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的无耻毒蛇。他也曾在我的脚边,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天哪,决不能留下他。干掉他,自己才能坐稳“宝珠大法”的高位。从此以后,凭借手中紧握的权力与财富,蜕变成为精英贵族,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如同许多人梦寐以求。
就此打定坏主意,他恶狠狠毫不迟疑,他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执行。”汪教皇的低语,冰冷彻骨,犹如一声蛙鸣般的低吼,严酷得震撼人心。小福儿闻听此言,情同遭到当头棒喝,他险些昏厥。此刻,他是人家罗网深处的困兽,可怜可悲的牺牲品。
“汪老头子”,他要杀了我!?啊呀,不会吧。难道,真的是为了要给新教皇报仇雪恨吗?绝对不是的。双手被反剪的小福儿,心知肚明。他在精神层面绝望崩溃,人立即瘫软在地上。事实上,自打他亲手杀死了心爱的珍珠姐姐,他已然心如死灰。
为了活命,他不得不豁出去。这位“新护法”铁石心肠,他嘴脸难看地哭叫,苦苦哀求,频频磕头跪拜,他甚至在地上打滚儿。他用他那尖细、尖细的嗓音,拼命瞎嚷嚷:“不是我干的,不是我!珍珠姐姐,她是自己掉进大海里去的。哦,汪护法啊,不,是汪教皇!汪汪、汪……汪汪教皇啊,念在我们是多年的老邻居,您就饶了我吧。饶命,汪汪教皇饶命哪,汪汪?”他那尖锐的惨叫,一声更比一声高,一声声拖长尾音,隐约伴随旋律,好似禽兽的嘶鸣与哀唱,令人闻之心惊胆寒。
面对冷酷的老狐狸,他的哭喊和垂死挣扎,分明徒劳无功。卫兵们领命积极行动,高举寒光闪闪的匕首,蜂拥而上,他们活像一群黑色乌鸦,在月光下黑影幢幢。始终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海盗和杀手,他们突然扣动扳机开火,一阵疯狂扫射,黑的、白的“袍子”们蹦跳挣扎在硝烟之中,一个个袍、袖飞舞,身影晃荡,活脱扑火**的飞蛾。
教授先生不慌不忙掏出雪白的手帕,优雅地捂住口鼻。他低着头,鄙夷地冷眼观望,“海市蜃楼”又一幕争权夺利的血腥屠宰。一滴鲜血,飞溅在他那张冷酷、煞白的脸皮上,白色衬托鲜红,分外夺目。
枪声停了,大海涛声依旧。教授先生竭力挺起胸膛,深深地舒了口气。血肉横飞的场面,确实让人不愉快。作为“科技精英”人士,他可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宝珠大法”和它那帮子丑陋的家伙。可笑。眼看快到二十一世纪了。邪教?什么东西嘛。充其量,它顶多是他需要借用的工具,如此而已。现在么,他当然要把这件工具,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月光普照,湿漉漉的甲板银色闪亮,殷红的血水慢吞吞流淌。听耳畔海浪声声,他随之心潮澎湃,他深深地低下头,不禁感慨万端。教授看见,汪教皇双手捧住的那只埙,血色映照下,活生生鲜艳夺目。
教授先生面无人色,他踩着鲜血和尸体,迈开大步向前走。他弯下腰,使劲儿逐一掰开依然温暖的手指头,他把埙一把夺到手中。闭上眼睛,他顿时感到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田。稍后,他和他的爪牙们,迅速脱掉用以掩盖身份的大袍子,把它们统统丢弃在篝火中,化为灰烬。原形毕露的海盗和杀手,他们在主子的使唤下,勤奋工作。他们动作麻利,拆下渔船上的木板,抢搭通向“黄金”号邮轮的简易行军桥。
圆圆的月亮,看似沉甸甸的,压迫在漆黑天幕上。汪教皇及其邪教党羽的尸体,在惨白月光照耀下,愈加显得面目狰狞,他们好似一群现出原形的精怪。汪教皇弹孔密布的黑大袍子,悠悠然飘起青色的烟雾。一丝刻薄的笑容,凝固在他脸孔上,随着生命的消逝渐渐变得僵硬。在这堆恐怖的尸骸当中,忽然响起轻轻的咳嗽声。稍后,小福儿忽地睁开眼睛,脸色煞白,冷汗淋漓,瑟瑟颤抖蜷缩一团,他恍若魂飞魄散的豺狼。他还活着,仅仅只是因为侥幸吗?
