玩?”
程无双摇头:“不,我马上就走。”
“那……你有话要和我说?”
她抬头,神情平静,手却一直机械的抚摸着三三,似乎在掩饰着什么:“你今天应该是去看你爸爸了吧?他什么时候出院?”
顾骁捏紧了洗碗布:“年后吧,再观察些日子,看医生安排。”
“定好了日期你就和丁叔叔说一声,我已经联系了圣约翰医院,让他们准备了一个小套间,到时候你爸爸就住那里吧。”
顾骁怔了怔,立刻拒绝:“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已经欠你很多人情了,没法再接受这样的帮助。”
“没有我,你也不会遇上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麻烦事。就像昨晚发生的……”她咬住嘴唇,过了一会儿,道,“抱歉,虽然刘婉不会再来动你,但也许这段绯闻会对你造成很大影响。我必须做点事,就当赔礼了。你也不要执着于我付出多少,我是那家医院的股东之一,本来就有安排亲友住院疗养的特权,不用白不用,他们不是公立医院,病房又不紧俏。”
“可是……”
“好了,你爸爸必须住进去……”她深深吸了口气,不敢看他的眼睛,“医院的股份和明华集团无关,张叔……张君逸没有代我行权的资格,插不了手,所以,你爸爸在那里才安全……”
顾骁耳朵敏锐的捕捉到“安全”二字,脸色登时白了:“你是什么意思?”
“你先别太紧张……我只是越来越觉得张君逸没有底线,他对你的敌意比我想象的深,把你爸爸保护起来,也是未雨绸缪。很可能我只是单纯的神经紧张。圣约翰的医疗条件很好,你爸爸做透析什么的很方便,不用一趟一趟的跑医院了。医院有很大的庭院,又在郊区,空气好,对病人很有好处。□□你也不必担心,找到匹配的,就能安排手术。”
顾建国的肾功能已经极其糟糕,只有换肾,他的身体才有好转的可能,顾骁忧心了一天,骤然听到这个消息,虽然对这样惊人的厚礼十分不安,但心底却喜悦了起来。
他心情复杂的道了谢,她转身要走,他却忽然开口:“奇怪,你怎么对我爸爸的事那么了解?你查过?”
她脚步加快:“晚安。”
☆、第五十七章
这个年过得颇不是滋味。程无双按照往年的习惯,除夕日中午在家里,同所有佣人一起团年。顾骁安排的午宴非常丰盛,每一道菜都让人垂涎欲滴,只是最关键的主心骨一直有些走神,大家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气氛一直没热络起来,即使丁毅努力调剂,众人也只是干巴巴的说些吉祥话,闷头喝酒吃东西。
饭后,程无双正派发红包,门铃忽然大响起来,她往窗外一看,心就像被抛下了悬崖,嗖嗖往下掉。
一辆车停在庭院大门之外,虽然隔得远,却足够让她看清是谁的车。
丁毅趁人不注意递了个眼神给她,从玄关取下厚大衣披上,按了开门的电钮,亲自去庭院迎接,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张先生,过年好。你可算来了,这下无双估计会饿了。”
张君逸也笑着下车:“什么意思?你们这个点儿估计也该吃完午饭了,怎么会饿?”
丁毅引他进屋:“无双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的,刚刚一桌子吃的,她也没怎么动。你来了,她也该松口气了吧。人一放松,不就容易饿吗?”
张君逸似笑非笑:“闷闷不乐?没人管她,乐得逍遥,我看她应该高兴得很。”
丁毅连忙压低声音:“无双长那么大,从来没人弹过她一指头,那天……”他叹了口气,“大姑娘,好面子,其实一直想给你打电话,就是拉不下脸。这些天又瘦了。”
张君逸脱下大衣交给在玄关等候的佣人:“是吗?”
丁毅示意佣人回避,待人走后,声音压得更低:“无双说的那些话,应该真的是和你赌气。我仔细看了下,这两个没什么暧昧举动,交往还比之前少了好些,真在一起了,怎么会那么冷淡。”
张君逸终于收起漫不经心的神色:“你一向疼爱她,不会被她撒娇卖乖的使唤过来糊弄我吧?”
丁毅笑了:“怎么会?这种大事我还是拎得清。无双知道她的处境,好好选个有能力的世家子弟才是正途。哎,说曹操曹操到。”他侧过头,对大半身子隐藏在玄关拐角处的程无双招手,“无双,是你张叔叔,有什么怕的?”
程无双把脑袋稍稍伸出来一点点:“我怕他打我。”
“怎么会……”丁毅尴尬的笑,“还赌气呢,张先生爱之深,责之切,你……”
张君逸没等他说完就大步走过去,一手按住她肩膀,一手抬起她的脸,仔细的看了看,露出难过的表情:“对不起,你还疼不疼?”
被他触碰的地方就像起了荨麻疹,她酝酿出的情绪立刻被打断了,赶紧用力的咬一下嘴唇,索性扑他怀里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为自己的任性道歉。她的脸紧贴他胸口,他身上的味道从纤维里逸出,呼吸之间被她吸进鼻子里。
张君逸饮食习惯好,烟酒都很节制,又有健身的习惯,身体不错,早晚洗澡每日换衣,这样的男人的气味是很好闻的。但她就像一头栽进了化工厂,被这味道熏得发晕,可她一时又不敢松开他,生怕自己表情的破绽被他瞧进眼里。
这一阵哭持续了好一会儿,张君逸不得不把几乎黏在身上的她给推开,见她脸色不对劲,刚想说话,丁毅立刻递手帕过去:“哎呀,怎么哭成这样,都要背过气去了,快擦擦。张先生你看,你这些日子不理她,她怕成什么样了。”
程无双接过手帕,捂住脸继续抽噎。泪水很真实,一想想病弱的程昌瀚,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还有虎视眈眈的张君逸,他身后的可怕帮手韩竣,还有……她越来越伤感,演戏式的哭变成了真哭。哭久了人就容易发晕,张君逸和丁毅一左一右劝了会儿,见她身子晃一晃的,只能扶着她往卧室走,让她躺下睡午觉。脸埋了一半进被子,眼睛合上,这一劫算是过了。
张君逸从她卧室出来,也和她一样,把全部佣人叫到一起,一个个发红包,顾骁微微垂着眼,目光却穿过睫毛端详他,努力地把讽刺的笑意从嘴角压下去。
丁毅知他底细,往年以为他是因为疼惜程无双才额外照顾程家上下,现在仔细的观察,越看越心惊——这明明是主人的派头。
顾骁也拿到了个红包,张君逸自恃身份,当众忽略他只会显得自己小气,有损形象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
程无双睡了一个钟头就被叫了起来,除夕夜要和程昌瀚一起过,她得尽早赶去。
疗养院的小别墅房间不多,李秀华不能跟去照顾,给她收拾好东西,絮絮叨叨的一路叮嘱把她送上车。
张君逸已经坐好,等她上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她的眼睛:“这么肿。唉,你刚刚哭成那样,吓我一跳。等会儿程伯伯问起来,怎么交代?”
程无双从李秀华给她收拾的大包里拿出化妆盒:“化个妆就能遮住了。遮不住的话,等会儿就和外公说我吃了韩靖送的香辣虾干,辣哭了。”
张君逸压住她正欲打开妆盒的手指:“这借口不错,妆就别化了。眼睛肿成这样只能化浓妆,程伯伯不喜欢……咦,怎么还不开车?”
程无双收回化妆盒的时候在包包里层用力擦了下手指,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还要等人呢。”
“还等谁?”
“顾骁。”张君逸目光一扫过来,她的头皮就紧了紧,不过刚刚那场折腾让她的情绪发泄了很多,人反而更镇定了,“外公喜欢他做的菜,今晚团年,应该让外公吃得舒服。”
老爷子是一柄大旗,张君逸不好多说,思忖片刻,问:“安排给他老人家的厨师还是不错的,怎么不让那小厨师传授点经验?那位厨师学好了可以天天给程伯伯做,也方便一些。”
“李师傅是营养师出身,厨艺方面没受过专业训练,肯定比顾骁差一些。而且做菜也挺靠天赋的,外公吃的菜油和盐少成那样,要做好吃实在太难了……”正说着,顾骁提着三三的宠物袋上了车,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好一会儿,张君逸才淡淡开口:“为什么带猫?”
程无双道:“外公看了我给三三拍的照片和视频,想亲眼看看。”她一边说,一边示意顾骁把猫递过来,拉开宠物袋拉链,捏住小家伙的爪子给他看,“别担心,已经修过指甲了,而且三三很温柔,又胆小,不会伤人的。”
张君逸看了看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三三似乎很怕他,缩回宠物袋,身子蜷成一团。他淡淡移开视线:“是猫?胆子小得和耗子一样。你倒是越来越不挑剔了。”
转眼过了年,长假也休完了,培训班和学校纷纷开了学,顾骁继续去听课,程无双又要上课又要上班,过年养出的一点肉又很快瘦没了。
她从会议室走出来,眼里有些血丝,显然休息不足,但情绪却不错。有个高管被她查实了吃里扒外,毫不客气的赶了出去,又趁着这个机会换了好几个人,让某姓高的董事着实头疼了一把。刚刚开会,那人拿了些鸡毛蒜皮的事刺她,却被她举出几样违规的例子,不仅没出气,反而颜面大损,失势的日子近在眼前。
敌人能少一个就是一个,她愉快的琢磨如何趁机立威,如何借着势头吸引人才,慢慢培养自己的亲信,只是有个触角伸遍整个公司的张君逸,培养自己的势力谈何容易。她正想得入迷,身后助理忽然扬声:“高**。”
思路被打断,她有些不悦的抬头,见到来者,客套的笑了笑:“高**是来找令尊的?”
高**“嗤”了一声,不屑的看着她,连礼貌都欠奉:“程**最近真是春风得意,只是人前风光,人后难免疏忽,小心后院起火。”
看来是因为她父亲的事恨上了。和她吵架毫无意义,程无双不再看她,一边向前走一边对助理淡淡说道:“走吧,我还有工作要分给你们,不要在这里耽搁时间。”
高**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脸红耳赤,瞪着她看了几秒,忽的冷笑:“你喜欢的那个小厨师该管管了,他现在到处招摇,小心你头顶发绿。家不平何以平天下?有排挤我爸的时间,不如管管你自己……”
程无双看了某个助理一眼,那人会意,过去对高**道:“公司规定,走廊禁止喧哗。您的指责没有依据,传出去对公司形象不利,到时候高董还得出面辟谣,对谁都没好处,您说是不是?”
程无双脚步不停,转眼就走进了电梯,门一合上,对话声就被切断了。另一个手下见她脸色不好,道:“程**,这种气急败坏的话,不必理会……”
她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高**也是一片孝心,我没什么可生气的。”话虽如此说,她心里却一阵一阵的发酸,有长辈撑腰,才可以如此理直气壮的说蠢话做蠢事。
这种羞辱她司空见惯,从电梯到办公室的短短距离,她就已经把黯然的情绪收走,心底却浮出另一种不悦来。最近她没去见顾骁,这小子又惹出了什么麻烦?
☆、第五十八章
总裁办公室的椅子非常舒适,让人一坐下去就不想起来。程无双舒服的眯了眯眼,困意骤然袭来,只是高**那段不明不白的话就像熊孩子手里的狗尾巴草,她一迷糊就把她撩醒,再累也无法安心睡。
她给韩靖拨了个电话,被他哀怨的语调弄得直翻白眼:“小双双,你不要我,我也就认了。你居然让我去查你的小情人,这是不是太残忍?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受了伤也会疼的……”
“你少来这套。湖滨公寓住的那个姑娘是谁?疼了你就去找她。”
“哎呀……这个嘛……”
“你查不查?”程无双磨牙。
韩靖忙不迭道:“查,当然查!”
她挂了电话,调了下椅背角度,闭上了眼睛。谁知刚入睡,韩靖就回了电话:“你怎么懒成这样?这么简单的事也巴巴的打电话找我。”
她睡意尚浓,说话含含糊糊的:“什么?这么快就查出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链接发你了,你自己看吧。”
她打着哈欠点开链接,看了几秒,睡意就像遇上了高压水枪,唰的一下被冲得无影无踪。
网络热炒一个“学霸男神”的话题,出没于各大高校自习室和图书馆的英俊男生的照片被贴在网上,根据网友的好评度做了排名,目前占据榜首的那个人,正是顾骁。
照片上的他凝视着书页,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日光被玻璃过滤得柔和,将他的容颜映出美玉一般的质感,温润剔透,隐隐的发光。
这人长得实在太好了。程无双盯着他的照片瞧了一会儿,忽然回过味来,她看这么认真干什么,怎么能做花痴少女做的事?
她喝了一口凉水镇定,点开照片下的评论,被成排的“舔舔舔”“给他生猴子”刷得翻白眼,如果她们知道顾骁钱包的厚度,会不会把伸长了准备舔的舌头给咬了?
她冷哼着点开另一个网页,发帖人是个找顾骁搭讪过的女子,炫耀式的来展览她所获的一手消息。那人说,顾骁嘴很紧,不肯透露丝毫个人信息,只说自己是来旁听的,并且没交女朋友,也暂时不打算交女朋友,因为经济状况不足以支撑一个家庭。
穷鬼身份暴-露,粉丝会少一半吧,程无双滚动着鼠标往下看,读了几条回帖,不由得瞪大眼。姑娘们纷纷表示这样有责任心的男人好少,这样坚持学习的人多么稀有,别说要房要车了,自带嫁妆倒贴都可以。
程无双啪的一声合上电脑,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刚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女孩子娇娇的声音:“顾骁,能不能借我一支笔呀?”
顾骁先对那女孩说了声“好”,才问:“有什么事吗?”
“你怎么——”话刚出口,铃声就响起,顾骁匆匆道,“上课了,不方便接电话。先挂了。等会儿你不是要来接我吗?到时候说。”
程无双拿着手机出了会儿神,在脑海里构造出她痛打这小子的画面,过了一会儿干瘾,又觉得索然无味。
他受欢迎又怎样?伤一点面子又不会让她掉块肉,横竖曾经她也有过几段被世家子弟冷遇的往事,沦为笑柄,不都挺过来了?
手机震了震,收到一条微信,一看是刘婉,她用膝盖都能想出信息的内容。慢吞吞点开一看,果然如她所料,刘婉在语音里故作关心:“你的小宝贝都成网红了,我去我爸的公司,一路遇上好几个姑娘谈他。你怎么不叫他低调点?就这么宠他啊?无双啊无双,你居然掉进他的坑里了,清醒点吧。玩玩就行,别太走心,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才是正经。实在喜欢,一直保持关系就是了,别闹到明面上给人笑话。”
这下连舒适的椅子都留不住她了,她倏地站起来,用力一咬牙。这两天她上火,牙龈肿痛,这一咬牙疼得她眼泪都差点迸出来,捂着脸嘶嘶抽了一会儿气,好容易缓过来。
疼痛是制止冲动的良药,她静下来想了想,笑吟吟的回道:“我总不能把他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古代养小老婆那一套放到现在,那是非法拘禁,要吃官司的。他红了挺好,这么受欢迎的人归我独享,一点儿不丢人,还挺有面子。”
她心情略好了点儿,慢慢踱到沙发躺下,盖上大衣。这些天她公事繁重,还要和董事勾心斗角,同时还得防备张君逸,暗查资金流,身体有些透支,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沉睡了不知多久,手机响了起来。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骂了一句那个不开眼打扰她清梦的家伙,摸到手机一看,是顾骁的电话。
“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还没来?”
她愣了一会儿,看看时间,赶紧坐了起来:“怎么都这么晚了!”
“我在图书馆外的长椅上等你。”
程无双要去疗养院看望程昌瀚,去太晚了怕老人家担心。她开车去了学校,谁知学校主干道下的水管爆管了,正在挖开抢修,没法把车开到图书馆前面,只能在附近停下,过去找人。
拐了个弯,顾骁果然在长椅上等她,但与往常不同,他身边围了几个女学生模样的人,就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他表情平静,但抱着胳膊的姿势透露出他已经不胜其烦。只是女孩子们涉世未深不懂看眼色,他偶尔简短的回几个字,就能让她们捂着脸开心好一会儿。
程无双慢慢的走过去,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顾骁被她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怔:“什么?”
“看来你忙得很,我是不是得再给你留点时间?”程无双抬手看表,“不巧,时间太紧了,你三分钟能搞定吗?”
她冷着脸,虽然没说难听话,但居高临下的态度非常明显。女孩子们一下子就火了,她们小心翼翼追捧的男神,居然受到这么倨傲的对待?再加上对她的容貌和衣着的微妙酸意,有个姑娘立刻炸了毛:“你谁啊?说话和娘娘似的,娘娘就该回宫去,跑我们民间来干什么?”
程无双淡淡道:“他是我下级。”说完不再理这**女孩子,瞥了顾骁一眼,道,“长话短说,我的车就停在那边,你完事了就过来。”
比挨骂更气人的是被忽略,女孩的眼睛都瞪圆了,也不顾程无双才刚转身,就对身边的女同学道:“我靠,这女人架子比娘娘都足啊!什么东西!”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为顾骁感到万般委屈:“你在她手下上班吗?炒了她算了,你这样的人,受什么窝囊气?考个证出来,小兰的哥哥在某公司管理层,让他给安排安排。小兰,你说是不是……哎,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叫小兰的女生盯着程无双背影又看了几秒,脸色忽的一变:“我认出她了!她是我们学院研究生院的!对,她就是程无双!”
有人抽了口凉气:“就是她霸占的……”众人齐齐看向顾骁,又纷纷看向她。
程无双皱了皱眉,在网上发帖的那家伙已经把程家的事给抖上去了?应该让公关部门去操作一下,事情闹大了不好看。后面又传来女孩子们的议论声,尖酸刻薄的说道德,她在心里呵呵了两声,头也懒得回。
顾骁忽然开口:“够了,你们又不是当事人,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以说出这么难听的评价?”
女孩子惊愕:“你……你居然为这种女人说话?难不成你是为了钱……”
顾骁冷笑:“为了钱,我就没必要风雨无阻的跑来读什么书。我就是喜欢她。”
这话一出口,就像炸了锅似的,一个女生没想到一直客客气气的男神居然倾慕她们唾弃的女子,眼圈都红了,愤然道:“她一看就经常把你呼来喝去的,你还喜欢?呵呵,真是……不要脸……”
“要她就行了,要脸干什么?”他拿起书包,拔脚去追程无双,女孩子们在身后说了什么,他自动忽略。
程无双走得极快,顾骁也得迈大步子才赶得上她的速度。直到上车,她也没理他,他只能服软:“好了,和那些不懂事的小女孩生什么气?”
程无双抿紧了嘴,半晌,嗤笑:“我生她们的气?你当我这么无聊?”
“那,难道生我的气?”他顿了顿,不解,“我没得罪你吧?是你先迟到的。”
程无双本想把车开出车位,闻言一拍方向盘:“呵,是啊,我不仅迟到,还打扰你和那些姑娘联络感情了,真是对不起啊!”
顾骁无言的看她好一会儿,道:“联络什么感情?我有那想法,会对她们说那种话?下次上课的时候说不定我不要脸的名声都传遍了。”
春寒料峭的天气,程无双的脸却像被热带阳光晒了一样,热得发烫:“那些混账话……呵呵……”她气得忘记了牙疼,用力一咬,气焰顿时被疼痛赶跑了,整个人缩在座椅上,眼中闪起泪光。
顾骁赶紧拍她肩膀:“你怎么哭了?到底怎么了?”
程无双用力推开他的手,一边抽气一边说:“你太虚伪了!真想为我说话,怎么不早点开口?她们废了那么久的话你才张嘴,你是不是听得挺过瘾的?”
“你见到我就说奇怪的话,我在想你是什么意思呢……”顾骁顿了顿,盯着她仔细看,“发这么莫名其妙的脾气。程无双,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第五十九章
程无双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嘴唇动了动,指着他鼻子,颤声道:“你这个二皮脸!你胡说八道!就你?你,你……”
她话都说不出来了,脸憋得绯红,索性抓起包包砸了他几下。顾骁抬起胳膊肘挡了挡:“你从来不会留意这种事,怎么今天反应那么大?我不过和女孩子随便聊聊,你就黑着脸过来说些酸唧唧的话……”
“酸你个头!不要脸!”程无双抱着胳膊,别过脸,冷笑,“你继续自作多情吧,我懒得和你这种人废话。”
顾骁点点头:“对不起,请不要生气。不是吃醋,那实在太好了,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么尴尬的事。”
程无双的脸更红了,在眼眶中转了半天的泪水簌簌的往下掉。他怔了怔,问:“你到底怎么了?”
她捂着脸,呜咽着低吼:“我牙痛!”
“这么严重……要不去医院看看,开些消炎药?”
“要你管!”
