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在一旁盯住吉祥,他预备随时随刻出手相助。
背着受伤的同学,一路上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吉祥好歹跟上了逃生队伍。可是他心里也是穷犯嘀咕,他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吉祥啊,撑得住吗?当真是一条“铁血好汉”?逞能吧。怎么光标这“小家伙”,个头儿并不算大嘛,他几近瘦皮包骨,为什么他这人就越背越沉呢?难道说,一路之上,他还在不断地生长发育?想活活累死我呀,光标?不能吧。那就加油干,吉祥!
冷不防,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猛地从污水里高高蹦起,发出“嗖”一声异响。它好似迎面而来,吓得吉祥打了个激灵,慌乱之中他跌倒了,单腿跪在地上。光标也跟着跌倒在冰冷的污水中,好在人家倒是一声没吭。走在前面的水手,听见身后动静不妙,猛然回头。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那条黑色的影子,它在月光下轻盈地蹦跳,“啪嗒啪嗒”响。
哦?一只牛蛙。
好险。水手差一点就扣动了扳机,枪口下后果不堪设想。想想真是后怕,吉祥脸色煞白,他慌里慌张爬起来,飞起一脚踢开牛蛙。略微定了定心神,他索性自问自答地说起话来,以此为虚惊一场的朋友们鼓劲。他对自己说:“我是一匹好马,不是吗?是的,吉祥,你天生就是一匹千里马,举世无双。加油啊。”
意识到自己险些闯祸,水手急忙把冲锋枪斜挎到身上,他折返回来援助哥儿们。他伸手搀扶光标,没料到这位同学忽然长了脾气,他使劲儿甩手摆脱他。光标他可不答应啦,一张脸立时阴沉,他简直冷若冰霜。他紧紧拽住一辆破烂的餐车,摆明了抵御别人的帮助,他和水手兄弟唱起了对台戏。水手原以为是他胆小,害怕再次跌倒,他就从身后抱住他,一边还温和地连声安慰,说:“没事的,有我呢。嗨,光标老弟,你倒是松手啊?”
光标就是不肯松手,他瞪眼瞧着水手小顺子,一言不发。他铆足劲头儿,摆出死不松手的拼命架势,他认真和这位水手较劲。这下子弄得水手啼笑皆非,他尴尬地瞧着他,一时间无言以对。水手心想:这“小子”他到底想干吗?!
“你想干啥?‘阿拉’是要帮你嘛。”吉祥一看光标他这样,忍不住大声埋怨他。情急之下,他露出一些上海口音,这情形更加显得滑稽。
“就这儿了。我不走了。把我留下。”三句话,光标同学说得平心静气,干净有力。说罢,他抬起头,仰望漆黑天幕上的那一轮明月,这一刻他犹如超凡脱俗哩。
明月皎洁,那么样动人心魄。
“啊?”吉祥一听他这话,慌忙深吸一口气,他还以为是他自己没弄明白呢。怎么,光标同学肚子受到枪击,脑子也传染,坏掉啦?现在是逃难,开什么玩笑?他那死沉、死沉的“亲骨肉”,好大的包袱,那么沉重的累赘,自己任是扛在身上,多么不容易呀,他倒也不体谅人家?想到这儿,吉祥气呼呼地瞧着他,听他要怎么样说话。
光标平静地对他说:“请你冷静,好好想一想,吉祥?戎蓉走了,因为她不肯拖累人。她把生存的机会,留给她所爱的人。她的死,犹如永生。刚才,在船尾,我却丢下你,自己抢先逃跑了。吉祥啊,我真的很惭愧。我是个男子汉,总不能不如一个女人吧。”
戎蓉走了?戎蓉走了。是的,戎蓉她真的已经走了……眼中没有泪,吉祥久久地失神呆望光标。
光标的一席话,刚好撞在人心坎上。吉祥仿佛听见,灵魂被重重撞击以后,耳畔那些“嗡嗡嗡”的回响,在他心上缭绕飘荡。此时此刻,他再度重温了似水柔情,故人成梦,追忆往事,依旧缠绵悱恻,他只觉得荡气回肠。
永别?戎蓉没了?他不必再为她苦苦追逐?他不会再同她邂逅重逢?他不能再和她爱恨情仇?无论是在上海,在三亚,还是在海上,彼此永不再见?惨剧发生以后,他一直都不曾正视?他不曾相信,也不曾思考,更不曾接受那个严酷的事实,戎蓉冰冷的身体,已然沉没在深深的海底,慢慢化作永恒尘埃?他还不曾真正领悟永别的含意,却已然深切感受永别的沉痛?沉痛彻骨,反倒令人漠然?他为何如此迷惑?
