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尖牙。
“打响啦!太棒了!”小姑娘一声欢呼,她兴高采烈地又蹦又跳,拍手叫好。在她身后,少年哥哥木然呆立,心旌摇曳,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那张病容皎皎的脸孔,让火光映照得通红,他神采奕奕,他犹如绝地重生。古战舰上的两个孩子,为他们在“海市蜃楼”亲手创造的这一声“惊天动地”欣喜若狂,他们倍感自豪。少年抹去脸上的汗水,竭力平和心境,他对小姑娘喊道:“咱们再来一颗!”
“啊?”小姑娘闻言有些吃惊,她望着他不知所措。她想:咦,怎么“胆小鬼”,他忽然变得气壮如牛?
这个少年已经猛回头,他飞身扑向另一门大炮。这门古战炮,预先做好发射准备,一切就绪,它仿佛整装待发的新战士,威武雄壮的黑影子,昂然挺立在白茫茫的迷雾之中,急切等待激动人心的战斗时刻。
导火索被点燃,鲜艳的火苗“吱吱”欢叫,沿着灰白色的导火索燃烧,一路奋进,很快钻进大炮的炮膛,大炮一声怒吼。炮口寒光闪烁,喷射一发火红燃烧的炮弹,呼啸而去。炮弹拖着光明的尾火,在黑漆漆的天幕上,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飞速扑向那座月亮般高高悬挂的邪教圣坛。少年默默注视逼近“圣城圣坛”的光明,热血为之沸腾,海浪般奔腾激荡,这一刻他心潮澎湃,斗志昂扬。
巨大的爆炸声再度响起,硝烟弥漫。炮声,惊雷般轰然炸响,震动了大海上的蜃城,震撼人心。古战舰,也被轰鸣的炮声震动得微微战栗,禁不住摇摆晃动,船体深处迸发一连串“吱嘎嘎”的骇人声响,它好似即将崩溃。少年和小姑娘,他们手拉手、肩并肩,面对冲天而起的火焰他们慌忙闪身,躲藏在大炮背后,躲避海风吹送过来的黑色硝烟。危急时刻,他们友爱互勉,共同承受战火硝烟的洗礼。
红彤彤的火光,再度映红少年g情豪迈的面庞。他看见,自己曾经顶礼膜拜的“宝珠大法”的邪教圣坛,在自己亲手点燃的炮火中粉身碎骨,灰飞烟灭。同时他也看见,自己曾经魂牵梦萦的蜃城圣物,那些吃人的异兽天使,在自己亲手点燃的炮火中燃烧粉碎,它们瞬间灭亡,纷纷化作漆黑的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由此想到,并且真切地领悟,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和所思所想,在往昔那些痴迷的时光之中,多么的不可想象?深植于心灵深处的那座邪教圣城的圣坛,决不是不可战胜的。
海上蜃城的战斗,为着人类正义事业而战斗。为此,他自己也要成为一个战士。一个光荣战斗的战士。一个曾经痴迷,终获自由,并且重新站立起来迎接挑战,投身光荣战斗的战士。
他毅然投身战斗,战斗在蜃城,打响蜃城战斗的第一声战斗炮火。
他毅然投身战斗,战斗在“圣城”,擂响战斗邪教的又一轮战斗鼓声。
他毅然投身战斗,战斗在灵魂深处,坚定战斗邪教思想必胜的战斗信念。
他毅然投身战斗,战斗在精神世界,捍卫战斗邪教信仰的战斗勇气。
他毅然投身战斗,战斗在皎洁月光下,点燃战斗邪教化身,那些形形色色的异兽天使的战斗导火索。
