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抓挠,“咯吱、咯吱”响。它呀,丢掉尾巴,反而愈战愈勇,吃人异兽继续向人挑衅。林先生搂紧儿子,依旧不知所措,他只是气呼呼地看着它,咬牙切齿,他恨不能活活咬碎它。他看见,“黄金”号的一名水手突然从血泊中翻身而起,他操起一把切菜刀,猛冲过来。
“好呀!”林先生不禁大声为他喝彩。勇敢的水手,几步便赶到了,他挥舞切菜刀,猛砍这只大肆磨爪子的小异兽,顷刻之间它被砍得粉身碎骨。近旁看热闹的几只“小坏蛋”连声哀鸣,它们跳起来落荒而逃。水手们见状大受启发,纷纷挺身而出,投入这场营救旅客的行动。他们随手抓起西餐刀,还有各式各样的叉子和勺子,奋勇地投入人兽之间的血腥决战。水手们瞪着血红的眼睛,声嘶力竭地咆哮,疯狂挥舞“战刀”,将那些上蹿下跳的小异兽砍翻、切块,剁成烂泥。
一听“可口可乐”易拉罐,晃荡着从餐桌上滚落,刚好砸在光标近旁。这颗“重磅炸弹”的外壳破裂,“扑哧”一声喷出一股子饮料的喷泉,阵阵香味扑鼻。哟,多么诱人?馋得光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失神呆望,饮料就这么白白地浪费了。他感觉口渴难耐,周围乱七八糟,他那心情也乱七八糟,显然不是“享用茶点”的时间和地方。这么样琢磨,他不由得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他发现,桌子上,墙角落,柜台里面,各色饮料还真不少呢。可惜,眼下一样也喝不上。
吉祥眨巴眼睛,琢磨光标同学他这是怎么啦?动脑筋,想主意,难道还能劳驾人家重伤员哪?吉祥啊吉祥,你还是人吗?赶快逃命吧。想到这儿,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劲头,吉祥突然“英雄”起来,他一把抱起同学光标迅速冲向厨房。逃命的一路上,光标还在连声嘀咕那罐“可口可乐”呢,只是他这些心里话,不曾有人听见罢了。
看见吉祥孩子终于奋勇而起,林先生激动地大喊“加油”。他搂紧宝贝儿子,连滚带爬,从桌子下面钻出来紧紧跟上他们。几乎是与此同时,玻璃天棚和那些银白闪亮的巨大支架,连同华美的水晶吊灯,“轰隆隆”统统崩塌。
白茫茫的烟尘,在豪华餐厅迅速弥漫,影影绰绰看得见人和兽肉搏翻滚在一起,彼此难分难解。哭喊声,尖叫声,斥骂声,还有小异兽的嚎叫相互混杂,你死我活的决斗,令人惊魂丧胆。混战当中,海盗“黄脸皮”不顾一切地打出十来只飞镖暗器,胡乱击中一些人和一些兽,他宁肯错杀别人,也要保住他自己的性命。
海盗阿尔伯特终于冲出人群,他连蹦带跳,努力挣脱一只撕咬他小腿肚子的嗜血异兽。他狠狠一脚踢开它,立即补上一串子弹,小畜生剧烈蹦跳在火光中,瞬间成了一滩肉泥。他看清楚了,它根本也是一具肉身白骨嘛。
恶狠狠望着白骨的神话,阿尔伯特先生尖着嗓子,冲着弟兄们大叫:“撤!撤!弟兄们撤离啦,赶快!”他一路英勇地举枪扫射,为自己和同伴们闯出一条血腥的生路,他带领三个海盗弟兄成功冲进厨房。