生死存亡,命运悬空,左右摇摆不定,他的小命一如朝露。小福儿尽量克制内心深深的恐惧,他偷偷摸摸伸手把一支手枪,从汪教皇温热的尸身下抽出,小心藏进自己宽大的袍子深处。随之响起的脚步声令他惊悸,他仰望步步逼近的黑色身影,匆忙浮出讨好的笑容。海盗比利大步向他走来,他轻轻地那么一提溜,小福儿就驯服地站到强盗队列当中。
他呀,面带某种神秘微笑,万分依从,万分乖巧,他含情脉脉冲着新主子摇尾乞怜。哦?我被选中了,多么意外的惊喜?死里逃生,又喜逢“外国伯乐”,算得上是喜上添喜。我小福儿,果然是有福气哟。他心里这么认为。他自从被人从尸体堆中拎出来,一路上,只觉得如同死尸般的僵硬冰凉,一点儿也动弹不得。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瞬间恢复活力,犹如重生。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努力盘算命运前途。眼前这一幕,活生生的闹剧,命运的颠覆,黑白的颠倒,生死的逆转,惊心动魄。原该死的,还活着。应当活着的,却都已经死了。世界真奇妙。
“汪老头子”死得好呀,嘿嘿,狼子野心的蠢东西。当初,多亏我小福儿,引领他汪家满门共赴“圣城”,同享恩泽,可他居然还想杀我呢。背信弃义,恩将仇报,如此丑行,哼。蜃城教皇的位子,他也配?呸!
“汪汪教皇”完蛋啦。如今,他横躺在我的脚下,而我将踩着他的尸骨,登上金灿灿的宝座,哈哈。死了,死了,都死“光光”了,同来的“袍子”们只有我还活着。哇啊,只要蜃城还在,异兽大天使还在,资本实力依旧雄厚。蜃城,足以重整旗鼓。宝珠大法和它的邪恶信仰,可以死灰复燃。一切的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至于痴迷者嘛,古今中外,何时何地,总是应有尽有,他们总是前赴后继甘愿坠落深渊。
天哪,吉祥!想起这种倒霉透顶的“表哥”,他气得血压都升高了。上阵亲兄弟?狗屁。表哥吉祥,他压跟儿不好使。他g情,率真,坦诚,纯洁,混蛋,枉费了我小福儿,百般设局哄骗。一番心机恍若流水,可惜呀,要不然兄弟同心,我老早就出人头地啦。唉哟,这会儿,也不晓得“吉祥”这个东西,跑哪儿去了?如果再次撞见他,一枪打死。
那些海盗和杀手,他们天生“猪脑子的东西”,没有信仰,容易对付。眼前,暂且忍辱偷生,沉默是金,见机行事吧。没问题。我,冯福,才是这大海上的蜃城,真正大福、大贵、大智、大慧之人,难道不是吗?啊哈,酷毙。颤巍巍,笑眯眯,他在凶神恶煞的“强盗堆”惊险求生,尽管手脚冰凉,四肢麻木,却是满心欢喜呢。他尽可能笔直地站在那儿,假装血统高贵的绅士模样,竭尽全力讨好“洋主子”。
他毫发无损,却仿佛被人开膛破肚掏尽心肝。他的血是热的,却犹如冷血豺狼。他明明具备人形,却已然丧失做人的尊严和良知。他像模像样,身披人类的袍子,却沦为没有人类魂灵的“僵尸”偶像。小福儿,他还活着,等于已经死亡。
身“披”黑色燕尾服的教授先生,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埙,这位“西洋黑大袍子”人士,伫立在洒满月光的甲板上,面对大海,若有所思。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凝望那一轮明月。他的眼珠子,倒影银白闪亮的月华,掠过一丝异样的光彩。与此同时,海上蜃城,高悬的月亮依旧皎洁,已然被夺胎换骨,新一轮更加疯狂的猎捕,即将开场。
绿荧荧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阿尔伯特先生笑嘻嘻,他讨好地凑近“主子爷”。他身兼海盗和杀手双重身份,能力强,阅历深,自视高人一等。潇洒地捋刘海,他殷勤献媚,马屁拍得及时、准确又周到,他在他耳边温和地低语:“教授先生恭喜啊,蜃城在您手中。”
