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 道路阻且长(3)
準备了好多个日子的段考，在仅仅两天、不到十张考卷的检测下，足以定夺生死，这便是学生悲哀的宿命。
霍缃玲原本有些紧张，铃响前一刻胃部都还打着小鼓，那挥之不去的梦魇好似又回来了。
从前，这种校内规模的定期检定，并不会让她有这种焦虑的感觉，可那次大考失利后的副作用还没消去；在定下繁星的目标后，每场段考都变得有意义，也让肩上的压力变得更为沉重。
若是连段考都没办法好好把握，那她该拿什幺成绩去和别人竞争？又怎幺可能考上医学系，实现自己的梦想？
一想到这里，她的胃部又开始剧烈的翻搅，好似肚子里装着一辆失控的云霄飞车，冷汗也从额角冒了出来，末梢神经逐渐麻痺，甚至连笔都握不稳了。
可当第一科国文考卷发下来，霍缃玲反射性的翻到试卷背面先写翻译，瞧见第一题的题目时，双眼微微瞠大，不禁勾起了微笑。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出自《岳阳楼记》
霍缃玲的脑海中浮现了房泰旻的脸，他在思考时会轻蹙着眉，唇瓣也会微微噘起，眼珠子咕溜咕溜的转动，好似个顽皮的男孩，正在为自己搞砸的事情想个好藉口。
随着他的嗓音，霍缃玲写下了文字，回过神时，已顺利将答案填进栏中。
时间的压力让她没有在仅仅一题翻译上停留太久，她继续往下作答，却奇异的发现，每看到题干，她总会想起房泰旻。
这题是她曾考倒他的、那题是他曾错过的、下一题又是考前猜测的考点……而想着房泰旻的时候，霍缃玲几乎忘记了紧张，反而开始担心房泰旻会不会掉进陷阱中？房泰旻会不会因为粗心而失了分数？就在脑子装满了这些与自身完全不相干的问题的情况下，顺利的把试卷写完了。
接下来的考科也几乎都是这个样子，霍缃玲奇蹟的发现，靠着房泰旻转移注意力，她便能忘记考试的压力，更因怀着「房泰旻都可以答出来的题目，我怎幺可以错」的好胜心，使她越写越顺利，下笔如有神。
最后一科的英文正巧是房泰旻最拿手的科目，霍缃玲看过他上次考试的成绩单，数理科连及格边都沾不到，英文却是遥遥领先，接近九十的高分，因此在複习的时间分配上，几乎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拨给英文。
房泰旻不会因为这样就大意了吧？霍缃玲不禁担忧了起来，而这次的阅读测验又特多的，还都是些艰涩难懂的期刊文章，实在让她无法放心，直到所有考科结束后的大扫除时间，她依然担忧着。
「……缃缃、缃缃！」
听见涂晓仪的叫唤，霍缃玲转头看向她。
「怎幺了？」
只见涂晓仪表情古怪，伸手指了指霍缃玲面前的窗户。
「那块玻璃，妳要擦多久啊？」
涂晓仪是负责拖地的，霍缃玲脚踩的地方也是她的责任区域，涂晓仪原本是绕过她的，谁知道整个教室都转了一圈，拖把也去拧了一次，霍缃玲还是站在同一扇窗前，涂晓仪这才发现她心不在焉。
「对不起，我慌神了。」霍缃玲赶紧让道，自己没认真就已经不可取了，还耽误别人的工作，实在愧疚。
「唉唷，考完就别想了啦！像我一样心死就好啦。」以为霍缃玲是在担心成绩，涂晓仪豁达的拍拍她的肩，同时也无奈的叹了口气，鼓着腮帮子抱怨了起来。
「亏我还那幺努力背单字，结果考了那幺多课外的东西，是想搞死谁啊！」
「基本分拿到了，至少问心无愧。」霍缃玲不太会安慰人，纵使心里是向着涂晓仪的，说出来的话依旧硬梆梆的，不过涂晓仪也了解她，自然明白霍缃玲的心意。
「不过啊，这次单字那一大题我还都有写出来呢。」想起当时在背单字，两个男人一搭一唱，把激将法发挥的淋漓尽致，快把涂晓仪气得要得心脏病了，但也因此化悲愤为力量，使她得以守住所谓的「基本分」。
最后，涂晓仪一笑泯恩仇，开朗的道：「房泰旻和班长虽然讨厌，但也真是多亏了他们，下次考试我们再一起唸书吧！」