“阿尔伯特?阿尔伯特!弟兄们,给我顶住啊?”海盗贝贝连声叫唤,却听不到有人响应。身上的伤,痛得他呲牙咧嘴,他忍不住回头,发现自己原来是孤军奋战。糟糕,小命要紧哪,切莫恋战,赶紧撤离。一闪念,他再也顾不得后背上那只死死咬住不松口的小天使啦,他索性扛着它,手舞足蹈,连蹦带跳,火速逃进厨房大门,随即从门洞里打出几发枪榴弹。几道红艳艳的明亮光影,发出尖锐的呼啸,轻盈掠过白蒙蒙的迷雾,枪榴弹在黑漆漆的吃人餐厅接连炸响,金灿灿的火焰如花绽放。
第四十一章 喘息
海盗贝贝先生的脚边,一只异兽小天使的尸骸瘫软在血泊之中,皮开肉绽,露出被剁碎的骨骼,月光下白森森的发亮,它那竭力伸展的四肢,条件反射地痛苦痉挛,“窸窣”作响。锋利的爪子,仍然在雪白地砖上又抓又挠,飞扬跋扈地颤动,深紫色的尖细指甲闪烁着珍珠般的光芒。灵魂出壳的吃人禽兽,依旧凶相毕露。
恐怖的“小东西”,活脱面目狰狞的鬼怪玩偶,它那只饱满圆润的脑壳破裂了,扭曲的脸孔上,突起一对绿荧荧的眼睛。它的眼睛又大又圆,目光犀利一如生前,它贪婪地死死盯住那条穿着黑皮靴的腿脚,它渴望一口活生生吞没他。
贝贝先生微微皱眉,他也在死死盯住它,它的怪模怪样显然引人注目,并且令人不安,他故意轻轻抖动腿脚,尝试诱惑和挑逗它。左思右想,他实在搞不明白,它被众人活活砍死以后,为什么还在颤悠?难道,异兽天使具备某种死而复生的超自然力量?仿佛是心有灵犀,小异兽迅速用行动做出回答,忽地冲着他弹射长长的舌头,它姿态狂暴势在必得。他对它早有防备,反映敏捷,闪身躲开迎面而来的猩红毒舌,他飞起一脚恶狠狠猛踢它的脑袋。
它的小脑瓜,从脖子上“呼”地飞出去,落到地上“骨碌碌”向前滚动。张大的嘴巴,重重地撞在墙根,洒落一地雪白的牙齿。长舌活像一条毒蛇,随即从嘴巴里滑出来,昂首挺胸直立在那儿,它生气勃勃地左右晃荡,凶猛地在白色墙壁上到处乱舔,孚仭桨咨?亩疽悍追籽镅锓山Γ?芭距?距?毕臁>」茉诔ど嘞?鞣段6酝猓?5帘幢椿故歉芯醮ツ烤?模??坏貌谎险笠源??岱浪?脑俅瓮幌??br />
大家伙儿纷纷紧握刀枪,瞪大眼睛,瞅着阴魂不散的长舌头,在墙脚阴影下亢奋舞动,如此这般过了许久,它才渐渐变得绵软无力,终于“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不动弹了。小异兽无头的尸体残骸,好像泄气的皮球,软绵绵地蜷缩成一团,流出墨绿色的粘稠体液,腥臭扑鼻,令人作呕。
瞪眼瞧着瘫软的小异兽,他随时准备扑上去,再补上一枪。冷汗淋漓的脸孔,月光映照下愈加煞白,海盗贝贝面如土色,整个人战战兢兢他有些不知所措。惊魂未定哪,他憔悴而且虚弱,他软绵绵地倚靠墙壁,“呼哧呼哧”喘粗气,浑身上下颤栗不已。鲜红的血水顺着他那赤裸的臂膀,滴滴答答往下淌,顾不得伤痛,因为他注意到教授先生表情怪异,他这人真是耐人寻味呀。
短暂的喘息,不晓得教授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众人都在关注那只异兽小天使的死活,而他却无动于衷。只见他眯缝眼睛,全神贯注地打量不远处的父子俩,一张脸似笑非笑,“精英教授”恶狠狠地切齿咬牙。贝贝先生再度迷惑不解,为什么教授盯上了婴儿小天使呢?教授为什么还活着,他活着还有价值吗?他究竟想干什么?