第三十章 峰回路转
谁能料想,原本水晶宫殿般豪华的餐厅,竟然变得如此阴森恐怖,情同一间停尸房?光线昏暗,一地狼藉,颤巍巍晃动的人影,鬼魂似的朦朦胧胧。壁灯和吊灯有气无力,微弱的光亮频频闪烁,预示“黄金”号邮轮的电力,即将消耗殆尽。周围墙上的圆形舷窗,星星落落有致分布,它们仿如吃惊瞪大的黑亮眼睛,默默注视失魂落魄的牺牲品,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曾经是这里狂饮暴食的贵宾,此时却沦为躲藏在餐厅阴影下被追逐的猎物,他们正受到吃人异兽的疯狂猎捕。明亮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那些走向不同的白色光束,在灰蒙蒙的玻璃天棚下方,彼此交错,皎洁的光芒恰似星月交辉,光与影的“天罗地网”,白晃晃,黑压压,疏而不漏,悄然笼罩在心上。
门外阳台上,迷雾肆虐,夜空星光黯淡,看似悬挂白茫茫的纱帘。白漆的玻璃木门两侧,分别放置高大的玻璃水缸,色彩斑斓的死鱼和烂虾,漂浮在水面上,鱼虾的尸体悠忽晃荡,血液仍在不断渗出。十几只“大块头”牛蛙,挺起白得发亮的肥胖肚皮,一起一伏喘粗气。它们奄奄一息,瘫软在水缸底部,鼓起灰色的大眼珠子,警惕地四下张望,尽管死到临头,捕食的念头依然蠢蠢欲动。
空气浑浊,隐约夹杂尸臭,连同浓烈的腥臊气味四处弥漫,令人作呕,却又避之不及。历经几轮惊险的逃亡游戏以后,侥幸生还的人们身心交瘁,一个个惊魂未定。生命脆弱,一如浮云朝露。在生存权没有保障的地方,秩序也就荡然无存,情势每况愈下,越来越糟糕,已经有人在餐厅随地便溺。
幸存者被囚禁在“月光陷阱”,白色和黑色的幻影狼狈为j,共同将他们的身心牢牢束缚,他们并不挣扎,摆明了无路可逃,他们茫茫然接受束手待毙的严酷现实。他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声紧接着一声呢喃叹息。这些凄凉的低语,活像群蜂飞舞的“嗡嗡”声,呻吟,哀叹,斥骂,哭诉,却仿佛并非人言,“嗡嗡嗡”的回音越来越激烈,也越来越狂妄。每个人都恍若听见,那些夹杂其间的“嘭嘭嘭”的心跳声。
肤色各异的陌生人在黑暗中彼此依靠,同甘苦,共患难,互相慰藉,抱团取暖。他们点亮雪白的蜡烛,为逝者追悼,为生者祈福。朵朵灯花轻盈摇曳,明媚鲜艳,绽放温暖光亮,在玻璃砖的墙面,留下晃动的凄美光影。
盛装的印度妇女席地围坐在一起,她们逐一点亮白色水灯,小心翼翼把它们摆放在黑色大理石的地上。光洁如镜的地面,平静犹如水面,留下点灯人朦胧的倒影。点灯,放灯,再度点灯,如此周而复始,她们以整齐划一的舞蹈,重复点水灯的工作,借以寻求内心世界的宁静。那些蝴蝶花纹的黄金饰物,彼此碰撞击响,“叮叮咚咚”好似奏响陪衬音乐,她们轻声哼唱,“无字歌”汇成起伏连绵的和声,她们伴随歌声缓缓地摇摆舞动,寄托她们对生命的眷恋,抒发她们对未来的祝福。女人们深情哀婉的歌唱,宛如一曲天籁悠悠飘荡,悲天悯人的情怀悄然蔓延。
沈医生面容憔悴,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玻璃珠子,大颗、大颗滚落。抽噎哭泣,难掩哀伤,她向周围的陌生人,低声述说她那不幸的故事。她告诉人家说:“万万想不到啊,我家老张,一去不回头,他再也没有回来。他说是奔赴‘圣城’,求取永生。我等他回家,望眼欲穿,音信全无,他怎么还不回家呢?于是我就来寻找他。不见了,消失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弱肉强食,信仰邪恶……人吃人……请你告诉我,人世间,什么最可怕?”