永别。生死相隔,逝者不会再回头了。天涯海角,海角天涯,彼此永不再见,唯有无尽的思念,超越时空,超越生死,超越永恒离别本身。
永别!为爱牺牲的母亲啊,她舍身而去的一瞬间,灵魂升华,灿烂宛若日月星辰!她在他的心中,永生!
他深深地低下头,他仿佛正望着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我,“他”对吉祥小声说道:“她总是说,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在我心上如此美丽,我崇拜她。”
“吉祥?”光标一声温柔呼唤,哽咽时候,他已然泪眼朦胧,他心里莫名慌张。吉祥的模样,宛如一片冰冷的白雾,白雾茫茫,多么让人担心害怕呀,他对此真是后悔莫及。
真不应该,贸然提起这件永别的事情,难道还嫌他不够悲惨?但是确确实实,月色如此皎洁,动人心魄,怎不令人倍感伤怀?在这同一轮明月下,自己同样面临生死抉择。吉祥么,他看我光标是个“大傻瓜”吗?
吉祥望着那轮明月,语气平和地对他说:“戎蓉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人生,好比一次长跑,只有勇敢的人,才会赢。看看邪教是怎样奴役那些胆小鬼的?当人们觉醒成为战士的时候,邪教,它只不过是一只纸糊的老虎。光标,我的好同学,我们要携手并肩跑完全程,决不放弃,并且还要跑得出色,因为我们相信未来。”
听了吉祥的这番话,光标心里暖意融融,泪水扑簌簌滚落。他连忙摘下眼镜子,用力抹眼泪,专心擦拭玻璃镜片,他是在私底下迅速思考。当他重新戴上眼镜,那种焕发光彩的神情,就像是他要重新做人。
“小顺子兄弟啊?”光标伸出双手,一把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他态度坚决地对水手大声说:“请帮助我。”他那么紧紧地拉住水手,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好演员,他把“求生存”这一幕演绎得真切感人。如今,匆忙醒悟的他,要反过来言传身教地鼓励吉祥。他深知,在情感方面,吉祥如水,可以迅即传导,根本用不上他的大脑。
噙着热泪,他几度欲言又止,林文湛默默地站在那儿,他可是听了好半天,看了好半天,也想了好半天。就在这同一轮明月下,生命同等珍贵,他们共同面临生死抉择,他仿佛手捧自己鲜活跳动的心,刹那间被月光普照得明光大亮。
他匆忙抹干眼泪,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林先生疾步走上前去,他二话没说,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光标同学。如此举动真是出乎意料,光标反倒是被他吓一跳,他眨巴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他望着冒失而又鲁莽的林先生哑口无言。
林先生一反常态地激动,深情而且热烈地嚷道:“我不会丢下你的,光标先生。我们一起走,平平安安离开蜃城。相信未来,请相信未来吧。吉祥啊,谢谢你们所说的这些。戎蓉她,不是选择死,她是牺牲,她选择了爱,爱啊!她是永生。”热泪盈眶的家伙情不自禁,g情的如潮宣泄,立刻独占鳌头,再度把两个孩子的伤感镇压下去,他又赢下一场重头戏。