“哇啊!”海盗贝贝突然发出一声怪叫,与此同时他高高地蹦起来,他仿佛凶猛捕食的饿虎,一把揪住教授先生笔挺的黑色燕尾服。在他的心目中,他把他想象成了吃人的异兽天使,他把他重重地撞在粉墙上,他令他动弹不得,他恨不能当场就剁了他。
死一样寂静的厨房,只听见贝贝先生声嘶力竭的咆哮,如雷贯耳,他阴森森贴近“天使之父”的耳朵,恶声恶气地叫骂:“这是您的杰作,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们俩身上,他们面目可憎,比较吃人异兽他们也毫不逊色。没有人吭声,更加无人劝架,大家伙儿心照不宣,睁大眼睛看白戏。
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老虎钳子似的,死死掐住教授的脖子,海盗贝贝真是恨之入骨。他恼羞成怒,决然痛下杀招,他一心想要亲手把这条“黄金”号上的“害虫”活活儿地捏死、压碎。这么样禽兽般穷凶极恶的架势,更像是他急于马上消灭他,刻不容缓。
人吃人?多么骇人的一幕,寒意咄咄逼人。惊得人妖伸长脖子,张大嘴巴,他下意识地拼命喘气。他眼巴巴望着被卡住脖子的教授先生,感同身受,他感到压抑得透不过气来,他伸手摸了摸汗津津的脖子,然后冲着餐厅服务生扮鬼脸、吐舌头,他这是幸灾乐祸呢。
缺氧,羞辱和恐惧,活生生把教授先生的脸孔憋闷得青筋暴起,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的,他更加面目狰狞,并且显得滑稽可笑。上牙打着下牙“咯咯”响,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哟,他呀!唉哟,比利,哇啊?”口齿不清,好一阵子“哼哼叽叽”,绿色的眼珠子四下乱转,教授他似乎有话要说。见此情景,海盗贝贝稍微松劲,好让手中的猎物稍作喘息。他歪着脑袋,神情专注,听他要说些什么。忙活半天,他已然精疲力竭,好歹也得从教授那张嘴巴里面,掏出点儿有价值的东西,哪怕只是蛛丝马迹。
教授先生心如明镜,他故意使劲儿咳嗽,装腔作势地大口喘气,大声地呻吟,他的呻吟当中夹杂一声声哀叹。威胁,利诱,恐吓,殴打,这些惯常的强盗花招都已经被他扛过去了,此时此刻他信心倍增,愈战愈勇,也越来越斗志昂扬。他凄惨地哭诉,意在避重就轻,尽可能掩盖事实真相,他有把握迅速控制局面。他断断续续地述说:“事故,仅仅只是一场事故。可怜的比利,唉,我亲爱的孩子,好孩子!比利他闪身钻进管道,紧接着就是爆炸,上帝啊,他出了什么事故啦?”话说到这儿,教授微闭双目,他双手合十,痛苦地呜咽。他表现得那么样的痛心疾首,他看似追悔莫及。这番非常到位的悲情表演,堪称一绝。他那天真无邪的神情,倒像是他宁愿当场死在海盗贝贝的手里,以舍身表明他的清白。
教授先生黑洞洞的嘴巴深处,舌头上下翻腾,好似扑腾翅膀的猩红蝴蝶,他不停地呢喃与叹息,唠唠叨叨,他说的话却又让人始终听不清楚。这个语言高手,他假惺惺地为海盗比利虔诚祈祷,他情感投入得汗、泪横流,他在瑟瑟颤抖。他眼下的样子,多半也是因为他被掐得喘不过气。
海盗贝贝蓝色的圆眼睛,湿润而且阴森森的,瞪着被火焰熏黑的管道口,一眨也不眨,他呆若木鸡。良久,贝贝先生自觉无趣,他忽然松开手中的猎物,他像是随意丢弃了“教授”这块没有多少营养价值的“废物点心”。
失望令他猛回头,他的神情茫茫然,他望着手下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兄弟“黄脸皮”。海盗贝贝柔声问他,说:“教授他说了半天,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一向顶顶聪明的,‘黄脸皮’。那么,你说说看?”