下次……还会有下次吗？
任务，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霍缃玲不晓得该如何回应涂晓仪灿烂的笑容，正在发窘时，一只手从窗户外伸了进来，点了点霍缃玲的肩头，把两人都吓了好大一跳。
「你你你……你干嘛突然出现啊！」涂晓仪发出尖叫，才萌生的感动溃散得一塌糊涂。
霍缃玲紧掐着手中的报纸，看着班长的眼神中还存有惊恐，可发觉对方脸上没有得逞的坏笑，紧绷的神情让人嗅到一丝不妙的气味，让她感到疑惑。
他没为自己的行为多做解释，劈头就问：「这几天放学后，妳们有看到什幺可疑人物吗？」
「可疑人物？」「为什幺这幺问？」
班长盯着她们许久，彷彿在审视什幺，眼神中多了些试探与警戒，直到他认定霍缃玲和涂晓仪的表情不像是装的，才叹了口气，缓缓的道：「跟我来。」
班长的身边不见老爱缠着他闹的房泰旻，早让霍缃玲觉得不对劲，而随着班长的带领，她们前往房泰旻的画室，才在走廊就看见门外挤了不少美术班的同学，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讨论什幺。
看到这个景象，霍缃玲完全能够肯定——房泰旻出事了。
班长走在前头替她们引路，是霍缃玲得以挤到人群的最前头，她踏入了画室，看见房泰旻站在画架前，背对着门口，从霍缃玲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若有所思的侧脸。
虽与他认真作画时流露的神情相似，却多了几分令人窒息的凝重，让霍缃玲认为，是时候把他拉回现实了。
「房泰旻。」她出声叫唤，声音宏亮，三个字喊得铿锵有力，彷彿注入了满满的能量，不但使议论的声音消失了，也让房泰旻成功回神，转身过来。
「咦，小缃缃跟晓仪？妳们怎幺也来了？」
房泰旻眨眨眼睛，表情看起来跟平常无异，可无论是霍缃玲或涂晓仪都瞧见了，他身后的画，多了块突兀的不规则黑影，佔据了大约四分之一的面积。
那像是被人泼上了黑色颜料，使原本的作画变得不可辨识。
「是我去找她们的。」班长十分乾脆的承认：「她们也有可能看到兇手。」
「不需要这样啦，小缃缃会担心的。」
房泰旻蹙起眉头，语气中多了几分责备，让班长原本就不美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扯着冷笑道：「难不成你要轻饶过毁了你作品的人？」
「唉，班长你的用词怎幺都这幺犀利啊？这样不太优唷。」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我当然也是很认真的啊。」这种时候还能露出笑容的，除了房泰旻以外没有别人了，在他身上嗅不到一丝一毫的绝望气息。
「我，还没有放弃。」
房泰旻回首，看向自己的画作，手指抚上了已经乾硬的黑色颜料，心中比愤怒更多的，是满满的愧疚。
对不起，没有守护好你。
他深吸一口气，面对群众时，又是一张充满自信的笑脸。
「既然有人这幺不希望我把这幅画完成，那幺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扭转局势，我还是会拿它参赛的。」
房泰旻的视线从众人渐渐聚焦在霍缃玲身上，他相信，他的缪思女神能给予他最正确的回应。
「所以，不必担心，我会拿出真本事跟它拼命的。」他缓缓的道，一字一句都饱含着决心。
霍缃玲原本是担忧的，甚至听见房泰旻这幺说时，双眼不禁发酸，可她知道，现在的房泰旻不想听见任何对兇手身份的猜测、以及他能力的质疑，仅仅需要一句——
「我会……好好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