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无双对他摆摆手，低声道：“你不要生气，我觉得还好，刚刚走路的时候也稳当。宴席进行的时候没人劝我喝酒，就最后让我意思了一杯。人家答应了签合约，我接受一杯敬酒，也是表达合作的诚意，否则也挺不给人面子的。我酒量确实也太差了点。”
韩靖冷笑：“面子？以前程阿姨也滴酒不沾，谁说过她不给人面子？每次需要礼节性的喝点东西，他们都主动给她倒上果汁。说到底，就是欺负你！”
程无双勉强一笑：“现在说这些没意思，等我像妈妈那样独当一面了，这种麻烦就不会再有，在此之前我先忍一忍吧。”她不欲多谈早逝的母亲，去盥洗室把厚重的妆容卸去，对他说，“刚刚忙着和人谈事，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饿得慌。”
韩靖道：“那现在就去吃东西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泰国菜，做得很地道。”
两人去了餐厅，要了个包间。此时不过下午三点，客人极少，上菜很快，不一会儿，红通通的咖喱蟹就端了上来，香气扑鼻。韩靖拿夹子夹破蟹钳，剔出蟹肉，沾了酱汁放进她碗里，说：“他们的蟹做得好，肉很鲜甜，咖喱味道也很浓，你试试。”
她道了谢，夹起蟹肉慢慢吃。他没等到她的夸赞，有些不高兴：“小双双，本少爷亲手剥的螃蟹，你一点表示都没有？”
“啊？我说过谢谢了呀。”
他翻了个白眼：“我意思是，到底好吃不好吃？”
“嗯，还不错。”
“喂，就只是‘还不错’？那你在哪里吃过‘很好吃’的咖喱蟹？带我去见识见识，你知道我最喜欢泰国菜了。”
她怔了怔，眼前浮现出一双托着装咖喱蟹的大盘子的手，手的主人声音温和恭谨：“大小姐，今天做了咖喱蟹。”
“你怎么了？怎么开始吸鼻子？哭了？”韩靖皱眉看着她。
程无双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端起水杯喝了好几口冷柠檬水：“不是，咖喱挺辣的，你知道我不大能吃辣。”她顿了顿，说，“顾骁做的咖喱蟹还不错。”
韩靖道：“哦，是他啊。这倒是，他的手艺真不错，不比那个去年得了全国大奖的大厨差。什么时候你有空？我们约个时间，我到你家吃饭。”
她咬了下嘴唇，说：“我让他走了。”
韩靖微微一愣，长长叹了口气，虽然十分不满，却并不觉得意外：“这也没办法。委屈你了。”
“我有什么委屈，顾骁才是真委屈。”她思忖片刻，把昨夜和张君逸讨论的内容简单告诉给他。他听到后面忍不住打断她：“小双双，抱歉我要喷一下你崇拜的张叔叔。他说的都是些什么？韩竣肯定参与了这件事，但是动机绝对不会是为了我。他根本不想我和你在一起。”
程无双问：“那你怎么说？”
“我如果真入赘你家，帮你打理生意，一时间的确分不开心争韩氏的权。但韩竣不可能满足于此，他恨不得我去要饭，哪儿会让我在程家过好日子？而我也不是偏安一隅的人，他欠我的我一定要讨回来，我和你联手复兴程家，根基一稳，肯定会杀回韩氏，到时候他要对付我更不方便。”韩靖讽刺的笑了笑，“他恨不得把我和你隔离了，如果你不是明确表态对我没兴趣，恐怕我们面都见不了。他想让我当程家女婿？他自己想当程家女婿都比这个靠谱”
程无双险些把冬阴功汤喷出来：“你别吓我。”
韩靖道：“说不定哦，他对你一直还不错，也许确实在打算博你好感。他老婆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娶，甚至女朋友都没听说他交过，说不定就在等着娶你这样家底丰厚又无依无靠的大小姐。”
程无双白了他一眼：“好了，停止胡说八道。他如果真有那个意思，早就来示好了。”
“我打赌他动过这种心思，只是他应该知道你是那种可以把屋子给掀了的人，不能乖乖在家里当摆设，所以打消了念头。不管怎样，张叔叔的想法都有些莫名其妙，按理说他这种精明人，不至于想这么歪。”
程无双皱着眉头，她也一直觉得有些地方经不起推敲，但是疲惫加上极度愤怒，让她脑子有些乱，理不清思绪。听韩竣说完，她沉吟：“确实，张叔叔思维缜密，怎么这次出现这么多漏洞？不过，也许是因为他对你家的实际情况了解不多。你和韩竣之间的很多隐秘事，我都没对他说过，而韩竣那么圆滑，外界都说他虽然严厉，但是是恨铁不成钢。连令尊遗嘱的事，都有很多人相信他那套说辞。”
“或许是判断失误吧，”张君逸一向严格，不喜韩靖那吊儿郎当的纨绔样，韩靖自然对他也没什么好感，不想再提他，说，“总得弄清楚为什么韩竣会参与这种事。栽赃陷害，也亏他做得出来。”