精疲力竭的“黄金”号水手,他们手提大号的手电筒,盲目穿越稀稀落落的人群,四处游荡,漫无目的地搜寻。或许是饥不择食,他们从雪白桌布的餐桌上,抓取残羹剩饭,胡乱塞满嘴巴,大口咀嚼,拼命吞咽,他们以此排解内心巨大的压力。通常情况下,几近疯狂的大吃大喝,很能够获得满足和安慰。
眼下,餐厅暂时还是安全的,他们在黑暗阴影中隐匿身形,那只巨大的“癞蛤蟆”擅长水中捕食,它总是苦苦追逐不回头,但它不见得会爬上来觅食。异兽大天使是水中的鬼蜮怪物,他们猜想它离开水的世界或许难以生存,想在大海上的蜃城活命,恐怕得远离大海才行。水手们和大多数逃亡者一样,选择尽可能躲藏在高处,在邮轮顶层的餐厅,他们并不知道要呆多久,会不会被吃掉。他们只想知道,大海茫茫,逃生的路,究竟在何方?
金色高跟鞋的鞋跟,沾染星星点点的血迹,血色依旧殷红,脱衣舞娘轻叹一口气,她把鞋子递给他,她默默看着他把鞋穿上。他在船尾甲板的逃跑途中,失落了鞋子,并且跌破膝盖,是她一路搀扶他成功逃离险境。她细心周到地为他包扎伤口,那么样关怀的神情,那么样温和的目光,仿佛他便是她的孩子。
人妖躺在她怀里,贪婪地大口、大口吸食水烟,“呼噜呼噜”响。他仰脸喷出一口白茫茫的烟雾,十分突然地恶狠狠斥骂:“我男朋友?哼。没良心的狗东西,他竟然撇下我,抢先登上救生艇。唉,结果你都亲眼看到啦。亲爱的舞娘啊,就是那条挂在半空的救生艇,它后来坠落大海。为了逃命,他居然抛弃我,他是被邪恶力量吓破胆,真丢人。那些倒霉的落水者,一个紧接着一个被吞食,哦,老天爷!”说到伤心处,他赌气“咣”一声扔掉水烟,他深深地埋下头,他在她怀中小孩子一般“嘤嘤”哭泣。
舞娘深情款款望着他,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他,她轻柔地为他梳理乱蓬蓬的浓密卷发。那些卷发,染成好看的金黄铯,灯火中微微发亮犹如金色的丝线。她为他的遭遇伤心难过,触景生情,她禁不住喃喃自语:“人活着,总想赢得尊严。人若是面对死亡,也要死得有尊严,你说是不是?哦,我亲爱的‘小猫咪’?”
一个体格强健的中年男子,跪在一块质地很好的羊毛地毯上,独自祈祷,暗自哭泣。没有人知道他的悲伤故事。看起来,这位先生从不与人交谈,他只向他心目中的神,悄悄地倾诉。
晶莹的泪痕,停留在双胞胎少年乐手苍白的面颊上,他们捶胸顿足,痛惜地连声感叹:“乐队只剩下我们兄弟两个,朋友们不幸罹难,那些小提琴手,竖琴手和长笛演奏家,还有那位年轻英俊的鼓手。哦,哦,他是个多么、多么好的鼓手啊。哦,那些悠扬的鼓声哪,听啊、听啊,鼓声仿佛还在远远的海面上飘荡?”
服务台前,饥饿的人们团团围住餐厅服务生。今晚,大难临头,他们横竖是越吃越饿。满腔热情的服务生先生,手舞足蹈,他正为一盘水果色拉忙碌。神采飞扬哟,他一如既往地唠叨,始终洋溢莫名的快乐心情,他激动地高声嚷嚷:“哇啊,这样才好哩,啧啧。最棒的。这是艺术品?当然。女士们,先生们,祝你们大家胃口好!”