顾骁端详她片刻:“还是我来开车吧,你痛成这样,开车恐怕不大安全。”
她气鼓鼓的下车,去后座坐好,一言不发的看着车窗外。
从学校开车去疗养院,足足花了一个钟头,她愣是一句话都没再和他说,下车之后径直走进客厅,护士迎上来,低声道:“程**,老先生还在睡呢。”
程无双连忙问:“这个时候还在睡?外公是不是不舒服?”
护士道:“老先生昨晚醒了几次,白天精神一直不大好,午睡也没睡着,医生说他这样不利于身体,开了点药给他,让他好好休息几个小时,叫我们七点钟再叫醒他吃晚饭。”
程无双轻手轻脚走进程昌瀚的卧室,在床边坐下,端详他的容颜。老爷子比前些日子瘦了一些,被肥胖撑开的皮肤弹性不足,更显得松弛难看,再仔细一瞧,脸颊上又多了几块斑。
老年斑增多代表着身体在加速衰竭,程无双眼睛酸胀起来,赶紧擦了擦即将掉出来的眼泪,深深吸了口气,俯下去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护士凑近她耳边,用近乎吹气的细语说:“他睡眠不大稳,吃了药好不容易才睡沉的。程**久待在这里或许会影响到他老人家。”
她点了点头,沉默的离开卧室。护士关好门,道:“现在才四点多,时间还早,如果程**觉得无聊,不妨去周围逛逛,散散心。刚刚开春,湖那边的梅花开得挺好的。”
客厅的窗户正对湖,程无双扭头往望去,却发现顾骁站在窗边,拿草茎逗兔子玩,看向兔子的眼里装满温柔,轻轻的叫它的名字“毛毛”。
这家伙对小动物的态度比对她还好。程无双皱起眉:“顾骁你别把毛毛喂太胀,兔子肠胃娇气得很。这是外公的宝贝,你弄出毛病了看我不把你丢海里喂鱼去。”
顾骁道:“我只给它吃了一根草。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我要出去走走,你和我一起去。”
他倒也不诧异,好些天没和她怎么说话,她周围可信的人屈指可数,或许憋了一肚子的烦心事等着倾诉。他指指兔子:“马上,我再摸摸它,软绵绵的真可爱。”
程无双眉头皱更紧:“现在就走!”
他慢慢转向她:“咦,怎么又不高兴了?我和兔子玩你也有意见?”
程无双气得转身就走:“你这个混帐!我好心好意想带你去旁边的圣约翰医院考察下你爸爸的房间,你不去就算了,还对我说这种话!”
顾骁赶紧跟上她,一边走一边道歉:“好了好了,别生气好不好?是我不知好歹,我错了……”
五分钟之后她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一些,终于肯开尊口答他几句话。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两分钟,她瞥他一眼,问:“网上那个很火的学霸男神评比,你知道吧?”
“我是当事人,能不知道吗?”顾骁苦笑,“其实挺烦的,好些女学生专门过来看我,恨不得把我八辈子的老底都挖出来。”
“你会觉得烦?刚刚你被莺莺燕燕环绕的时候态度那么好,我看你挺享受的。”
“什么享受,吵都要吵死了。只是人家并没有恶意,仅仅是八卦了点,我也不好说什么过激的话乱伤人。”他顿了顿,“今天我说的话估计现在已经传遍了,说不定下次去学校,她们只会在背后指点我傍富婆。哎,你怎么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有姑娘找我,你就这么生气?”
程无双咬牙切齿:“有姑娘找你与我有什么相干?你少自作多情了……不对,你这家伙……你真不是个东西。我撒那么大的谎保你,你好歹要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言行,在外面能不能表现得正经一点?你就不能忍一忍和姑娘搭讪的冲动,安分守己一段日子?好些人都在笑我,连个小白脸都镇不住!”
顾骁沉默片刻,问她:“好吧,是我欠考虑了。那……如果以后我们两个要同时出现在公众面前,我是不是要和你搂搂抱抱的装一下亲热……”
话还没说完他又被她的包包给砸了。她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你再说!再说我就把你丢湖里去!”
顾骁看了看十米开外的湖面。虽然已经开了春,但冬日积存的寒冷依旧无处不在,湖水上浮着碎冰,随着水波荡漾,被阳光照得就像大块大块的金银箔。
他识趣的换了话题。
疗养院是圣约翰医院的附属机构,两处仅隔了一条林荫道。十多分钟后顾骁就站在了顾建国即将入住的房间里。
这里和程无双住院时所居病房是类似结构,内间供病人起居,外间可待客,浴室卫浴设备齐全,家具也很舒适,所需的日用物品和衣物已经整整齐齐的放进了柜中。窗外是一树很大的银杏,已经微微的冒出芽苞,再过一个月,便会是一片喜人的嫩绿。
顾骁看向程无双,眼睛微微的有些发酸:“多谢你。以后你交给我的事,我一定尽我所能,绝不让你失望。”
程无双看他一眼,低头看自己的指甲,轻轻嗤了一声:“你少让我生点气我就感恩戴德了。成天给我惹些事,再来几次,我说不定被你折腾得未老先衰。”
“如果未老先衰是你这个样子,恐怕天下女人都恨不得未老先衰了。”
程无双翻了个白眼,转向门口:“看够了没有?还有没有需要添置的东西?”
“没有,丁管家安排事情一直非常妥当。”
“那就走吧。你不是要提前准备晚餐的食材吗?”
两人沿原路返回,顺着湖边小道往程昌瀚的住处走。梅花树点缀着湖岸,暗香似有若无,让人不由得注目欣赏。程无双在通往湖心的栈桥旁停住脚,说:“我想再呆一会儿,你先回去忙吧。”
她拐了弯,沿着栈桥慢慢的往湖心走去,天气和暖的时候,湖中锦鲤会聚集在栈桥周围,来这里的人时常会带上面包之类的食物,掰碎了喂鱼。可现在一条鱼都没有,想必是因为接触空气的水面还太冷的缘故。
栈桥尽头是一个小亭子,一个保姆模样的女子陪伴在一个男孩旁边,见到程无双,友好的打了个招呼。
程无双也问了个好,以示回礼,顺便瞄了一眼男孩,觉得似乎有些面熟,思忖片刻,却怎么都想不起这是哪家的少爷。她心底暗暗感叹,这个男孩子脸圆嘟嘟的,看样子不过五六岁,个子却已经和十岁的孩子相差无几,现在的小孩长得怎么都那么快。
小男孩一直盯着她瞧,目光却十分不善,保姆察觉不对,连忙去拉他:“三少爷,我们走了吧,夫人要我早点带你回去呢。”
男孩用力的拍开她的手,“啪”的一声,保姆立刻发出痛呼。小孩子出手没轻没重,发育又好,想必这一掌的力气不小。这么小就如此乖戾,再大一点恐怕又是个四处惹是生非的熊孩子。
程无双不知这小孩的恶意从何而来,但她也懒得搭理,走到亭子边沿,眺望风景。
离她不远处的薄薄浮冰上站着一只小鸟,她觉得有趣,手撑着栏杆,探出身子吹了吹口哨,小鸟扭头看了看她,圆乎乎的小脑袋上,两粒眼珠和黑豆子一样。她忍不住微笑,刚想再吹一声口哨,忽的听见保姆在身后惊呼,赶紧回头,却见那小孩子已经像炮弹一样冲到了她面前,下一秒,她就被猛力的推向了湖水。
亭子的栏杆高度还不及她的腰,她穿的又是细高跟,身子骤然倾斜,根本站不稳。脑子短暂的空白后,她发现自己已经被冰冷的湖水包裹住,耳边只有她拨水的哗啦声,还有保姆惊恐的尖叫。
☆、第六十章
一口冷水猝不及防的涌入她因为惊恐而微张的嘴里,再被呛入喉管,刺骨的凉意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用力的摆动手臂,终于止住了下沉的势头。她想往前游,但身上裹着的长款羽绒服在水里就像阻挡她前行的网。她只能尽快的拉下拉链把衣服给甩开,谁知刚往前划了两下水,小腿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痛,再也无法保持平衡,连呼救都来不及,水就淹没了她的口鼻。
程无双大惊失色,本能的想呼吸,可冷水从口鼻涌了进来,反倒呛得她几乎晕过去。她勉力闭住气,但小腿痛极,再怎么拼命的摆手划水都无法再把头伸出水面,绝望席卷而来。她再度下沉,眼睛被水淹没之前,她看到了从栈桥飞奔而来的顾骁。
顾骁匆匆脱下大衣甩在一边,蹬掉鞋子跳进去。还好她落水的地方就在亭子边,也没漂多远,他很快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拽上来,托住她的背把她送出水面。吓傻了的保姆终于回过神,一边哭一边伸手。
经常做活的女人力气不小,程无双很快被拉回了亭子里。顾骁翻过栏杆赶到她身边,所幸他懂一些基础急救,很快让她吐出了湖水。见她呼吸趋于正常,他松了口气,拿过自己的大衣把她裹住,用身体挡住风,问她:“你好点没有?”
程无双惊魂未定,脑袋埋进他怀里,手指紧紧的攥着他湿透的毛衣,结结巴巴的说:“好……好了……”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顾骁连忙给她擦眼泪:“不怕,你再忍一小会儿,疗养院的人已经在栈桥那边了,马上就过来。”
她吸着鼻子点头。
“你不是会游泳吗?怎么一股劲的往下沉?”
“抽……抽筋了……”
湖水上飘着还未化去的薄薄浮冰,那股寒意让他记忆深刻。没做热身就落进冰水,的确容易抽筋。顾骁抚着她的背,温言安抚:“好了,你现在安全了。”他听到轱辘碾过原木的声音,扭头一看,松了口气,“他们推了担架车来,正好,你不方便走路,让他们送你回去吧。”
疗养院的工作人员看到程无双的脸,惊得在料峭春寒中出了一身大汗,暗自庆幸顾骁及时救了人。这尊大佛如果出了差错,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他们赶紧把程无双扶上担架,匆匆的赶向停在栈桥尽头不远处的救护车。
顾骁跟着上了车,被车内的暖气一扑,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神经放松下来,才感到自己已然冷得有些发抖。
程无双把盖在身上的大衣拿开:“你穿上吧,别着凉了。”
顾骁接过大衣,却重新盖到她身上:“别,你一个女人家,底子再怎样也不如我这样的男人。你现在事情多,生不起病的,先管好你自己,不用管我。”
“可你都咳嗽了……”
“回去吃颗感冒药。及时吃药,明天就没事了。”
车上有随行的医生,简单检查后确定程无双无大碍,便说等会儿派人送药过来,让救护车直接把人送回程昌瀚的住处。
迎出来的护士看到这个阵仗,顿时吓了一跳,见程无双被顾骁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得痛苦,连忙来另一边扶住她,问了问情况,赶紧让等候在玄关的另一个护士去准备干净衣物,通知厨房熬些姜汤。
程无双洗过热水澡,吹干头发,又喝了一碗热热的姜汤,冷透了的身体终于一点点的暖和过来。她坐在床上,护士给她按摩抽筋的小腿,问她:“程**,刚刚推你的是哪家的孩子,你有没有认出来?我们疗养院的客户应该或多或少和程家有交情,也许你在某些社交场合见过他的。”
她被拉上水的时候太过紧张,只忙着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没顾着别人,此时一回想,好像那时候熊孩子早就跑了。程无双皱着眉头道:“我肯定见过那孩子的,但真的一时想不起。不过这没关系,我记得他的长相,麻烦你帮忙查一下,今天下午在疗养院探访的访客里有几个孩子,他那张脸看起来顶多六岁,但已经有一米四了,特征挺明显的。”
“好,我马上联系保卫科的人。”
程无双冷冷一笑:“他家保姆不可能瞒下这种大事的,我想,如果他家的家长没有蠢到极点,肯定很快就会过来赔礼。等半个钟头,不来人再去查吧。”
护士点头:“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教成这个样子,恐怕家长的素质也有限。幸好小顾没走远,要不等疗养院的人赶来,说不定……”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还好老先生在睡觉,如果他醒着,看到你刚刚进门的样子,不知道多心疼。”
程无双一激灵,赶紧道:“这事不能让外公知道,他本来睡眠就不好,再受惊的话,更睡不着了。你找个人注意门口,如果有人来访,就把人挡住,礼也别收。就说我不舒服,已经睡下了,不能被打扰,你们做不了主。如果他们不知趣,你们就说,害怕惊动了我外公,他们自然会走。”
护士依言安排下去。程无双倚在靠枕上,只觉得太阳穴隐隐发胀,鼻子也十分不舒服,估计是受了寒。刚想合目养神,忽的想起顾骁,赶紧下了床。她的小腿还没完全恢复如常,走起路有些生硬,走出卧室时被护士瞧见,连忙过来扶她:“你该好好休息呀,怎么出来了?腿那么不舒服,万一摔了可怎么好?”
程无双道:“我得去看看顾骁,他也被冷水泡了好一会儿。而且……刚刚我糊里糊涂的,没道谢。”
护士道:“刚刚张医生送了药过来,小顾也吃了。他已经洗过澡换过衣服,现在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呢,看气色还好。你要道谢也不急这一会儿,晚上你不是要和他一起回去的吗?到时候能说很多话。赶紧去休息会儿吧,你脸色不大好,如果等会儿老先生醒了,看见你这样,又要难受了。”
她搬出了老爷子,而且顾骁情况也不错,程无双只得依她。回到卧室,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毕竟年轻底子好,又及时吃了药驱走寒气,醒来时除了喉咙有些疼,也没多大的不适。走出卧室时,程昌瀚已经被护士推到了客厅,正捧着兔子毛毛玩,看见她,连忙招手:“我的乖乖孙女,你好点没有?小黄说你有些感冒。”
程无双微微一笑,却在离他一米外停下来:“最近气候变化好大,一不小心就……不过外公你也不要担心啦,感冒只是小毛病,而且我现在已经快好了。”
“过来,我看看你。”
“不了,我怕传染你呢。”张君逸已经不可信,程无双对程昌瀚的依赖更深,她恨不得立刻扑进老人怀里撒娇,可只能忍住,心底暗骂那混帐孩子,强笑道,“我觉得我明天就会好,只要我好了,就马上来看你,好不好?”
程昌瀚叹了口气:“唉,我知道你现在忙得很,不是想来就来的成的。你也不要为了见我,拼命的加班加点,身体要紧。有什么话想说,有什么东西想带,让丁毅来一趟就是了。”
程无双点头:“我会注意身体的。”
程昌瀚抚摸着毛毛的长耳朵,发了会儿怔,程无双半天没等到他开口,不由得担心:“外公,你是不是不舒服?精神那么差。”
“外公吃了药呢。”程昌瀚抬起眼皮,凝视她,浑浊的眼睛里出现她许久没见过的探究之意。她不由得心里一突,问:“外公?”
程昌瀚说得很慢:“无双,你遇上什么犯难的事,不要一个人硬扛着。外公还没到完全没用的地步,有些事,还是能帮你出些主意的。”
程无双心底狐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了。
程昌瀚再次张开嘴,还没说出话,护士走了进来,笑吟吟的说:“晚餐已经好了。老爷子把毛毛放下吧,我带您去洗手。”
程昌瀚慢慢的把兔子放进窝里,长长叹了口气:“无双,明天你让丁毅来一趟,带上你外婆的相簿,我想她了。”
程无双心里一酸:“好的。”
等护士给他洗完手,程无双亲自推着轮椅去了餐厅。顾骁把菜碟一一放好,简短介绍了一下新菜,又给祖孙两个盛上饭,恭谨的退到了一边等候吩咐。
程昌瀚拿起筷子,却并没有动饭菜,而是盯着顾骁上上下下的看。程无双诧异的跟着看过去,几秒之后就明白了过来。
老爷子虽然身体状况极差,观察力却没消退多少。这处小别墅里常住的人,除了他,只有营养师兼厨师的李师傅一个男人。李师傅个子不高,顾骁临时换上的衣服,只能是同样高大的程昌瀚的旧衣服。
这些衣服虽然款式老,却都出自好裁缝的手,质地剪裁都上佳,还是程昌瀚多年前刚被送来疗养院时穿的。只是他迅速因为药物发了福,这些衣服再也穿不下,只能收进衣柜里,此时穿在顾骁身上,意外的合身。
61、第六十一章
程无双的手在桌面下悄悄的握在一起,心脏快速跳动着,她该怎样说,才能既给顾骁换衣一个合理的理由,又不让程昌瀚知道她落水的事?
越着急,脑子越像被浆糊堵住,思绪乱糟糟的,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餐厅静得可怕,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没想到托词,程昌瀚开了口:“小顾怎么穿的我的旧衣服?”
顾骁道:“实在抱歉,刚刚我在厨房处理活鱼,一时没拿稳,鱼掉进盆里,半盆水溅身上了。李师傅的衣服我穿不上,黄护士找了您不再穿的衣服给我应急。”
程昌瀚“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随便问问,你不要紧张,穿湿衣服对身体不好,及时换了是应该的。”
程无双松了口气,暗地看了顾骁一眼,他也看了她一眼,忽然飞快的眨了下眼睛。
她很想笑,但又怕程昌瀚怀疑,只能看向老人:“外公,快趁热吃……咦?”
他怔怔的低着头,表情悲伤,让她疑惑而担忧,“外公,你怎么了?”
问了两声,程昌瀚伸手按在肚子上,声音微微有些哑:“我都这么胖了,以前那么多衣服都穿不得了。”
曾经的程昌瀚容貌极其出众,他也一向以此为傲,身着他旧衣的顾骁让他回想起从前,同如今这模样一对比,他情绪难免低落了下来。程无双对此心知肚明,连忙使眼色让顾骁暂时离开餐厅,刚想宽慰他两句,却见他忽然滴下泪来。
她慌了,赶紧走到他面前,弯腰刚抱住他肩膀,忽的想起自己已经着了凉,又赶紧退开,问:“外公,你到底怎么了?”
程昌瀚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外公没事,就是觉得自己特别没用……”他伸手想拿纸巾,却因为肚子太大,身子难以前倾,手指停在纸巾盒前两三厘米处,再也无法向前了。程无双赶紧扯了两张纸巾递给他,他擦了擦眼泪,沉默一会儿,说:“没事了,吃饭吧。”
程无双满腹疑问,但他好容易情绪稳定下来,她害怕触动老人家的伤心事,只能拼命的压抑住,搜肠刮肚的找了些趣闻讲给他听,免得他总是伤怀。
饭后她陪着程昌瀚聊天,他的话比以前少了些,时不时的盯着天花板走神,掌心捧着兔子毛毛,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半个钟头之后,他摆摆手:“无双,外公有些犯困。你早点回去吧,明天是不是又要上课又要上班?好好休息,早点把感冒养好。”
程无双只能起身同他告别,在门口拉住送她的护士,低声细问老爷子的近况:“最近都有什么人来拜访过他?”
“老爷子一向不见客,也就你,张先生,还有你派来送东西的佣人能同他说几句话。”
她皱紧了眉头,一切似乎没什么异常,她想了想,又问:“你再回忆一下,他有没有透露出什么消息?”
护士很笃定:“真的没有,每次有什么不同,我都第一时间给你打了电话的。”
程无双无奈:“那就麻烦你多帮我留意一下,今天他情绪特别反常,又不肯和我多说。”
护士宽慰她:“程**你也不要太担心,人身体不好,就容易多思多虑,老爷子是个敏感又骄傲的人,病成这个样子,他很难高兴起来。”
“多谢你们的照顾。对了,我毕竟感冒了,离他那么近,也不知道有没有传染上,你们问问医生,看需不需要给他吃药预防。”程无双抬手看了看表,道,“我该走了,再见。”
顾骁已经等在了车边,她刚想问他的身体状况,他就忽然别过脸,连打了几个喷嚏。她赶紧凑近他看:“你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顾骁摇头:“没必要,我以前感冒都是只吃药,两三天就会好的,何况今后两三天你有应酬,我挺闲的,有的是时间休息。倒是你要格外注意,撑不起的话就拉下脸,回来养病,别拖得又去住院。”
“我知道我知道。你怎么忽然话这么多了。”她拉开车门,却被他阻止,“还是我开车吧,你才抽了筋,万一腿又不舒服就麻烦了,开车的时候不能出一点纰漏。”
程无双依言去副驾坐好,倚着靠背思索程昌瀚的异常之处,想了一会儿又记起今日的风波,明日那家人定然是要登门赔罪的,她根本不想和教出个歹毒孩子的家庭说话,表现得大度,会被讥笑为软弱可欺,认真计较,又会被人说为难不懂事的六岁小孩子,虽然没什么实质影响,但她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要不要利用一下张君逸,让他去唱个黑脸?正想得入神,顾骁猛地打了个喷嚏,手一滑带动了方向盘,还好他反应快,迅速的纠正了方向,把车开到路边停下,向程无双道歉。
她只觉得担忧,仔细端详一下他的脸,只见他眼圈和鼻尖都发红,目光也不如平时有神,显然病情并不像他说的那么轻。
她环顾四周,车已经进了城区,不远处是一家连锁超市,硕大的霓虹灯牌把附近的道路映得亮如白昼。她指了指超市的方向:“那里肯定有停车场,你慢点开,把车停了,我们打个车回去吧……不,先去医院。”
顾骁摇头:“不用去医院,真的不用。”
程无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他伸出手,他赶紧往后仰,避开她,问:“你干什么?”
