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反目成仇

第 28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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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无法判断。”

    刚开始她是想诱骗这少年碰到自己的身子,既然强攻不行,那就只能先把他毒倒。

    但是顾盼却发现,就算重黎真真切切碰到她了,却还是若无其事,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

    她见用毒无效,无奈之下,就只能转变策略,先稳住这个神秘的少年再说。

    也正因为这样,才有了后面让重黎负责的话。

    “呆子,你光抓着我的手做什么,快些拉我起来呀。”顾盼收起心思,不满地晃了晃重黎的手,“……重黎?”

    说了一句,见那少年还是呆愣愣地握着自己的手,既不放开,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顾盼犹豫了下,试探着叫他的名字:“重黎?”

    重黎浑身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条件反射般攥紧了她的手。

    然后没过一秒,他又急急忙忙放松力道:“你……没事吧?”

    他自觉用力过猛,回想起之前轻轻捏了捏顾盼的脚腕,他家就疼得泪眼朦胧的模样,重黎不由地生出一丝愧疚。

    顾盼当然不会缠着说有事,她理所当然地反握住重黎的手指,歪着头看他:“我不想呆在这里,太黑了。”

    重黎没有立刻吭声。

    这座宫殿唯一有烛火的地方就是他看守的那条密道,但是他还记着家训,绝不可让外人进入是最基本的守则,这少女看着像是误闯此处,重黎自然不可能带她进密道。

    但是,重黎在心里又替自己辩解。

    家训里说重氏一脉的族人有权使用密道,假如少女之前的话当真,那她嫁给自己,岂不就名正言顺地变成他的族人了么……

    等等,他都想了些什么!

    意识到自己思维发散到诡异的地方去后,重黎原本就紧绷着的身子更是僵硬如铁石了。

    他怎么能那样想……说不定这只是句玩笑话呢……

    “你……”重黎艰难地将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脑海,问,“你怕黑?”

    “也不是很怕。”夜能视物的好处便是令重黎可以轻易捕捉到顾盼脸上的表情,此时她声音和缓,唇角微微翘起,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可是没有光的话,我就看不见你的脸啦。”

    重黎极少与外人交流,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深意,还懵懂地问:“看不见会怎么样?”

    顾盼掩着唇,嗓音柔媚,宛如小女孩的撒娇:“你是我未来的夫君,可你是高矮胖瘦、美丑与否,我都不曾瞧见,我可不想嫁一个没见过外貌的陌生人。”

    一枪入魂。

    重黎连舌头都捋不直了:“你、你不是在说笑?”

    话一出口,他就懊悔了。这样问岂不是显得他太过随意,根本就没把少女的话放在心上么?

    他赶紧补充:“我不是说你在骗人,只是……”

    他声音极低,似乎难以启齿:“太突然了。”

    顾盼道:“你只要点头答应,就不突然了。”

    七号震惊于她急着把自己送入虎口的行为,语气沉痛【宿主,你还是当初那个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宿主吗?】顾盼直截了当:“闭嘴。”

    重黎的耳根不仅仅是红了,而且那绯色还有向着脸上蔓延的迹象,他甚至能清楚感觉到全身的温度正在急速飙升。

    在他枯燥的生活里,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慌张无措,心底最深处却隐隐冒出一点欣喜。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面前的少女手无缚鸡之力,在黑暗的遮掩下,她不会发现自己的异样。

    “我……”内心涌起莫名的冲动,在催促着他赶快点头,重黎也不懂这是为什么,“你……不会后悔?”

    顾盼的回应是向着他张开双手:“抱我起来吧,重黎,我想好好地看看你。”

    这一次,重黎沉默了很长时间。

    但顾盼一点也不着急,她笃定重黎一定会妥协的,从他问出“会不会后悔”这句话后,事情的结局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七号还在撒泼打滚表示强烈抗议【宿主,你不能为了任务出卖身体啊!】顾盼懒得理它。

    从被七号拉进坑里后,她早就出卖了灵魂,区区身体算个什么!

    果然,在一段漫长的沉默后,重黎忽然俯下身来,握住了顾盼纤长的手指,往自己身边拉去。

    与此同时,他用那清亮的声音解释说:“重氏一族挑选伴侣的方法比较特别。”他顿了顿,挑出顾盼的食指,轻轻地按住她的指腹,“你怕疼么?”