彼得先生高举啤酒杯,预备开怀畅饮。一杯上好的红酒,酒色诱人,深红如血。他靠住陈炜先生的肩膀,大声喘气,乐得半死,他大笑着对他们说:“上帝啊,一盘菜,统统扣在我脸上,就像这样。那位餐厅服务生,哈!他居然还敢祝我胃口好。哎呀,我这身雪白的结婚礼服,差点被他毁掉啦,幸亏我抢救及时。呵?他就在那儿。瞧啊,那个深褐色短发,白色西服的家伙,没错。正忙活的那位服务生,就是他干的。哈哈,笑死人。当时,我太太玛丽也乐坏了,新娘子和我,我们都乐坏啦。”
“彼得先生,咱哥们是有缘千里来相聚,咱们再干一杯?”陈炜晃晃啤酒杯,开心地嚷嚷。酒,是上等的红酒,酒瓶子上尽是金灿灿的洋文。尤其好的是,现在可以免费喝,用大号的啤酒杯子免费喝。他自然兴高采烈,兴致勃勃,此刻他分明有了几分醉意呢。彼得先生友好地连连点头。他松开雪白绸缎的领带,517z解开钮扣,把白衬衫的领口敞开,舒畅地深呼吸,微笑着说:“干了这一杯!”
“干杯!”少年慌忙接口,他笑嘻嘻地嚷道。他积极起哄,拼命凑热闹,为的是缓和紧张情绪。这里的所见所闻,让他不堪重负,感觉快要崩溃啦。他发现,自己情同深陷在无影无形罗网里的困兽,不曾挣扎,无力解脱,茫茫然越陷越深。
“咣”一声响,三只啤酒杯热烈碰撞在一起,血红的酒汁飞溅。“小桔,多喝点!”光标双手捧住红酒瓶子,神情活像守财奴,他眯缝眼睛,乐呵呵望着他们三人开怀畅饮。“红酒这种好东西,又解渴,又消毒,还不用花钱。喝一杯,等于赚一杯,忘记烦恼和忧愁。要不要再来一杯,先生们?”他高声催促大家喝酒,一边殷勤地往杯子里倒酒,随口问道:“彼得先生,您太太呢?”
彼得先生抬手一指,回答说:“她就在那儿。”
不远处的地上,孤零零躺着一具女尸,浑身覆盖雪白的桌布。在桌布的边角处,依稀可见雪白的礼服裙,新娘子露在外面的金色秀发,反射了淡淡月华。
失手掉落的酒瓶子,恰好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红酒如血涓涓流淌。光标顿感心底冰凉,黯然神伤,他默默注视惨死的新娘,木然不知所措。在他的身旁,彼得先生突然狂笑不止,然后剧烈咳嗽,他咳得喘不过气,涨红了脸庞。
少年微微张开嘴巴,他呆望那位痛失爱妻,并且强忍悲痛的彼得,默然地听他说话。彼得告诉他们说:“她、她是死于惊慌失措。哈哈,她吓坏了,我太太玛丽。船晃动的时候,她逃跑途中跌断脖子,本来不会有事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惊慌失措,任何时候。女人哪女人,她们总是惊慌失措?”