“不许动!就摸摸你的额头,你别大惊小怪的。”
顾骁继续躲:“摸什么摸!我毕竟是个男人,别动手动脚的。”
程无双气得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呢!不过是额头,你矫情个什么劲?不会被哪个古代三从四德的女人附身了吧,比老封建还老封建。”
顾骁莫名的固执:“不行!不准碰我!”
“那……”程无双气急,反而脑中灵光一现,道,“你这样在意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为什么今天会来救我?我记得那时候你抱了我的。”
顾骁怔了怔,脸瞬间涨红:“你少胡扯!我和你不一样,我不能见死不救!”
“但你确实抱了我了。”程无双微微眯起眼睛,凑近他,“这怎么说?”
“你……你……”她和他隔得极近,呼出的气息吹拂在他脸上,让他头皮发紧,“程无双,你别发疯,离我远点。”
“你让不让我测体温?再躲我就亲你了啊。”她心一横,索性把脸面彻底扔开。
顾骁顿时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她把手伸到他额头,只觉触感柔滑微凉,还未反应过来,她就收回了手。
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目光落在她那只作乱的手上,肌肤如雪,指甲泛着淡淡的玫瑰粉色,仿佛一枚一枚的海棠花瓣。
“你额头好烫!”程无双轻轻抽了口气,“不行,必须去医院!”目光一转看见道路尽头驶来的空出租车,连忙下车招手。
顾骁道:“还没把车停好呢!小心交警队……”
她打断他:“让他们罚,把车拖走就是了,你烧成这样,谁知道去停车场的路上会出什么事,我的腿又不大舒服。”
出租车停了下来,程无双拉开后座门,对顾骁道:“快点上来,我们去医院看看。”
顾骁咬牙切齿:“不去!不过感个冒,去什么医院!不吃药都能一个星期痊愈的小破病,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但你发烧了!”
“明天就能退烧!我和你不一样,没那么娇贵!”
程无双皱眉凝视他,几秒后,问:“顾骁,你不会怕打针吧?”
顾骁冷笑:“说什么瞎话呢?”虽然说得漫不经心,但眼神却躲闪了起来。程无双气得狠狠一跺脚,动的是那只抽了筋的腿,尚未完全放松下来的肌肉受到大力刺激,再次绞痛了起来。她身子一歪,疼得连连抽气,顾骁赶紧过来扶住她:“你没事吧?”
出租车司机已经等得不耐烦:“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到底走不走!”
顾骁连忙道:“走,实在不好意思。”他说了程家地址,把疼得发晕的程无双扶上车,把她的腿搬自己膝盖上,脱掉靴子,给她抻筋。
见她眼中微微有泪光,他不由得愧疚,低声道:“好了,你别生气。我回去再吃一次药,如果明天还没好,我就去医院,好不好?”
她瞪着他,咬了咬牙,这下又压迫了肿痛的牙龈,再次疼得说不出话,索性别过脸,不再理他。顾骁问她腿怎样了,她也鼓着脸不回答,他问了几次都得不到回应,想了想,在她脚底挠了两下。
结果是她用力收回腿,疼得一路骂他混蛋,再不肯让他帮忙按摩,下车的时候她的小腿依然很不舒服,只能让他扶住。丁毅如往常一样迎出大门,见她依偎着顾骁慢慢走来,不由得愣了。
☆、第六十二章
顾骁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让她慢点走,忽然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丁毅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本就生得严肃的脸更肃穆了几分。
程无双走不稳当,只能紧贴着他,虽然两人穿着厚衣服,但她发间似有若无的香气缭绕在他鼻端,无时不刻的提醒他此时的状况有多暧昧。他几乎立刻明白了丁毅的心思,解释道:“大**抽筋了,我必须扶着她。”
丁毅点了点头,上前从他手里接过程无双,问:“你们不是开车去的吗?车呢?”
“她没法开车,我……”他鼻子一痒,止不住的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气,说,“我感冒有点严重,开车怕出事。”
他话音刚落,程无双也咳了起来。丁毅皱紧了眉头,等两人都进了屋,看看她,又看看顾骁:“怎么你们都感冒了?还有,你应该换过了衣服吧,这一身像是老先生的。”
顾骁道:“她被童家的小儿子推进湖里,我下去救了她。”
丁毅看他的眼神立刻和善了许多,倒了两杯热水过来,递给他一杯,让他细细的把落水的事复述了一遍,听说她在水里抽筋,素来沉着的管家脸色都青了,待他说完,温言道:“今天多亏有你,否则真不知无双会遇上什么事。小顾,你是程家的大恩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顾骁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的跳,鼻塞声重,十分难受,勉强笑了笑:“您太客气了。这是力所能及的事,我必须做,否则无法心安,况且她也是我朋友,救她出自本能,谈什么感谢。”
说话间他咳了几次,丁毅关切的问:“水那么凉,别是寒气入骨了。你别硬撑着,不舒服的话我让老徐送你去医院。”
顾骁赶紧摇头:“用不着,我吃颗药就好。”
“那你早点休息吧,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说。”
顾骁点了点头,向两人告退,刚走了两步,程无双又道:“明天你不必早起准备我的早餐,多睡一会儿,好好养养。”
他笑了笑:“好。”
她轻轻的说:“晚安,做个好梦。”
顾骁这个晚上确实做了梦,但并不是什么好梦。梦境之中,他行走在不断有岩浆涌出的火山旁,脚底的地面被炙烤得烫而脆,处处都是裂缝,裂缝里发出耀眼的红光,那是岩浆的色彩。他觉得焦渴之极,又热又累,又惧怕岩浆的威力,可环顾四周,一片黑茫茫,竟然看不到这火狱的尽头。
他继续前行,却被前方裂缝喷出的热气逼得退后一步,谁知脚下的地面已经被岩浆炙烤得和饼干一样薄,一踩就碎裂开来,他坠了下去,脊背即将落入滚烫熔岩时忽的惊醒,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皮肤接触的是柔软的床单和被子,他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觉得喉咙仿佛被烤干了似的发痛,撑着床沿坐起,忽的一阵头晕目眩。
这场病,比他想象的严重。他摸到水杯,一口气灌了半杯凉水,又从药板上抠了一粒药吃下,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正好是他每日起床做早餐的时候。他推开被子下床,刚刚站起来,身子就摇晃了一下,脑袋似乎被灌了铅一样,沉重不堪。他发了会儿愣,忽然想起程无双放了他的假,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回到床上,刚闭上眼睛,就几乎立刻坠入了梦乡。
不知又睡了多久,他被大力推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丁毅坐在他旁边。他赶紧坐起来,起得太急,眼前顿时一花。丁毅眼明手快的撑住他的背,说:“病这么严重,不去输液不行。能不能自己穿衣服?”
他眼皮就像被胶带粘住,止不住的上下打架,恨不得立刻躺回枕头,皱眉道:“我再睡会儿就好了。”
丁毅严肃的说:“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现在都下午三点了!”
顾骁大吃一惊,看了看时间,果然。丁毅不由分说把他搭在椅背的衣服递到他手里:“赶紧穿好,随便洗漱一下。我已经联系好了医生,老徐在花园里等着送你,别再睡了。”
顾骁只能穿衣,去浴室准备洗漱的时候,不由得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他的脸比平时红了许多,嘴唇却干裂发白,眼球布满血丝,看上去竟然隐隐泛出粉红色,显得有些可怕。
老徐很体贴的给他拉开车门,等他坐好,一边开车一边说:“唉,你怎么烧成这个样子?你身体不是一直很好吗?大**都没发烧,今早起来的时候只是有些咳嗽而已。”
顾骁昏昏沉沉,脸上露出苦笑。从水里出来后,他把大衣给了程无双御寒,自己又替她挡住风。冰冷的身子被料峭春风吹了好一会儿,自然受寒严重许多。他不想多解释,慢慢的合上眼睛,道:“徐师傅,我再眯一会儿。”
“哎,好。”老徐从后镜里看了他两眼,直摇头,“还好大**心细,她放心不下,刚开完会就打电话问你情况,丁管家才来找你的。要不是这样,我们都不知道你发烧这么严重,任由你这样睡下去,说不定会烧出毛病。”
扎针,输液,老徐一直在旁边照顾他,拿棉纱蘸了稀释过的酒精给他擦拭,以助于退热。折腾到了傍晚才回到程家,会做饭的佣人给他留了晚餐,只是他实在胃口不佳,就着咸菜丝喝了点白粥就吃不下了,回到房间继续睡觉。
恍惚中,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拂过他的额头,所过之处隐隐有淡香缭绕。他觉得很舒服,正期待更多的触碰,可那柔软的东西离开了他的脸。他迷迷糊糊的,正觉得可惜,手却像是被握住了,掌心一片温软柔滑,他忍不住捏了一下,谁知手上的触感也立刻消失。
到底是什么?他慢慢的有些清醒了,觉得不大对劲,睁眼一看,程无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也在看他。屋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灯光调得略暗,照在她家常穿着的宽松毛衣上,绒绒细毛被映得像是笼罩在她身上的雾气,朦胧了她五官的棱角,更显眉眼温柔。
他想坐起来,却被她轻轻的按住肩膀:“睡着吧,你好点没有?”
输液非常有效,头重脚轻的感觉减退了许多,只是额头和太阳穴依然有些隐隐作痛。他点了点头,问她:“你呢?”
程无双白了他一眼:“你说呢?我今天起得挺早,忙了一天,也没像你这样。”顿了顿,忍不住再瞪他,“还说不去医院呢!听丁叔叔说,你烧得嘴皮都干了,你知不知道持续高烧,脑子会烧坏?”
他道:“多谢你了。”
“谢什么谢!”程无双咬了咬嘴唇,说,“如果你昨晚就去医院,说不定现在就能活蹦乱跳了呢!”
他没说话。
“喂,你就这么怕扎针吗?一个大男人,平时又高冷得很,一副硬汉样,结果怕小小的针。”她觑着他的眼睛,忍不住好奇,“为什么怕这个?小时候被护士扎疼了?”
“不是怕疼……”
“那是什么呀?”
被她连续追问几次,顾骁无奈,想了想,低声道:“我小时候,妈妈带我去医院打针。小孩子对针肯定有些怕的,但我妈妈从不哄我,她对我挺不耐烦,看见我往后退就骂我。所以我对和针有关的事挺抵触的。”
程无双难过的垂下眼:“心理阴影啊……”
“好了,不说这个了吧。”他笑了笑,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刚想说话,肚子却“咕噜”的一响。
程无双看过来:“你饿了?”
顾骁一睡睡到下午,晚上又只吃了碗白粥,昏沉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高烧退了,闲了很久的肠胃就开始作乱。他尴尬的说:“今天没吃什么东西……”
程无双听了,惊讶得从椅子上“呼”的站起:“你病成这个样子还不吃东西?”
“你别这么紧张。”他看了看时间,微微吃惊,“都十一点了?”
程无双道:“是啊。”
这个点,许多佣人都已经睡下,不能请人帮忙做点吃的,外卖也停止了配送。他认命的下床,说:“我去做点吃的吧。”
程无双跟着他往厨房走,下楼梯的时候手时不时的伸过来又缩回去,似乎想扶住他。他觉得好笑:“我哪儿那么娇弱了?”话音未落就撞上了拐角处的高脚桌,桌上花瓶晃了晃,所幸没有落下来。
程无双瞪他:“看吧!走都走不稳!这个花瓶也很贵,打碎了的话,你只能再去拍几个电视购物广告了。”
顾骁回想起那场风波,有些哭笑不得:“把我整成那样,你还好意思说!”
“我又没让你赔!”
高烧消耗了他大量体力,又没有及时补充能量,他走得微微的发晕,膝盖也有些酸软,走进厨房的时候只得拉开椅子,先坐一会儿积蓄精力。
程无双不由得有些急:“这怎么办?你好像血糖很低,这样子能做饭吗?”
他本想请她兑点糖水,可是她急得原地打转的模样,很像被逗猫棒戏弄的三三,他心中忽然起了逗逗她的心思,这想法迅速的占据了他整个脑子。克制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他道:“要不,你帮我做点吃的?”
☆、第六十三章
程无双立刻停止了脚步,似乎是不相信她的耳朵,露出疑惑的神情:“你说什么?”
顾骁伏在桌上:“你帮我做点吃的吧。”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不可置信:“我?我做?你说什么鬼话呢!”
顾骁叹了口气:“这个时间已经没外卖了,叫别人又不大好,人家毕竟也忙了一天。”
程无双抱着胳膊,又开始焦躁的打转:“我才不做饭呢!要不,我开车带你出去?总有吃夜宵的地方。”
“这么晚摆出的摊大多是烧烤,小龙虾之类的,我胃里空空,吃这些重口味的恐怕不太好。”
她直翻白眼:“你可真挑!”她想了想,道,“对了,公司附近有一家粥铺,营业到凌晨,我带你去?”
顾骁摇头:“空腹容易晕车。”
程无双瞪着他:“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娇贵的?林黛玉附身了吗?”
顾骁长长叹了口气,慢吞吞的说:“你这什么态度……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不会病成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从小到大我就没生过这么重的病。算了,我自己撑一下吧,大**是指望不上的。”
程无双呆了呆,声音立刻弱了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做过饭呀!我连方便面都没泡过。”
顾骁看过的电视剧里,有大老板加班到深夜,吃方便面补充能量然后继续熬夜的情节。他不由得问了出来,程无双道:“我讨厌方便面的味道,再说秘书办公室的人会去酒店给我买夜宵。”
真是养尊处优到极点的娇娇女。顾骁刚想把“逗你玩的”说出来,她却先吞吞吐吐的开了口:“哎……你……你想吃什么呀?如果很简单,我……我试试?”
她双颊微红,嘴唇抿起,一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样,顾骁瞧了她一会儿,才道:“肯定不会让你做复杂的菜,我还怕你烧厨房呢。”
程无双怒道:“我还没那么白痴!”
他忍住笑:“是是是,大**最聪明。”
她只能挽起袖子,气哼哼的问他:“做什么呀?怎么做?”
“其实就比泡方便面难那么一点点而已。”顾骁食指拇指比了一厘米的距离,“给我下点汤面吃就好了。冰箱下层的密封盒里有高汤冻,你拿一盒,倒进锅里,再放半茶杯的水,在炉子上烧开,加点盐和胡椒粉,盛进碗里,这是汤底。你再烧一锅水,下一把挂面,煮好了,拿漏勺舀起,沥一下水,倒进汤底,这就ok了。”
程无双在脑海里勾勒了一下做面的程序,不由得松了口气:“比我想象的简单呢。”
“对了,你认识胡椒和盐吧?别把花椒和味精往里放。”
程无双有些恼了:“认识!你真把我当白痴了?”她还不至于不食人间烟火到这种程度,在外面餐厅吃火锅或者汤锅时,她都是自己调的小料,怎会认不出调料。
顾骁点点头:“这太好了。本来还该烫点青菜,切些葱花,不过理菜切菜对你来说或许太难了点……”
他还没说完,程无双咬牙切齿的打断:“你再废话,那你就饿死算了!”
他捂住嘴,指缝里却漏出含糊的话:“就这样对救命恩人的。”
程无双被噎得说不出话,想瞪他时又想起他飞奔过来,跃入水中的那一刻,气势一下就蔫了下去,乖乖的去冰箱里找材料,又问他用哪个锅烧水,放多少盐,下多少挂面,就像老虎忽然变成了小猫。
顾骁看了一会儿,忍笑忍得脸发酸,赶紧趴在桌上,用胳膊挡住脸,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她回头想问挂面需要煮多久,却见他伏在桌上,动作可疑,不由得蹙眉,问:“这是在干什么?”
顾骁连忙咳了几声,抬起头道:“我想打喷嚏,但打不出来,有些难受。”
他的眉梢眼角的笑意却没有完全收走,程无双定定的瞧了他一会儿,提着汤勺就走了过来:“到底在笑什么?”
“没……唉,我没笑你,你去看看三三的睡姿,我笑它呢。”
程无双走到猫窝边,瞧了瞧四仰八叉躺着的小三三,虽然还是有些怀疑,却又找不出依据,只能一边皱眉打量顾骁一边回到炉灶边,问:“面要煮多久?”
顾骁愣了下,赶紧道:“可以起锅了!”
程无双把面条小心翼翼的倒进汤碗里,端到他面前,说:“那个……不好吃可不能怪我。”
她看上去怪镇定的,可眼睛时不时的瞟过来,让他想起上小学时老师最宠的那个女同学,明明等老师夸奖等疯了,却非要端着架子装淡定。再看看碗,细细挂面浸在淡黄色的汤里,称得上汤清面白。
看来,初次下厨的大**一定对自己的处-女秀非常满意。
顾骁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得夸一夸她,否则她就算不当场发作,也会在别的时候发些莫名其妙的脾气。他先赞“挺香的”,心里却想,这高汤是他自己熬的,能不香么。
夸了汤,轮到面了,他挑起来还没说话,面条就断了,跌回汤里,还溅出两滴小油花。再挑起一束面,又断掉。
顾骁采购的挂面是附近镇上出产的手工银丝面,面条细,还有中空的小孔,容易吸进汤汁,煮汤面最美味不过。但这种面下锅一会儿就熟了,多煮虽然不会像普通挂面那样糊成一团,却是会一样变软的。
程无双脸上微微的得意之色消失殆尽,心中懊恼之极,别过脸生闷气,却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他的气,过了一会儿又回过头,发现顾骁埋着头在吃,只是筷子上的面条时不时的断掉跌进碗里,看上去有些滑稽。
她看不下去了:“好了你别吃了,做这个那么快,要不我重新给你下一碗?”
顾骁抬起头:“不用,其实挺好吃的……煮软了好消化,正适合病号。”顿了顿,又说,“要不你给我拿个勺子来?”
程无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到底是安慰我还是损我!”
“我怎么敢损你。”
“是不敢,但不是不想。”
顾骁连忙道:“当然也不想的!”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特别的诚恳而热切,“真的非常非常好吃,煮软一点也的确好吸收,你想想我饿了差不多一整天,胃需要调养。你第一次做饭都能做这么好,非常了不起了,真的!”
程无双给他拿了勺子过来,问:“你第一次做饭的时候出过状况吗?”
顾骁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他十岁时炒的那盘牛肉丝,脑子里蹦出的都是“滑嫩”“鲜香”之内的字眼。他搜肠刮肚的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顾全一下大**可怜的玻璃心,说:“好像盐放多了点。”
其实没有……
程无双盯着他看了半天,道:“你说谎。”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顾骁有些讪讪的,正绞尽脑汁想圆场的词,却见她露出难过的神色,连忙问:“你怎么了呀?”
程无双低下头:“就觉得好对不起你,你为了我才生病的,我连像样的吃的都不能给你。”
顾骁心里一暖:“这个已经不错了,你这样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肯为我下厨房,这份心意很不一般,我真的很满意。”
说完他才觉着这段话有些暧昧,抬眼一看,程无双的脸可疑的发红,她的手也紧紧的握在一起,像是恼了,但眉眼之间却又不见多少怒意。
他沉默的垂下眼,继续吃面,吃完起身,习惯性的去收拾碗筷,却被她牵着袖子阻止了:“放着,等别人来弄。你回去好好休息,病好之前都不要乱动。”
他有些哭笑不得:“我已经输过液了,我又不是病秧子,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我不管,你休息不休息?”
她盯着他上楼回房,自己也回到卧室,洗完澡,在头发上抹了些精油,拿梳子慢慢的梳通。
手机忽然响起来了,她怔了怔,接起:“你怎么了?有事吗?”
顾骁道:“你别急。没大事,感冒药没了,想问问你有没有多的?这么晚了,我不好去找别人。”
“不好找别人,所以找我?”
“你不是还没睡吗?”
程无双只能说:“你等等。”李秀华做事细致,一直在她卧室放着装了常用药品的小收纳箱。她找到了感冒药,在睡袍外披上外衣,去了他的卧室。
顾骁没有关灯,但人已经上了床,把大枕头竖起来,倚在上面,就这样半坐着睡着了。她把药放在床头柜,见他合眼睡得很沉的样子,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声音:“顾骁,吃药啊。”
他没有动静。她走近他,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看过他浓黑的眉,长长的睫毛,微微苍白的脸颊,视线一路向下,掠过他的下巴,脖子,肩膀,最后停在他手上。
他的手指修长,显得灵巧有力,皮肤却有些粗,一看就知是经常忙碌的人。她慢慢的伸出手去,轻轻的拂过他的手背,过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握了握他的手指,刚想收回手,他忽的手腕一翻,把她的指尖握进掌心。
她大惊失色,抬眼一看,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直直的看着她:“就知道你喜欢我。”
☆、第六十四章
房间安静异常,连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程无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呆愣的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惊慌失措的想收回手,说话都有些结巴:“我……你……谁喜欢你了!少胡说!你欠……欠揍!”