    随即,顾盼便听到了匕首出鞘的响声,锋利的刀刃在这片黑暗里依然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她马上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说:“你轻点……我便不怕了。”

    纵使看不见,顾盼凭借直觉,也能感觉到重黎似乎弯了弯唇。

    “我不会伤你的。”重黎执起匕首,遵守着自己的承诺,以极轻的力道在她指腹上一划,挤出一点血珠。

    然后……他低下头,将冒血的指尖含进嘴里。

    在这一瞬间,顾盼满心恶意地想:喝不死你!

    然而就是喝不死。

    重黎触碰了她的身体仍然平安无事,舌尖一卷,将她指尖的血珠尽数吮去,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不得不说,顾盼还是产生了一点点失望之情的。

    不过这也进一步证实了她的猜测,重黎必不是普通人,或许跟他提到的那什么重氏一族有关系?

    可惜原剧情里并未对这一族有过着墨,顾盼对于重黎可算是一无所知。

    重黎垂着眸,将她指尖冒出来的所有血珠皆吮吸殆尽,直到那道细细的伤口处不再往外渗血,他才放开顾盼的手指。

    顾盼抿着唇,问:“这是做什么?”

    重黎简要地回了两个字:“仪式。”

    他手腕一转,将刀尖对准自己的手指,轻描淡写地划了一刀。

    对着顾盼的时候,重黎还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但对待自己就显得随意多了,一刀割下去,鲜血霎时涌出。

    他将染血的手指递到顾盼唇边,小声道:“就……就像刚才我做的那样……”

    顾盼真心觉得这比较像邪教仪式。

    但是现在拒绝显然是不明智的,顾盼没多作停留,脖子往前一伸,一口将他的手指含住。

    她用舌尖将渗出的血珠清扫干净,但没有立刻放开,反而报复性地在上面咬了一口,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

    “难喝。”她皱着鼻子嫌弃地将重黎的手指拉出来,撇过头去。

    重黎亦是松了口气。

    顾盼那点力气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犬齿擦刮过敏感的指尖,那感觉反倒像是无声的引诱。

    见顾盼将自己的血喝下去,重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条布帛,小心地捧起她方才被划伤的手指,将伤口包扎起来。

    “你没有事。”做完这一切,重黎目光灼灼地打量了她半晌,发现顾盼仍然精神奕奕,只是眼底掩不住疑惑,眼睛登时更亮了。

    “你喝了我的血,但你没事。”

    顾盼:“……”这话说的,你不也喝了她的血,不照样没事?

    但她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了:“什么意思?你的血有毒?”

    谁料重黎竟真的点点头:“我族的幼童自小被当成毒人培养,血液内自然是含有剧毒的。”

    他望着顾盼的目光里,透出掩盖不了的惊喜:“重氏一族血脉断绝,族中只剩我一人,原本我等体质特殊,向来只在族内通婚,但是……但是你却没有事……”

    顾盼嘴角一抽,顿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想来这个重氏一族立下婚盟前都要经历这一番互相饮血的流程,但是这一族的人天生带毒,除非伴侣亦为同族,否则常人早就死翘翘了。

    所以重黎见她没事,才会那么惊喜。

    顾盼无话可说:“……”

    两个都是身带剧毒的奇人,何必互相伤害呢?

    然而现实中,她还是要继续对戏:“我没事的话……那就表明你已经接受我了?”

    七号的抽噎声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嚎啕大哭,响彻她的脑海。

    重黎一僵,然后极缓慢地颔首,声线还因过度欢喜而残留着些许不稳:“……是。”

    顾盼闻言,毫不客气地指挥他:“那就快点带我去有光的地方。”