大海一样的蓝眼睛,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彼得恶狠狠痛饮红酒,浓烈如血的红色酒汁顺着嘴角流淌,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望着这张写满悲剧的笑脸,少年努力抬起头。他的眼泪,好歹还没有掉下来,他选择静悄悄离开。美国人彼得强忍悲痛的“硬汗”形象,在他脑海深处留下难忘印记,挥之不去。莫名的感伤,愈加令人压抑。
原来,美国人也会流眼泪的,生离死别时候,同样寂寞难挨。中年丧妻,他以后的日子,如何度过呢?比方,自己煮咖啡,自己烤面包,或者自己擦亮黑皮鞋?那么,他以前结过婚吗?他有孩子吗?他有事业吗?他有信仰吗?他是否还有机会,重拾失落的希望,重新开始苦苦追逐新的梦想?是的,我想是的。看看彼得的笑脸,就知道他的内心多么坚强。这个“老外”他是成年男子,他将自己收拾心情,重新鼓起勇气,为美好生活战斗。
那么,我呢?如果成功逃离“海市蜃楼”,是否也能够以微笑面对不幸,摆脱邪教的阴影,重获新生?嘴上说说,毕竟容易么。
回家?对于我,家便是梦魇。摆脱它,还是把它重新“撑”起来?难道,我不正是为了急于寻求个人解脱,苦苦追逐超凡脱俗的永生幻影,方才盲从“宝珠大法”?怎么我的少年人生,竟然如此荒唐?信仰迷失,难免沦落为迷途羔羊。回头,回头,回头吧,就像小时候妈妈曾经讲过的故事:三亚城,千年传说的“回头金鹿”。
回头,难能可贵,可我还能够回头吗?啊,彼得,我将永记你今夜的笑容。让我们比赛吧,究竟谁是蜃城真正的凡人英雄。满腹心事的少年,满怀愁绪,他不禁陷入沉思,他仿佛在“问号的海洋”奋力拼搏。他就这样耷拉脑袋,独自慢慢腾腾闲逛,思索从前、现在和未来。不知不觉之间,他转进隔壁的厨房。
宽敞的厨房,空空荡荡,他站在月光下,环顾四周。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地砖,雪白的桌椅,浅绿色的橱柜,银光闪亮的餐车,一切都在如水月光中浸泡,那么样凄惨和冷清的氛围,刚好对应少年此刻的心境。他抬头仰望,白色油漆的天花板,反射月光,白得雪亮。那些用来消毒的紫外线灯管,放射淡紫色的朦胧光芒。如此淡淡的紫色,他很喜欢。他向空中伸出双手,张开手掌,摆开造型。黑影子,投在紫色光芒的粉墙上,仿佛蝴蝶的翅膀。
给自己找点儿乐子吧?于是,他把双手相握,组成狼的头形。墙上的黑影子,也随之活动。黑糊糊的嘴巴一张一合,又扑,又跳,它活像狰狞吃人的小异兽呢。突然“咣”一声响,吓了他一跳。原来是他的脚尖,不小心踢到地上的银质餐具。月光下,银色的碟子闪烁可爱的光华,星星点点雪白闪亮。
胆小鬼,怕什么?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张开嘴巴,露出雪白的牙齿,他有些吃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强行挂在脸上,为的是替自己提提精神。他弯下腰,想拾起那些银白闪亮的餐具。寂静之中,怎么听见似有微弱的呼吸声?
呼吸声!啊呀,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他惊呆在那儿动弹不得,腿脚根本不听使唤,他感觉冷汗正从腋下“吱吱”冒出来呢。多么不争气。小先生,请您务必振作,准备战斗,拜托!他在心里对自己一声断喝。暗自挣扎,他强迫自己要勇敢,好歹稍稍平静。握紧拳头,他慢吞吞扭脸,凝神观望,他看见银灰色冰柜的旁边,一辆银光闪闪的金属餐车后面,蜷缩隐藏了一个小东西。
小东西,有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
一时间难以辨别,他紧张得眼睛直眨巴,他听见“怦怦”的心跳声,激烈得犹如战鼓声声。他深吸一口气,猫腰,弓背,蹑手蹑脚,缓缓凑近那个“亮晶晶大眼睛”的小东西。黑色阴影笼罩下,小东西“噌”一下直立起来,他的一颗心哪,也随之“噌”一下被高高拎起,悬浮在半空“嘭嘭”狂跳。
他屏气凝神,定睛细看。好家伙!皎洁月色中,一个漂亮的女娃娃,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亭亭玉立。她那对细长的麻花辫子,乌黑油亮,辫梢儿随意搭在肩头。小姑娘头上系着蓝底小白碎花的布头巾,她穿一件蓝底小白碎花的“布衫衫”,黑布裤子,黑布鞋,她就像中国布娃娃,她的脖子上挂着美丽的银色项圈。
“老天爷!小东西,你从月光下变出来的吧?”他长舒一口气,故意大声追问她,他这是在给自己壮胆哩。她冲着他抿嘴微笑,这个狡猾的小东西呀,她把他一眼看透,他是一个胆小鬼。于是,她故意向他嚷嚷:“嗬!吓你一大跳吧,胆小鬼?告诉你,我么,是从这个通风管道里面爬出来的,好像变戏法。”
淡淡的眉,红红的唇,微微翘起的鼻子上汗津津的,她的模样甜美又可爱,一脸稚气和清纯。小姑娘忽闪黑亮的眼睛,认真审视面前的少年哥哥,她见他沉默不语,忽然大声向他挑衅说:“这个通道啊,很长、很长,很黑、很黑,阴森森的,可怕极了。你害怕吗,孩子?”