万分理解,万分同情,也是万分地体谅,面对痛失至爱亲人的林先生,他们表现得缩手缩脚,真不知如何是好。尤其吉祥,他是自顾不及,究竟无能为力的。多亏水手兄弟善解人意,他温和有理地劝说这些伤心人,他及时插话对他们说:“ok,ok,没问题。先生们,生命才是第一位的。务必请大家赶快行动,带上孩子逃命,不要辜负了,一位伟大母亲的爱。”
“对呀,水手说得很对呀,赶快逃命吧。”光标真是明白事理,他激动地嚷嚷,配合水手做工作。林文湛和吉祥闻言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林先生主动把他的小宝贝,大放地塞进吉祥的怀抱,他那么样豪迈的气度,仿佛是把他毕生的辛苦积蓄,一股脑儿倾注在一支新上市的股票上,他这是在拼命赌博。临了,他还不忘指导他,说:“来吧,吉祥孩子,我们俩轮班。我一定能平平安安带孩子回家。”
平平安安带孩子回家?吉祥的耳畔,恍若响起戎蓉对他说的最后那句话,“带孩子回家。”这是他平生听过,最美丽的祝福。这是一位母亲用生命给予至爱的美丽祝福。这一句祝福,便是世界上最激昂的斗志。此时此刻,吉祥忽然感觉心中有了斗志。回忆,让吉祥再度犯傻,他的眼中泪水闪亮。水手忍不住轻推他一把,催促吉祥抓紧时间。“唉,你们黄种人,太容易动感情。”抹抹眼泪,水手小顺子不禁小声埋怨他。
在水手的帮助下,林先生小心翼翼把光标同学背到背上。比较吉祥,他的身板儿可是结实多啦,他好像一辆底子扎实的“大众捷达”轿车,昂首阔步,轻松迈步向前走。
“还有我!等等我,等等我,你们可别丢下我啊。”教授先生可怜巴巴地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他苦苦追逐他们,乘人不备,他把心爱的小手枪藏进衣服深处。他抬起头,热切地望着大家,眼中泪花儿晶莹闪烁,他仿佛拥有一颗纯洁善良的“羊之心”,他激动地高声号召:“嗨,好心人,我们一起走,嘿嘿。相信上帝吧,因为你们都是上帝纯洁的羔羊。哇啊,我好感动耶。”
“咔嚓”一声响,水手故意冲着教授撞响弹匣,他把子弹猛地推上膛,吓得这位“精英”当即腿脚发软,摇摇晃晃,站不稳当,他不得不倚靠墙壁。教授先生高举双手,全力保护他那颗满是坏主意的海量大脑瓜,他尖声大叫,声调扭曲,他告诉他们说:“住手!请别伤害我。你们需要我,蜃城需要我,全人类都需要我。林先生,你儿子也需要我。只有我才知道,异兽天使的弱点,只有我能够降服它,我才是它唯一合法的主人。先生们,关键是我懂得活命的诀窍。嘻嘻,请跟我来?”
水手瞧都不瞧他一眼,他紧握冲锋枪,斗志昂扬带领“羊群”走出血洗的餐厅,前方船舱通道忽然枪声四起。
第四十三章 狭路相逢
皎洁的月光,从两旁敞开的房门投射出来,洒落在银灰色的羊毛地毯上,“黄金”号邮轮二层的船舱通道仿佛被霜雪覆盖,月华的银色河流冷丝丝、阴森森的,莫名的寒意隐约浮现,挥之不去的分明是心中的恐惧。幸存者即将抵达的狭长通道被黑色阴影笼罩,一眼望不到尽头,飘浮的雾气活像白色幽灵,袅袅腾腾地随意游荡,一丝一缕映照了月光,白茫茫的底色看似透明发亮。
寻常的通道光影相隔,黑白分明,血迹斑斑,迷雾中仿佛隐藏了无数恶意的谜团,不动声色地逼迫逃亡者,以他们的血肉身躯作为代价拼命尝试解围,然而宿命却将他们无情戏弄,一次又一次。逃命的路上他们误以为吉星高照,他们注定深陷层出不穷的圈套,苦苦追逐心目中美好的希望,一路上都不能够回头,直到“海市蜃楼”的狩猎游戏终止,而他们的结局吉凶难料。