他毅然投身战斗,战斗在茫茫迷雾之中,一举点亮战士们薪火相传的战斗火炬。
战斗已然打响,这不是他心甘情愿选择战斗,而是他茫茫然已经身临战斗的前沿阵地,他只得被迫接受战斗,但他并不是身不由己,战斗是他最终的光荣选择。他选择,为生存而战斗,为尊严而战斗,为崇高理想和信念战斗。他是在战斗的进程当中,自觉选择了战斗。他宁愿战斗而死,也决不做“海市蜃楼”束手待毙的牺牲品。
既然他已经自觉或者不自觉地投身战斗,他就要在战斗中成长,在战斗中磨砺,在战斗中不断取得进步。人生本是战斗,他下定决心战斗到底,不论结局怎样,他都要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同战友们并肩战斗,直至取得战斗的最终胜利。公道自在人心,他坚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如同爱终将战胜仇恨,黑终究掩盖不了白,鲜红的热血必将捍卫生命尊严,死亡也望而却步。就在他挺身而出的时刻,一曲若隐若现的激昂的战鼓声,在年青纯真的觉醒者心中g情奏响,光荣战斗的鼓点一如往昔,深情回荡在他心上。
“快看,‘乐普生’号?”小姑娘用手一指,她冲着迷雾尖声惊叫。在他们的前方,距离古战舰的不远处,那艘“乐普生”号渔船,活脱病态发作的癫痫病人,船身剧烈颤抖,左右摇摆晃动,它慢吞吞地偏向一侧倾斜了。就在船与船之间,黑墨墨的狭长海沟当中,蜃城异兽大天使恐怖的身影静悄悄浮现,它浑身笼罩白蒙蒙飘浮的迷雾,面目狰狞白森森的,吃人怪物依旧咄咄逼人。
“哇啊,”异兽大天使抬起头,懒洋洋地打哈欠,慢悠悠抬起一只爪子,随心所欲伸懒腰。它呀,意兴索然,冷冰冰看一眼天幕上皎洁的月亮,如水月光十分刺目。忽然从“黄金”号的船头方向,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响,随后响起“哇哇”的惨叫,“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像是什么东西渐行渐近。
一声声惨叫乘风荡漾,刺激了大异兽脆弱的神经。独龙眼,阴险地眯缝起来,绿荧荧的,微微闪亮,它在思考哩。嗯,没错,这分明便是亲爱的孩子们,它的小异兽发出的呼救嘛。很显然,它们被人欺负了,谁敢哪?!想到这儿,它为之怦然心动。
异兽大天使精神抖擞,它慌忙扭头张望。刚巧,一只异兽小天使“嗖”一声蹦上“黄金”号的栏杆,小东西伸头探脑急切地四下张望,这情形进而肯定了它最初的猜想。屏气凝神它看见,白晃晃的月光,照耀在小异兽湿漉漉的皮肤上,细碎花纹的柔软鳞甲,一粒粒晶莹闪亮宛若珍珠。“黄金”号的方向枪声再度响起,越来越激烈,那是各种枪支联合打响的合奏曲,大异兽闻声心惊肉跳。
那只趴在金灿灿栏杆上面的小天使蠢蠢欲动,它在此起彼落的枪声中瑟瑟颤抖,它越来越惊慌失措。它的后腿直立,舞动尾巴竭力保持身体的平衡,它抬头仰望月亮,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一块弹片,寒光闪闪,“嗖”地冲着它横飞而来,刚巧击中它身边的栏杆,削掉一片金色的油漆,吓得它原地蹦跳,凄惨地“哇哇”怪叫。异兽大天使眼巴巴望着它,轻盈地高高跳跃,迎着海风和迷雾,小异兽飞身坠落。紧接着,它听见海沟里传来“扑通”一声响,再也没了动静。