嘿嘿,她居然敢叫我“孩子”?我可比这“小丫头子”高出好多呢。啊哟,真窝囊。什么通道?!那么,它通向哪里?异兽的巢岤悬浮在大海上,危机四伏,根本无路可逃。难道说,峰回路转……他转念这么一想,恍若重燃希望的星星之火,心头忽地一亮。少年睁大眼睛,望向前方。
第三十一章 温柔安慰
红彤彤的灯花,轻盈摇曳,夜色中深藏不露的灯神,缄默不语,分明是意味深长,述说不尽心底忐忑不安的愁绪。烛泪一如泉涌,涓涓流淌,欲罢不能。欧式风格的落地烛台,并排而立,仿佛身姿挺拔的红树,心心念念守护在窗前,明月高悬在窗外。那些红色的蜡烛,放射金灿灿俨如阳光的光芒,烛台上雪白的小天使浮雕,虔诚为光明伫候,“光明天使”宛若从烛光汲取生命活力,热情洋溢地张开翅膀,生趣盎然地迎接新生。“黄金”号邮轮方正小巧的豪华卧室,笼罩在烛光下,暖意融融,爱的世界温馨醉人。
她倚靠在雪白枕头上,满怀欣喜,用心观察丈夫怀抱婴儿的神情模样。红艳艳的烛光,映照她苍白的脸庞,看似涂抹些许暖色。黑亮的卷发,这么样绕过来,又那么样扭转去,在她的头顶中央盘成蝴蝶发髻,饱满而又鲜活生动。缕缕卷曲的鬓发,好看地垂落两颊,愈加衬托她那姣好的容颜。
今夜,在海上血雨腥风的“死亡之城”,她拼尽全力,给予丈夫人生最珍贵的礼物,一个美丽的小天使。这时候,平平安安,宁静的夜晚俨然一切如常,她反倒感觉有些儿放心不下,莫名的隐痛无处倾诉。每当她闭上眼睛,那些血腥的回忆和凄惨的叫喊,刹那间狰狞蜕变,它们活像白色的蝙蝠妖怪,奇﹕书﹕网“哗啦啦”扑腾干枯没有血肉的白骨翅膀,张牙舞爪,穷凶极恶地迎面袭击她。她在内心深处瑟缩,艰难挣扎,苦苦追逐心中的光明,她以温暖的烛光作为见证,她深信光明终将战胜黑暗。
不忍回顾那些悲惨的吃人暴行,她不禁扪心自问,难道仅仅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船仍然在大海上悠悠荡荡,她如同在摇篮里恍恍惚惚,她的爱人怀抱婴儿深情注视海天月色,她的心为他们悬空,左右晃荡在希望和绝望之间,她深深牵挂他们未来的命运,惴惴难安。美好生活令她眷恋,她根本不敢设想,这一切突然在“海市蜃楼”毁灭,难道她的努力奋斗仅仅只是海中捞月?无论如何,新生命弥足珍贵,婴儿是她的骄傲,他是她心中的月亮。那么,她的爱人懂得珍惜他吗?他会永远爱护他吗?他会把他放在心坎上,如同往昔,他疼爱她那样?