他却握得更紧,不让她离开:“是吗?那你摸我干什么?”
“谁摸你了!”
顾骁微微一笑:“还抵赖?刚刚我并没有睡。”
程无双的脸烫得仿佛要烧起来,她支吾了半天,道:“你的手好看!我占个便宜,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又没提出反对,你可以继续占便宜,干嘛要跑?”
程无双急得眼睛都要红了,加大了力气,抽出手就往门口走,他跟着下了床,三步并作两步,抢在她前面到达门前,说:“我也喜欢你。”
程无双怔住。
顾骁凝视着她,良久,轻轻一叹:“我知道你很为难,我不会强求,之后的选择权在你。对不起,我太急了点,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不管是什么结果,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明确的答复,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多作纠缠,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他替她开了门,她就像脱离笼子的鸟一样飞快的跑了出去。
顾骁垂下眼,不知是不是只穿了睡衣的缘故,一股凉意透过薄薄的棉布,缓缓侵入肌骨。他止不住的咳了起来,胸腔震动着,一阵一阵的闷痛。
好容易停止咳嗽,他想回去喝点水,转身之前不由自主的望向她离开的方向,走廊很长,留着地灯,光线昏暗,更显静谧,哪怕极微小的声音都能被耳朵捕捉到。他听见自己的睡衣摩擦的轻声,还有类似饮泣的急促呼吸声。
顾骁连忙走到楼梯口,往下一看,程无双坐在楼下的阶梯上,双手抱着膝盖,头也埋在膝盖里,肩膀一颤一颤的。
他赶紧过去,蹲在她面前,低声问:“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
他想了想,伸手轻抚她发丝:“不要在这里哭,地上凉,你毕竟也生了病,就算不严重,也要注意一些。”
她抬起胳膊,掌心按在他手臂上,似乎想推开他,但力度很轻,一秒之后反而抓住了他。
顾骁心一颤,身子试探着前倾,慢慢的搂住她肩膀,她没挣扎,只一味的强忍哭泣,不知过了多久,她哽咽着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骁在冲动之下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他本人也有些迷惘。抬眼望向前方,偌大的宅邸一片昏暗,家具仿佛有黑色的迷雾笼罩,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就和他的未来一样不可捉摸,又隐隐透出一种未知的危险。
张君逸绝不会坐视不管,他的控制欲和心机,顾骁光想一想都觉得脊背有些发凉。还有病重的程老爷子,程无双可能不顾一切的对抗张君逸的愤怒,却不可能让她最重要的亲人难过。
她问他怎么办,可他自己又该问谁?
顾骁低头,她的黑发如缎子一般披散着,有几缕穿过了他的掌心,又滑又凉,宛如流水,她的身子紧紧依偎着他,就像受了伤的小动物,迫切的寻求着温暖和保护。他的手臂不由自主的紧了紧,闭上眼,渐渐的,心里有了些轮廓。
“无双,我们至少要试一试。”
程无双慢慢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顾骁仔细的给她擦拭泪痕,缓缓道:“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我是能配上你的男人。”
她吸着鼻子,虽然没说话,但他知道她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言语。
“你和韩靖不是资助我开过私房菜馆吗?整个经营都是我在维持,我觉得,我做得还不错。一切流程我都熟悉,我评估了一下我的能力,我可以做更多。
回到程家以后,你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忙,我空闲时间比以前多,你给我安排的那些课程,有几门我已经自学得差不多了。光看书,找老师请教,我觉得意义有限,如果有实践的机会给我练手,我不会让你失望。”顾骁停了停,继续道,“我只知道我学东西很快,适应能力也不错,吃苦发奋不在话下。我不能保证能成为那种白手起家,短短十来年就登上财富杂志封面的新贵人物。可我能保证,我比大多数人做得好,不说叱咤风云,事业有成是绝对可以的。”
程无双安静许久,顾骁等得心都沉了下去,她终于开口:“我这段时间在加紧查公司的账目,虽然财务做账挺仔细,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谎言。我已经发现了破绽,正在汇总整理。既然你想练手,我可以拿一部分账本给你,你尽量把漏洞给我找出来。”她停了停,说,“肯定比你在书本上见到的案例难。但是,你的情况特殊,你的靠山只有我和韩靖,而我们两个都有些自顾不暇。你要实现你的野心,不止要优秀,还得出类拔萃。不要怪我为难你。”
顾骁松了口气:“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机会。”他握住她的手,只觉得那双柔荑像被冷水浸过那么凉。他把她的手拉到嘴边,轻轻的呵气,觉得暖一些了,才道,“无双,谢谢你信我。”
她鼓着脸,瞪他一眼,可是目光却发软,不仅不凶,反而透出娇俏的意味。顾骁忍不住凑过去,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她吃了一惊,眼睛圆睁的样子极像三三被他按在地上揉,又惊讶又不能反抗的模样,让他只想得寸进尺。
他索性把她揽进怀里,从她的额头吻到她的脸颊,嘴唇接触到的皮肤软腻柔滑,像奶冻似的。他一点点的吻到她唇边,热腾腾的呼吸让她微微的眩晕起来,他刚刚吻上来的刹那,她连呼吸都几乎停了,慌张的推开他,别过脸大口的喘息,只觉得腿都有些软:“我……我想回去睡觉了!”
她的脸红得和喝醉酒了一样,连看他都不好意思,顾骁不由得想,假如别人知道这个据说玩过无数男人的风流大**亲吻时竟然紧张得屏住呼吸,会惊讶成什么样子。
这模样撩得他心痒,很想不管不顾的把她搂紧了,但她一开始是回避的,对这段关系的信息有多差,可见一斑。任何过激的举止都可能让她反感,他只能忍住亲近的欲-望,替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柔声道:“好,那你早点睡吧,晚安。明天不用去外面吃早餐,我给你做好吃的。”
“你病了呀。”
顾骁道:“刚刚为你急得出了一身汗,这烧怎么说都该退了。”他轻轻的捏了下她的鼻子,“你就是特效药。”
程无双白他一眼,转身一边走一边说:“你竟然这么肉麻。”
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可是她的头刚沾上枕头,困意就和海啸一样汹涌袭来,瞬间把她给拍进了梦乡。一觉醒来,第一道闹钟正好响起,她按掉闹钟,拥着被子发了一会儿怔,脸上被他吻过的地方似乎比别处的皮肤热一些似的。
“你就是特效药。”
这句话莫名其妙的在耳边响起,循环个不停。她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最后热得不行,掀开被子去洗漱。
今天她没怎么赖床,换好衣服之后第二道闹钟才响。她把第三次闹钟和第四次闹钟给关掉,慢悠悠的走出卧室,李秀华正在旁边的小起居室给她熨出门的大衣,见到她微微有些吃惊:“无双,今天起这么早?睡不着吗?”
程无双道:“没有,睡得挺沉的,也许因为睡眠质量高,所以精神会比较好吧。”
李秀华道:“睡眠质量是很重要。不过……”保姆仔仔细细打量她,“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要升温了,家里还开着暖气,是不是有点上火。”李秀华虽然唠叨,脑子却灵光,被她盘问压力实在有些大,程无双眼珠一转,道,“哎,李阿姨,天气预报说今天温度可能上升,再帮我熨一件薄一些的外套吧,我带着好添换。”
李秀华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加紧熨手上的衣服:“好,等你出门的时候我给你放车上。”
程无双赶紧溜号,镇定下来的时候发现厨房就在前方不远处,这双脚怎么就带她走到这里了呢?
厨房的门开着,均匀的切菜声远远传来,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挽着袖子,修长的手指紧握菜刀,低头专注的模样,萝卜在他手下变得和宣纸一样薄,拎起来对着光,前方的景物都隐约可见。
她不由自主的走到门口,向里望了望,他几乎立刻扭头看她,微微一笑:“进来呀。”
程无双脸又烫了起来,急急的往猫窝走:“我来看三三。”
三三把头埋在食盆里,吃得特别认真,被摸了就不耐烦的甩一下尾巴,连声“喵”都欠奉。大**被猫冷落,心里十分不甘,正瞪着不知好歹的小猫生闷气,顾骁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她:“怎么不高兴?”
“它不理我!”
“跟你学的,你不是也不理我?”
☆、第六十五章
程无双被他噎得哑口无言,恼怒道:“你放开!谁准你动手动脚的!”
顾骁松开了胳膊,她立刻起身往外走。他赶上前关了厨房门,挡住她,道:“你怎么了?一大早的就和我闹别扭。”
程无双抬头瞪他:“你让开!”
她心里却有些发虚,自己的脾气来得多没道理,她清楚得很。她暗地祈祷顾骁不要真的让开,可这个男人并不是她见过的那些无底线讨好大**的软骨头明星,骄傲不会比她少,莫名其妙受了气,他凭什么还让着她?
她后悔,但又拉不下面子,手不知什么时候握成了拳头,掌心一层细细的汗。
顾骁一直盯着她,表情很平静,但嘴唇时不时的微微抿一下,显然是在克制情绪。她更慌了,指甲掐着掌心,想说点圆场的话,但眼前这个男人不知为何,带来的压迫感胜过一桌子的董事会老狐狸。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先打破僵局:“无双,我们好好谈谈吧。”
她舌头有些发硬,就像几年没说过话了似的:“谈,谈什么?”
“我知道,和我在一起,你压力很大。”
她的腿也开始发起僵来,男人严肃的对女人说“谈谈”,本就不是什么好兆头,再一听他的话,她更觉得不吉利。难道是受不了她的喜怒无常了?
“你现在的境况不太好,多少要考虑外界的看法,我不是你们圈子里的人,一个普通厨师,在别人眼里,连刚工作的大学生都不如。我们看上去真的很不搭调。”
程无双不说话,低下头深深吸气,想把突然涌上眼角的酸涩感给压下去。
“这件事先不公开,在别人面前我可以像以前那样和你保持点距离,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再说。”
心脏本已沉到谷底,却又被他接下来的话忽然提到山峰,幅度太大,让她一时头晕眼花,有些透不过气,半天才问:“你……你这样会不会太委屈?”
“是不舒服。”顾骁并不打算隐瞒他的真实情绪,“只是权衡之后,这是最好的法子。外面聒噪的话太多,影响心情,最重要的是程老先生的身体,他不能受刺激。这些压力基本是冲着你一个人来的,你心浮气躁,我们只会不停的吵架,好好的关系弄成一地鸡毛,收场都很难看。”他顿了顿,道,“你适应一段时间,安心处理你手上的事。我努力一点,早些爬上让你外公肯正眼瞧一瞧的位置。”
程无双凝视着他的眼睛:“我好受了,可你不舒服怎么办?我不高兴就吵架,你不高兴也会吵架啊。”
顾骁忽的伸手,一把把她拽进怀里:“没人看的时候你就让我高兴高兴,那就不会吵了。”
她吃了一惊,本能的去推,他却更用力,几乎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面:“跑什么?平时都得装模作样的,背地里让我多抱抱都不行?”
她把头埋在他胸前,想笑,可眼睛又酸又胀,抽噎着向他道歉:“对不起,我脾气坏……”
顾骁的衬衣很快被浸湿了,他把她推开一些,轻轻的抹去她的眼泪,指腹接触的地方又软又暖,他的心又痒了起来,捧起她的脸,低头在她泪痕上一点一点的吻,最后吻到了她唇边,他想了想,试探着问:“要不要继续昨天晚上的?”
“昨天晚上?”她刚问出口就反应过来,那个浅尝辄止的吻让她瞬间又红了脸。
“要不要?要不要?”他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她就像被催眠了似的,连站都有些站不稳,手不由自主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应该是行了,顾骁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低头就亲了上去,接触到她温软的唇的时候禁不住微微一战栗。他浅浅的亲了亲,回忆起电视里的画面和书里的描述,试探着轻咬了几下,又小心翼翼的伸舌头。她才刷过牙不久,嘴里有淡淡的薄荷味,但她又是火热的。刚试出些诀窍,流理台那边忽然嘀嘀嘀的响。
程无双吓了一跳,扭头离开他的唇看过去,找到了一个小闹钟。
是面团醒好了,顾骁只得放开怀里的人,过去关了闹钟,把面团拿出来,搓成条,切成面剂子,擀成薄薄的皮。程无双跟过去,好奇的问:“你是包饺子吗?这饺子皮好大一张啊。”
“是汤包的皮。”他把皮擀得更薄,最后竟有盘子大小,再从旁边的大腕里舀了馅儿,手指捏起皮,飞快的转一圈,程无双只眨了个眼,一个包子就成型了。
一转眼又是一个,她看得起劲:“你可不可以慢一点,好像耍杂技啊,我都没看清楚你怎么包。”
“干嘛看那么清楚?”
程无双戳了戳还没擀成皮的面剂子:“我也想包一个玩玩。”
顾骁道:“你包的恐怕一蒸就破,汤都流光了。”见她竖起眉毛,他赶紧低头亲了她一下,“乖,想学的话改天空了我教你,今天先算了吧,你还要上班。而且蒸这么多包子,要给家里其他人吃的,原料用完,差不多刚好每人一个,你玩坏了的话就有人没得吃了。”
“好吧。”
她像小姑娘一样委屈的撅了撅嘴,看得他发笑,擀了一张包子皮给她:“看过《舌尖上的中国》吗?今天我做的就是里面介绍过的靖江汤包,包子皮可以吹气球,你拿去玩玩?”
她果然来了兴趣,接过来,伸着脖子看他示范怎么捏出一个包子,根据他的指点,把面皮捏成了个面口袋,留了个小孔,深深吸了口气,对着小孔用力的吹。柔韧性极好的面皮果然膨胀了起来,她又新奇又开心,继续往里吹,顾骁包好一个包子,回头看她,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毕竟是面皮,怎可能和橡胶气球比,她正吹得起劲,面皮就被撑破了,啪的一声爆开,蒙到了她脸上。
顾骁一边笑一边给她清理,她出了偌大一个丑,又羞又恼:“你故意整我的是不是!”
“我怎么知道你吹那么起劲。你就当做了个面膜吧。”
“你!”
“好啦好啦,别生气,都是我的错,行不行?”他把粘在她脸上的面皮揭下来,忍不住亲她,然后舔舔嘴唇,说,“一股面粉香味。”
程无双恶狠狠的踩他一脚,头埋进他怀里使劲的蹭来蹭去,把他的衣服当毛巾。丁毅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正蹭得欢,连离开顾骁都来不及,扭头看来者的时候,人还窝在他怀里。
厨房一下子安静了,只听见汤锅里的热汤咕嘟嘟冒泡的声音。三三终于把它那份拌了鱼肉和鸡肉的猫粮吃完,好奇的走过来,用身子蹭了蹭丁毅的裤腿,算是打招呼。
丁毅上一次这么惊愕,还是听说张君逸背叛的时候。他早看出这两人有些似有若无的小暧昧,但差距太大,又都是谨慎的人,想必这事也只会止步于这点暧昧。
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三三的招呼让他回过神来,有些僵硬的问:“小顾,汤包什么时候好?”
“哦,差不多包完了,上锅蒸一会儿就行,不需要太多时间。”
“那好,差不多的时候你通知我一声,我叫两个人来拿。”丁毅说完,给程无双递了个眼神,她跟着他一起去了走廊。
丁毅左右看了看,道:“无双,你可要想清楚。”
程无双点头:“我想清楚了的。”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小顾到底打算怎样?是单纯的需要一个伴,还是想更进一步?”
她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前方,走廊很长,尽头有一面窗,对着正东方。太阳虽然还未完全升起,但天边的光线已经很强烈,刺得她眼睛微微的疼。
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想试一试。”
丁毅沉默许久:“这条路很难走。张先生不会善罢甘休,你的婚姻一定是他的某个筹码,就不知道他会怎么用。还有,请恕我失礼,你父亲的事情让老先生伤了心,他恐怕不愿意第二个出身寒微的男人进程家的门。”
“所以我和他说好了,先私下交往。丁叔叔,麻烦你帮我守住这个秘密,最多让李阿姨知道。”
丁毅直直的凝视她的眼睛,良久,叹了口气:“道理你都懂,我就不多说了。既然暂时不打算公之于众,你们自己也要格外注意一些。”
“我明白。”
蒸出来的汤包仿佛半透明的水袋,轻轻一摇,能清晰的看见里面的汁水。要先拿吸管慢慢的插-进包子皮,把汤汁吸完,再吃剩下的部分。程无双小口小口的吸着汤,浓而不腻,又鲜又热,吃完之后全身都暖洋洋的。她抬眼看他:“以后能不能经常做这个?”
“当然可以。我多熬点皮冻汤备着,你想吃的时候告诉我。”
她吃完早餐,跑到餐厅门口,伸出头看了看,见没有人走来,折回他身边,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红着脸说:“那我去上班了。”
“好,等你回家。”
他看着她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外,才回去收拾厨房。
他去培训班上课,回家时顺便去了一趟市场,采购大受程家上下所有人欢迎的汤包所需的浓汤原材料。他的精神莫名的高昂,午觉都没睡,一边处理猪蹄膀,一边想着程无双,情不自禁的微笑。
厨房后门忽然开了,三三放下怀里的毛绒球走过去打招呼,他也看了过去。韩靖蹲了下来,揉着三三的小脑袋:“哎呀,毛这么油光水滑,是吃了多少好东西呀?”
66、第六十六章
顾骁道:“你怎么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懒得打,你这人生活就像设好程序了一样,规律得很。”韩靖抱着三三走过来,瞧了瞧他手上的东西,“晚上给小双双吃这个?”
“不是,这是熬汤的,把里面的胶质熬出来,冻成皮冻,做汤包要用。”
“听起来很好吃。不过呢,你把这些先放下,跟我出去一趟。”
“去多久?”顾骁看了看表,“四点钟之前我得回来,要给无双准备晚饭。”
韩靖道:“用不着,我刚见过小双双,她改了行程,马上要去见一个大客户,很可能晚上回不来。”
“总得等她通知我才行。”
“哎,就算她能在晚餐前搞定客户,也可以一起在外面吃嘛,你这个死脑筋。”韩靖拽他去冰箱,“东西放好,洗个手,换衣服。我给小双双打个电话就是。”
他这样坚持,应该是有正事。顾骁依言去换了衣服,坐上他的车,问:“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停下,顾骁看向车窗外,目光正好对上一家西餐厅的招牌。他用过进口香草,招牌的单词他正好认识,是普罗旺斯的法语拼写。
这是本市的老牌西餐厅,在西式生活的风刚刚吹起的时候就开始营业,一度成为年轻男女就算勒紧裤腰带都必须来一次的浪漫去处,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几场求婚。可惜风光了十多年后,新的西餐厅开张了。和廉价牛排馆一比,餐厅没价格优势,论菜品,又不如新的高端餐厅正宗,满足不了已经见过世面的中产阶级的味蕾。高不成,低不就,生意日益低落了下去。
顾骁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来这里?”
韩靖微微眯着眼,仰头看着餐厅招牌:“这是我家的产业,目前归我管。”他透过窗户,瞄了一眼里面闲得无聊的店员,说,“不是要死不活的东西也分不到我手上。”
韩竣当然不会把稳稳赚钱的优质产业分给这个他恨不得从来没存在过的弟弟,顾骁理解的拍了拍韩靖肩膀,凝视着餐厅思忖片刻,道:“你想我参与经营这家餐厅?”
“关张卖店实在可惜。”韩靖长长叹息,“老爹就是在这里泡上老妈的,想当年,多少人抢着来吃饭喝茶,订位都要提前两周,哪个姑娘的男朋友请她来了这里,可以炫耀一个月。”
“我试试看。”顾骁转身,仔细的观察周围的环境,正想拿出手机看看附近的商业中心和写字楼,却被韩靖拽着往里走,“你这么快就进工作状态了?不要这么努力,会显得你老板我很懒。进来喝杯茶,然后慢慢说。”
看见有人进来,围在吧台聊天的服务员们扭头瞅着,他们路过了足足五张桌子,才终于有人懒洋洋的抽了本菜单过来,漫不经心的一边打量一边问:“两位先生是喝下午茶的吗?”
制服穿得松松散散,领结歪着,即使室内灯光比较暗,也能看出皮鞋好一阵没擦了。长着长指甲的手捏着菜单,皮封面都有些裂口了。顾骁看得直皱眉,客人花大价钱是来享受的,这样的服务生,这样的服务态度,让人怎么享受得起来?
靠着吧台吹牛的领班终于认出韩靖,赶紧一路小跑过来,赔笑:“是小韩总啊,怎么也不说一声,让我们提前准备准备?”
“我就过来看看。你们忙去吧,不用管我们。”
“需要什么茶水点心?”
