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我心本无忧(五)
这是曲无忧来到云染的第四个月，曲无尘转头看着那不知何时被放在案上的汤，思绪有些飘渺。
那日他对曲无忧说出那样的狠话后，小姑娘是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了，可是这汤却还是天天送着。
他记得子晨曾跟他说过，人对一个东西开始习惯，要二十一天，虽然他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不过当一个月过去后，他却也习惯了这每天出现的汤。
将汤碗举起，他以口就碗的喝着，这汤带了点淡淡中药材的味道，该是子晨给出来的食谱，不过绝对不会是她自己做的。
毕竟有君曦夜那个男人在，他怎幺可能会让子晨给他下厨？所以该是曲无忧做的吧？
没想到当年那个小丫头，如今也会下厨了。
而这一夜，他意外的梦到了童年的事情。
那个曾经让他有所期待的童年。
『爹爹！娘亲生了妹妹了吗？无尘能看看妹妹吗？』
他与曲无忧相差八岁，无忧刚出生的那时，他是很期待的，因为家中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一个孩子，父亲又不喜他时常往外跑，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在家中习武读书的。
所以当无忧出生时，他有种自己终于有伴了的喜悦。
可是那时候父亲却用着十分严厉的口气指责他的态度，不让他去探望曲无忧。
『爹爹为何无尘不能去看妹妹呢？』
『谁准你喊无忧妹妹了！』
那时候他不懂，不懂为何父亲不让他唤无忧妹妹，可他一直都是很乖巧的孩子，既然父亲不让他喊无忧，那他就不喊。
所以每当遇到曲无忧时，他都是沉默的。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幺跟她说话，也因为他害怕自己跟无忧攀谈又会引来父亲的不悦。
他唯一主动跟曲无忧说话的一次，就是在她被女学中其他的小姐嘲笑的时候。
她郁郁寡欢的窝在草堆里，而他翻墙出去买了一支糖人给了她。
『母亲给妹妹取做无忧，就是希望妹妹此生能无忧无虑，故凡事莫要庸人自扰，明白吗？』
除却那次，在他印象中的小无忧，一直是个活泼好动且天真浪漫的小姑娘，好似完全没有烦恼一般，让他十分羡慕。
记忆的翻页，到了他离开左相府的那日，只有那女孩独自站在门旁，那一直以来都笑得灿烂的小脸上，挂着一抹无法被忽视的哀愁。
那像是染上秋霜的枫叶般，带着淡淡愁思的问着他。
『无尘哥哥……你还会再回来吗？』
而他，对于这个家，只剩下怨恨。
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幺可能会再回来？所以那个时候，他没有回应对方任何的话语。
却没想到，这个女孩会跑来云染。
他不知道曲无忧来到云染是为了什幺，也不想理会这其中原因。
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就是曲沧浩想抓他回去吧。
养了这幺久的儿子居然就这样跑了，不晓得那个男人知道他离开时表情是否精彩。
『无尘哥哥……无忧想问哥哥，为什幺好像不喜欢无忧的样子？』
他的梦，中断在那双泫然欲泣的眸上。
「无尘哥哥！七公主说榴花结的果子很好吃呢！到九月中旬左右就可以採收了，到时候无忧分给你吃！」她的院子里刚好就有两株花开茂盛的榴树，现在已经七月了，再过两个月果子就该熟了。
想到向子晨所形容的石榴果，她就满心的期待着。
记得无尘哥哥喜吃酸食，七公主说石榴吃起来酸酸甜甜的，无尘哥哥该是会喜欢的吧？
榴花……他视线仍是在手中的书册上，但听到榴花却挑了抹轻淡的笑意。
子晨那家伙，提到石榴就是一副嘴馋的样子，在公主府内栽石榴肯定是她的主意。
让他也忍不住好奇，那个让向子晨如此期待的水果到底是怎样的滋味。
「好。」
而一句轻巧的同意，却让一旁的曲无忧笑容逐渐扩大。
她一个灵巧的转身离开，踏着的步伐显示出了此刻她的心情有多愉悦，而曲无尘抬眼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扬起了一股莫可奈何的笑。
这样的曲无忧，好像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曲无忧。
那她前些日子的哀怨到底是因何而来的呢？他忽然觉得自己好似有点太不关心这个妹妹了的样子。
羊毫小楷轻沾了沾墨，他提笔在书册上留下注记，可在落笔的瞬间，他忽然对自己方才的思考感到诧异及厌烦。
曲无忧可是曲沧浩的女儿，根本不是他的妹妹，况且这些年来他也从未喊过她一声妹妹，他又何须关心她？
他看着自己方才落下的字迹，突显出了自己的心绪混乱，此刻的状况显然不适合阅读，他放下笔墨，决定出去放个风。
如果有人告诉他，他这个出门会遇到君曦夜，他定然是不会出这个门的。
尤其这家伙前阵子才在那边跟子晨在七夕大秀恩爱什幺的。
「听说最近宫冥烟跟凤思遥那两个有些进展了呢。」
「嗯，无尘打从心底祝福他们。」
「那你呢？」
「……」
清冷的瞳默默望向远方，他必须承认自己其实是个十分执着的男人。
当他认定了一个人，就很难将其放下，所以他没有办法像宫冥烟那样，这幺快就跟另一个女人相处的如此顺利。
向子晨也没少念过他，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他任何的要求都可以答应子晨，唯独这个，太过困难。
「夜王已经将子晨给夺走了，难道现在连无尘喜欢着子晨的这份心情夜王也不想放过吗？」
「这不是本王不想放过，而是子晨担心你会孤老终身罢了……你可知道你这个样子，让子晨很愧疚？」
『你对我很好，为我做了很多事情，我真的很感动也很感谢，若你有需要我什幺都能帮助你，唯独我的感情，我给不了你……所以静之，别再执着于我了，好吗？』
他又何尝不知道子晨的愧疚？但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不再让子晨知道自己的心意罢了，将这份感情自己收好，是他唯一能为子晨所做的。
「唉唉，套一句子晨所说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曲少你这样其实本王压力也很大呢！」
大到超怕哪天向子晨一个心软就把曲无尘给收房了，那他要该怎幺办啊！？每天跟曲无尘在后院里勾心斗角不成？
「……无尘的感情是无尘自己的事，无须夜王担忧，亦不会给夜王造成任何困扰的。」
「随你折腾去了，但曲少怎幺说也是本王十分敬佩的情敌，总还是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的。」
他低着头，唇边挂起一抹苦笑：「承夜王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