窗外,一轮明月,他久久地伫立在窗前。喜滋滋,乐呵呵,怀抱赤裸的新生儿,他诚惶诚恐加倍小心呵护。月华犹如洁白丝绸,轻柔覆盖在婴儿身上,粉红色的肌肤,娇嫩得皱巴巴的,晶莹而又润滑,焕发珍珠般可爱的光彩。如花似月的小生命,在父亲温暖的怀抱,睡得那么香甜。
他屏气凝神,饱含深情,凝望心爱的小宝宝,他在心中为他深情唱响摇篮曲,虔诚祝福他长命百岁。他把他视为欣然降临人间的圣洁天使,并且他也是他此生至高无上的爱。心中忐忑,百感交集,在他不曾察觉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然湿润,透过朦胧泪眼,他看见月亮更加明亮。
“他,漂亮吧?”她小声问。
“漂亮,就像你。”沉醉在幸福和喜悦之中的丈夫,匆忙回头,他温柔地望着她,轻声回答她的问话。显然有些笨手笨脚,他连忙抓起雪白的毛巾,小心翼翼把儿子包裹好。他来到她的身旁,轻手轻脚把怀中的婴儿稍稍竖起,他把他的宝贝展示给她看。良久,他深情地对她说:“谢谢。”
“什么?”她闻言有些惶恐,不安地小声追问。
林先生殷勤地挨近妻子,他在床边坐下,几度欲言又止。他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他柔声告诉她,说:“亲爱的戎蓉,我想说,你使我感到很幸福。”
“文湛?其实我……能够嫁给你,我真的很走运。”她望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地说,自始至终,她回答得很是认真。
“可我,并不是个出色的家伙,难道不是吗?”他有些迟疑,或许是有些胆怯,他听见心在“怦怦”跳动,也许是情到深处倍感珍惜,更加使人温驯谨慎。
“你很宠爱我。可有时候,我也会寂寞。事实上,这一生我很满足。我想有个‘庆祝’,我觉得人生很精彩,而我是个大赢家。”她平平静静地向他倾诉,眼中的泪花反射月光,晶莹闪烁。
“做父亲了?哇啊,真好。”此刻,他仍然深深沉醉在中年得子的喜悦之中。红艳艳的烛光,使他看上去脸色红润,目光炯炯,容光焕发,他那神采奕奕的模样仿佛重返青年时代。心潮起伏,他轻轻摇晃小天使,轻声呼唤他说:“儿子、儿子啊,快快长大吧,爸爸给你讲故事听。从前啊,在海南三亚,有一头金色的鹿!”
“文湛,如果我能看见。嗯,我意思是说,我希望我儿子,将来,他能够健康富有,如意吉祥,就像你一样。”她紧盯他的眼睛,忽然朗声说道:“希望他,像你一样出色。”
“是啊,是啊,平安离开‘海市蜃楼’,但愿如此。我猜想,船主正在竭尽全力寻找失踪的‘黄金’号,我们的命运很快会有转机,难道不是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回家,一定要给他取个好名字。”他连连点头,满口应允。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盯住宝贝儿子,一时一刻他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是,回家。你一定,要把他平平安安带回家。我把他,看得比我自己的生命更珍贵。他是我生命的继续。”她的语调,沉稳而又温存,隐约透出她那难抑的g情。
闻听此言,他茫然抬起头,深情凝望他的爱人,他柔声告诉她说:“他是我们的生命的继续。”一如霜雪的洁白月光,张开天使般的朦胧翅膀,声色不动,静悄悄笼罩鲜艳如血的烛光,雪白的纱帘,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家具以及羊毛织毯,卧室里的一切都被涂抹了粉色影调。此时此刻,就在这里,温柔的安慰,已然自天而降。
第三十二章 古战舰奇遇
小命要紧哪,为了逃生,自然顾不得体面,少年硬着头皮蛮干,他横竖豁出去,不惜咬牙扮演“强盗”角色,他当着“美国佬”彼得的面,活生生挟持哥儿俩。一手捉住一个,一路上他软硬兼施,好歹把两个并不情愿的家伙,生拉硬拽拖进“黄金”号邮轮的厨房,他预备在这里为朋友们变戏法。
“喔哟,真受不了你。”光标连声嘀咕抱怨,他冲着难缠的“白袍”少年抗议说:“嗨,放开我,绑架呀。你这家伙神神道道的,为什么带我们来厨房,享用‘蜃城晚餐’?你到底想干啥,小桔?”少年闻言略显羞涩,他慌忙松手放开他。光标揉揉被弄疼的手腕,心中忐忑,面露难色,他瞟了一眼老同学陈炜。
黑大个子依旧笑嘻嘻,他轻拍老同学的肩膀,假惺惺地安慰说:“乖呀,‘光标小宝宝’,嘿嘿。酒喝多了,难免抓狂吧?”煞有介事,他举起大号的手电筒,让光束照亮女孩子的脸庞,转而又照亮少年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