“暂时用不着。”韩靖觑了一眼吧台,围着聊天的服务生们终于散开,各就各位,站姿比刚才正经了好些。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打发走领班,走员工通道去了办公区域,开了经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的陈设式样有些老,但鼎盛时期置办的家具都是上好木料,纹理光泽都不错。顾骁摸了下桌子,皱眉看了看手指上沾染的浮灰,扭头对韩靖道:“怎么回事?一个星期没打扫了吧……你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被韩靖用胳膊肘扼住了脖子,压往地面。好些富贵人家的少爷**都学过近身搏击术,韩靖也不例外,没受过训的顾骁被他压制得头都抬不起,一边踹他一边问:“你发什么疯!”
韩靖咬牙切齿:“你敢挖老子墙角!”
“什么……”他反应过来,“无双拒绝你拒绝得那么干脆,这算哪门子挖墙脚!”
“啊啊啊啊凭什么!你哪里比我强了!没我有钱也没我帅!”
顾骁道:“钱是没有,但帅是真比你帅的……哎!”他挨了一拳,疼得龇牙咧嘴,“你还真打!”
韩靖气哼哼的把他松开,点起一支烟:“太欠揍了!我的小双双居然真喜欢穷鬼!真是邪门了,哪儿有代代都喜欢穷鬼的,这是基因么!”
“她喜欢我又不是我的错,你干嘛不找她问?”
韩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哪儿舍得找小双双算账,这种事情肯定都是你的错。”
顾骁无语,掸了掸在地上沾的灰:“你把我弄这里来,就是想打架的?”
“要不是小双双会生气,今天我一定把你宰了。”韩靖又闹嚷嚷的吵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把烟给抽完,哭丧着脸说,“没见过那么没良心的女人,不选我都算了,还让我扶持她的小破情人!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疼,你说是不是?啊呸,我问你这个混蛋干什么!好啊,你居然还笑!”说着又扑过来。
顾骁知道韩靖为人豁达,这些年早就看开了程无双拒绝他的事,不至于真的动怒,见状连躲都没躲,让他闹腾了一会儿,道:“好了,谈谈餐厅的事吧。”
韩靖在桌上画了个叉,吹了吹手上的灰,道:“上周五我没打招呼过来了一趟,正好撞见经理搂着女服务生出来。怪不得把好好的餐厅经营成这狗样子,原来心思花这儿上了。我让他滚蛋了,这个位置你来坐。他在这里呆了也有十年,餐厅里肯定有他拉拢了的人,你仔细筛选一下,不安分的都开掉。需要招什么人,餐厅要怎么整改,你全权负责,列好单子,我会拨款。”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难度比私房小餐厅高多了。你对小双双夸过海口,配上她可不容易,不过,盘不活餐厅,是肯定配不上她的。”
顾骁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带我去厨房,从那里开始看。”
一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程无双经过十字路口,在红灯前停下,随意看向窗外,一家咖啡厅的庭院种了三角梅,长得极为繁茂,像玫瑰紫的瀑布涌出了篱笆。她忽然想起强行雇佣顾骁的那一天,府南会所后门也有一大片三角梅,浓艳的色彩几乎把白色的围墙遮挡殆尽。
这么快就一年了,又是初夏时节。程无双拿出手机,点开顾骁最近的一条语音信息,他的声音温柔而轻快,显然心情不错:“晚上我来不及赶回来给你做饭了,你来餐厅找我,我煎龙虾给你吃。”
她看看后镜中的自己,挽着发髻,化着严肃的职业妆,穿着一丝不苟的深灰色套裙,简直对不起车窗外色彩绚烂的街景。
红灯变绿,她踩下油门,没有直接去餐厅,而是拐弯回家,路遇某著名品牌时又停了车,进去逛了一圈,提着几个购物袋出来。
丁毅在门廊接她,微微诧异:“不是说会很晚才回来吗?”
程无双抽掉固定头发的发夹,青丝如瀑布一般流泻下来。她甩甩头发,道:“想换身衣服。穿这个束手束脚的,不舒服。”
她哼着歌走进宅子里,丁毅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继续处理家庭开支的账目。
部分单子是顾骁帮他做的,他仔细的从头看到尾,这个年轻人在刻苦方面真是没得说,账做得很细致,条理分明,字也比以前好看了许多,想必程无双花了不少心思纠正他。
优秀是优秀,但许多从底层出身的男人在发达之后,会把他在拼搏途中错过的享受尽数补回来,受到的委屈十倍奉还。程无双从小到大都是被娇养的大**,难免有不够体贴的地方,顾骁这人会不会也来个秋后算账?他的思绪飘得太远,有车开进来的时候他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脸色不由得一变。
丁毅毕竟老练,很快镇定下来,起身迎接,亲自拉开车门,笑着说:“张先生来了?”
张君逸对他颔首致意,走进玄关换鞋,拉下领带,松了颗扣子,一副要在这里休息的模样。丁毅不由问道:“张先生,请问你是找无双有事吗?”
张君逸扭头看他,唇角扬着,却是一种让人心里发麻的皮笑肉不笑:“老丁你最近是怎么了?问的话越来越见外。”
丁毅心一咯噔,面上却不减微笑:“张先生说的是哪里话。无双马上要出门,恐怕没多少时间多谈,所以我才想问一下,好对你说明情况。”
“出门?刚刚在公司还说累,想回家,一分钟都不想在办公室多呆。”张君逸轻嗤一声,“也行,年轻姑娘,贪玩是难免的。等她晚上回来再说也一样,我去我房间休息一会儿,你对厨房说一声,天气一天天热了,我胃口不大好,做些爽口开胃的菜吧。”
丁毅越发觉得他来者不善,赔笑:“实在不好意思,小顾有事回不来,我给你喜欢的酒店打电话,让他们送晚餐来,你看怎样?”
张君逸抬起手腕看看表:“不用了。那你四点半叫我一声,我去最近火热的西餐厅吃晚餐。外面的厨师,真没那姓顾的小子手艺好。”
丁毅脸色顿时变了。
☆、第六十七章
“老丁,你怎么出汗了?刚刚立夏没多少天,还凉快着呢。”
丁毅后背一层汗,薄薄的衬衣慢慢的黏上皮肤,很不舒服。他挤出笑,做出一点也不吃惊的样子,说:“但毕竟是夏天了,我一直怕热。”
“好了,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何必再对我打哈哈。”张君逸冷冷一笑,“我知道你出的是哪门子汗。是不是恨不得立刻去找无双,告诉她我已经知道姓顾的小子的事了?”
丁毅慢慢镇定下来:“张先生过来,想必就是和无双谈这事的,不需要我再多说一遍。”
张君逸挑了挑眉:“姓顾的小子混得不错,一家快死的店被他这么短时间重新炒热,底下的人‘顾经理’叫得山响,小日子真是蒸蒸日上。”
“小顾的能力确实很不错。”
“是,我承认。不过和他签工作合同的是程家吧?他的本职工作是程家的厨师,结果人几乎不呆在程家,他白拿工资吃闲饭的?”
丁毅道:“韩二少向无双借人帮忙,无双亲口答应,她没有意见,我自然不会多话。况且这并没有影响无双的生活,她一直忙,在家吃饭的次数很少,有需要的时候,小顾都赶回来做了饭的,或者她去那家餐厅用餐。他不算失职。”
“说得可真好!既然无双经常不在家,那怎么没看见家里别的佣人明目张胆的放大假?老丁你不想趁着这大好太阳出去逛逛,见见朋友喝个茶?反正不会影响她的生活嘛。”张君逸讽刺道,“姓顾的小子之所以有这种特权,依仗的不过是无双那颗已经昏掉了的脑子!他们在一起多久了?老丁,这种天大的事情,你居然瞒了我这么久!”
久居上位,张君逸已经养出了一身收发自如的威严,此时眼睛微微一眯,压力骤然倾泻而出,即使丁毅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呼吸一窒。
思路断了两秒,再接上没那么容易。他脑子里有很多词语,却莫名的松散,一时竟组不成得体的句子来搪塞。他脸色不由得变了。
“怎么了?不舒服?脸色那么差,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张君逸端详着他,淡淡微笑。
“张叔叔,你别逼问丁叔叔了,有话直接和我说吧。”程无双的声音远远响起,两人回头,两秒后,她拐过弯,出现在了玄关。
“怎么站着说话?过来坐着呀。”程无双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一手拉着丁毅,一手拉着张君逸往客厅走,又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李秀华说,“李阿姨,家里不是才晒了些金银花吗?拿来泡点花草茶吧。”
李秀华应了一声,忧心忡忡的看了她几秒才转身。上次张君逸那一巴掌,她记忆犹新。
张君逸上下打量程无双,她长发仍在往下滴水,而往日她洗了头,都会拿干毛巾包住头发,直到大部分水被吸走,抹上精油等保养品才会走出卧室。想必是有人通风报信,她才连养护头发的步骤都省了,急急的出来。
“是我不让丁叔叔告诉你的。要怪就怪我吧。”她在沙发上坐下,把事情直接揽到自己身上。
张君逸闭了闭眼:“连狡辩都没有一句,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跳顾骁这个坑了。”说着转向丁毅,厉声道,“你就放任她这样胡闹?程伯伯也再三拜托你照顾她的生活,你就是这样照顾的?把她宠得越来越荒唐!”
丁毅微微低头,做出歉然的姿态:“无双是一家之主,我只能劝导,不能替她做主。张先生,我必须这样,底下的人都受我管辖,如果我都不听吩咐,他们会有样学样。”他顿了顿,道,“她不让我说,也是一条吩咐。”
张君逸眼角跳了跳,不再和他浪费口舌,对程无双道:“你和姓顾的小子到底想走到哪一步?如果只是寂寞了,找个玩伴……”
程无双打断他:“不是玩。”
张君逸大怒:“顾骁是个什么东西?你说起来居然这么理直气壮!你不是养在深闺的娇**,这几年为了公司东奔西走,四处应酬,好歹也算见过了世面,怎么做得出这种蠢事!”
“和顾骁一起就是蠢?”
“你居然问得出来!”张君逸气得脸都青了,“一个是程家的继承人,一个是连个体面文凭都没有的厨师,你居然也看得上!丢不丢人!”
程无双红了脸,显然也愤怒之极,但说话声音还算平静:“赚这么多钱,爬到这么高的位置,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过得比普通人畅快吗?我很庆幸,我不用像普通女孩子那样,先考虑今后的生活,再想想这个男人该不该要。我喜欢顾骁,我就能接受他。”
张君逸的手微微发抖,李秀华端了茶具过来,见状迅速的捏了一撮干金银花放入瓷杯,注入滚水,往他面前一放:“张先生,这是我们院子里种的金银花晒的茶,干净又新鲜,你得尝尝。”
他被李秀华分了神,盯着在水里慢慢舒展开的金银花,稍稍冷静了一些。
程无双继续道:“顾骁表现出的素质,远胜那些所谓的名校生,况且他没进高校深造,是因为家庭出现巨变,无力继续求学。我给了他机会,按照现在的势头,假以时日,他会成为事业有成的精英人士。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没什么好丢人的。”
张君逸冷笑:“说得真好,心怀不轨的软饭男,最爱你这样的傻妞。你把他当爱人,他把你当跳板,一朝发达就变了嘴脸,这种事还少了?底层爬上来的人大多不择手段,吃相难看。别的不说,你妈妈的事,你都忘了?”
程无双手指紧紧攥在一起,良久,缓缓道:“我一直记得。妈妈是我的榜样。”
“她做出的坏榜样……”
程无双摇摇头,打断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直想成为妈妈那样的女人。”
张君逸怔了怔,猛地一拍桌子:“你疯了是不是!”
“怎么会?”她轻轻一笑,“妈妈美丽善良,举止优雅,头脑过人,手腕一流,在商场叱咤风云,不论哪里都是我的表率。哪怕感情方面,我也很佩服她。虽然她一时识人不明,但她发现爸爸的问题,就当机立断的采取措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是的,她离婚的事被很多人背地嘲笑,但离婚之后追求她的叔叔很多,大多数都非常优秀,好多云英未嫁的名媛淑女都没法得到他们的青睐。她的命运,一直被她把握在自己手里。”
李秀华忆起程盈,眼睛不由得微微发酸:“夫人如果知道你这么说,肯定很高兴。”
程无双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说道:“好了,我说妈妈的往事,只是想说明,不论和谁在一起,都会有看错人的风险。哪怕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哥也不能保证幸福,圈中有的是例子,有钱有势的夫家获取女方信任,最后鸠占鹊巢入主妻子的家族企业。最重要的是,即使喜欢上一个人,也要守住底线,保护好自己的立身之本。”
张君逸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额角青筋鼓了出来,已然气得发懵。良久,他才开口:“一套一套的……程无双,这些话你到底构思了多久?我真是无话可说。你铁了心要钻牛角尖,真是八匹马都拉不住。”
程无双歪了歪脑袋,忽然笑了,抱住他的胳膊:“张叔叔,你别生气嘛,一有不对,我把他踹了就是。我知道你心疼我,所以呀,你得帮我掌掌眼,如果他背地里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可千万要告诉我啊!”
张君逸没想到她来这一招,目瞪口呆,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继续装乖卖傻:“好叔叔,你舍不得动我,可别把气撒他身上啊。要不我会觉得好对不起他,哪怕不想要他了,他一拿这个说事,看在责任的份上我都不好甩了他。”
张君逸脸色红了又青,俊雅的容颜微微的扭曲,牙齿咬了又咬:“你可真是够心疼那小子的!居然怕我去动他!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当一回事!”
“他这种小角色,当然不能和你比呀。”程无双用力搂了搂他,“张叔叔你最好了。”说着松开手臂,站了起来,“我还要出门呢,回房间换衣服了。张叔叔你今天也累了,要不要休息下?我才买了些橙花精油蜡烛,安神效果很好,要不让李阿姨给你卧室点一支?”
“没那必要。”张君逸看了看表,“我有约,呆不了那么久。”
“那……李阿姨,拿一盒给张叔叔带走吧。张叔叔最近一直说睡眠不好,你看他是不是瘦了?都是操心太多的原因。我一定加把劲,早点把张叔叔肩上的担子全部接到我自己身上。”她笑着说完,转身走向卧室,关上了门,身上的力气就像倾倒的花瓶里的水,瞬间流失。
她靠着门板,深深呼吸数次,积蓄了一些力气,回到梳妆台前,颤抖着拿起润发膏,从头发的中段慢慢的抹到发梢,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她不想化妆,还好五官生得动人,又年轻,不施脂粉也娇艳欲滴,只擦了些护肤品,描了下眉,走向衣帽间,挑了一件橘粉色的丝绸连衣裙。裙子款式简单,但走起路时裙摆飘飘荡荡,就像蝴蝶扑展双翅,煞是明艳。
她打扮妥当,走出宅邸,正好遇上张君逸上车。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裙子上停驻片刻,皮笑肉不笑:“打扮得这么漂亮,那小子祖上真是积德。”
程无双微微低头,看上去像是在害羞,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关上车门,把车开出了庭院。
☆、第六十八章
张君逸回到他住的公寓,拿出烟盒,一支接一支抽了许久,猛然摁灭烟头,去浴室洗去满身烟味,换了身宽松休闲的衣服,走到客厅,来打扫卫生的阿姨连忙问好:“张先生,刚刚鲜果店送了树莓,您现在想吃吗?我去洗一些?”
张君逸走到茶几前,低头看叠放在桌上的水果盒。高档水果包装精美,揭开打磨光滑的木盒盖,里面整齐摆放着鲜红欲滴的树莓,底下一层冰袋,用以保鲜。他关上盒子,道:“不用。你选三盒品相最好的放在一边,我拿去送人。”
阿姨立刻照办,须臾捧着盒子给他过目。他点点头,戴上手表,换了鞋,接过水果盒下楼上车,一路开向疗养院。
夏日天长,到达疗养院时太阳依然没落山,阳光转成温柔的黄色,把人工湖映得黄灿灿的耀眼,仿佛一块硕大的金子。程昌翰的小别墅外墙爬满的蔷薇藤开了花,一簇簇粉红色的花,显得很热闹。老爷子被护士推出来,正在花墙下坐着,似乎精神不错。
张君逸停了车,笑着上前,把盒子交给迎来的护士:“程伯伯,你难得到外面来。”说着端详他的脸,道,“气色比前几天好了,真是太好了。”
程昌瀚捻着毛毛柔软细致的白毛,道:“这几天天气好,不冷不热的。”他看向护士手里,问,“这是什么?”
张君逸答道:“是树莓,市郊的有机农场培育的,吃着放心。你一向喜欢吃小浆果,我就带了些,你如果喜欢,我就让人定时送。”
程昌瀚叹道:“你有心了。不过我吃不了什么,你常常送也是浪费。”
“怎么会。”
又东拉西扯的说了几句,程昌瀚把兔子放进轮椅扶手挂着的篮子里,道:“好了,君逸,你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看我的,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和我说?”
张君逸抬眼看了看老爷子,正好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老人视力受损,精神也大不如前了,大多数时候看上去都是昏昏沉沉的,可方才忽然闪过的锐利目光仿佛能劈开他的心,让他心底最隐秘的想法暴-露在空气中,无所遁形。
他不由得怔了怔,再定睛一看,老爷子还是恹恹的模样,靠着轮椅,松弛的眼皮耷拉着,几乎把眼球给遮完了。
程昌瀚叹息,示意护士远远走开,招手让他来自己身边:“有什么为难的你就直说吧,你对我说,总比事后别人传给我的好。”顿了顿,道,“很多事情你们想瞒着我也瞒不住,有的是人想往我这糟老头子这里递消息。你会说话,先给我打打预防针,别让我被别人那些夸大其词的话吓住。”
张君逸微微抿起嘴唇,斟酌着言辞,程昌瀚半天没听到回应,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你紧张个什么劲?我让你说,就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你越这样藏着掖着,我反而越心惊肉跳。不想让我受惊,你就爽快点。”
张君逸深深吸了口气,蔷薇花淡淡的香气瞬间从鼻端的毛细血管涌入,被血液转瞬带进脑中,让他神清气爽:“无双正在和很不合适的男人交往,就是家里请的那个年轻厨师,顾骁。”
他说完就盯着老爷子,随时准备叫护士,但出乎他意料,程昌瀚只是眼睛睁大了一点,眉头一皱又松开,手伸到篮子里摸毛毛,似乎并不太吃惊。
“程伯伯?”
程昌瀚道:“嗯?你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个的?”
张君逸惊愕的看着他,不由得语塞,半天才说:“您早知道了?”
程昌瀚淡淡道:“也不是。不过,无双来看我的时候,顾骁那孩子也经常跟来给我做点好吃的。他们两个看上去没几句话,但那眉来眼去的猫腻,我怎么看不出来。”
张君逸张口结舌:“你就这样看着他们?”
“那我该怎样?骂无双一顿,把那小子赶出程家?”程昌瀚笑了笑,“没那必要,现在的年轻人爱唱反调,越不准他们做什么,他们越要试试。大张旗鼓的阻止,他们还认为自己是苦命鸳鸯,不拼了命在一起都对不起他们的爱情。”
张君逸努力的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说:“但顾骁那小子差我们无双太远了,放任他们在一起,是误了无双终身。”
程昌瀚摆了摆手,把毛毛重新捉到自己的膝盖上逗弄:“终身?还早呢。你都说了,他们两个天差地别,处得越久,矛盾越明显,说不定自己都慢慢的疏远了。”
“你就不担心那姓顾的小子心怀叵测吗?现在的男孩子嘴甜会哄人,装模作样的本事一套一套的,万一无双被他蒙蔽了,一条路走到死怎么办?”
“那小子不像是爱讨好人的性格,我和他聊过好些次,他从来是我问一句他答一句,一点找我攀关系求好处的意思都没有。君逸,你别太偏激。想搭上有钱女人吃香喝辣的男人是多,但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总有人是要脸的。”
张君逸被噎得就像喉头塞了个糯米团,黏糊糊的堵在喉咙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脸色不由得微微发红:“我偏激……或许吧!可我真是担心无双,这种坏例子我见得多了,我也是……”
程昌瀚拍拍他肩膀:“我是她亲外公,我比你担心得更多,但这方面我真是不操心。你是不是担心她重蹈盈盈的覆辙?”