哦?蜃城大天使顿感不妙,它紧皱眉头,眨巴独龙眼,它的样子像是在思考。墨绿色的毒液好似冷汗流淌,在它脸孔上荧荧发亮,它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嗖”一声响,它猛然弹射长长的大舌头,积极展开营救。
长舌,狠狠拍打海沟的水面,它在白蒙蒙的浪花中晃荡,闪身沉没在水中不见踪影。漆黑一团的海沟,忽然沸腾一般翻滚,起伏奔腾的海水高高卷起浪涛,撞击周围的船只“哗啦啦”地轰鸣。异兽大天使的嗜血长舌,在海沟里大力搅动,兴风作浪。惨白月光下,漆黑海水中,它凶猛翻腾的血淋淋的身影,一次次隐约闪现。“黄金”号在海浪中左右摇摆,剧烈晃动,邮轮巨大的阴影投射在海面上,伴随“哗啦啦”的涛声狰狞舞动。
枪声很快停顿,周围恢复平静,唯有阵阵异样的涛声,一声声催人警醒,一声声催人奋起。人们屏气凝神地观望,默默猜测,这只吃人禽兽的动向。不晓得,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白色高大的水柱,猛然从海沟深处冲天而起,月光映照下,好似一道白闪闪的篱笆墙,树立在水面上,随即轰然崩溃,晶莹闪亮的水花飞溅。“黄金”号邮轮,古战舰,“乐普生”号渔船,以及周围那些大小不一的船只,无一例外地左右晃荡,它们在月华笼罩下纷纷战栗,“吱嘎嘎”呻吟,它们犹如绝望无助的羔羊。
海浪如狼似虎,刹那间蜂拥而起,它们仿佛异兽的无数长舌,挥舞着,咆哮着,奔腾着,翻滚着,争先恐后猛扑向“乐普生”号渔船。气势汹汹的海浪,白花花闪亮,它们像是要把渔船一举掀翻,击沉,撕碎,砸烂,恶狠狠一口吞没。“啊,天哪!”小姑娘一声尖利的惊叫,在古战舰上响起,回荡在白茫茫迷雾肆虐的夜空,远处灰蒙蒙的烟雾在翻腾舞动,它们犹如一张张冷酷的笑脸。
吃人天使听见她啦,长舌“呼”一下从海水中迅速收回,缩回它那张黑洞洞的大嘴巴。异兽大天使使劲儿甩掉脑袋上晶莹剔透的水珠,它好像在摇头晃脑,它慢吞吞伸出巨大的爪子,高举在空中轻轻挥舞,它看似漫不经心。它呀,眯起独龙眼,它的心中“啪嗒啪嗒”打算盘,小姑娘尖利的叫声让它好不喜欢。
巨大的爪子,小心翼翼搭住“乐普生”号渔船的船身,渔船在它面前仿佛一张餐桌,它伸头探脑跃跃欲试,它已然垂涎三尺。蜃城的大天使,活像是想要爬上桌子觅食的畜生,它又饿啦。
舔舔嘴巴,磨磨爪子,轻轻摇摆庞大的身躯,就餐以前,异兽大天使选择先热身,尽管它饥肠辘辘,但是它一点儿也不着急。“乐普生”号渔船上响起慌乱奔逃的脚步声。嗯,有动静?果然有人。它咬牙冷笑,全神贯注倾听那些令它激动的声音,它悄无声息地慢吞吞凑近“乐普生”号,它活像是个老辣的猎手。
湿漉漉的鼻翼,微微翕动,它细心分辨雾气中混杂的人体气味,那些腥臭的汗味儿很浓烈,它为之浮想联翩。大天使贪婪地“吧嗒”嘴巴,嘴角淌下几滴白花花的口水。它忽然听见,晚餐的“餐桌”上,黑暗之中有人跌倒,发生了什么事?它暗自猜想,兴致勃勃。