    重黎非常听话,马上弯腰想要将她横抱起来。

    “等等,我要你背我。”顾盼任性地改了要求,重黎半句反对的话也不说,乖乖地转过身来,半蹲在她面前。

    顾盼的重量对重黎而言不足一提,他稳稳地托起背上的少女,几个纵跃便向大殿深处飞驰而去。

    顾盼的下巴搁在重黎的肩头,小手环过他的脖颈,松松垮垮地垂落在他的锁骨间。

    她的宽袖微一抖,金针已落入了指间。

    她如今的位置非常好,只要轻轻往上一划,就能在重黎的脖子上开一条口子……

    顾盼的呼吸依然轻柔而平稳,没有泄露丝毫杀意,捏着金针的手仿佛是不经意一样,慢慢往上挪动……

    但就在针尖碰到他皮肤的前一刻,重黎忽然将头一偏,躲了过去。

    “不要用这种针,伤不了我的。”重黎平静开口,细听之下还藏着一丝纵容般的无奈,“小心把你的手划伤。”

    顾盼:被发现了,还被小瞧了,好气哦。

    ……

    因为太黑,顾盼其实没怎么看清重黎是如何打开密道的,总之眼前亮起烛光后,她就发现自己已经在一处石砖密道内了。

    “此处是圣元帝建造的密道,乃皇室的最高机密。”重黎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镶嵌在石墙上的油灯,这铜灯下似乎藏着什么机关,一盏灯点燃后,很快地其他油灯也逐一燃起,照亮了整条密道,“我族的祖先曾蒙受圣元帝大恩,为表报答,遂答应为他看守此处密道,直到大楚消亡。”

    圣元帝是开国皇帝的尊号,这重氏一族果然大有来头。

    点燃油灯后,重黎转过身来,顾盼总算能看清他长什么样了。

    那是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俊秀非常,眉宇间虽然还含着青涩,但双目清亮,目光坚定,看着就不是寻常的少年郎。

    重黎走到她身边,想要将她抱起来,这回顾盼没再拒绝,乖巧地窝在他怀里,道:“带我走走吧。”

    重黎一口应下:“你想去哪儿?”

    自从发觉他体内的毒对顾盼起不了作用后,重黎对她可谓百依百顺。

    顾盼抿着唇:“往右吧。”

    右边应该是通往皇帝的寝宫。

    重黎毫无异议,十分干脆地纵身一跃,弹入密道深处。

    有了这个顺风车,不过一刻钟,他们就顺利到达了目的地。

    顾盼不清楚密道的尽头连着皇帝寝宫的什么地方,但一落地,她就清晰地听见了外面有人交谈的声音。

    “……陛下的病情已有好转。”顾盼皱了皱眉,这个声音居然还是个熟人的——早前被人带走的神医墨流。

    接着是一声叹息:“朕的身体如何,心里自然是有数的,只盼能再拖几年,免得底下那些不孝子们更加肆无忌惮。”

    这声音十分苍老,带着悠长的慨叹:“朕还活着,他们就胆敢把手伸到龙椅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墨流没有接话。

    顾盼恍然,这密室,或许就藏在寝宫内部,所以才能听见皇帝的声音。

    里面的老皇帝还在继续:“罢了,既然还撑得住,那朕便还是往宴席上走一遭吧,否则不知要平白生出多少流言。”

    接下来就是一阵嘈杂的声音,顾盼耐心等了许久,寝宫里的皇帝终于在浩浩荡荡的簇拥下出门去了。

    “重黎。”顾盼戳了戳安静立在她身边的人,压低声音,“我想出去。”

    她话语中满是向往:“外面是皇帝寝宫吧?我还没见过呢。”

    重黎刚想说皇帝寝宫有什么好看的,他都来来去去不知多少回了,但一接触到那双漂亮的星眸,这些反对的话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算了……既然是命定的伴侣……这点小要求,也不是不能满足的。

    重黎红着耳根,比她更小声地答应了:“好。”

    于是,顾盼如愿以偿地绕开寝宫的侍卫,在重黎的带领下,站在了龙榻旁。

    “仔细瞧瞧,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顾盼随意地挑起明黄丨色的床帘,往里瞥了一眼,又不甚感兴趣地转回头,对重黎道,“你还是把我带到宴席上好了。”

    同一时间,一小撮无色无味的粉末自她指缝间漏出,准确地洒落在被褥和枕头上。

    对她的要求,重黎自然是应下了。

    而顾盼终于完成了放毒大计,亦是长舒一口气。

    “这回是撞上同道中人了。”她对七号说,“没办法,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采用这种非常手段。”