“您知道我心里想的,怎么还……”
“盈盈虽然结婚结得傻,但离得很爽快,田东来连程家的毛皮都没摸上。无双是她的女儿,手腕遗传了她妈妈,哪怕她更像田东来也不怕,姓田的虽然不是东西,却从来不是吃亏的主儿。无双未必会和顾骁走到最后,哪怕她最后一条心走到底了,也不是那种奉献一切的傻姑娘,顶多再离次婚嘛。圈里结婚离婚是常事,没什么大不了。”
张君逸的脸更红了:“程伯伯,你的想法倒比好些年轻人还时尚。但无双这样的好姑娘,姓顾的实在是配不上,说出去实在没颜面。”
程昌瀚讽刺的哼了一声:“非要设个指标,每遇上一个男人都拿来比对比对?小家子的姑娘才把这些所谓的条件看得大过天,但我的无双是大**。大**选男人,重要的是她中意!只有找饭票的姑娘,才把饭票的面额到处炫耀。”
没想到老爷子的说法和程无双如出一辙,张君逸对他又不能像对程无双那样随心所欲的发火,一口气憋在胸口,连左胸都开始隐隐的痛了起来。
程昌瀚看着他叹气:“君逸,你看你脸红得,怎么回事?你去体检一下吧,看看血压血脂是不是有些高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年轻得很,有的是力气,殊不知病根就是那个时候埋下的。你要吸取教训,养生的事要开始准备了。无双越来越大,听说最近做得还不错,你就让她多累一点,别大包大揽的。让她自己去拼,她花销这么大,这钱得她去挣,坐享你的成果也太不像话了点。”说着就笑了,把手里的兔子往前递了递,让张君逸看,“放宽心,养身体,你要不要也养个宠物?你看,毛毛不是很讨人喜欢?无双养的那只猫也不错,爱撒娇得很。”
张君逸只能把这口气生生咽下。
程昌瀚十分关心他的身体,叫护士拿了血压计测了测,确实指标偏高了点,便极力推荐他喝了些降压的草药茶,苦得他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赶紧找了个理由向老爷子告辞。
老爷子让护士包一些配方降压茶给他带回去,他接过牛皮纸药包,正说些“保重身体”之类的话,护士急急进了客厅,道:“老先生,有客人来。他说他是一位姓周的先生派来的。”
程昌瀚点点头:“请人进来,让老李泡茶,用无双上周送的君山银针。”又看向张君逸,“老朋友了,好些老交情的人几十年前就出了国,唉,时间过得可真快。我就不留你了,你早点回去。”
张君逸点头,走出门的时候正和一个男人擦身而过,那人相貌并不算多出众,但举止有节,见他看自己,对他微微欠身致意,很快走进了玄关,消失在他视野之外。
此时的程无双正无聊的在餐厅门外打转。已到饭点,餐厅正是最忙碌的时候,顾骁亲自在厨房把关指导,她过去找他只会添乱。
张君逸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瞥让她心神不宁,到现在也一点食欲都没有。他会不会去找程昌瀚,给她个下马威?她越想越心慌,不停的摸出手机解锁,生怕错过从疗养院打来的电话。
为了不胡思乱想,她翻看着门口架子上的菜品介绍,借此分神。装帧精美的册子有三本,一本是招牌菜式,一本是新出菜品,一本是甜食饮品。底下悬挂的小口袋里还有小小的缩略版宣传单,让有兴趣的客人取走慢慢琢磨。
图片很精美,文字却一点不浮夸,用最少的字数介绍了特点,吃法,反而更让人信服。她翻了半本,终于看出了些食欲,正在想是不是立刻让顾骁给她煎龙虾,肩膀忽的被人一拍。
她回头,刚冒头的食欲又消失殆尽。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好几个月不曾谋面的田东来,她的亲生父亲。
☆、第六十九章
田东来还是老样子,相貌英俊,衣冠楚楚,从头发到指甲,每一处细节都打理得一丝不苟,优雅入时,是追寻品质的都市精英男性的典型。虽然脸上已有明显的岁月痕迹,但当今社会一向对男人的年龄十分宽容,追捧他的年轻女人多如牛毛,此时他身旁就跟着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
女人一身名牌,但眉眼间依然留着青涩的意味,极可能还是在校大学生,比程无双还小些。她盯着程无双上上下下的看,柔弱的面容里出现了锋利的警惕意味。程无双皱皱眉,看了她一眼就别过脸,客客气气的笑:“爸爸。”
田东来也露出笑容:“无双,吃饭没有?”
“还没有。”程无双目光掠过餐厅重新制作过的招牌,问,“爸爸来这家吃晚饭?”
田东来点了点头:“事务所好些同事都来过,评价不错,我也来试试。”他顿了顿,凝视着她,试探着说,“无双,要不……和爸爸一起吃个饭?”
程无双微微一怔。小时候她是渴盼田东来宠爱的,但田东来对她十分敷衍,所有的娇宠都给了田若瑜。这些年她心早就冷了,遇上示好,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警惕。
“为什么?”
田东来微露尴尬之色,他对情绪的控制远不如张君逸,笑容里的勉强藏也藏不住:“这……哎,”他定了定神,道,“是有些话想和你说。本来就打算抽空来找你,既然遇上了……”
见她的神情略有松动,他赶紧道:“时间都不早了,你肯定饿了,女孩子肠胃娇弱,得好好的养护着。我们进去,好好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神情里甚至有一些讨好的意味,程无双虽然对这个父亲不抱任何希望,但她并非凉薄之人,亲生父亲把姿态放这么低,她并不愉快。何况,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也好奇,他到底想对她说什么话。
她轻轻点了点头,田东来舒了口气,扭头对挽着他胳膊的年轻女郎说:“君君,你自己去吃饭吧。”
女子嘴唇微微张开,吃惊了片刻,露出委屈的神色:“一起吃饭不可以吗?我不会多嘴的。”一边说一边觑着程无双,一副想得到正式介绍的神情。
田东来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甩开她的手:“听话。”
女子自知造次,咬了咬嘴唇,低眉道:“好嘛,你别生气。”
她的牙齿白而整齐,当得起齿如编贝四字,咬在柔润粉嫩的唇上的模样很是动人,田东来露出笑容,拍拍她的脸:“吃了饭去买点你喜欢的东西吧。不过别逛太久,明天不是要早起上高数课吗?”
果然是比她还小的大学生。程无双翻了个白眼,对父亲和小情人的破事已经看得不耐烦,转身道:“我先进去了。”
田东来有些尴尬的讪讪一笑,赶紧丢下娇弱委屈的姑娘,跟在她身边:“好了,好了。”
餐厅外已经开始排队拿号,田东来暗自庆幸自己定了位,刚和程无双说了一声,她直接对服务员说:“取消田先生的定位,安排别的客人进来用餐吧。”
田东来被她带进员工通道,走到后面一间小房。里面仅安排了一张餐桌,几盆绿植,收拾得干净雅致,是专供她和顾骁韩靖吃饭的地方。
刚刚坐定,顾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接起,听了几句,道:“等爸爸点了单再一起做……嗯……你不要过来。”
田东来慢慢的喝着柠檬水,状似随意,程无双目光掠过他,心知他正竖着耳朵听,很快挂断了电话,把服务生送来的菜单打开,推向他:“爸爸点菜吧。”
田东来接过菜单,随便选了几样,待服务生走后,环顾四周,道:“这个包间很清静。”
“谈事当然要选个清静的地方。”程无双抚着水杯,微微一笑,“不过,重要的事等吃完饭再谈吧,一动脑子,血液就上行,供应胃部的相应减少,怕影响消化。”
“这个确实,养生之道嘛。”
程无双举杯喝水,掩去唇边讽刺的笑。她直觉他不会谈什么好事,还是晚点说的好,不要影响她的胃口,辜负上好食材,还有顾骁精心准备的心意。
半小时之后,主菜送了上来。田东来的香煎鳕鱼表面微黄,一半浇了酱汁,饰以香草和柠檬片,切开来,表皮微脆,里面的鱼肉却极为细嫩。但这道美妙的菜在程无双盘中的龙虾面前却显得黯然失色。
肥大的龙虾从中间对剖,只煎半熟,雪白的虾肉里面还是微微的透明,新鲜调制的法式蛋黄酱热腾腾浇在上面,香气扑鼻。田东来看了好几次,忍不住问:“这道菜好像没在菜单上。主厨特意给你做的?”
程无双摇头:“你没仔细翻菜单。这道菜在后面,不过必须提前预定。”
“没来过,都不知道。”
程无双道:“餐厅有微博,也有微信公众号,有什么菜式都能查到。”
“无双对这家餐厅很了解嘛。”
她已经大概知道了田东来想和她说些什么,厌烦了他旁敲侧击的打探,淡淡道:“当然。我刚刚和服务生那样说话,爸爸应该知道我和餐厅关系匪浅。”她对着他的鳕鱼扬了扬眉,“不好吃吗?爸爸吃那么少,要不让厨房重新做?”
“不用,不用。”田东来只得专心吃饭。程无双也安静的享用她的龙虾。龙虾非常新鲜,肉质细腻紧实,火候刚好,酱汁浓淡适宜,但她舌头就像吃到了花椒一样麻木,几乎尝不出什么滋味,只机械的把虾肉切小,拿叉子送进嘴里。
好容易把饭吃完,她擦了擦嘴,让服务生来撤走餐盘,索性开门见山:“爸爸是来和我谈顾骁的事的?”
田东来愣了下,轻咳一声:“无双,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果然。或许他今天带着情人来这家餐厅,本就抱着打探消息的心思,极可能想借机找顾骁说点什么。
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这时候开始关心她的感情了?程无双淡淡一笑:“相处时间多了,觉得人不错,就在一起了呗。”
田东来噎了下,道:“顾骁和你差别那么大,实在是不适合……”
恐怕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会发表这样的话,丁毅和李秀华的劝说她已经听过了,下午又被张君逸训斥了一通,实在不耐烦再谈,便说道:“我心里有主意,爸爸不必担心。我和顾骁的事并未公开,你是怎么知道的?”
田东来沉默片刻:“纸里包不住火,我也是听别人说起的,本来还不信,想来看看,结果……”
“就是说,已经很多人知道了?”
“是有些人知道了。无双,你知道圈子里多的是闲得无聊的男女,这事很快会传遍,你的声誉……”
程无双打断他:“我本就没什么声誉可言,他们说他们的,反正他们也只能说说。”她顿了顿,又道,“也不要和我分析什么利弊,该想的我都想过了。你为什么突然来关心我这个?”她用怀疑的目光仔细打量他每一个细微表情,思忖片刻,又问,“不会是你哪个大客户想通过你牵线搭桥,把什么儿子侄子之类的塞过来?”
田东来无奈道:“是有人存这个心思,但我知道你性子倔,不至于跑来自讨没趣。”他端起杯子喝了大半杯柠檬水,嘴唇抿了又抿,眉头皱起又松开,欲言又止许久,才涨红了脸,说,“无双,这些年我是对不住你,我……我对你妈妈有成见,迁怒了你……”
“成见……”她忍了又忍,才没冷笑出声。程盈不让出轨的他染指明华集团,他竟然认为程盈对不起他。
“你脾气倔,我也犟着。虽然我出身不高,但一直过得还算顺利,不肯放下-身段来修补关系……如果你像若瑜那样撒撒娇……”田东来见她脸上已有怒色,叹了口气,道,“不说旧事了,我也不是想来找你帮什么忙的。无双,虽然你我关系没普通父女那么亲密,但你毕竟是我的女儿,再怎么说,我心里还是念着你的。”
“然后呢?”她耐着性子问。
“我想你过得顺遂一些。”他顿了顿,道,“我是底层出身的男人,我很了解我们这样的男人是怎样想的。有些想法和习惯我是改不了了,但我是疼女儿的,我不想女儿嫁给我这样的人。若瑜的对象我都严格的把着关,你……我不好多管,但我还是应该来提个醒。我们就靠一口气拼命往上爬,骨子里不骄傲的人,没这股子气。骄傲的人喜欢被人崇拜着,喜欢柔顺些的姑娘。”
程无双想起了叶楚楚,还有刚刚那个比她还年轻的女学生,以及那些他特别注意的女子,确实都是柔弱的,顺从的,有着一双像小动物一样乖巧的眼睛,温温柔柔看你一眼,仿佛你就是她的一切。
“你是个特别有主意的女孩子,这样很好,但是这注定了,你和他起冲突的时候会据理力争,而不是听他的意见。他现在要靠着你出头,当然百般容让,但今后呢?我进来的时候看了看这家餐厅,经营得非常不错,听说之前这家店都要倒了。他能做到这种地步,不是池中物,脱离你的掌控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他底气足了,你怎么办?”田东来长长叹息,道,“虽然我不甘心,但这么多年见了这么多人,我不得不承认,富贵锦绣堆里长大的男人,心通常是比我们这样的宽一些,也能真正欣赏强势的女人。无双,你好好考虑下吧,爸爸今天来,就是给你交个底。再怎样,你身上也流着我的血,我总归是不想你吃亏的。”
☆、第七十章
田东来说完,看了她几眼,见她一言不发,便沉默的走了。过了一会儿,服务生送甜品进来,见只有她一人,不由得问:“程**,请问田先生去哪儿了?他点的冰激凌,容易化掉。”
程无双道:“没事,你放下吧,我会吃的。”
服务生离开房间,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推开,顾骁走了进来。他见她拿着勺子挖冰激凌,赶上前握住她的手:“别吃了。过几天不是生理期吗?不怕肚子疼?”
程无双轻轻道:“浪费了多可惜呀。”
顾骁忍不住笑了,搂住她肩膀:“怎么突然变这么节约了?好,我把冰激凌吃掉,不会浪费的。”停了停,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忙了好久,有点累,手上没劲,要不你喂我?”
她瞪他:“蹬鼻子上脸了你!”
“这么凶?”他故意皱起眉,“我累成这样,你就不能温柔一点?”
程无双听到“温柔”两字,莫名其妙的想起田东来的长篇大论,心不由得一紧,问:“顾骁,你喜欢女孩子温柔一些?”
“当然,谁不喜欢温柔的?”他笑着回答,捧着她的脸说,“来嘛,温柔一点。”
她一咬嘴唇,推开他:“我偏不!”
顾骁不解的看着她,沉默片刻,问:“无双,怎么这么不高兴?田先生说了什么?”
她用力的握紧双手:“老一套呗,还能说什么别的?”
顾骁弯下腰,搂住她肩膀,在她耳畔亲了亲,替她理了理长发:“我会加油的,早点做出一番事业,让你扬眉吐气。我和韩靖商量了,秋天的时候在新城区开家分店,正在调研。你看,情况一天比一天好,是不是?别生气了,嗯?”
可是他发达之后会怎样?程无双心知顾骁并非田东来这样毫无底线,但如果相处不愉快,分离是必然。她想把那番话赶出脑海,却徒劳无功,心情益发的低落下去。
顾骁半天哄不笑她,不由得有些气馁。此时餐厅依然在排队,他不能久待,便起身道:“我还得去餐厅看一看,无双,再等我两个钟头好不好?到时候就没这么多客人了,我好好陪你说说话。”
“我想先回家了,精神不好。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这几天忙死了,落了好些课,得补回来。”她说完,提着包包走了。
顾骁虽然有些担忧,却并没当多大回事。不少女人生理期前几天都会出现莫名的情绪波动,程无双并非不讲道理的人,她不高兴,恐怕生理因素占大部分原因。
他忙到餐厅打烊,和员工开完会,关店回家,径直去了程无双的房间。她知道方才那场气生得没什么道理,回家平静了一会儿,情绪好了一些,他抱着她,耐着性子哄了半天,这场风波无惊无险的过去了。
初夏时节还不闷热,是爱美的女人最活跃的时间,能穿各色美丽的裙子大秀美貌,又不用担心出汗弄花了妆容。社交活动一场接着一场,程无双虽然不耐烦去装腔作势,但有些酒会有真正的重量级人物参与,她为了前途,也得去应酬一二。
这样的场合谈的事大体分为两类,生意和生活八卦。程无双同京城一个著名商人攀谈,打探最新的政策走向。专注享乐的红男绿女围在一起,交换些诸如情变,嫁娶,谁家喜得贵子的新鲜事。
所有话题里,最引人注目的新闻与田若瑜有关。她外出度假时结识了邻市豪门关家的长孙,关家少爷对她格外倾心,交往不到半年就高调求婚,十克拉的鸽子蛋婚戒,还有江边第一高楼的广告牌上的爱情宣言,让本市名媛淑女津津乐道。
关少年纪轻轻,手持家族企业的股份却不少,时不时参与公司决策,还有一副出众的相貌,是财经杂志的宠儿。这样的男人是多少女人梦中的王子,却从万花丛中摘取了田若瑜这朵条件并不是很出众的花儿,让不少女人嫉妒得红了眼。
再怎么不甘心,田若瑜即将加入一流豪门,是风头正劲的人物,谁都不想得罪她。若是和她搞好了关系,或许能通过她认识别的优秀男子,因此她一出现,就像磁石一般,把诸多年轻姑娘,以及家里有待嫁女孩儿的年长者,还有想结识关家的人士给吸了过去。
田若瑜态度同以前一样温柔,丝毫没有即将成为豪门长媳的骄矜劲儿,左右逢源,最后让不甘心的众人也不由得叹服,这样谦虚又柔顺的女孩现在真不多见,难怪关家少爷喜欢。
她应付这些人,说得嘴里干渴,程无双同商人谈了许久,也想喝水,两人在饮料台前不期而遇,她微微怔了下,一秒之后就笑着打招呼:“姐姐。”
“若瑜。”程无双客套的笑了笑,拿了两杯饮料,转身走了。田若瑜最善玩小心机,又喜欢装可怜,她虽然有的是法子应对,但她不耐烦在这些鸡零狗碎又无聊的事情上花功夫,索性敬而远之。
田若瑜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咬了下嘴唇。她现在正出风头,有的是人来打抱不平。一个年轻的女孩不屑的嗤了一声,道:“程无双拽什么拽。她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对你啊?不会是看见你年纪比她小却先出嫁,嫁的还那么好,心里发酸吧。”
田若瑜摇头:“别这么说。姐姐和我不一样,专注事业的成功女性通常晚嫁。她只是没有谈恋爱的心情,她样样比我强,真想嫁人,肯定能找到更优秀的男人。”
有人冷笑:“你可真宽容,得了那么大一个冷眼还帮她说话。只是她除了命比你好,投生在程家,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人称道?专注于事业……切,她工作上闹的笑话还少?董事会谁服她?没她外公的那个心腹张先生撑腰,明华集团早垮了。再说,有几个男人能比关家长孙更优秀?”
一个擅长吃喝玩乐的少爷神神秘秘的笑了笑:“大家还年轻,有句老话,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程大**慧眼如炬,看重的是潜力。”
“这话怎么说?”
“潜力股,懂不懂?有些男人现在没钱没势,可人家能干,拼搏个十年二十年,风水轮流转,以前高高在上的人看到他都要恭恭敬敬。”
“你说的是那个顾骁?哎,开什么玩笑,君子远庖厨,他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程无双顶多玩玩,看中他?不可能。”
那少爷笑了:“怎么不可能?程大**是真动了心,我听了好些八卦,横竖无聊,去求证了下,她又是安排进修,又是帮忙投资开店,只是玩的话给点钱就是了,费这个劲干什么?我去那家火爆的西餐厅吃了好几次饭,亲眼看见程无双进来,那厨师出来迎接。你们知道不?那么冷艳的程大**,居然能露出娇羞的表情,啧啧,换了个人似的。”
田若瑜连忙道:“好了,没什么好笑的。白手起家成为新贵的男人很值得尊敬,姐姐这样选择无可厚非。”
众人益发来了兴趣,你一言我一语的嘲笑,越说越暧昧。虽然场内不是人人八卦,但毕竟和程家大**相关,多少听了几句。不一会儿程无双就觉得不对劲,她还没去打探,就有年长的人以世交长辈的名义过来劝她。
她客客气气应付完,心里气得够呛,好容易熬完了酒会,她以为可以安静一下,却接到了秘书的电话,火速赶往公司。
董事会的人坐在会议桌前,她一进会议室,就被纷至沓来的锐利目光戳得头皮发麻。环顾一圈,连在南半球度假的某位董事都回来了。她心不由得沉了下去,在自己的位置坐定,问:“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可笑,她接到紧急电话,想问清原因,秘书却一问三不知,这人是张君逸推荐给她的,那么,若是问张君逸,他当然也不会给答案。人来得这么齐,只有他的位置空着。他这几日忙得生了病,才出院,需要在家休养几天。
张君逸正值盛年,又重养生,入院前精神饱满,气色极佳,怎会毫无征兆的病倒?这场病,摆明了是要给她颜色看。
要开会,却不知道开什么会,这个问题荒唐得令人发笑,但她不得不问。果然,董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会议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冷笑声。同她几乎撕破脸的高总首先发难:“程**,你主持会议,却不知道开什么会?”他摊摊手,“这下好了,这会还怎么开?”
程无双忍着气,道歉:“对不起,我确实没听到一点风声。各位是决定了开会才通知的我,秘书那里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程**是指责我们擅自行动?”赵董冷笑,“是,这样做是伤了大**的颜面,但事出从权,不立刻应对的话,恐怕要出大事!”
高总接着道:“程**,你不能怪我们没事先给你透个风。这种事情你应该亲自跟踪,随时打听!你的精力都用到哪儿去了?但凡你把用在帮你的小白脸开餐馆的劲头分一半在公司上,也不至于做得这么糟!”