“傻、大、笨、重”的身躯,结结实实砸在“乐普生”号木头的甲板上,“嘭”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一句粗声粗气的抱怨,“哎呀,真疼哪。”这是陈炜的声音。它听得清清楚楚,倍感惊喜,嗜血如命的禽兽迅速辨明方向,它猛地向他弹射长舌头。
长舌仿佛长长的鲜红绸缎,在空中划破灰蒙蒙的迷雾,迅速向下伸展,轻盈降落在“乐普生”号渔船上,一如迷雾飞快蔓延。舌身表面的肌肉,恶心地接连蠕动“呼哧呼哧”响,它是激动得颤抖不已。它在渔船的设施之间灵活穿行,敏捷地四处搜寻它心爱的猎物。陷落在“海市蜃楼”的每一条船,都是它的豪华餐厅。沦落蜃城的每一个人,都是它美味可口的晚餐。
男人们愤怒而又惊恐的喊叫,瞬间连成一片。“滚开,快滚开!该死的毒蛇,离老子远点儿,啊哟,救命?”中年男子沙哑的嗓音,疯狂嚷嚷,那样的声嘶力竭,黑暗阴影下他们惊恐得魂飞魄散。
“它回头了。快跑、快跑,它又绕过来啦。它在黑暗中。快跑啊,‘大当家的’,跑!跑!跑!它就在你身后,千万别回头。”陈炜洪亮的声音,急切地催促“乐普生”号的船长赶快逃命。
“在哪儿?兄弟,我没看见它啊?它在哪儿?”一个低沉的男中音,大声惊呼。
“桅杆!它就在桅杆下面。”陈炜急吼吼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的娘啊,救命……”渔船上,响起另一个中年男子的惨叫声。一句粗口,叫喊得好似撕心裂肺。“扑通”一声响,有人情急之中,纵身跳进大海。
落水者,在灰暗冰冷的海水中奋力挣扎,拼命游泳。惊慌失措的黑影子,使劲儿扑腾,他在白得雪亮的浪涛间起伏,挥舞双臂,拼命挣扎,发出时断时续的呼救声。“来人哪,快来人,救救我!快来,快来,哇啊?”海的波涛反射星星点点的月华,粼粼波光宛若星光,晶莹闪亮。
来了,来了,它们来了。一群吃人的小东西,它们正从大海深处,以标准的蛙泳姿势,飞速向他游过来呢。它们呀,一只紧接着一只蜂拥而来,纷纷把头露出水面,它们那灰绿色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眨巴,那些绿荧荧的光亮,在黑暗中闪烁。
异兽小天使聚集在一起,它们彼此搂抱成团,浮游在海面上。一根根细长的尾巴,此起彼伏地拍打水面,雪白的浪花飞溅。贪婪的坏东西“哇哇”尖叫,犹如吹响冲锋号,它们结伴出发。
爪子尖锐的黑色指甲锋利得很哪,月光中寒光闪闪,它们张牙舞爪,争先恐后扑向落水者。“来人啊?”可怜的牺牲品发出绝望的呼喊,水面随之响起“哗啦啦”的激烈异响。月光下,落水者黑色的影子奋力挣扎,白森森的浪花扑向他,他终究沉没在水中。黑影子迅速往下沉,在水中惊狂翻腾,头和脚颠倒过来,身子倒立在水中,他仿佛是在大海里悬浮飞翔。他被异兽小天使团团包围,撕咬,啃食,他在黑暗的世界越沉越深。猎物惨白的双手,海百合一般飘浮,随着水流轻轻晃荡,它们仿佛向猎手挥舞。
“乐普生”号渔船上,一个男人的身影瑟瑟颤抖,他迟疑片刻,迅速缩回那条跨出船身的腿脚。“水里有东西?水里有东西吃人!弟兄们,快跑。”瑟瑟颤抖的黑色身影连声惊呼,提醒那些想要跳海逃命的弟兄们。在他的身旁,一个低沉的男中音,紧接着惊慌失措地高叫道:“快跑!别管我,赶快到货舱去,快啊。”