    七号整个系统都沉浸在“我不听我不听”的悲伤情绪中,闻言喷着泪道【宿主,你变了,我好难过。】顾盼面无表情:“那你就一边难过去吧,我要办正事了。”

    七号悲从中来,特别是看到自家宿主小鸟依人样舒服地蜷缩在那个少年的怀抱里,任由他带着自己在皇城内穿梭,更是难过。

    【宿主,都怪我,我下次一定努力抽中一个好世界,绝对不会再让你受苦了!】顾盼冷冷地:“呵。”

    七号仿佛被她这高贵冷艳的一声吓住了,立马在她脑海里销声匿迹。

    重黎的轻功无疑是极好的,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带着顾盼由皇帝寝殿窜到了举行晚宴的主殿附近,甚至超过了比他们先行出发的皇帝一行人。

    顾盼立在高处,眯着眼捕捉到了墨流白衣飘飘的身影,他原本是慢腾腾地跟在皇帝的御驾后头,但在某个岔路口,他脚步一转,就拐入了一条小道里边。

    顾盼望了眼地图,发现墨流所去的方向正是他们来时的那个荒僻院子。

    遭了!要是被墨流抓到她乱跑,还不知生出什么变数。

    顾盼揪着重黎胸前的衣物,指了指墨流的背影:“重黎,把我放到那个人前头吧。”

    重黎脚步一顿,停在了一处屋顶上,低头凝望着她:“你要离开?”

    顾盼怕他不答应,忙解释道:“是那人带我进宫的,要是我平白无故走丢了,他肯定着急。”

    本来以为需要费一番口舌,结果重黎点点头,很轻易就答应了:“可以。”

    顾盼准备好的说辞全都作废,只眼睁睁地看着重黎越过墨流,在一处宫殿门前将她放下。

    “你……就这样放我走了?”顾盼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她转头看向重黎,认真地问,“不怕我跑了?”

    宫殿的门口挂着灯笼,烛光之下,清隽的少年垂下头,轻柔地捻起她耳边的碎发,道:“不怕,无论身在何处,我都能找到你。”

    顾盼的警惕心瞬间被激活,她抿唇问:“重黎,你的血到底有什么用处?”

    想来想去,奇怪的地方就在于那个血誓了。

    重黎没料到她的脑筋转到那么快,立马就切中要害,但对于仪式认定的新娘,他全无隐瞒:“仪式成功后,伴侣之间会产生感应,只要不是千里之遥,我都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顾盼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妥的神色。

    重黎挠了挠脸颊,他第一次说这些,神情里掩不住羞赧:“你要是想离开京城……便提前与我说一声,有血契相连,我就能知晓你平安了。”

    顾盼深深觉得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见她不说话,重黎还以为她是在无声地责怪自己不陪着她去,连忙补了一句:“我暂时还无法离开皇城,待找到了下一任继承者,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顾盼沉默一瞬,质问:“你不是说过,你便是族里最后一人?”所以哪里来的继任者?

    重黎楞楞地点头。

    顾盼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让我尽早嫁与你,生个孩子?”

    看不出来,老司机啊。

    重黎压根没有这样的意思,但被她这么一讲,也觉得不对劲。

    他耳尖染上薄红,讷讷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幸好,顾盼也就是想出口恶气,见他羞得快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了,便见好就收,催促着他赶快离开,以免让墨流撞见。

    重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听话,窜上墙头消失不见了。

    在他走后,顾盼扶着墙,缓慢地往前挪动。她之前骗重黎说脚扭伤了,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但还是很疼,走路一瘸一拐的,还好走了没一会,她就望见了墨流的身影。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墨流一看见她,就快速走上前来,拽过她的身子,皱着眉瞧她,“不是说了让你待在院子里等我么?”

    顾盼在他面前收敛起了所有娇俏,只剩下如水的温柔:“我听见了乐声。”

    “什么?”墨流不能理解。

    顾盼轻轻叹息,目光飘远,望向远处灯火辉煌的宫殿:“那里似乎很热闹,所以我想去看看。”

    墨流注意到了她扭伤的脚,眉头皱得更紧,声音里带了点严厉的训诫:“你身子特殊,怎可轻易乱跑?”