海盗“黄脸皮”终于有机会歇斯底里了,他原来一直都蜷缩在冰箱的角落里,独自发抖。恶斗小异兽的情景,频频在他眼前白晃晃地闪现,罗网一般黑压压地笼罩在心上,令他害怕得难以自控。他努力压抑g情,乖乖地旁观“贝贝老大”耍威风,借以发泄情绪,终于轮到他登场,机会哟。
于是,这个黄皮寡瘦的家伙“嗖”地窜出来,他晃荡无毛的脑袋瓜,手舞足蹈,暴跳如雷,他冲着大家发狂般地吼叫:“完了!完了!教授先生,他把管道给毁了,统统完蛋!我的娘呀?完蛋,完蛋,完蛋啦。”
好家伙。他的表现果然神勇。等到这位黄铯脸皮的“风卷残云”先生发泄完毕,瘫软在地上没了动静,厨房里竟然好似刮过一场莫名的台风。人人都束手束脚,个个震惊不已,皎洁月光下鸦雀无声。
海盗阿尔伯特清了清嗓子,算是再度打破沉默。掂量着看起来,阿尔伯特先生的成色,较之刚才那一位丝毫也不太差,他异常凶恶地叫骂,g情地挥舞双臂,他这算是进一步做思想工作,开导众人。“完蛋?完蛋!谁想完蛋,谁就完蛋。”他阴阳怪气地继续说道:“哼哼,谁要是不想完蛋,那他就得听我们‘老大’贝贝先生的话,你们都明不明白呀?”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一只异兽小天使猛地跳起来,它拼命想要钻进缺了玻璃的门洞。阿尔伯特先生吓坏了,他慌忙缩回身子,立起两颗眼珠子死死盯住它。他和它面对面,四目交汇,他呀,再也不敢神气活现啦。“哇哇”叫唤两声,它斗志昂扬,它在他面前神气活现呢。
门里香味扑鼻,这只饥饿的小异兽迫不及待,吐出灵巧的长舌头,它低头使劲儿往里钻。海盗贝贝几步赶到它面前,他正眼也不瞧它一眼,熟练而且机械地扬手,枪口顶住它的雪白肚皮,随即就是一梭子子弹。异兽小天使尖声哀叫,当即被打得血肉横飞稀巴烂,它那破碎的尸骨当空翻滚坠落,门后面“啪嗒”一声闷响。厨房里紧跟着响起一片惊呼声,然后再度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有人掩面哭泣。
“完蛋?谁会完蛋?谁会完蛋,啊?!”海盗贝贝瞪圆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疯狂地挥舞枪杆子,禽兽一般连声吼叫,过度惊吓使他几近魂飞天外。
“红眼睛”的贝贝哭丧着脸,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厨房里,他活脱一只被人端掉老窝的兔崽子,惊慌失措。一轮紧接着一轮的残酷战斗,迫使他变得越来越敏感易怒,他要欺凌弱者,以此证实他自己的实力。他连蹦带跳,一会儿冷笑,一会儿咒骂,挨个儿戏耍和恐吓幸存者,他不厌其烦地逼问他们。他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摧毁人们的心理防线,他要让他们惊恐、脆弱、绝望和崩溃,自然而然地选择束手就擒,最终沦为他海盗贝贝的奴隶和爪牙,他要别人成为灰飞烟灭的炮灰,他只在乎他自己的性命,他要活着逃离迷雾包围的“海市蜃楼”。
海盗贝贝来到人妖面前,这位身高马大的强盗先生,十分吃力地弯下腰来,他伸长脖子尽量凑近他,神情很是殷勤哩。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人妖光洁粉嫩的下巴,贝贝先生用一种绵软如沙的柔和语调,呢喃一般轻声问他,“男人?女人?不男不女?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人妖,请你告诉我,你会完蛋吗?”他久久地凝视他那惊恐无助的眼睛,突然厉声叫骂:“完蛋!”
人妖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他呜呜咽咽地哭泣,霎时间泪如雨下。
海盗贝贝洋洋得意,他迈着方步来到餐厅服务生身旁,他轻轻踢了他一脚,傲慢地高声喝问:“你会完蛋吗?嗯,完蛋!”服务生先生勇敢地直视他的眼睛,他用沉默和微笑,狠狠地反击他。
海盗贝贝在彼得先生身边停下脚步,他微微欠身,倒还颇具几分绅士风度,他语调温和地问了句:“那么,你呢?彼得先生,你会不会完蛋?”
彼得先生轻轻掸落衣襟上的灰尘,他压根儿没有理睬海盗的“问候”。贝贝先生咽下一口口水,识趣地匆匆走开。他从光标身旁经过,不曾停留,张口就骂:“啊,不用问,你一定会完蛋。”吉祥慌忙护住同学,恶狠狠地盯住那条一晃而过的黑影子。
“哟?”海盗贝贝神情慈祥,他低头望着怀抱婴儿的林先生,意味深长地连连摇头。他轻轻拉扯婴儿的小手,仔细端详他手腕子上针尖大小的伤口,那是一对墨绿色的小圆点,周围的皮肤并无异样,他忍不住柔声询问:“小天使咬的?你儿子还好吧?”他见林先生表情木然,全无半点反映,感觉很不痛快,他突然提高嗓门嚷道:“想知道吗,黄种人?下一回,轮到你们父子俩完蛋!”