相信未来?未来缥缈的希望,宛如装饰在圈套上的花朵,鲜艳明媚,一如血色殷红。他们自投罗网,盲目地沿着通道向前走,他们在路上追逐或者被追逐,也许通向新生,也许通向灭亡。命运的问号冰冷而且白得雪亮,如同明月高悬,左右摇摆不定,频频诱惑人心。黑压压的影子,沉甸甸压迫在心头,他们面临的最终答案各不相同,有人欣喜,有人痛悔,有人惊醒并且毅然决然地直面挑战,也有人自暴自弃甘愿沦为粉身碎骨的牺牲品,更多人则茫茫然被动地选择接受命运的安排。
归根结蒂,自始至终,命运都掌握在每个人自己的手中,如果不选择,就会被选择。
“啪嗒啪嗒”的敲击声,连绵起伏,悠悠回荡在空荡荡的船舱通道,仿佛无数的苍蝇拍子,此起彼落地反复拍打,形成某种刻板而又单调的节奏。这些拍打声时断时续,错落有致,恰似风格怪诞的打击音乐令人毛骨悚然。
借助朦胧的月光,依稀可见几只散兵游勇的异兽小天使,正在享用它们的晚餐。它们埋头苦干,高高撅起肥胖的小圆屁股,贪婪地趴在脱衣舞娘的尸体上,美滋滋地舔食鲜血。食欲旺盛,它们细长的尾巴,洋洋得意地拍打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回音悠悠缭绕。
不远处,隐约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那些是人类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其中夹杂婴儿“咿咿呀呀”的娇声呢喃,他们距离这群吃人异兽渐行渐近。听到动静,一只异兽小天使“呼”地从脱衣舞娘的腹腔里拔出小脑瓜,左摇右晃,使劲儿甩掉鲜艳的血水。它“吧嗒吧嗒”馋涎欲滴的嘴巴,细心回味血腥的味道,它可是意犹未尽哩。
匆忙咽下大口的口水,小异兽抬头仰望,月光下呆立的人。它天真地眨巴眼睛,若有所思的神情楚楚动人,它那双人一样的灰绿色眼睛,寒光闪闪。蜃城吃人禽兽的“小天使”,贪婪而又凶残的目光,紧紧盯住吉祥怀中的“婴儿小天使”,它想品尝他。
倚仗身旁的“黑大个子冲锋枪”呢,吉祥他不躲也不藏,他故意挺直腰杆子,抱起小宝宝在它面前轻轻摇晃,他向它大肆炫耀,他是想当场活活馋死它。
林先生睁大眼睛,死死盯住面前这群可恶的小畜生,他选择一动不动,一声也不吭,仿佛是无动于衷。其实呢,他倒并不是相信吉祥有能力保护他的儿子,而是时刻准备自己冲上去同它们拼命,为此他暗暗握紧拳头。相信吉祥的友谊?错不了。相信吉祥的能力?才怪。他如此这般打算,额头上不禁又冒出一片冷汗珠子,在月光照耀下,一颗颗晶莹闪亮,令他狼狈非常。
哇啊,又有人来啦?太好了。几只异兽小天使瞪眼瞧着他们,兴致淋漓,热情越来越高涨,它们索性不吃了,丢下脱衣舞娘那具冰冷僵硬的尸骸。面对送上门来的鲜活生命,它们小声叫唤,表现得异常亢奋,纷纷探头探脑地张望,暗自评估这些人的实用价值,对于它们而言的“食用的价值”。
水手小顺子握紧冲锋枪,大步向前走。他挺胸抬头,站在队伍的最前头。他把保护身后的“羊群”,视为一个水手的神圣责任。他自信满满,摆好架势,一声怒吼,扣动了扳机。冲锋枪却意外失灵,根本没有打响。
啊呀?出乎意料的要命事情,大家愣在那儿,措手不及。寂静之中,只听见“嗝”一声响,众人随之浑身打哆嗦。吉祥吓得激灵,心也狂跳起来。怎么啦?他瞪大眼睛望着它。原来,这只异兽小天使吃得太多,它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大家都在眼睁睁望着它。只见它,慢吞吞地抬起前爪,胡乱擦拭满是血污的大嘴巴,懒洋洋地打哈欠,舒展后腿伸懒腰,它忽然仰起脸,“扑哧”一声吐出一颗圆溜溜的水泡。