    顾盼没搭话,但目光却黯淡下来。

    墨流见状,心底一颤,悄悄泛起一丝怜惜的情绪,但她强自将这份柔软压下,口气倒是没那么生冷了:“宴席上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出宫吧。”

    他对顾盼擅自跑出来的事很是不悦,太后寿宴的日子,宫中本就人多眼杂,万一在途中被什么人看见了,以她这无双的美色……

    一想到顾盼可能被人窥见了容颜,墨流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走吧,我们耽搁的时间够久了。”墨流拉过她,见顾盼还是失落,他顿了顿,搬出了自认为的金字招牌,“你姐姐并不知晓你偷跑了出来,你想让她担心么?”

    果然,一提起阮珺玥,顾盼就乖乖就范了。

    虽然她还有些遗憾,没能去宴会上围观阮珺玥惊艳四座的好戏,但进宫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也就任由墨流拉着自己往停放马车的小院走去。

    然而刚走几步,顾盼耳旁忽然响起清亮的男声:“下次带你去看宴会。”

    她一愣,先是反应过来这是重黎的声音,而后立马瞥了眼墨流,却发现他毫无异样,仿佛没听见一般。

    “他听不到的。”重黎继续道,“我不喜欢这个人,往后我接你进宫来,别跟在他身边了。”

    顾盼垂下眼帘,掩住一室笑意。

    ……

    太后寿宴只是一个小插曲,墨流守口如瓶,并没有对外透露他曾带着顾盼到皇宫里溜了一圈。

    是以阮珺玥回来后,像是怕她寂寞,特意过来对她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番宴会上的热闹场景。

    要不是清楚阮珺玥是想讨好她,顾盼会误以为这是炫耀。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顾盼窝在房里专心地绣着东西,算计着皇帝身上的毒要何时才会被发现。

    结果第三天的夜晚,墨流就被皇帝身旁的大太监紧急接入了宫中。

    他这一走,就带出来一个惊天消息。

    大楚的皇帝……身中剧毒,此毒无药可解,性命危在旦夕。

    第59章 琉璃美人10

    当朝圣上悄无声息就身染中毒,这可是件大事。

    皇宫守卫森严,皇帝寝宫更是被保护得密不透风,在太医确诊皇帝是中毒之后,老皇帝几乎立刻就怀疑是自己身边出了内鬼。

    本来他早些时间病重,就已经让朝廷上下人心浮动,底下的几个皇子亦是不动声色地开始争权,这下子忽然中毒,让他对几个儿子的忌惮更深。

    皇帝倒了,最大的得利者就是这些皇子们,但皇帝一直都有派遣暗卫监视着朝廷上的一举一动,接到的回报都反馈说皇子们并无异常举动,看似与下毒事件毫无牵连。

    但皇帝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他的儿子们是无辜的。

    能够在重重护卫下对自己下毒,并且全身而退,说是跟这些皇子间的势力没有勾连,他是绝对不信的。

    但是手上却没有证据可以直接指认,思来想去,皇帝决定利用这次机会,彻底将不安分的儿子给揪出来。

    他虽然对这些私底下的明争暗斗了如指掌,但儿子们当真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老皇帝仍然大发雷霆。

    他还没有病入膏肓呢,胆子就已这般大,岂能善了!

    于是墨流深夜被召进宫里,诊治之后发现皇帝所中的毒竟与阮珺玥身上所带的胎毒一模一样后,有那么一瞬间心底是慌乱的。

    这怎么可能……明明三天前他为皇帝诊脉,还什么异常都没发现,怎么会突然中了这种毒?

    墨流在反复确认自己的诊断无误后,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并非他解不了毒会面临何种惩处,而是绝不可让皇帝发现顾盼的存在。

    这种毒是天下奇毒之首,唯有饲养药人以命换命方可解除。但药人一说太过缥缈虚无,从来无人亲眼看见过,所以传来传去,这就变成了无解之毒。

    “陛下……”墨流表面上还是一副淡定出尘的模样,缓缓道,“恕臣学艺不精,此毒无解。”

    靠坐在榻上的老皇帝闻言,并没有流露出意外之情,只叹了口气:“御医此前已为朕把过脉,朕心里有数,这回多半是栽了。”

    皇帝顿了顿,虚弱的嗓音里硬生生带出几分森冷:“若被朕发现是谁下的手,定将他千刀万剐!”