71、第七十一章
程无双等他脸红耳赤的吵完,缓缓道:“我每周多少时间呆在公司处理事务,各位都看在眼里的,这叫没花心思?再者,公共场合,提我私生活,是不是不合适?很多事到不了我眼前,我不可能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反复的去打探。不过这些事都能传到你们那里……”她冷冷一笑,“各位未免过火了。是的,我抓瞎的样子是很不错的笑话,但真出了大事,损伤的是整个集团的利益。各位手上都有不少股份,明华集团有难,各位的资产也会缩水。拿自己的家底开玩笑,我非常佩服。”
众人表情各异,有人低头,有人同交好的朋友递眼色,有人冷笑,片刻后,李总恼怒的说:“程**想指责什么?你手下的人失职怠工,还怪我们头上了?”
“我认为,既然是利益共同体,各位在预先得到消息的时候,应该先和我说一声,早点开会应对,而不是等我闹了笑话再讲。”程无双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扬声道,“进会议室这么久,不谈正事却先吵架,简直浪费时间。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哪位和我讲一讲?”
董事们交头接耳,你推我我推你,她不耐烦,看向坐在左边第一位的李总:“李总,你讲吧。”
李总只得开了口。程无双仔细的听着,秀眉皱得越来越紧,李总说完了好一会儿,她都沉默不言,有人“嗤”了声,讽刺道:“程**是怎么了?不会听睡着了吧?”
程无双回过神,只觉得牙根都被咬得一阵阵的发酸。最近她力排众议,在董事会极力推动一个新的投资项目。本市有重商的传统,大小企业林立,又有各项政策优惠,吸引外资纷纷投资办厂,每年都有大量人才涌入,城市发展极快,开发新城区势在必行。城西地势平坦,气候舒适,临海的港湾水极深,无礁石,即使寒冬也从不封冻,是天然的深水良港。
市里除了规划城西开发区之外,还准备投资建港口,待建成之后,本市进出口就不必走远在邻省的港口,对招商引资也更加有利。
建港好处太多,周密调研之后此事就定了下来,明华集团参与其中,已经在新港口及配套工业园区投入大量资金。眼见着工程启动,一切有条不紊的运行,相关领导却忽然被上级调查,又有人投了举报信,说项目有诸多不合理之处,让款项落不到实处,层层盘剥,喂饱了利益相关者的荷包。上面震怒,勒令项目立即停下来,重新审计,复工日期谁也不知道。
“我每天都有跟进项目的新动向,但是,上面要审查,我一点风声都没听见。”程无双竭力想保持镇定,但苍白的脸色暴-露了她的恐慌。
做企业,在各处都有关系,第一手的消息有时候能决定公司的命运,这个道理她非常清楚。她竟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张君逸在她身边到底织了多少层网?
讥笑,质问,甚至责骂,各种难听的话不停的从这些人嘴里涌出来,现在明明是温暖的初夏,她却仿佛被剥光了丢进冰天雪地里,几乎连血液都冻住。
她用力的握住杯子,让自己的脊背保持挺直,鼓起全部的勇气,凝视着面前的董事们。渐渐的,她看出了些端倪,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上去很愤怒,很轻蔑,很着急,却欠缺恐慌之态。如果这事真严重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们不会是这种态度。在商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的人精们,不可能真的拿身家开玩笑,他们会急急忙忙商量对策,而不是先看她出丑。
偌大一个项目,除了各大企业参与投资,还有国家银行的贷款,以及来自上级的拨款,他们不可能让这些钱一直冻结在那里,即使目前的领导被带走,也会尽快的派新人来接手,审查工作也会加紧。
所需要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她缓缓环视众人,看得他们闭了嘴:“这事远没到你们所说的那种程度,我闹了个精彩的笑话,各位今天也应该过足了嘴瘾,那么,我们忙正事吧。在项目重启之前,需要做的事情很多,资金,股东,媒体,都需要好好应对。今天这场好戏,最好不要发生第二次,董事会离心,传出去一点好处都没有,各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她已经气得手指尖都在发颤,可惜夏日穿的短袖,连掩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握着拳,竭尽所能的保持仪态。
上了车,老徐看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受了气,不好多问,殷勤道:“大**,是回家休息吗?忙了一天,你肯定累坏了。回去打个盹,醒了正好吃饭,小顾要回来做晚饭的。”
程无双抬手看表,摇头:“睡不着。去张先生那里。”
“张先生病了,是该去看看。”
程无双手指用力的掐进座椅柔软的真皮里,仿佛那就是张君逸的脖子。今天董事会的齐齐发难,用脚想都知道肯定是他在幕后指点。
他威胁她做什么?知道她最近在紧锣密鼓的查账?还是想逼宫,让她退位让贤?
张君逸的公寓离公司很近,开车不过五分钟路程。程无双踏出车门,仍旧没冷静下来。这副沉不住气的样子,不能见那老谋深算的狐狸。正好一阵微风吹起,她停在公寓门口,想吹吹风定神,老徐不解其意,不知她为何不进去,循着她视线一看,正好瞧见一家花店,便说道:“大**想给张先生买花?送长辈的话,好像是送康乃馨比较好。”
程无双愣了愣,老徐不说,她都没注意面前是家什么店。
她只想送张君逸一束专供扫墓的菊花,一边想,一边把目光移开,淡淡道:“病人敏感,送花怕花粉过敏。徐叔,麻烦你在车里等我,我上去了。”
按了门铃,几秒之后,门锁响了一声,程无双扭动门把,推开了门,看向室内。
张君逸的公寓面积很大,客厅与餐厅、厨房都被打通,空间更加阔朗。他对生活品质要求极高,又懂享受,大到家具,小到摆件,都舒适好用,赏心悦目。此时他正半躺在落地窗前的大躺椅上,最新的复合材料仿佛云朵一般,将他轻轻托起。他手边小矮桌上有红酒和西班牙火腿,他手执酒杯,慵懒的看着窗外林立如笋的高楼大厦,仿佛帝王俯瞰他的疆土。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头都不回,抿了口酒,声音带着笑意:“过来坐。”
程无双刚刚调整好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她忍了又忍,才没扑过去扼住他的脖子。她慢慢的走近他,目光落在雪白瓷盘里的火腿薄片上。最顶级的**亚黑猪火腿,纹理分明,鲜红的颜色那样夺目,刺得她眼睛都有些花。
张君逸没听到声音,终于回头看她,见她盯着火腿,笑着道:“喜欢?我这里还有不少,等会儿你带些回去?”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不想再假模假式的废话。他连装病都懒得装,在她面前摆出这样的排场,已经约等于撕破脸了。
“什么什么意思?”他扬了扬眉,“无双,你对我越来越不礼貌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张叔叔,不要再玩无聊的文字游戏了。开门见山的说吧,你装病,让董事会攻击我,到底想让我怎样?”
张君逸捻起一片火腿送入嘴里,慢慢的咀嚼,闭上眼,露出享受的神情。他咽下,饮酒,芬芳轻盈的酒液在舌尖流动,香气盈满鼻端。他满意的轻叹一声,说:“装病?又胡说八道。”
“没见过像你这么精神饱满的病人。”
张君逸瞥她一眼:“难道非得躺在床上,起都起不来才算生病?我只是比前几天好了些。”
她看了看那盘火腿,冷笑。
“嗯,病了,就应该吃点好的,你说对不对?”
程无双忍无可忍:“够了,我也没空再听你胡说八道。张君逸,你精心谋划了这么多年,我承认我不是你对手,但你也别想轻而易举占有明华集团。再见了!”
她转身就走,张君逸在她身后慢悠悠的说:“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你这么任性,怎么能管好公司呢?我要好好考虑考虑,和大家商量一下,是不是暂停你的决策权。”
程无双蓦地停住。
张君逸道:“你一定忘了吧。程伯伯抢救过来之后,把所有人召集到医院,将名下所有的公司资产转给了你,但是你只有股份,不能行权,正式行权,要等你过了三十岁,或者,董事会表决通过,同意你提前行权。你现在不过是在我的允许下,才能参与决策,并非正式拿到了权力。”他看着她微颤的肩头,轻轻叹了一声,“不听话,就要受罚。回去吧,好好反省反省。”
☆、第七十二章
程无双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张君逸的家门的,老徐见她神思恍惚,脸色红得不正常,不由得吓了一跳,踟蹰着问:“大**,张先生是不是又打了你?”
她摇头,坐上车。
“那……你们吵架了?”
往日她再心情不佳,也会简单的答一句,但这次却直接躺在后座上,闭上眼,身子蜷了起来。老徐顿觉不妙,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家,丁毅一迎上来就急急的说:“恐怕出大事了,大**在公司受了气,去了一趟张先生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顿了顿,压低声音,问,“难道张先生做了什么?”
丁毅心一咯噔,赶紧拉开后座门,只见她胳膊抱着头,肩膀颤个不停。他赶紧去拉她:“无双,无双,是我。”
她慢慢的把手放下,眼睛通红,脸上却没有一滴泪。丁毅赶紧扶起她,摸到她的手,冰凉。
她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喝了半杯热水,眼睛才渐渐的有了些神采。她慢慢的说:“差不多……撕破脸了。”
李秀华在一旁,不解道:“什么撕破脸?和董事会哪个老家伙?无双,你别怕,你才是一把手,再说还有张先生……”她接到丁毅递来的眼神,怔了怔,思索片刻,蓦地捂住嘴。
丁毅握紧程无双的手:“慢慢说,不要慌。”
她道:“张君逸联合整个董事会给我下马威,要收回我的决策权。他除了些阴阳怪气的话,没有把要挟我的目的说出来。”她顿了顿,道,“迟早有这一天,我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按照前段时间他的表现,我觉得他还会装好一阵子的。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为什么提前了摊牌的时间?”
丁毅想了想,问:“是不是他发现你暗查账目的事了?”
程无双道:“这不至于让他起这么大的反应。按照他对公司的掌控程度,他很清楚,我就算知道了什么,也已经无法撼动他的地位。”
李秀华已经哽咽:“这怎么办?无双,张先生怎么能这样……”
程无双摆摆手,她在车上懵了这么久,已经慢慢的清醒了,此时反而是三人中最冷静的一位:“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谈别的都没有意义。他要挟我,肯定想我付出些代价。我得搞清楚他具体要什么,即使没法做什么,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李秀华还想多问几句,程无双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发疼,也不想再重复刚才屈辱的细节,便说道:“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会儿。丁叔叔,麻烦你给李阿姨解释解释。”
她回到房间,想安静的想一想,却总是静不下来。方才的委屈和愤懑,她无法在丁毅或者李秀华面前诉说。与在公司不同,她是程家的主心骨,她即使再痛苦,也得努力的撑着。
心里淤积的恐慌与愤怒,如同虫蚁一般啮咬着她的心脏,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镇定下来越无法镇定。能自在的发泄情绪的人,只有顾骁。
他不是要回家给她做饭吗?怎么还不回来?她忍不住跑去厨房,只看见抱着老鼠玩具啃得不亦乐乎的三三。她走到窗前望向庭院大门,半山腰到山脚小区门口的道路一览无余,却连顾骁的影子都没看到。
程无双索性拨了电话,他很快接起,声音有些不自在:“无双,对不起,餐厅这里出了点问题,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今天不能回来给你做饭了,你看是过来找我,还是自己去外面吃?”
“出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他就打断了她,语气有些急:“真有急事,先挂了。”她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里就传来嘟嘟的忙音。
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遇上这种事,就像一整个核桃堵在喉咙口,噎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他在忙什么?为了保证服务质量,在用餐高峰期来临前集中员工吩咐事宜?或者生意太好,吸引了大人物,他要亲自接待?要不,他已经准备开分店,急着去见相关机构的负责人,好早日获得审批?
不管他在忙什么,餐厅的生意蒸蒸日上是确定的,他已经走上光明的大道,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指日可待。现在还有人拿他的厨师出身说笑,但也许过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把说出的酸话给吞回去。
而他和自己吵架的次数,随着他地位的提升日益增多,而他对她的态度,也不如曾经那样千依百顺。
每次想起田东来的劝说,她都告诉自己,顾骁和田东来不是一类人,可他的行为却和田东来所说的话不谋而合。程无双失魂落魄想了许久,直到听见敲门声才回过神,她一直捏着手机没放,掌心的汗把屏幕沾得湿漉漉的。
李秀华没听到回应,怕她出事,说了声“我先进来了”,便推开门。见她坐在床上,房间一切如常,稍稍松了口气,道:“无双,小顾怎么还没回来?都快到饭点了。你给他打电话没有?”
程无双淡淡道:“顾经理很忙,回不来了。”
李秀华道:“回不来啊?那我去让老徐备车,让他送你去小顾那里。”
“我说了,他很忙。”
“那去家你喜欢的餐馆,怎样?”
“不想出去。”
李秀华愁了:“那怎么办?家里其他人做饭水平一般,不合你口味。你不出去吃的话,吃什么呢?”
程无双凝视着休眠已久的手机屏幕,低声道:“别担心,我没胃口,吃不下。”
李秀华在床沿坐下,握住她的手:“无双,李阿姨知道,你现在压力太大了,心情不好。但是不管怎样不开心,也不能糟践自己的身体呀。好歹吃点儿什么吧。你换身衣服,去小顾那里,他肯定做得出能让你开胃的菜。”
她声音急了些:“我不去!”
李秀华沉默片刻,问:“无双,你们吵架了?”
“李阿姨,我真没胃口。我不想说话,你让我静静好吗?”
李秀华只能叹着气离开她的房间,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抹眼泪。毕竟是她照顾着长大的孩子,至少是大半个女儿,受到这样重的打击,她想想都心酸难忍,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稳了稳心神,给顾骁打了电话。
顾骁隔了半分钟才接电话,她听到电话那头的嘈杂声,仿佛是锅碗碰撞的声响。心知他一定在厨房忙碌,她也不想过多耽搁,只简短的说:“小顾,打扰你了。无双心情不好,你担待一下,好吗?先服个软,哄哄她,回来之后再慢慢的讲道理。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只是压力太大了。”
“我过会儿就给她打电话。你放心。那我先挂了?”
“好,好。”李秀华叹了口气,去处理家务事,经过程无双房门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担心不已,却无可奈何。
程无双的心情已经低到了冰点,酒会上的讥讽,董事会的咄咄逼人,张君逸的阴沉,还有顾骁的冷淡,所有不好的事一股脑涌上心头。她用力的咬住下唇,眼睛酸胀,却流不出泪来。她耳中就像被塞了个马峰窝,嗡嗡乱响,让她不得安宁。前路在何方?商场一片黯淡,情路也阴云笼罩,她想奋斗,用以拼搏的羽翼已被折断,想退缩,又无枝可依。她就像重伤的飞鸟,直直从云端坠向地面,等待着粉身碎骨的那一刻。
她都想一头撞上墙,晕过去,就暂时避开了烦恼。但伤害自己得不偿失,张君逸还可能炒作此事,把她描述成受不了挫折而自残的无能之辈,她的前途就真的毁了。今后哪怕她撑过了三十岁这个坎,得到了与自己所持股份相匹配的权力,也不会有人买她的账。
她缩在夏被里混乱的想着,不知想了多久,终于倦得合上眼。可睡梦中她也不得安宁,白天发生的事被梦境扭曲得更加诡异,乱糟糟的重复出现。董事会的人哈哈大笑;田若瑜挽着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对她指指点点;顾骁看都不看她,身边环绕着好几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张君逸从沙发上站起来,猛地扑到她身上,狠狠扼住她的脖子,让她立刻交出明华集团的所有股份。
她几乎不能呼吸,惊怒交加的挣扎,可他的手就像钢钳一样,她挣不脱,手胡乱的舞动,不知抓到了什么东西,她用力拽向自己,想拿来当武器。谁知身上忽然压上一个极沉重的物品,沉得她惊叫一声,胸中积郁的闷气随之离开了身体,她也醒了过来。
身体依然被重物压着,她迷迷糊糊的一端详,登时大吃一惊,张口结舌的问:“你……你……你怎么……你怎么在我床上?”
顾骁看着她紧紧掐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道:“是你把我拽上来的。”
☆、第七十三章
程无双这才发觉自己正紧紧的攥着他,连忙松开手指。
他伏在她身上,嘴唇恰好在她颈侧,呼出的热气拂过皮肤,痒酥酥的,有点像三三拿耳朵蹭她。她心脏狂跳起来,咬着牙推他:“混蛋,你要趴多久!”
顾骁赶紧坐起来,声音平静,但耳根子都红透了:“莫名其妙被你拽倒,就和摔了一跤似的,总得让我缓口气吧。”
程无双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避开他的视线,一言不发。
顾骁伸手在她额头抹了一下,皱起眉头,把她的被子拉开:“满头都是汗,不热吗?还盖这么严实。小心热伤风。”
程无双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顾骁拉住她的手,她忽然想起梦境中被美人环绕,对她置之不理的他,心蓦地一酸,甩开他的手。他怔了怔,道:“无双,你到底怎么了?刚刚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一直关机不接。”
想必是手机没电了。她心情烦躁之下,忘记了充电。她抿着嘴不说话,他凝视着她,道:“无双,以后不要这样任性了,再生气,你也不应该关机。”
“我任性?”她一下子就火了,不过是忘了充电,他问都不问清楚就给自己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她想说几句皮里阳秋的话刺刺他,但疲倦极了的脑子竟凑不出什么妙语,不但噎不住他,反而憋得自己难受。她索性用力的推他:“是啊!我任性!你走!”
顾骁高强度工作了一整天,连晚饭也只啃了个面包,下班时由于担心她,饭都不吃就急匆匆赶回来。又累又饿的人耐心有限,他也不由得沉下脸:“程无双,你到底在闹什么?有事好好说行不行?最近你总是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把我当拳击袋了,想发泄就发泄?”
她冷笑:“我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顾骁头疼欲裂,站起来道:“你光发火,不告诉我原因,我该怎么做?我哪儿有那么多精神和你玩猜谜游戏?”
“你说我发火,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天比一天冷淡,难道得我来哄你?我也没这个时间好不好!”
顾骁道:“你总是用这样的态度对我,我也是人,总不能次次都低声下气。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好好的和我……”话音未落,她被“温柔”二字触到痛点,勃然大怒,指着门道,“你出去!”
顾骁愣了,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嘴唇抿了又抿,用力的把几乎冲出喉头的怒火给压回去,勉强挤出个微笑,上前想抱她:“无双,我们不吵了,好不好?”
“温柔”简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算再明白错在自己,她也无法遏制住海啸一般的痛苦。她抓起枕头拍开他:“我让你走!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顾骁抬起胳膊挡了下,冷冷说了声“行”,转身大步的离开。
程无双怔怔看着他的背影,门一被关上,她就像脱了力一样,软绵绵倒在床上,手指紧紧的抓住床单,就像身处冰天雪地一样瑟瑟发抖。
他一定对她极其反感,她闭上眼,现在她自己都很厌恶自己。
她把头埋进枕头里,就像把头钻进沙中的鸵鸟,如此过了不知多久,门又开了,她昏昏沉沉的,听不出是谁的脚步声,心中期盼是顾骁,但他才受了气,哪儿那么容易原谅她,想必是李秀华放心不下。她把头埋得更深,空气被厚而软的枕头滤过,变得很稀少,呼吸都难受起来。
来人走到床前,把枕头抽开,紧接着,一个温热的吻落到她耳侧。她眼睛骤然一酸,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顾骁把她扶了起来,揽进怀里,声音低沉:“我找了丁管家。你也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应该先告诉我呀。憋在心里,能不窝火吗?”他轻轻的抚着她的发丝,道,“好啦,是我不对,没照顾你的情绪,原谅我,好不好?”
她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很快浸透了他的衬衫,手臂紧紧的环着他的腰,仿佛他是溺水者在涛涛江河之中能找到的唯一的浮木。他低头慢慢的理顺她睡得蓬乱的发丝,见她哭声弱了一些,便把她打横抱起来,走到她平日休息看书的小桌前,放到椅子上,说:“好歹吃点东西,不要弄得胃痛。”
桌上放了两碗馄饨,一大一小,还有一碟日式拌海藻。半透明的馄饨皮包裹着淡粉色的肉馅,浮在清汤里,上面一撮葱花,热气腾腾,她一闻到味道,肚子就响了一声。他忍不住笑了笑,拿头绳把她披散的长发束在脑后,低头亲了亲她:“快吃吧,泡久了就糊成一团了。够不够?还想吃的话从我碗里舀。”
程无双拿起筷子,一滴泪落在碗里,“啪嗒”一声轻响,他不由得紧张,弯腰搂住她肩膀:“怎么了?”