林文湛深情地望着熟睡的小宝宝,他自始至终不动声色,仿佛凶恶的海盗只是一片迷雾,他压跟儿就没把他放在心上。教授先生面露微笑,深情地望着这对父子,海盗贝贝的生死预言似乎让他很感兴趣呢。
在厨房转了一圈,海盗贝贝重新回到他出发时候的原点。这位“可敬”的先生酷爱寻找乐子,他开始盘问他的海盗同伴,他心里对这帮弟兄实在放心不下。“啊,亲爱的阿尔伯特先生,你会完蛋吗?”海盗贝贝天真烂漫地眨巴眼睛,他的样子像是在思考,他冲着他猛然一声大吼:“完蛋!”
海盗阿尔伯特存心讨好“老大”,他慌忙站起身胁肩谄笑,假装吓得直打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完‘蛋蛋’,我好怕。‘老大’饶命啊,饶命?”引得海盗们哄堂大笑。
贝贝先生似乎还没有过足“贼瘾”,他再次冲着众人高声喝问:“完蛋,完蛋,统统完蛋!蜃城,一座漆黑大海上的‘白骨之城’,注定无人生还。接下来,轮到谁先完蛋?”他那凶恶的眼珠子,迅速扫视众人。双胞胎少年乐手哥儿俩,还有沈医生和脱衣舞娘,大家都把脸扭过去,没有人回答他。人人都怕他,怕得要死,厌恶得要命,大家伙儿都恨不得他海盗贝贝立刻“完了蛋”。
在海盗贝贝眼中,他们是一息尚存,并且行将完蛋的“可怜虫”,他将把他们踩在脚下。想活命?就得杀开一条血路,若要依靠他们战斗,简直就是笑话,但是他可以依靠他们为自己求生存,做出牺牲。想到这儿,贝贝先生的嘴角,浮起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狞笑。
贝贝、阿尔伯特、“刀疤”、“黄脸皮”和“棕色家伙”,这五个穷凶极恶的海盗,他们个个惊慌失色,冷汗淋漓,狼狈不堪。一张张绝望的脸孔,惨白皎皎,如水月光下微微发亮,他们在内心深处苦苦挣扎,苦苦等待命运的转机。
大家都在等待,可是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接下来,究竟应该怎么办?恐怖之夜,多么寂静。黑人青年水手小顺子,慢慢站起身来,他环顾四周,仔细审视这支良莠不齐的逃亡队伍。幸存下来的人们,身心交瘁,蜷缩在一个没有食物的厨房里,陷入绝望的等待,他们等待着被黑暗无情吞噬。月华中的身影,那么样的单薄和脆弱,宛若冬天窗玻璃上的冰花儿。
每一张鲜活生动的脸,无不饱含希望的星星之火,再一次唤醒水手心中的斗志。大海的涛声在他耳边缭绕,在他的眼前,悄然浮现船长父亲慈爱的面庞。哦,此刻他正在天国,注视着他呢。
水手的声音略微有些激动,他热情地对大家伙儿说道:“请听我说。‘乐普生’号,一艘机动的渔船,它就停泊在海上,已经派人过去维修了。说不定,这艘船已经整装待发啦。我们不能死守在这里。先生们,呆在这里是没有希望的。无论如何,应该试一试!请大家相互帮助,我们一起从这里走出去。只有前进,才有活路,请相信我。”
“绝不。”教授先生拖长声音,粗暴打断了水手刚刚开场的励志演讲。他自以为对时局判断准确,他突然躁动不安,活脱一个精神病人。他浑身哆嗦,语无伦次,声嘶力竭地瞎嚷嚷:“我哪儿也不去,绝对不去。该死的黑鬼,亏你想得出来。餐厅里到处都是那种东西,到不了那个‘乐普生’号,就会被吃掉,统统完蛋。上帝啊,我是教授,科学家,我这‘人之精英’哪,啊哟,血统高贵,怎么能喂‘癞蛤蟆’呢?”