    墨流沉默不语,他眼里有些心不在焉,思绪忽然飞到了正在阮府待着的少女身上。

    说起来……再有一次换血,药人之体便正式炼成,可以拿来解阮珺玥的毒了。

    这明明是期盼已久的事,墨流却提不起半分高兴的情绪。

    他醉心钻研医术,被世人尊称一声神医,可唯一的遗憾却是未能亲眼见证传说中的药人——所以,当初年纪尚小的七皇子楚穆云找上门来,求他给阮珺玥治病,他便漫不经心地提了养药人的建议。

    原本他是没有抱多少希望的,毕竟古往今来,尝试饲养药人的人何其之多,从未有一人能成功,墨流告之楚穆云这个法子,也不过是随口一提。

    他从未料到,楚穆云真的成功了。

    那个名为侍月的少女活了下来,撑过了十度春秋,只差一点点,她就能被炼成当世第一个药人。

    那则传说,将不再是传说。

    所以当时楚穆云请他到含芳山庄帮忙调理侍月的身体,他是极其乐意的,然而怀着浓厚的兴趣与少女接触下来,墨流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后悔了。

    侍月说到底是七皇子的所有物,她的存在价值就是替阮珺玥解毒,墨流不过是被七皇子请回来的大夫,对她的命运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

    更何况……若不是他先提出这个计划,侍月亦不会有如今的遭遇。

    ——他是侍月一切痛苦的源头。

    墨流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这么简单的事实立刻将他所有自以为是的伪装撕破。

    说不定在侍月眼里,他跟楚穆云并无任何区别。

    墨流走神的时间有点长,甚至因为想到了不愉快的事情,嘴唇微微发白,惹来了皇帝探究的视线。

    “墨神医。”皇帝虽在病中,气势却分毫不落下风,沉声问,“当真没有其他方法可行?”

    墨流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淡淡地颔首道:“陛下,我无能为力。”

    如果被皇帝知晓了侍月的药人身份……无论是楚穆云还是自己,都保不住她的。

    皇帝双目含着病中才有的疲惫,但眼神却一点也不浑浊,他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墨流良久,直把人盯得脊背发寒,才道:“既如此,神医请回吧。”

    目送着宫仆将墨流带出殿外,皇帝双眸微闭,手指极有节奏地扣着床褥,沉思半晌,忽然开口:“薛太医,你说,他欺瞒于朕,到底居心何在?”

    话音刚落,大殿角落的屏风后拐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颤颤巍巍地向着皇帝作揖,谨慎斟酌:“依臣之愚见,墨神医或许是知道一二,但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可与外人道。”

    皇帝出事,首先就是找这位薛太医来诊治,虽然医术造诣上不及墨流高深,但论阅历却毫不逊色,他不仅准确诊断出皇帝所中之毒,亦明白表示唯有药人可解。

    但这种时候,去哪儿找一个药人来给陛下解毒?

    皇帝也是看他束手无策了,才会宣墨流一个外人进宫,谁想墨流直接宣称无解,连药人两字都不曾提起。

    公认天下第一的神医,会不知道这个方法?

    皇帝眯起眼,若有所思:“薛太医,你说他会不会知晓哪里才能找到药人?”

    薛太医冷汗涔涔,硬着头皮道:“药人一说……终归不曾得到证实,或许墨神医没有把握,所以……”

    皇帝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你无需为他辩解,此事本就蹊跷,真相如何,朕自会查清。”

    皇帝仿佛想起了什么,冷笑:“朕听闻——这位墨神医与朕那七儿子素来交情匪浅,现下是住在左相府上?”

    他叩着手指,猛然一停,眸中寒意弥漫:“去跟着他,朕倒要看看,他背后耍的什么花招!”

    寂静空旷的大殿里,似乎有人无声地应是,仔细听去,又像是穿堂而过的风声,不一会儿便重新归于沉寂。

    薛太医深深地拜伏在地,再不敢多言半句。

    墨流离开皇宫后,心神不宁,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慢慢脱离掌控,那种隐蔽的无力感令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干脆直接用上轻功,飞回了阮府之中。

    一来一回间折腾了不少时间,等墨流落到院中,已是接进三更时分。

    他不受控制地走到顾盼所住的院门外,但刚迈进去就暗骂自己愚蠢。

    都这么晚了,她怎么可能还醒着?