“该死的东西,穷追不舍。无处可逃,咱们索性跟它拼命!弟兄们,上啊?”另一个中年男子激愤的喊声,冲破了迷雾。“当心!‘大当家的’,它在你身后,老兄弟啊。”嗓音沙哑的中年男子,他再度惊呼。
“不好啦。‘大当家的’被掳走啦,它要带走他啦?”年轻人激动地大声哭喊,然后猛烈咳嗽,他禁不住哀叹、呻吟。恐怖阴影狰狞摆动,有人泣不成声。“快跑!我的丫丫,快跑啊,不要回头。”低沉的男中音,突然高声吼叫。
“战斗吧,战斗吧!陈炜兄弟啊?”黑暗与雾气之中,有人疾呼。
“战斗!”陈炜吼道。“砰砰”几声炸响,漆黑一团的“乐普生”号渔船上,有人打响还击的老猎枪。
“那是我爸爸?”小姑娘喃喃地说道。她一直在黑暗中屏气凝神地倾听,努力分辨“乐普生”号渔船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最终,小姑娘似乎听明白了,她突然凄惨地大声哭叫:“爸爸,爸爸,放开我爸爸呀?把我爸爸还给我,我要爸爸?”她听见,“丫丫!丫丫!快跑!”绝望的哀号,回荡在黑茫茫的夜色中,回音缭绕在她心上,恐惧感挥之不去。
海风呜咽,仿佛一声声狂笑。她惊呆在那儿,她听见,“‘大当家的’?老天爷呀,他被毒舌缠住啦,谁能救救他?救命啊!”霎时间,“乐普生”号渔船响起一片绝望的呼喊,喊叫声此起彼落,一如涛声激荡。
少年木然呆立,悲愤难平。他的眼中,噙满泪水。透过朦胧的泪水,他看见,“乐普生”号渔船的黑暗当中,隐约有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他正在拼死挣扎。他被异兽大天使的舌头死死缠绕,它把他高高举起,迎向月光,慢吞吞送进血盆大口。
少年瞪大眼睛,仔细辨认。没错的。他看清楚了,被巨大兽口吞没的,正是那位“乐普生”号渔船“大当家的”,小姑娘的父亲。
小姑娘都惊呆了。泪如泉涌,打湿她那如花娇嫩的脸庞。她紧咬嘴唇,无声哽咽,无声抽泣。月光下,雾气里,她瘦弱的身影仿佛脆弱的玻璃娃娃,在海风中绝望战栗。少年从身后,一把抱住痛失亲人的小姑娘,他听见海风呜咽,如泣如诉。
“注意!它又回来啦。”突然,“乐普生”号渔船再度响起中年男子的惊呼声。“小心,陈炜兄弟,它就在你身后,看哪?”另一个声音高叫。“我看见它啦,啊呀!陈炜,好兄弟?”年轻的声音撕心裂肺一般嚎啕,紧接着响起落水声。
“活见鬼!快去底舱,别管我。”陈炜的声音,他在迷雾与黑暗的团团包围之中急切呼喊,提醒农民工弟兄们赶快撤离危险地带。听着那些激动人心的呼喊,古战舰上的少年心潮起伏,他捂住嘴巴,吞声饮泣。他看见,前方的“乐普生”号渔船异样地摇摆,频频晃动,它渐渐倾斜。落水声,落水声,紧接着又是一阵落水声,不断有人掉落黑沉沉的大海。
陈炜?陈炜!战士哥哥啊。听着这些喊叫声,奔跑声,落水声,少年的一颗心猛地缩紧。他用力抹眼泪。他惊慌失措。他不顾一切向前奔跑,跌跌撞撞爬上古战炮,他冲着“乐普生”号的方向呼喊:“陈炜哥哥?回来啊。”回答他的,只有凶恶的海浪声。
陈炜的怒吼突然响起,犹如惊雷穿透白茫茫的迷雾,他急切地吼道:“向我开炮!向我开炮!消灭大天使!”