水泡又大又圆,光洁,明亮,晶莹剔透,活脱就是一颗“小宝珠”呢,它轻盈地向上飘浮,直到更高处。端枪傻站的水手,他那黑亮的眼睛,死盯这只水泡,他的脖子也随之越伸越长。突然,“啪”一声炸响,天花板下的水泡自行破碎了。破碎的“小宝珠”,轻飘飘落在地毯上,白花花的粘稠液体,很快凝结成为某种丝状物,它们好似白大袍子的碎片。
这一幕,惊得水手冷汗淋漓。他惊慌失措地连连后退,竭力避开那些白色的碎片。他使劲儿吞咽口水,恐惧令他倍感饥渴。事实上,每个人都害怕,忍不住瑟瑟发抖,束手无策。
林先生的背上,光标同学下意识地握紧冰凉颤抖的拳头。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触目惊心哪,令他再度无比地想念老同学陈炜。一闪念,眼前残酷的事实是,吉祥的哥们,这个水手是同吉祥一样完全不中用的。老天爷啊,若要闯过难关,非得出现奇兵不可。要不然,就像海盗贝贝所说的那样,大家伙儿统统都要完蛋。
死死盯住它,仔细端详,吉祥心里也是一闪念。哦,多么熟悉的一对灰绿色的眼珠子?它们真像极了教授先生。难道说,异兽遗传了“精英教授”尊贵的基因?难道说,这些蜃城天使传承了“大科学家”的贵族血统?嗯,很有可能嘛。换句话说,它们便是教授先生内心深处的那一条丑恶魂灵,悄然倒影在蜃城的黑色影像。
“哇啊?”一只异兽小天使轻柔叫唤了一声,它伸头探脑,仔细端详如水月光下的吉祥。它的模样呆头呆脑,那么样的天真无邪,看得出来它对吉祥蛮有意思。吉祥对它也很有兴趣,他睁大眼睛望着它,此刻他只觉得手脚冰凉,心儿越缩越紧。他慌忙护住怀中的小宝宝,蹑手蹑脚地退缩,一闪身,他躲到林先生身后,生死关头,他这是下意识地寻求保护伞。
瞧,吉祥那样儿,见鬼。光标同学被他气坏了,他感到十分泄气,他索性闭上眼睛。他心想:吉祥这人真完蛋,那就等着瞧。
大家都在静悄悄地等待,看看这只刚刚吐了“宝珠”的小天使,它究竟预备怎么样?它呀,众目睽睽之下,反倒是漫不经心,它漫不经心地挡路,这可急坏了逃命的人。这只异兽小天使伸懒腰,打哈欠,“啪嗒啪嗒”甩尾巴,忽闪亮眼睛。林先生忽闪亮眼睛,他眼巴巴望着它懒洋洋地弹射长舌头,在半空中左摇右晃,它好似翩翩起舞。稍后,它慢吞吞地挪动身子,爬到同伴的背上。在他看起来,它是已经吃饱了,吃撑了,吃得都懒得动弹啦,林先生对此心中窃喜。
它背着它,一只异兽小天使趴在另一只异兽小天使的背上,吃人的小家伙看似浑然一体。两对灰绿色的眼珠子,紧紧盯住林先生,它们盯住他目不转睛。
完蛋了!林先生背着光标,紧紧盯住对面这对上下相叠的家伙,他望着它们无可奈何同样目不转睛。这一刻他束手束脚并且惊慌失措,暗自叫苦不迭。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哇啊,一顿丰盛的晚餐,从哪一个开始呢?垂涎欲滴的小异兽欢喜雀跃,它们蠢蠢欲动,一个个跃跃欲试。吃剩下的脱衣舞娘,她被它们冷落在月光下,小天使们预备要换换口味。水手瞧着它们,一眼看穿它们的心思,他恨得咬牙。他明明举枪在手,却是有劲儿使不上,急得他用力拍打枪身,一阵“啪嗒啪嗒”响。
准备进攻?它们误读了水手的“信号”,紧跟着拍打它们的长尾巴,“啪嗒啪嗒”的骇人击响连绵不绝。一只小异兽“哇哇”尖叫,懒洋洋地向前迈了一步,它是想试探猎物是否有活力。
多么危险的信号啊,它在人面前简直神气活现,赶快打掉它再说。水手横下一条心,他慌忙抬腿从鞋帮里抽出匕首,准备应战。他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姿势,它已经一路蹦跳猛扑过来,它这是采取先发制人的战术。
