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钺永远记得那年的十月,那一个蠢货,那一场暴雨,那极致的绝望后,他赢来了新生。
所以,他为自己起名时钺。
此后经年,他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一开始他以为师父只是个普通游医,后来却发现他的几位师兄都不简单,这才知道师父有多了得。
而他父母之间那些恩恩怨怨,他也是后来才明白。
时钺走过许多地方,见到过许多诸如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夫妻反目成仇不死不休的例子。
而与之相比,那个人的所作所为,已经好上太多。所以,他不恨,也无力去怪了。
只是,时钺却也不想,再出现在他面前。
徐智还不到不惑之年,却已经苍老的宛若五十岁。这其中固然有岭南那八年苦日子的缘故,更多却是这些年酗酒伤神之故。
徐智一生未曾娶妻,在世人眼中,时涟漪只是妾,还是他后来不要了的妾。
徐母自从知道了徐智当年被贬真相时简直把时涟漪恨到了骨子里,连带着儿子唯一的血脉也不被她认可。
要不是后来徐智迟迟不肯娶妻,也不愿再碰女人,所以一直无后,徐母也不会最终动了去寻当年那个孩子的念头,可惜,那孩子却下落不明了。
时钺此次来京城,是因为收到他师兄的消息,徐智的身体已经很差,怕是活不了多久。
这些年,那个人一直醉生梦死,其实早就没了求生欲,本就在混日子等死而已。
而时钺虽然不想见他,却还是来了,因为他不愿日后想起来,却因自己一时任性,而遗憾终生。
海衍璟卧床半个月后,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老实躺在床上等发霉了,小厮安抚不住,跑来征求时钺的意见。
时钺叫人买了个轮椅进府,然后海二少被轻拿轻放,连人带椅子一起,被平稳的抬到院子里。
不过坐着晒了一小会儿太阳,海衍璟就累的脖子疼,这让他生出一种自己越过了中年,直接迈入老年行列的感觉。
时钺走过来,从后面按住了他的脖颈,轻轻揉捏,再一路按至两肩。
那专业的手法和力道,舒服的海二少不禁轻哼出声。
时钺闻声没好气地瞪了他几眼,当然某个蠢货完全看不到。
时钺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做这套推拿,因为那无良老头当初教他这个,就是为了自己享受,还美名其曰是在助他练习进步,进步的他直想玩一次欺师灭祖。
一套颈部推拿下来,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海二少已经浅眠过一次,正半眯半醒,贪恋着这种感觉。
海衍璟觉得之前那十二年简直白过了,这才是神仙一样的日子。默默决定一定要让未来媳妇学会这个,然后每天给他按。
当然,此时的他没有想到,他会有朝一日自己主动去学这套手法,然后用来每天伺候他“媳妇”。
“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利索啊?”海衍璟一想到这事就犯愁,大好的时光啊,明明该恣意街头做小霸王,他却被困在房间里,连出来晒个太阳都不容易。
时钺轻瞥他一眼,“三五个月吧。”他手累的有些酸,又看到海二少那副慵懒样子,这让他心里很不爽。
“那么久啊。”海衍璟叹了口气,又突然想到,“我还能再骑马么?”当初尚书府有个少爷病了一场,好后却成了彻彻底底的病秧子,别说骑马,连走快几步都像要没气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时钺又瞥他一眼,“只要你没被这次的事吓破胆子的话。”
“有什么可吓着我的?”认为自己被质疑了对骑射的一腔热忱,海二少很不高兴,“这次的事,要不是因为那帮孙子——”
被时钺凉飕飕的眼神一盯,海衍璟后知后觉的捂了捂嘴,却发现已经晚了,露出了有些懊恼的表情。
那表情却着实愉悦了时钺,他决定,看在自己今天心情还不错的份上,让这蠢货的药里少放一两黄连吧。
(全文完)
☆、与欢番外一
自从被时钺捏了一次肩后,海二少对那种感觉分外贪恋,可惜的是时钺毫无让他再享受一次的意思。
又一次针灸时,海衍璟对时钺的态度极其客气,甚至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再给我捏捏呗。”最后提出了请求。
闻言时钺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不语。
海二少完全不被他的沉默打倒,依旧一脸期待,目光直直地盯了时钺半晌。
最终还是时钺先没能沉住气,他暗瞥了海衍璟一眼,觉得那人这幅样子简直蠢的让人不忍直视,“你给我揍一顿,我给你捏。”
海二少两天没被他抓到错处了,时钺少了件事做,闲的手痒。
海衍璟看着时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极其古怪,过了一会儿,他脸上带着几分纠结的试探道,“你不是天生就有打人的喜好吧?”