“张叔叔说，韩竣是为你扫清障碍，既然他不想你和我一起，那么，他把我身边可能产生感情的男人赶走干什么？”程无双思索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其实前两年也有体面人家对我有结亲的意向，后面却都无果而终。现在那些追求者，又都是我决计看不上的。不出这件事我也想不到这里——好像真的有人在谋划，让我没有可选择的男人。”
“你眼光高，能看上的男人不会是草包，聪明人娶了你，在明华集团帮你一把，你站稳脚跟了，那些算计过你的人不是有麻烦了？难道是你董事会里的人？他们想法子把像样的男人赶走，这次又许诺韩竣好处，把顾骁……”韩靖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还是不对，顾骁就一厨师，商业上的才能怎样谁都不知道，弄走他有多大意义？”
程无双用力的握紧杯子：“我觉得也许是这样——我总归是要嫁人要生孩子的，嫁的人会是谁？要知道，娶我的好处真的太大了。那个打算通过娶我而吞下程家的人，就是和韩竣联手的人。”
韩竣道：“我想法子去查一下，看韩竣和哪些家族走得特别近，除了未知的野心家，那几个缠着你的家伙也是怀疑对象。虽然他们是草包，但他们家族不是草包，完全可以通过他来参与你家公司的运作。”
程无双点头：“好的，不过你要小心，不要惊动了韩竣。”
韩竣做事极少露破绽，韩靖虽然脑子灵活，经验却少，又要小心不被察觉，打听得很艰难，程无双一时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一想着有人暗中连她的未来都算计进来了，程无双整日忧心忡忡，看身边的年轻男人都不怎么顺眼。
秋意渐浓，树叶黄了一大半，郊区气温低，树叶变色更快，疗养院如同打翻了调色盘一般色彩绚丽，红的枫，黄的银杏，映得秋水更加澄澈。程昌翰的病终于好了大半，精神比前段日子健旺了一些，程无双仔细替他加了衣服，推着他在园区景色优美的地方散步赏景。
“外公，看，那边地上有一只松鼠。”她兴冲冲的指向左方，程昌翰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只见一只翘着大尾巴的松鼠站在厚厚落叶上，正认认真真的在地上刨土，他微眯着眼睛盯了一会儿，说，“应该是在藏吃的。”
“要准备过冬嘛。你看它吃得多胖呀。”
程昌翰转而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说：“动物都知道贴秋膘，你怎么反倒瘦了这么多呢？”
程无双道：“我忙嘛。再说我一天天大了，婴儿肥慢慢消失，也是正常的事，反正现在以瘦为美，我不是比以前更美了吗？外公，你别担心，我身体很好，一直有健身的。”
“你呀……”程昌翰轻轻叹了口气，说，“不说你了。不过提起贴秋膘，我想起一件事——你好一阵没给我送好吃的了。以前隔三差五的就有点心。”
程无双问：“外公，你没吃好吗？李师傅做的菜还是不合胃口？”
“那个小厨师来了之后，他是有些进步，但是……做厨师也是要天赋的，恐怕他天资的确不如小顾。这不能强求。下周你不是要出差吗？要不把小顾借外公几天？”
程无双沉默片刻，低声道：“外公，顾骁他已经不在程家做了。”
程昌翰愣了下，说：“出什么事了？”他顿了顿，说，“不要对外公撒谎，我看你表情不对。”
她一时编不出理由，程昌翰再三追问，她只能尽量把那些令人愤怒的场景描述得简略些。但程昌翰虽然身体不好，人却并没有糊涂，虽然她遮遮掩掩，也在脑子里把那件风波还原了个大概。她说完，他盯着那只勤劳埋藏食物的小松鼠，久久不开口。
程无双心下惴惴，隔了好一会儿，轻轻说：“外公，起风了，我们回去了吧。”
程昌翰点了点头。
“外公，你不要这么遗憾。想吃他做的菜，我给他打个电话，约好时间让他过来就是了。”
程昌翰把手绕过肩，轻轻拍了拍她扶着轮椅的手，却依然不说话，回到房间说乏了，程无双打来热水替他擦了脸，给他脱鞋袜的时候觉得他脚凉，又赶紧在泡脚桶里倒了熬好的药水，调节好水温让他泡脚。她蹲下来，轻柔的给他按摩小腿，程昌翰忽然把手放在她头顶，说：“无双，苦了你了。”
她鼻子微微有些酸，摇头道：“我不算苦，我年轻，磨练下也不错。”
程昌翰抚摸着她的发丝：“我家无双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应该享受男人的追捧。但你现在不可以享受这种乐趣，你坚持不谈恋爱，不管那人隐藏多深，也只能远远看着你。只能委屈你寂寞一些日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