“住口。”彼得先生怒斥道:“快收起你那套‘贵族优势论’吧。‘妖怪’面前,人人平等。”说罢,他鄙夷地瞪着这个自视高人一等的“败类”,真恨不能扑上去把他当场撕烂了。
“教授先生,你给它吃,是很应该的。这叫做‘自产自销,自作自受’。”林先生一边轻拍熟睡的宝贝儿子,一边慢条斯理地挖苦教授。嘴上痛快了,多少也能替自己解恨吧。
教授望着林先生,哑口无言,他倒是很快平静下来。他伸手在脸上挠痒,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自作自受?我的‘小天使’,咬了您的‘小天使’,有意思。”
水手望着失态的教授,无奈地耸耸肩。本来嘛,他就没打算同这位“知识分子”打交道,是他自己主动凑上来的。谁在乎他的想法?水手打定主意,不要理睬他。他要抓紧时间,带领大家逃生。无论如何,也不能白白地等着被吃掉,或者,白白地死在海盗们频频擦枪走火的枪口下。
水手来到吉祥身旁,尝试首先说服他,他温和地对他说:“吉祥兄弟,你们俩跟我走吧?我熟悉这艘船。我有把握,能把大家伙儿平安地送上‘乐普生’号。陈炜先生,他一定已经做好准备。也许,这时候,他正在船上等着我们呢。这位光标兄弟,他需要马上送医院。跟我走吧,请相信我。留在这儿,只能是死路一条啊?”
吉祥看了看同学光标,他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吉祥现在乖啦,事事都让他拿主意,横竖都让他说了算数。光标呢,他正两眼发直,瞪住一只水龙头发呆。水龙头显然是被拧到尽头,长长地伸着脖子,却没有流出一滴水。光标望着它,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他冲着吉祥连连点头。他们俩刚巧呆在厨房洁白的操作台上,身后雪白的墙壁,挂满各式各样的切菜刀,他们看起来真像待宰的羔羊。
吉祥望着水手的眼睛,语气坚定地对他说:“小顺子兄弟,我们跟你走。不论结果怎样,我们都跟你在一起。我们彼此信任。你说过的,我们是好兄弟。”
“我们也跟你走。”林先生等到吉祥“婆婆妈妈”完,立即指着怀中的小宝贝,大声对水手说:“我儿子被‘癞蛤蟆’咬伤了,要去医院打疫苗。我们赶快出发吧?”
“我也参加,水手先生!我跟你走。我完全信任你。”彼得先生诚恳地说。
“水手,我们也相信你。”沈医生拉起脱衣舞娘的手,她们温和地望着黑人青年,大声说道。
“嗨,那也算上我一个!”人妖尖着嗓子大叫。
“还有我,亲爱的小顺子兄弟。咱们俩,可是从小在船上一块儿玩大的。我相信,你是世界上最棒的水手,举世无双的好水手,我完全信得过你。”餐厅服务生微笑着,十分动情地对他说。
“还有我们,水手大哥啊,请您带上我们俩吧。”双胞胎少年乐手齐声央求。水手目光炯炯,他望着大家激动得一个劲儿用力点头。他的黑眼睛,渐渐湿润了,显得更加明亮。他明白,这时候彼此的信任最珍贵,在蜃城,信任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有人为此失去生命。
“嘿,贝贝先生,能不能给我一支枪?我是一名水手啊。”他友好地同海盗头目打招呼。
狂情发作以后,海盗贝贝沉默了好一阵子,他仿佛置身事外。他低着头,冷着脸,耐住性子,听任周围“叽喳”吵闹,心里迅速盘算坏主意。他那两颗饥渴难耐的大眼珠子,紧紧盯住墙角落,那里堆放着塑料的透明水桶。那些水桶空荡荡的,一滴水也没有。如果没有淡水,茫茫大海上的蜃城,就是一座死城。这里所有的人,即便侥幸不被吃掉,也将变成干枯的“木乃伊”。失去水分,等同于失去灵魂和生命,亲爱的贝贝!哦,必须尽快离开,越快越好,加油干吧。他万分警醒,暗自上足了“发条”,他拼命鼓足勇气。
认真思考前途命运的贝贝先生,听到有人点名喊他,马上扬起脸来,瞟了说话的黑人青年水手一眼,他这算是有礼貌。他面无表情并且一言不发,伸手从冷若冰霜的“棕色家伙”那里取走一支冲锋枪,他把它大大方方地递给水手。
水手接枪在手,欣喜若狂。他把冲锋枪紧握在手中,认真摆弄“咔嚓咔嚓”响。海盗们齐刷刷盯住他们的“头儿”,只等他发话。教授先生的气焰被彻底打压,再也没有人理睬他,甚至于同来的海盗也瞧不上他。他生气地冲着水手翻白眼,十分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他寻思:哼,“黑鬼”居然能从海盗手中,轻易搞到一支冲锋枪,这可真是活见鬼?