这样的人海二少听说过,前文状元闵沣,一个风评极好,口碑甚佳,一身风度让朝野上下都赞不绝口的人,后来却传出了私底下喜欢殴打妻子的事,前程也毁于一旦。
喜好么?时钺看了看自己的手,十分确定自己之前是一定没有这么特殊的喜好的。
如果现在有了,只能说是海衍璟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太欠揍,让他见到人后总有一种想收拾他一顿的冲动。
时钺的低头不语被海二少认为是默认了,他带着点好奇和兴奋的凑近了些许,“喂,你以后,也会打你媳妇么?”
闵沣后来犯了错被流放,海衍璟一直有些好奇他的心理,可惜探究不成。
时钺闻言额头有些跳,被海二少的话弄得半晌没说出话来,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人蠢果然要多读书!
这蠢货问的这叫什么问题?!时钺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什么叫他以后也会打媳妇么?合着这蠢货把自己和他媳妇摆在同等位置?
察觉到海衍璟那股暗搓搓的激动劲儿,时钺莫名有些想笑,“谢谢你的忠告,我会娶个耐打的。”他故作认真道。
海二少这次是真的有些诧异了,“你真的会打媳妇啊?”他的眼神满是不敢置信。
这个蠢货一脸“你这么禽兽真的好么”的表情看着他是几个意思,时钺眯了眯眼。
“怎么,我打不得?”时钺轻瞄淡写道,虽然他没想过娶妻,但这并不妨碍他逗逗这个蠢货。
海二少的脸上写满了你真是罪大恶极的不赞同,“女人那么娇弱,你居然舍得打?!”
时钺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谁告诉你,我喜好女色?”
海衍璟一下子瞪大眼,“你……我……那……”他被刺激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脸上五颜六色的转换了一会儿,煞是精彩。
时钺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然后忍着笑问,“还要我给捏肩么?”一副很好说话的语气。
海二少却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不再见,好走不送,关门谢谢。”一连串的拒绝。
时钺一时哑然失笑,出了屋子才反应过来,这个蠢货不是误会什么了吧?
他回头看了看刚刚关上的门,觉得进去解释更有点像是欲盖弥彰,最终歇了这个念头。
其实说自己不好女色之事纯属胡言,一时玩笑而已。不过时钺从没做过娶妻的打算,倒是真的。
时钺懂事极早,小小年纪为人处事就已经很有分寸。晏师兄曾玩笑般地说过要把妹妹许配给他,觉得时钺这份成熟稳重一定能照顾发妻一世周全。
可时钺却很清楚自己是没那个耐心的,不提情爱之事本就让他没什么好感,就算夫妻间只是相敬如宾,他也很难想象自己可以一辈子耐心的呵护照顾一个人。
父亲这个角色在他生命里缺席了太久,时钺不觉得自己可以胜任丈夫的角色,也从未动过做一个父亲的念头。
而更重要的是,等那件事之后,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那个能力,去照顾别人。
这个世上,有所得,必有所失。
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时钺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却也从未有过任何不甘和愤懑,毕竟,路,本来就是他自己选的。
第二天时钺清早就出了侯府,他去见了一个人。
时钺曾幻想过种种再遇那个人的场景,也犹豫过要不要在徐智面前坦陈身份,更是想过仅远远的看一眼,然后自此天涯不见。
晏缚说过,徐智的身体本身问题不大,最影响他的是心病。而心病,才是真的杀人无形。
曾亲眼看着时涟漪如何一天天虚弱下去,到最后卧床不起直至病逝的时钺比谁都明白,或许哪一天一个不经意的摔倒都能要了徐智的命,因为,他心已死。没有了活着的执念与渴望,可能哪下摔倒了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这天晏缚约好要给徐府老太爷看看身体,时钺跟着进了府,然后以客人的身份闲逛了一会儿,最后混进了徐智的院子。
这天时钺傍晚才回侯府,径直去先给海二少针灸,进屋时带着一身入夜的寒气。
海衍璟的脸色很不好看,“你这一天去哪了?”活脱脱的质问口气。
时钺闻言先是轻皱了皱眉,随即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这蠢货一天不见,对他摆出一副捉奸似的不爽表情是闹哪样?
看到时钺不回话,海二少气呼呼的,可到了嘴边的难听话却被他咽了回去,深喘了几口气,“算了,这次我不计较。”他一脸我是如此宽容大度你还不快跪下谢恩的傲慢。
时钺几乎要被他气笑,你还想计较?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啊?
“喂,我想了想。”海衍璟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眼神却没看向时钺,“要是以后在一起,你都只像之前那样打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忍。”说着扬起下巴,好像给了人多大恩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