    虽然清楚这一点,可墨流非但没有及时转身退出去,反而一步一步走到门前,微一用力,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木门移动发出咯吱的轻响,惊得桌边的少女猛地抬起头,手中的绣花针一偏,刺破了自己的手指。

    “你……你怎么突然闯进来了?”少女连忙将手里的绣品推到一边,眼底含着一丝慌张,将音量压得极低,“我……”

    墨流这才看清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烛火昏暗,只照亮了这一方桌椅,难怪从屋外看时,他并未发觉房里点着灯,还以为少女早已睡下。

    “半夜三更,你又是在做什么?”墨流本就藏着心事,此时忽然看见当事人就俏生生地坐在面前,表情无措,脸颊因紧张而飞上薄红,顿时无法再保持淡然。

    少女虽单纯,但也能轻易听出他话里的不虞。

    “我……”她犹豫了一会,小声解释,“我这帕子还差一点就绣好了,可是姐姐不喜我熬夜,所以我就……”

    墨流皱着眉:“所以你便半夜起来,偷偷摸摸地做?”他严厉起来,本就清冷的脸上更是无甚表情,令小心翼翼偷瞄他的少女吓得一抖。

    “我很快就做好,马上就去休息……”她无力地辩解。

    都什么时候了?她到底知不知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竟然还挂心这些无用的东西?

    墨流内心的火气通过他越发冰冷的声音表露出来:“你日日忙活这些,又有何用处!”

    少女望着他,目光清澈,一眼就能望到底:“自然有用。明日是姐姐的生辰,可我只有这一项活计拿得出手,便想着定要用心完成,待明天送予她作生辰礼物。”

    “你……”墨流愣住了,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少女一会,发现她在提到阮珺玥的时候,目光里是满满的亲昵与孺慕,语气无比轻柔,顿时心头一涩。

    难怪最近一段时间她都捧着帕子日夜不停地绣着,原来如此……可是在这酸涩之下,墨流心头的怒火非但没有被浇熄,反而越燃越旺。

    侍月待阮珺玥自然是好得没话说,可阮珺玥呢?

    明明知道眼前的少女活不久,注定要为她而死,但却依然能若无其事地作出一副好姐姐的模样关怀备至,哄得侍月感激涕零,这种行为,这份居心——墨流大步绕过桌子,俯身抓住少女纤细的手腕,用力之猛差点将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提起来:“她在骗你!”

    一向淡然出尘,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医头一次抛却了冷静。

    他将少女的手腕攥得极紧,脆弱的骨头在他的手下发出阵阵哀鸣,但墨流气在头上,竟然忽略了那一刹那少女脸上痛苦的表情。

    “放开……”少女发出微弱的抗议,但她的这点挣扎无异于蚍蜉撼树,对墨流产生不了丝毫影响。

    “你就是为了替她解毒而生的,阮珺玥一直在讨好你,你没发现么?”墨流轻松镇压下她的反抗,凝望着她的双眸中燃起暗火,“你以为她是真心实意把你当作妹妹?”

    少女咬着唇,牙齿在殷红的下唇留下一道明显的印记,墨流的视线便不知不觉被这浅浅的印痕吸引,钉在她唇上无法挪开。

    “你对她好,得到的结局不过是一个死字,她欺瞒你这么久,你就一点也不介怀?”墨流语速越来越快,他宽袖一甩,一道劲风从掌中挥出,转眼间将少女之前放置在桌上的布帛撕成两半。

    她辛辛苦苦做了大半月的帕子,就这么给毁掉了。

    少女坐在椅上,在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时,眸子微微睁大,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为何不言语?”她太安静了,这反常的态度令墨流陡然升起不安之感,为了将这不妙的感觉从脑海中驱出,他下意识又将少女的手腕攥紧。

    少女轻叹一声:“你早就知晓真相,可到了这时,才选择告诉我,这与欺瞒有何区别?”

    墨流立时呆住。

    只听少女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你说姐姐骗我,可同她一起欺骗我的,不也是你么?”

    墨流猛地松开牵制她的手,面上罕见地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