失宠的教授“哼哧哼哧”喘息,他好似呼吸困难随时可能昏倒,他的模样楚楚可怜。他虽然势穷力竭,仍然坚持不懈地思考,他决心自弹自唱,闯出一条生路。他挨近水手轻声呢喃道:“唉呀,我是个老人,受伤了,一步路也走不动啦。水手,你可是‘黄金’号的负责人,你是懂得奉献的吧?那就好嘛。你得指派专人背上我走。喔哟,我是一个美国人,我需要特殊照顾,谁来爱护我呀。”
“闭上你的臭嘴,人渣!”海盗贝贝厌恶地冲着教授啐了一口唾沫。他用眼神迅速同弟兄们交流,随即掏出两颗手雷扔出门洞。爆炸声刚刚响起,他就抢先一步扑进豪华餐厅。
第四十二章 执友同心
血肉横飞的激战刚刚过去不久,“黄金”号邮轮空荡荡的豪华餐厅面目全非,昏暗天光映射下,气氛阴森恐怖。巨大的玻璃天棚整体塌落,周围断壁残垣骇然矗立,苍穹星辰寥寥,黑压压笼罩在餐厅上方。一地狼藉,物品的碎片浸泡在血泊之中,往昔奢华的痕迹依稀可辨,人与兽的残骸混合在一起,异兽的毒液星星点点荧光闪烁,血淋淋的杀戮现场,恶臭阵阵扑鼻。
硝烟和迷雾难分难解,随风摇曳,它们看似形影相随,黑色和白色的烟雾活灵活现扭动挣扎,袅袅腾腾地四处弥漫。那些半透明的影子,灰蒙蒙的,飘浮在高处缓缓挪动,恍若一张张虚幻而又狰狞的面具,忽而哭丧着脸,忽而又笑靥如花,它们犹如群魔在星空下狂舞。
远远的地方,传来零星的枪声,吉祥垂头丧气地一路走来,徒然哀叹,他背着昏睡的同学光标逃命,料想前途已然渺茫,他仿佛身不由己地迈步向前。心情烦闷,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屏气凝神,侧耳倾听远处断断续续的枪声,身临险境,真正是惊魂丧胆。
他的一颗心饱受惊吓,好似一轮明月,高悬在空中荡秋千,白白地左右晃荡,摇摆不定。他始终猜不出,命运残酷无情的谜语,那些吃人的谜团咄咄逼人,令他感到越来越沮丧。生与死,究竟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在蜃城,梦想宛如美丽泡影,他这样盲目地苦苦追逐,究竟对不对?确实是有片刻,他恍若隔世,在他心灵深处,油然而生某些茫茫然的奇特感受,他竟然不晓得他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眼前,多么触目惊心的景象,一幕紧接着一幕轮番上演,生离死别的惨剧越来越离谱。内心深处,另一个自我顽强抗拒,“他”挣扎着,扑腾着,翻滚着,跳跃着,一次又一次妄想逃避惨不忍睹的现状,他吉祥这是不堪忍受啊。
历经磨难,余悸犹存,他对命运心存畏惧。他抬头仰望蜃城夜空,月亮果真又大又圆,他此生从未和它离得这么近,他从来没有如此专注地仰望它,这一刻他以为它不再是遥不可及,他仿佛和月亮目光交汇,心底随之洁白冰凉。那些残损扭曲的墙壁,被烟熏火烤得黑白斑驳,露出长长的金属支架,横七竖八地彼此交错,在他看来它们好像银色的篱笆围墙。一个凶险的圈套,白晃晃疏而不漏,巧妙地把月亮这只雪白“羔羊”团团围困,它恐怕是深陷囹圄无以脱逃。