她含含糊糊的说了几个字,他仔细分辨,才明白她说的是“对不起”。他松了口气,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快吃东西。”
她吃了几个馄饨,饥火稍稍被压制住,就忽然没了胃口。虽然汤很清,皮很柔,馅儿很鲜,但她味同嚼蜡,勉力的往嘴里塞。顾骁注意到她的变化,虽然担忧,但她既然努力吃了,他就不多话,免得刺激得她再次哭出来。
吃完迟到的晚餐,顾骁收拾碗筷,见她情绪已经稳定许多,便道:“你先去洗个澡吧,刚刚闷在被子里,出了那么多汗。我也要换衣服,很快的,等会儿就来陪你说话。”
程无双点了点头,顾骁离开,用最快速度洗了碗碟,收拾好厨房,冲了个澡,折回她的房间。
浴室灯亮着,她还没洗完。他走到落地窗前的躺椅坐下,环顾室内。程无双的卧室面积不小,摆放的家具却不多,力求精简,设计风格也很简约,更显得空间阔朗。平时看上去非常有设计感,时尚且舒适,但若是情绪低落,空旷的房间会衬得人格外渺小,平添几分孤寂感。
她日子过得不顺遂,时常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或许她莫名急躁的脾气,来自于无枝可依的孤独感。他想起刚刚她哭得几乎崩溃的样子,心微微一疼,其实他很想时时刻刻陪着她的,但他如果不好好的奋斗,早日独当一面,又怎能成为她脆弱时的依靠?
自从交往以来,两人虽然都住在程家,相处的时间却少得可怜,他想了想明日的安排,她得飞外地签合同,而他又要准备包场客人的接待工作,都不得闲。今天必须把话给说透,否则吵架的次数少不了,长期以往……他想想她冷若冰霜的面容,用力的抹了下额头,想把这可怕的画面从脑海里清除出去。
回过神,他发觉程无双还没出浴室,看看时间,她已经呆了快一个钟头。他想起她方才无精打采,昏昏沉沉的模样,怕她泡澡泡睡着了,起身去敲浴室门,试探着问:“无双,你还好吗?”
提高音量问了两次,里面终于有了动静。须臾门被打开,她穿着睡裙走了出来,头发被一根大毛巾裹住,脸颊绯红,像熟透的蜜桃,仍有水汽留在其上,看上去格外的娇嫩。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了一下,指端一片温软柔滑,他心跳忽然快了起来,移开视线定了定神,问:“怎么耽搁了那么久?”
她低声道:“在浴缸里睡着了。”
果然。他扶着她去梳妆台坐下,解开毛巾放下她的长发,轻轻的擦拭着,说:“精神不好的时候不能泡澡,泡久了要头晕的。”
“嗯。”他的手指插-入她的发丝,慢慢的理顺头发,手势温柔,生怕扯到她的头皮,她从镜中端详着他专注的神情,哪怕这温柔是他为了继续从她这里得到支持才刻意做出的,也让她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假如有一天他翻脸,她失去了这一切怎么办?她更加害怕了,鼻子酸酸的,呼吸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他察觉到不妥,仔细一看,连忙问:“你到底怎么了?”顿了顿,他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无双,你有什么想说的,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藏在心里,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她再也忍不住,呜咽着把田东来的劝说叙述了一遍,听得他脸色发青:“田先生二十多年都没关心过你,忽然跑来找你,肯定有他的目的,但绝对和父爱没什么关系。你如果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不正合了他的意?”顿了顿,道,“无双,我喜欢温柔,仅仅是喜欢这种态度,而不是只偏爱顺从男人的女孩。你也更喜欢我对你温柔耐心,而不是冷淡你或者对你发火,对不对?”
她怔了怔,顿时脸颊作烧,有些不敢直视他。
他吻着她的指尖,道:“好了,你不要自责。你不是天□□钻牛角尖,只是因为你把张君逸视为父亲和师长,而他的背叛让你失去了这种感情寄托,你肯定希望重获这种关怀,田先生跑来表达关心,你就不由自主的看重他的话了。”
他的话让她理清了思路,同时也让她觉得遍体生寒,就算她再不愿意,也得面对事实——没有强者庇护她,她无处可躲,除了硬撑着抵御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没有别的法子。
顾骁继续替她梳理头发,一切妥当之后,把她抱到床上,温言道:“以后对我有疑虑,千万要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乱琢磨,我不能保证一直顺着你的意,但我不会骗你。明天你还要出差,早点睡吧。”
说罢,他松开她,却发现她的胳膊依然紧紧的搂着自己的脖子。他轻声哄道:“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放心。”
她轻轻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什么?”、
她一咬嘴唇,声音大了些,却颤得厉害:“今晚你留下来,好不好?”
☆、第七十四章
顾骁脑子里出现短暂空白,须臾,血液就像失控了似的在体内飞速乱窜,他从脸颊到足底都烫了起来,手不由自主的落到她腰间,把她的裙子往上提了几寸才忽然回过神,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程无双不敢看他,脸贴在他肩窝,从他皮肤里散发的热气让她好受了许多:“我冷。”
肩颈交界处的皮肤是极敏感的,她一呼一吸间吹出暖而轻的气流,就像羽毛一样轻轻的拂过,搔得他痒酥酥的,这股痒从皮肤慢慢的蔓延到了心尖上。
他心跳得很快,就像受惊的兔子,上下蹦着,想要冲破胸腔。理智告诉他,她在最脆弱时提要求,事后后悔的可能性很大。他应该温柔的拒绝她,哄她睡着,这样做,他的形象会瞬间提高好几个层次,她会更加的敬佩自己。
可她暖乎乎软绵绵的靠在他怀里,高风亮节脆弱得和薯片一样,轻轻一摁就碎了。他想方设法的克制,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我不可能只抱抱你。”
她胳膊依然不放开。虽然她一个字没说,但他瞬间明白了,身体往前倾,转眼她就躺在了他下面,长发散乱的铺到床单上,就像一汪黑色的水四散奔流,他的理智也随着她的发丝流到未知的去处。
当他试探着把手伸入她的睡裙里,触摸到她轻颤的皮肤,他知道,即使她忽然改了主意,他也没有法子再停下来了。
顾骁在第二天清晨醒来时,理智才回到他脑子里。怀抱已经空了,浴室水声哗哗响,应该是程无双在洗澡。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紧闭的浴室门,心不由得紧了紧。她现在应该也冷静下来了,她想的又是什么?
他们交往的时间并不长,这样做,进展会不会太快?她有没有后悔?他没经验,又急不可耐,有没有伤到她?她说了疼,会不会因此厌恶他?他正胡思乱想,水声停了,门轻轻一响。他莫名的心虚,合上眼装睡。
房间很安静,她穿着软底拖鞋踩在地毯上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辨。他暗自捏着一把汗,竖起耳朵努力捕捉有关她的任何声响。
她走近了他,却不回到床上,虽然未睁眼,他也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她站在他面前到底想干什么?不会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想掐住他脖子吧?
盖在身上的夏被被她轻轻揭开了一些,初夏清晨的空气尚存一丝凉意,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立刻起了鸡皮疙瘩。过了一会儿,被子被拉得更多,就这样过去了十来分钟,他大半个身体都没了遮挡。
他不解其意,闭眼胡乱猜测不出结果,只觉得她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皮肤,和凌迟一样。他暗自鼓了一口气,把眼睛睁开细细的缝,观察她的举动,十多秒之后他差点笑出声来。
程无双脸颊上的红晕,即使在被窗帘滤过、显得格外朦胧的晨光里也看得清楚。她看看他,又慌张的移开视线,不一会儿又忍不住看回来,手悬在离他身体不过一尺的地方,往下慢慢的挪,可挪了不过半尺,又像被烫了一样收回了手。
他索性睁开眼,把吓得呆若木鸡的她拽到他身上:“干嘛偷偷摸摸的看?我又不是不给你看。”
她羞愤交加的咬了他一口,他接着笑道:“不仅给你看,你想摸也可以。”
她挣扎着想掰开他的胳膊,脸烫得几乎可以烧起来:“你能不能闭嘴!”
程无双还不知道,清晨摩擦男人的身体是一种自寻死路的行为。她惊讶的看着他翻身压上来,刚想说话,嘴就被堵住了,再也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顾骁这一天起得比平时晚了半个多钟头。他拾起落在地上的衣服,一边穿,一边留恋的看着趴在床上的程无双。她半个背露在外面,肌肤莹白如玉,初升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上面,仿佛升腾起一缕发光的雾气。
“我去给你做早饭,你再睡会儿。”他穿好衣服,俯下去亲了亲她,压低声音问,“累不累?”
她扭头狠狠瞪他:“死开!”
顾骁心满意足的离开,走出卧室门没几步,遇上了李秀华。她看到他脸上笑意,心不由得一松。他显然是从程无双卧室里出来的,如果两人还在吵架,他不会是这种表情,也不可能这么早就来瞧她,看来程无双已经被他给劝住了。
她拉住他,又叮嘱了些诸如“她压力太大,你担待些”之类的话才放他走。她进了卧室,去衣帽间取程无双出差需要带上的衣物,整理妥当之后出来,随意往床边一望,发现睡衣落在了床下。
李秀华低声说了句“怎么落地上了”,过去拾起,忽然觉得不对劲——睡衣不是该穿在她身上吗?
她看向床上,心顿时一沉,难怪那小子一副春风得意的表情!她赶紧叫醒程无双,神情极其严肃:“你们都到这一步了?”
程无双还有些迷迷瞪瞪的,缓缓坐起来,被子滑到腰下面,淡红色的吻痕从脖子蔓延到胸前,看得李秀华眼皮抽了抽,暗骂了一句不知节制的混小子,过去把被子给她拉上去。
这件事来得突然,她满脑子都是“荒唐”二字,想说程无双几句,可现在的思想不同了,上午表白晚上就躺一块儿都是常事,况且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她咬了咬牙,问:“做措施了吗?”
程无双本来垂着眼不说话,闻言眼睛立刻睁圆了。李秀华顿时急了:“无双!怎么能这么不谨慎呢?这种事女人太吃亏了,你得爱惜你自己啊!”她手指攥了又攥,不忍心说重话,最后用力的叹了口气,道,“我马上去买药,不过这种药最伤身,以后千万要注意了。你呀,真是……”
程无双声音小小的,十分心虚:“我知道了,不会再这样不小心了。”
李秀华急着去买药,大步走向门口,又回头嘱咐:“你出门前,拿遮瑕膏把你脖子那儿的印子盖一盖。”
程无双的飞机下午四点钟起飞,由于担心路上拥堵,她吃了午饭就准备出门。顾骁下午还得去餐厅,不能送她去机场,只能在庭院里拥抱她。
他有满腔温情和不舍,话只说了一小半,李秀华轻咳一声:“小顾,无双过几天就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顾骁只能松开胳膊,程无双见他对李秀华讪笑了下,脑子一转,明白他肯定挨了李秀华一顿好骂,便对他挤了挤眼,依依不舍的上车。
路上虽然未堵车,可机场遇上航空管制,起飞时间足足迟了四个钟头,程无双抵达b城下榻宾馆时已经接近凌晨。她又热又倦又饿,去房间冲过澡,随便换了身宽松舒适的衣服,想去酒店附近知名的夜宵店吃点东西,谁知刚关上房门,扭头一望走廊,就看见张君逸迎面走来。
在她回过神之前,他已经在她面前站定,满面含笑,声音同以前一样温柔和煦:“终于到了?这么晚了,还去哪儿?你看起来精神不错。”
骤然遇上最大的敌人,程无双哪怕三天三夜没睡觉,精神也松懈不下来。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只淡淡问道:“张叔叔怎么来了?不再养几天病?”
张君逸道:“没办法,无双你这么冒冒失失的,让你来签合同我实在不放心,还是要跟着指点指点才行。劳碌是我的命,”他身子微微前倾,嘴凑近她的耳朵,低声笑,“清闲是你的命。富贵闲人,无双你两样俱全,真是好福气。”
程无双登时大怒,但走廊是公共场所,随时可能有人来,起争执并非明智之举。她往后退了一小步,习惯性的把长发捋到肩后,脸和脖子露得多,会显得气场更足。她轻轻的笑,容貌在灯光下极为明艳,带着逼人的挑衅意味:“张叔叔说的什么话,侄女虽然年少做事不稳重,但毕竟有的是时间,总有沉稳下来的一天,哪儿好意思让张叔叔一直帮我打工卖力呢?张叔叔是精致的都市男人,都市男人讲究的都是中年退休,趁着身体好,纵情山水,钓钓鱼,没事写写书,指导我们这些晚辈一些人生经验,轻松愉快。”
张君逸微微眯起眼:“业务能力不见长,说话的本事倒是一直进步。”
程无双道:“名师出高徒,张叔叔最近给我上的课都振聋发聩,我真是受益良多,有茅塞顿开的感觉。至于说话本事,我倒是没长进多少,早点退休,纵情山水的话,不是张叔叔你以前经常对我,对外公说的吗?”
张君逸抿起嘴,目光缓缓从她的额头移动到她下巴,就像一柄锋利的刀,被看过的地方汗毛都像被刮掉,凉飕飕的。她不想再和这个阴谋家多呆,刚想走开,他忽的伸手去撩她的头发。
程无双登时吃了一惊,用力的钳住他的手腕:“你想干什么?我别的不如你,打你一顿的本事倒是有的!”
☆、第七十五章
张君逸手腕扭得过度,但他不躲避也不叫疼,只皱了皱眉,旋即冷笑一声,道:“小刘。”
一直静静站在他身后十米外的秘书模样的男子忽的上前,敏捷矫健得让程无双大吃一惊。那人转瞬就到了她面前,三下五除二把张君逸从她手里解救出来,又迅速的把她双手反剪到她背后。
他的手法极其专业,稍稍用力一压,程无双胳膊就一阵剧痛,完全使不上力。她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做了决定——停止挣扎。通常保镖训练重在制服,而他的做法却极其狠辣不留后路,与其说是格斗术,不如说是杀人术。她还不想被废掉,在这种来历不明的人面前不服软不行。
在敌人面前被迫躬身低头,程无双即使再能忍耐,屈辱的血液也止不住的冲上脸,让她双颊红得骇人。
张君逸慢条斯理的解开袖口,翻开袖口看了看被她握过的手腕,道:“没事,明早就能消肿。小刘,放开她。”
保镖立刻松开手,迅速退后,低眉垂眼,完全看不出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
程无双虽然不再受制,但胳膊筋肉一阵一阵的疼,已经受了伤,只能慢慢的把手放回原位,看上去如同电影慢放,分外狼狈。
张君逸站在她面前,淡淡的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冲动。”说着,再度抬手撩开她颈侧长发。她本能的伸手,肘部到手腕就像过了电似的一阵剧痛,刚抬起的胳膊又放了下去,屈辱和疼痛的冷汗慢慢的沁出额角。
他的拇指抚上她颈部大动脉的位置:“这是什么?”
她既惊且怒,又不解他的用意,瞪圆了双眼,喝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张君逸理都不理她,手指往下,勾住她的衣领,又拉开了一些。她耳中嗡的一响,也不顾那个保镖就在旁边,抬脚踹向他膝盖,可是手臂受伤,无法保持平衡,蹬出腿时身体后仰,止不住的退了几步,背撞在了墙壁上,钝痛传来,让她呼吸不由得一窒。
“你和那姓顾的小子……”张君逸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连假模假式的笑都懒得维持。她怔了怔,终于明白他的用意。
b市比临水市热了不少,她素来怕热,洗了澡只想让皮肤清清爽爽的呼吸,所幸颈部痕迹不多,且已经淡了好些,便懒得上遮瑕膏,选了件领口高些的衬衫穿上,再把头发披散下来,不刻意往她脖子使劲瞧,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方才反击张君逸时,她撩开了遮在肩颈的长发,这才让他发现了端倪。
程无双抿紧了嘴,这种事怎可能向他多说?她又不知张君逸会对顾骁怎样,心里说不出的担忧。
“程无双,你玩得太过火了。把那小子打发了吧,你也不嫌掉份儿。”
她冷冷道:“打发?把人玩弄了就甩掉,这才是掉份儿的事。我不会和他分手,今后会认真的交往下去,你就死了这份心,别想拿我的婚事给你换什么好处。”
他嗤了一声,不说话,只仔仔细细的打量她。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保镖忽然开口:“张先生,电梯来了。”
张君逸露出一个让她汗毛直立的诡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双,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你是真不知道你自己的斤两。我不多费口舌了,你好好准备明天的公务。”说罢,施施然走了。
被他触摸过的地方就像鼻涕虫爬过,有种令人作呕的粘腻感,她用手背擦拭,一用力,又牵动了胳膊上的伤,疼得她嘶嘶抽气,不由自主弯下腰。电梯里的来人路过她身边,忍不住好奇的打量着她,看清楚她的脸后,试探着搭讪:“这位**,需要我帮忙吗?”
程无双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不用,多谢。”
她脸色因为痛楚而发白,鬓角被冷汗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强颜欢笑的模样显得楚楚可怜。那人看得都呆了,她觉得很不自在,站直了身子转身想走,却被他跟住:“**,你看上去很不舒服,我可以陪你去医院看看。”
程无双耐着性子道:“我很好,多谢关心。”
她声音有些弱,那人以为她是欲擒故纵,索性拉住她的手腕:“等等,留个联系方式吧。”
她忍无可忍,胳膊又因为被拽住而疼痛加剧,不由得勃然大怒,甩开他,喝道:“你懂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离我远点,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见到过我。”
豪华酒店行政楼层的客人通常非富即贵,这个男人也不例外,被女人追捧惯了的主儿脾气自然不会好,听到她如此说,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冷冰冰的注视着她,仿佛要把她的脸刻进脑子里。
她不耐烦,径直背过身,按了电梯按钮,那人看着她走进去,在电梯门合上之前森然说道:“我记住你了。”
程无双皱紧了眉头,但很快又把那人的威胁抛在脑后。她得罪了人,但程家大**也不是谁都想捏就捏的软柿子,况且天下人这么多,或许这就是和那人最后一次见面。她专心的检查自己的胳膊,慢慢的转动关节,走出酒店的时候终于舒服了一些,只是这几天她得好好静养,不能用力。
张君逸又会做什么?他居然直接动上了手,恐怕不久之后会公开和她撕破脸。以他对公司的掌控程度,她今后的日子会更难过,即使熬过三十岁,她能否拿到与股份相匹配的权力还是未知数,况且他很可能想方设法获得她手上的股份。她可以死死抓住这些股份不放,但公司由他运作,他可以从容的转移资产,拉拢客户,另起炉灶,给她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空壳。
她越想越难过,b市空气燠热憋闷,但她依然脊背发凉。不知不觉走到了夜宵店门口,她推开拉门,空调的冷气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也让她从沉思里回过神,用力的按了按太阳穴,想暂时把这些烦心事从脑海里清除出去。
她选了张桌子坐下,点了店里的招牌砂锅粥和虾仁小笼包,又要了一碟青菜。须臾点的餐被送上来,她慢慢的吃着。
粥米熬得太久,已经成了类似米糊的粘稠物,和顾骁给她煲的粒粒分明却又一抿即化的粥天差地别;小笼包的皮有几处被包子馅儿的油浸得半透明,虾仁不脆不弹,鲜味是味精调出来的,吃了一个就开始口干;青菜炒过了头,浇的生抽太多,咸味盖住了菜的清香。越吃,她越想念那个烹调出无可挑剔菜肴的男人。她拿出手机,找到他的号码,犹豫再三,把手机收回了包里。
这么晚了,他忙了一天,一定睡得很香。他那么温柔贴心,她要对他更好一些,不能总是耍大**脾气,把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回到酒店,她躺在床上,虽然身体很疲倦,但心事太重,辗转了许久才睡着。次日她又不得不早起,上午同公司随行人员整理文件,开会,中午简单吃过一餐,下午去了合作方的公司。
程无双一行人被引至会议室,但对方老总还未到达,秘书接待他们,奉茶,解释说,总经理忽然有要客来访,大约一刻钟之后就来。
她耐心的等了十来分钟,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合作公司的陈总走了进来。这个陈总刚过三十岁,才华出众,是商界有名的新星,又有一副好相貌,拥趸者甚多。她正想仔细打量一下这位极其优秀的年轻男士,但看见紧跟着他进来的人,她的兴致顿时消失无踪。
张君逸并不在参会者名单里,他怎么会来?她警惕的看着这两个男人,立刻察觉到他们之间的默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陈总的要客是张君逸,这合同恐怕不会顺顺当当让她签下去。
程无双心中虽然惊怒交加,脸上却露出了客气的微笑,伸出手道:“陈总。”
陈总和她握了握手,目光在她脸上一转,道:“早就听说程**美貌动人,看见本人,才知道风采远胜旁人的言语。”
他说着恭维话,但语气却有些轻佻,仿佛并非身处会议室谈生意,而是在酒会里引诱佳人。再者,只称赞女领导容貌难免有影射对方是有貌无才的花瓶的嫌疑,在正式场合如此措辞是极不合适的。
陈总既然在商场混得如鱼得水,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基本礼仪,他这是明着给她难堪。
程无双脸色变了变,可是当场发作只会显得她小气,他有的是理由抵赖,最后吃亏的只能是她。她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只敛去笑容,直接进入正题,说道:“这次合作……”
陈总含笑听完,扬了扬眉,扭头问张君逸:“张先生,程**说的这席话条理分明,发言稿是你改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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