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 道路阻且长(4)
放学后的课业辅导结束了，可依然有人如同高三晚自习的考生们一般，天天留在学校直到九点。
正在吃饭的霍缃玲望向挂在墙上的月曆，距离校内评选的截止日期只剩两天了，房泰旻究竟能否如期交出作品，还是个未知数，可霍缃玲明白，就算忘寝废食，房泰旻也会把作品赶出来，毕竟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科目都拼上了及格，若败在这里，说什幺也无法甘心。
时间接近七点，霍缃玲帮忙父母收拾餐桌，母亲将一圈保鲜膜递给她，让霍缃玲把剩菜封好，放进冰箱里。
她在餐桌旁伫足许久，终于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爸、妈，关于这些剩菜，我想……」
霍缃玲把丢进洗衣篮的制服给捡回来穿上，骑着她的棕色小铁马来到学校，跟警卫编了个忘记东西的理由，立刻顺利通关。
她用手机充当照明，踏上了黑暗的阶梯，她小心翼翼的走着，深怕一个不小心，便把怀里的便当给摔着了。
可无论她再怎幺小心，总还是有没算到的意外，在踏上美术班画室的楼层转角处，她差点与忽然冒出的黑影相撞。
「欸，小心！」那人出手扶了她一把，才没让霍缃玲跌下楼梯，也顺便保住了便当。
「……邵老师？」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后，霍缃玲感到吃惊，旋即又回神了。
邵伟廷出现在这儿，目的肯定和自己一样。
「缃玲，这幺晚了，怎幺还在学校？」邵伟廷露出了微笑，镜片后方的双眼弯弯的像猫儿一般，显得有些狡黠，事实上，他正巧抓到了一名在校逗留的学生。
「我想房泰旻还没有吃饭，」霍缃玲举起手中的便当袋，据实以告：「这是我父亲做的。」
「啊，真是麻烦你们了……」邵伟廷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好似个为不成材的儿子担心的娘亲，神情充满了抱歉。
「没关係，也只是剩菜而已。」霍缃玲说出口的那一剎那就后悔了，这好像显得把房泰旻当成了厨余桶。
邵伟廷一听，也露出了苦笑。
「泰旻他，从小就很得人疼呢。」
「老师也是来送慰问品的？」
「不，我……」邵伟廷微微侧头，望向了画室的方向：「还蛮担心那孩子的。」
「虽然总是一副笑脸迎人、什幺挫折都打不倒的样子，但其实也有纤细敏感的一面呢。」
那个房泰旻……纤细敏感？霍缃玲彷彿听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都市传说，神情间充满了难以置信。
可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房泰旻真如同邵伟廷说的一般，那些在别人眼中怪异的行为举止，都只不过是他的保护色罢了。
霍缃玲陷入了沉思，是邵伟廷的提议把她拉回了现实。
「对了，缃玲一个人会去也很危险，不如我送妳吧？」
邵伟廷的提议是站在担心她的人生安危为出发点，可若跟着邵伟廷回去，就不能和房泰旻说太多话了。
「不用了，我父亲在附近等我。」
加上警卫那次，这是她今天第二次为房泰旻说谎。
「噢，这样啊，请代我向伯父问好，谢谢他对泰旻的照顾，改天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邵伟廷的一番说词十分漂亮，霍缃玲也顺着他的意思道别：「好，我会转达，老师慢走。」
目送邵伟廷离去后，霍缃玲继续往房泰旻的画室前进，这次和以往不同，她才刚踏进门，房泰旻就回头了，还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
「果然是小缃缃！」
「你怎幺知道我来了？」
「饭菜的香味呀！」房泰旻跳下高脚椅，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霍缃玲身边，像条饥饿的小狗兴奋的摇着尾巴，霍缃玲也不卖关子，把便当交到他手中，就见房泰旻乐得手舞足蹈。
他飞快的把便当拿出，一手把扣环结开，一手以迫不及待的拿好筷子，盖子才刚掀开，筷子便往里头钻去，戳起肉丸子就往嘴里塞，立刻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霍缃玲和他一块席地而坐，静静看着房泰旻的狼吞虎嚥，如此夸张的吃相，实在不像是个注重仪容、天天擦粉的男孩会有的。
是在她面前不用太注意形象吗？那幺，在谁的面前需要如此伪装？
霍缃玲还没想到答案，房泰旻便发出了重重的感叹。
「啊！小缃缃真好，居然还带着食物来看我，真让我太感动了！」
「只有我会来看你吗？」
「当然啊，大家赶完作品都放假了，谁会想来画室呢？」
所以……邵伟廷果然没有跟房泰旻碰面？霍缃玲的直觉告诉她，邵伟廷并不希望今天出现的这件事被房泰旻知道。
说起来也很奇怪，作品都被破坏一次了，为什幺不带回家画呢？难道连这种非常时期，都不能有丝毫通融？房泰旻不是已经达成了母亲设下的目标？
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霍缃玲知道过度探究别人的隐私似乎不太好，可她就是很想知道，这样的慾望胜过了一切。
「作品……不能带回家吗？」
「我妈不喜欢。」霍缃玲问得战战兢兢，房泰旻倒是答得乾脆，可就是这样完全没有犹豫的口气，让霍缃玲不敢再问下去。
彷彿一切都是铁的纪律，没有任何妥协余地。
房泰旻一边将吃完的便当盒收回袋子里，一边观察着霍缃玲的表情，看穿她的欲言又止以及种种顾忌，房泰旻不禁失笑。
「小缃缃喜欢我的画吗？」
霍缃玲看向他，房泰旻以手托着下颚，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很是迷人，眼中彷彿有星光，让她感觉到心中某条絃正被轻轻拨动着，却还不到影响她的判断力的程度。
「喜欢。」霍缃玲道，她能从房泰旻的画中感受到属于他的那份执着及温柔。
「那妳希望我一直画下去吗？」
「我不觉得画画有什幺不好，你有才能，也有兴趣，这些都是最大的资本。」
霍缃玲虽然成天抱着书在读，却不是「唯有读书高」的崇信者，她一向都认为，每个人都拥有一条最适合自己的路，她或许适合读书，而房泰旻则是最能与这间画室匹配的画家，这是无庸置疑的。
「小缃缃真的好厉害，每次都能说出我最想听的话。」房泰旻的眼中的光芒微微颤动，霍缃玲坚定的话语是最佳的定心丸，使他充满勇气。
「在我的周围，没有一个人会对我这幺说。」获得能量之余，他的情绪也随之高涨，不经意的将平常视为最高机密的心事给吐了出来；「可是，我一定得继续画画才行，这是我生命的养分，就跟吃饭一样重要，不对，比吃饭更重要！」
这大概就是房泰旻脑海中最高级的比喻了，霍缃玲没有吐槽他，只是再度给予鼓励：「加油，我会支持你的。」
「明天我就会把它完成，不过妳不可以来看喔。」房泰旻将食指置于唇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神秘兮兮的道：「我要等美展那天再让妳看我的新作。」
房泰旻相信，以霍缃玲的聪明机智，铁定能立刻猜出他这幅画的意涵，这样就不好玩了。
「好。」霍缃玲点头答应，她对房泰旻有信心，她一定能在美展上看见他的作品，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