月亮,孤零零,冷清清,寂寞难耐,它低低悬浮在黑漆漆的天幕上,他恍若听见它的喘息,他的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他忽然听见它那轻柔的呼唤声。“来吧,吉祥?冉冉升起,犹如明月。扑火的飞蛾,到永恒中来?”它在低声呼唤他,别有用心诱惑人。吉祥慌忙后退一步,他睁大眼睛,暗自盘算那些朦胧而又挥之不去的诱惑,他以为只需伸出双手,轻易便能触摸月亮那只雪白柔软的肚皮。
他伫立在一轮明月下,触景生情,禁不住浮想联翩,他是看得出神,也伤透了心。在吉祥的身后,水手手持冲锋枪,他照应沈医生等一行人,刚刚走出厨房。他们走进景象凄惨的“战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一个个摇头叹息,唏嘘不已。“走吧,走吧,请大家赶快走吧。想活命,千万别停下。”水手温和地催促大家赶快逃命。众人神情肃穆,强忍内心的伤痛,他们低头向前走,下意识地加紧步伐。一路上,餐厅服务生和人妖故意吵闹,彼此之间龃龉不休,他们好似一对顽童。
“哇啊,老天爷。多么肮脏的露天餐厅哪,啧啧。服务生,该打扫卫生了吧?你这‘懒骨头鬼’。”一个尖声嚷嚷,他嬉皮笑脸地挑弄是非。
“闭嘴,人妖。嗨,我说你,到底是人?还是妖?”另一个马上回敬,他调皮地冲着他眨巴眼睛。
瞪眼,咬牙,娇滴滴的人妖,立马耍脾气,他冲着服务生挥舞双臂,嗲声嗲气地叫骂:“‘妖’?你才妖怪哩。讨厌,没个教养的狗东西,哼。”
“呀,教养么?”餐厅服务生翻了翻白眼,他模仿人妖的神情气质,阴阳怪气地娇声骂道:“小心哦,那个妖怪吃掉你,它根本不吐骨头,它还要嫌弃你,怎么妖气比它还要重?呵呵,那是‘癞蛤蟆’没教养啦?”
“喔哟,瞧你这‘人’,说个话儿,那才叫妖气冲天呢。讨厌,讨厌,你最最讨厌嘛,看我一口吃了你!”人妖的小拳头雨点一般起伏连绵,“啪嗒啪嗒”打落在餐厅服务生的肩膀上。“哈哈!”后者夸张地放声大笑,他存心同他寻开心,他捂住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乐得都快喘不过气来。
脱衣舞娘紧走几步追上他们俩,她一手挽住人妖,一手挽住餐厅服务生,温柔地责备两个淘气的家伙,好好儿地劝说道:“哦,别胡闹呀。你们两个‘小甜心’,快跟‘娘’逃命去吧?”一阵哄笑,他们三个手挽手愉快地争吵,大踏步走过狼藉的餐厅,他们昂首挺胸走出去。
水手急匆匆经过吉祥身边,轻轻拍了拍光标的肩膀,说了声“快走吧”,便尾随众人继续向前走。走着、走着,他又停下来低头观察,他伸腿从残骸当中勾出一把匕首。他握紧匕首,有模有样地挥舞几下,然后把它小心翼翼藏进鞋帮里。
林先生抱紧宝贝儿子,快步跟上来。这一路上,他伸头探脑地东张西望,满目疮痍,令他目不忍见,他也是越来越悲观失望。“吉祥哇?谢谢你,快走吧。蜃城,不是旅游区,没有风景啦。”他紧张兮兮,压低嗓门,急切地催促面前这个止步不前,只顾呆望月亮想入非非的年轻人。
快些逃命去吧!林文湛看着他,不禁在心中惊叫,他暗自替这个“天下第一号的傻孩子”操心着急。望着忐忑不安轻声嘀咕的林先生,吉祥面露微笑,回报人家的善意。吉祥的笑容呀,只能让林先生看着越来越害怕,也越来越焦急。可他也是拿他没办法,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皱紧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