高高跃起,四肢伸展,它那轻盈的身影仿佛一片雾气,恶狠狠冲着水手迎面弹射长舌头。湿漉漉的嗜血毒舌柔软而且灵巧,自如地飞舞,好像猩红的丝带迎风飘荡,腥臭扑鼻。水手惊慌失措,汗如雨下,冲锋枪也失手掉落,刚刚好砸在他自己的脚面上。“唉哟,真疼啊。”他在心中大叫,他那煞白的面孔,激动得扭曲变形。
顾不得收拾狼狈不堪的局面,他知道,大家伙儿都在眼巴巴地望着他呢,而他这根“救命稻草”眼看自身难保。说是迟,那是快,异兽小天使已经飞身杀到他的面前,它身轻如燕,异常敏捷地猛扑向它的猎物。它刚刚来得及,吃上水手迎面送上的锋利匕首。干净利落,又快又狠,他仿佛一个猎手,他下手精准得很呢。匕首穿透长舌继续挺进,“噗哧”一声猛地扎进小异兽的前额,污血和毒液随即喷射,四处飞溅。
异兽小天使无声无息地落在羊毛地毯上,大家都惊呆了,伸长脖子望着它垂死挣扎,痉挛,抽搐,扑腾,翻滚,黑糊糊的身子骨儿渐渐瘫软,不多一会儿功夫它就毙命。水手追上去,用脚踩住它的脑袋,他从它身上拔出匕首,他把它当即剁碎。
目睹同胞粉身碎骨,这群小异兽被激怒,它们张牙舞爪地连声哀叫,连蹦带跳,争先恐后猛扑上来,一只紧接着一只,它们势不可挡。天哪,众人无能为力,只得束手待毙。一直躲避在后面的教授先生忽然展开行动,人家是老早瞅准出击的最佳时机,值此危急关头,方显英雄本色嘛。他绕过“羊群”,英勇地挺身而出,他紧握手枪,一瘸一拐地蹦跳,他很快冲到前头。“奇兵”的表现果然神勇,他扣动扳机,接连打出几发子弹,击中“突击”在前头的异兽小天使,他打得它蹦起来立刻丢掉小命。
哦,什么东西?这东西黑糊糊的,蹦蹦跳跳,并且还“乒乒乓乓”响成一团。“海市蜃楼”的群兽万分惊恐,伺机反扑,它们纷纷伸头探脑地张望,瞧新鲜。它们哪儿懂得“疯狂教授”这种东西呀,小天使们屏气凝神,瞪眼琢磨,不由得放缓进攻的脚步。
乘此机会,水手拾起冲锋枪。情急之中,他胡乱地摆弄和敲打,冲锋枪终于打响。水手端着冲锋枪扑上去,他和教授并肩投入战斗,火力猛攻,他们很快就把吃人的异兽小天使统统消灭。
“不客气。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嘛,嘿嘿。”教授先生假惺惺的笑脸,映照着皎洁月光,冷汗晶莹,白晃晃发亮。激战过后,心跳不已,他有些站立不稳,身子在烟雾包围中微微晃荡,他仍然竭力挺起胸膛。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他傲然站立在异兽小崽子的尸骸前,刻意向众人炫耀他的战功。只可惜他的光辉形象,很快就被黑压压舞动的硝烟吞没,“人之精英”变成一具狰狞的鬼影子。
第四十四章 同仇敌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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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号邮轮一层的船舱通道弥漫呛人的硝烟,吃人小天使的断肢残骸,零星散落在地上。为了求生存,人和异兽展开你死我活的决战,血风肉雨,酣畅淋漓,激烈的枪声犹如大海在轰鸣,回音“嗡嗡嗡”的沉闷低吼声连绵不绝,越发震慑人心。
“棕色家伙”和“黄脸皮”两位海盗弟兄,双双惨死在舱门外不远处的甲板上,他们的遗体并肩向前,卧倒在血泊之中,他们依旧紧握拳头抬起头颅,出击的姿态一如他们生前。他们渐渐冰冷僵硬的躯体,仍然保持他们在最后一刻的冲锋气势,他们在生命的尽头,决然做出光荣战斗的选择,他们选择以青春热血捍卫人类尊严,而不是束手待毙。月光皎洁,恰似温情脉脉,银白色的光芒照耀他们汗津津的脸膛,白皑皑雪亮。
一颗泪珠子珍珠般闪烁,顺着“棕色家伙”那张线条硬朗的面颊缓缓滑落,他怒目圆睁,神情英武,可以想象这家伙死得壮烈,他是大海上的硬汉。
“黄脸皮”光秃秃的脑瓜上,豆大的汗珠子反射月光,一颗颗晶莹剔透。他龇牙咧嘴的凶狠模样,仿佛他正在咆哮,满腔烈火般的g情仍然笼罩在他心上,他那张蜡黄铯的脸蛋严重扭曲,他看似面目狰狞。黑眼睛失去光彩,瞪得又大又圆,他恍若注视前方,他的双手仍然紧紧握住突击步枪。在他的前方,垂涎欲滴的小异兽纷纷张牙舞爪,它们黑压压一片,蜂拥在白森森的“尸骨小山”上埋头吞食,黑暗禽兽嗜血如命。
人,生而平等。不论肤色和社会地位,生命同等珍贵,在同一轮明月下,幸存者见证了各自不同的人生抉择。他们是海上的强盗,曾经遭人憎恨与鄙视,然而他们最终的牺牲,足以使他们在临终时候,内心获得安慰。海风呜咽,为他们送去无字的挽歌,一声声深情缭绕在迷雾深处,悠悠回荡在星空下,天籁的歌唱仿佛正在呼唤他们醒来,重新投入战斗。
时不时有几只贪婪的异兽小天使,连蹦带跳地跃跃欲试,它们“哇啊、哇啊”尖叫,争先恐后弹射它们血淋淋的毒舌,一次次试图接近海盗们的遗体,结果都被从舱门里射出的子弹逐一击退。那些活着的人,竭尽全力守护牺牲者,不让饥肠辘辘的小异兽得逞。
重新退回舱门,继续防守抵抗的海盗们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顽强战斗,他们用密集的火力,狠狠打击小异兽的疯狂进攻,并且他们伺机反扑。海盗贝贝、“刀疤”和阿尔伯特,三位钢铁般的汉子,他们并排趴在地上疯狂射击,火力封锁舱门。如今,这些劫持了“黄金”号的海上强盗,被动地成为民间英雄,他们凭借手中的“枪杆子”成功抵御邪教化身,蜃城异兽天使的进攻,他们竭尽全力保护无辜者的生命。
然而他们用来隐蔽的简易掩体,却是采用水果筐和木条箱子堆叠而成的,海风吹拂,灰蒙蒙的硝烟扑面而来,他们的“防御工事”摇摇欲坠,脆弱的黑影子在月光下战战兢兢。倘若未来存在一场异兽天使的大举反攻,可以预料的是,这道用来保命的防线,毫无疑问将在顷刻之间彻底崩溃。这里所有的人,不论贫富与贵贱,无一例外都将沦为粉身碎骨的“蜃城晚餐”,后果不堪设想,令人毛骨悚然。
情势逼迫人,同时也催人奋进。眼睁睁望着战斗中进退维谷的海盗们,彼得先生深受触动。危难时刻,生关死劫,人本身就不分什么高低贵贱,同样珍贵的生命,同样轻薄的命运,同样脆弱的灵魂,同样血肉的身躯,无能为力时候同样的孤苦无助。在许多情况下,生或者死的抉择,仅仅只在一闪念之间。他们是海盗和杀手,他们也一样曾经是父母的心肝宝贝,他们也一样是男儿好汉,他们也一样是命若悬丝,他们也一样是惊恐万状,但是他们此刻正在冲锋陷阵,他们像英雄那样战斗。
那么你在等待吗,彼得?等待别人为你拼命,杀开一条血路,好让你大摇大摆走过去,从别人的尸骨上走向希望,是这样的吗?!想到这儿,心头鹿撞,彼得先生顿感热血沸腾,他是无论如何再也“猫”不下去啦。他咬咬牙,毅然决然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双手在颤抖,他一把抓起沾染血迹的突击步枪。
这支枪是海盗“棕色家伙”倒毙时候掉落的,它被眼尖手快的阿尔伯特先生,从一只小异兽的利爪下抢夺下来。尤其让人感到心寒的是,眼见他阿尔伯特奋勇夺枪,但是他却顾不上救人,他不肯及时出手相助他的海盗弟兄。生死关头,明摆着枪支弹药便是最大的利益。彼得死死盯住它,他可是思想斗争许久了,最终他选择投身战斗,纵然豁出性命,拼死肉搏,也决不做“海市蜃楼”麻木不仁的可耻牺牲品。
新郎官那双雪白考究的礼服皮鞋站在血泊中,猩红映衬雪白,分外显眼,他的腿脚禁不住瑟瑟发抖,真是狼狈极了。顾不上面子,他高高举起突击步枪,仿佛双手捧起滚烫的誓言,他使劲儿抖落“枪杆子”上异兽的血肉碎片。好恶心啊?他的肠胃忽然痛得犹如刀割,他忍不住大口呕吐,一直吐得脸色煞白泛青,方才止住。
双胞胎少年乐手哥儿俩,彼此相拥哭泣,他们伸长脖子望着彼得先生,心生怜惜,却是爱莫能助。他们相互对视,几度欲言又止,他们选择重新退回黑暗阴影的深处,小心翼翼地蜷缩,他们继续等待。
胃里的东西呕吐干净,压力仿佛也随之减轻,人顿时感觉轻松多了,彼得先生赶紧端起突击步枪,猫腰扑向“前沿阵地”,他毅然投入这场猎捕与反猎捕的混战。他放下思想包袱,决心顽强抗争,他彼得可不信邪。难道有谁是命中注定,要被活生生地吃掉?没有人天生是羔羊,生命受到威胁理所应当抗争,他从不相信宿命。他坚信,自己的命运,全靠自己创造,他要在“死亡之城”创造生命奇迹,他选择为此浴血奋战,直到命运向他低头。
海盗“刀疤”猛然回头,他发现“战壕”中的“新战友”,不禁深感吃惊,他睁大眼睛望着手忙脚乱的知识分子,忍不住“嘿嘿”傻笑。他是难以置信,彼得先生紧握“笔杆子”的小有名气的手,居然也握起了“枪杆子”,他倒还蛮像样呢。迟疑片刻,“刀疤”先生连连点头,他用力拍了拍新伙伴的肩膀,示意他们彼此是兄弟,他们俩并肩战斗。
密集的枪声,以及异兽小天使的尖声嚎叫,交织在一起,起伏连绵,回响在空荡荡的船舱通道。惊魂丧胆的恐惧,犹如无影无形的禽兽,它们张牙舞爪渐渐缩小包围圈,迎面袭击每一位幸存者。他们依偎在一起,等待命运的转机,等待生存的机会,等待战斗的最后结局。
人妖睁大眼睛,抬头仰望,努力伸长他那线条优美宛若天鹅的脖子。他茫茫然望着天花板上黑洞洞的窟窿,他那浮想联翩的神情模样,仿佛他正仰望一轮明月。
这只近乎团圆的大窟窿,显然是被炸出来的,窟窿口的边沿黑糊糊的,它看上去像极了空心的黑色月亮。两根长长的木板,自上而下并排摆放,一头搭住窟窿口,另一头撑住它下方的地面,斜坡的简易行军桥好像“大滑梯”,它把一层和二层的船舱通道连接在一起,这条架设在半空的逃生捷径,俨然相隔在生死之间,静候幸存者由此通过。
从邮轮顶层的厨房盲目出发,穿越危机四伏的船舱通道,一路上历经血雨腥风的挑战,不断有人被吃掉,同行的人越来越少,许多人未能抵达。人妖他在这里守望,饱含深情,虔诚守望生命的奇迹,他耐心等待那些生还者,等待他们令人惊喜地突然出现。
至于战斗什么的,他可干不了那样的事情。凡事,他一向耐心等待,等得一个结果他便欣然接受,他从不计较结果的好坏。事实上,和他同船旅行的许多人,已经在和他一起经历了漫长等待以后,消失不见了。他仍然在等待,一如既往地耐心等待,他满怀信心在等待。等待本身,就是他纯洁的信仰。他温和地喃喃自语,反复安慰自己,说:“嗨,有人吗?还有谁?能够活着抵达门口,门外通向生存。来吧,来吧,快来吧,我们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