“开炮,开炮,向我们开炮!”农民工弟兄齐声怒吼。一声声怒吼,在海天汇成嘹亮的战斗之歌。
战斗之歌,荡漾在迷雾肆虐的“海市蜃楼”,激励人们前赴后继,同邪恶的异兽天使光荣战斗,战斗到底。少年惨白的脸庞如凝霜雪,汗、泪横流,他眯缝眼睛注视前方。
前方,异兽大天使黑压压的身影,在茫茫雾气中狰狞晃动,它大口吞食简直贪得无厌,悲惨的景象触目惊心。少年鼓足勇气,握紧拳头,他决心拼死决战。他在古战舰上飞奔,寻找一座角度刚好正对“乐普生”号的大炮。他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来,重新尝试,尽管狼狈不堪,但他毫不气馁,他气喘吁吁向前猛冲。他手脚忙乱为大炮安上导火索。他手忙脚乱搬过几枚炮弹,他把它们逐一喂进大炮的“胖肚子”。
“乐普生”号渔船上,战斗仍在继续,越来越激烈。仰面躺在长舌的怀中,陈炜仍然坚持战斗,他举起破损的老猎枪,瞄准异兽大天使的嘴脸,迎面向它射击。“砰”一声响。老猎枪,打出最后一发子弹。
茫茫黑雾的深处,响起异兽大天使气哼哼的喘息声。他看见它那张厚厚的脸皮又中一枪,皮开肉绽流出几滴污血,荧光闪烁。信心倍增,他握紧手中的老猎枪,他用冷冰冰的枪口,在大舌头那身肥肉上面,这儿扎扎,那儿捅捅,他忙得一刻儿也不得闲。“黑大个子”陈炜,活像浑身长满硬刺的刺猬,他让异兽大天使难以舒服地吞咽。不得已,长舌丢下难吃的猎物,它把他甩在甲板上。
陈炜挣脱长舌的纠缠,他敏捷地就地打滚,迅速藏身在收起的帆布下。层层叠叠的洁白帆布,洒落一片鲜红的血滴,血腥味儿迎风飘散。
心有不甘,长舌悬浮在半空,左顾右盼的样子,它迟疑不决。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大异兽有些进退两难。稍后,它又回来了,像是痛下决心。急如星火,快似闪电,它到处搜寻人的下落。
灵巧的舌尖,自如伸展,它轻轻卷住帆布的一角。迎着海风,帆布“哗啦啦”响,它被长舌飞快地提升起来,沿着高耸的桅杆,一路向上爬升,直到顶峰。
身后冷风习习,陈炜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他马上跳起来,拼命向前跑。听见动静,长舌丢下帆布,返身追逐逃跑的人。月光照耀下,洁白的船帆一片银光闪耀,壮丽地徐徐落下,徐徐落下,徐徐落下,白茫茫的迷雾宛若海浪,随着坠落的白帆起伏荡漾。
长舌犹如血淋淋的皮鞭,恶狠狠抽打甲板上的陈炜,一声声“啪啪”的击响令人惊悸。陈炜强忍伤痛,机灵地连连打滚,他瞅准机会,猛地向异兽大天使飞出手中的老猎枪。
老猎枪黑油油的枪筒子,反射月光闪闪发亮,“嗖”一声飞落大海,它的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它打了个冷战。蜃城的吃人异兽,生气地皱紧眉头,它琢磨:怎么这个人,这么难吃啊?
吃定他!势在必得,长舌更加疯狂,它穷凶极恶拼命鞭打他,殷红的鲜血飞溅。陈炜跌倒了,他继续向前爬,他感到手脚麻木越来越身不由己,他发现前方黑暗中,有一道金色的温暖光亮。
陈炜咬紧牙关,挣扎着猛扑上去,他一把抓起手电筒。几乎是与此同时,长舌又一次卷起他,他手握电筒在困境中拼死挣扎,奋勇反抗它的袭击。金灿灿的灯光,犹如利剑出鞘,射向大天使那只灰绿色的人一样的眼珠子。电筒的光亮,深深刺痛这只见不得光明的邪教禽兽的独龙眼。蜃城大天使,晃荡大脑瓜,它眨巴眼睛尽力回避,它拼命反抗光明的力量。
长舌松软下来,陈炜乘机挣脱它的纠缠,滑落到甲板上,他轻手轻脚站起来,沿着渔船狭窄的甲板一路小跑。他那双平底的牛皮鞋,走路和跑步,向来很管用。他轻松踏过潮湿腐朽的木头甲板,仅仅发出“吱嘎嘎”的轻微响声,可是这头食肉的蛙形异兽,它还是听到这些细微的声音,猎物的动静令它癫狂,它忽地睁大眼睛,“哇”一声惊叫。哦,他居然又跑掉啦。
这只邪教豢养的凶恶禽兽,它哪儿肯放过一个人呢?长舌高高卷起,海浪般铺天盖地,大天使卷土重来,它从他身后恶狠狠拍打下来。陈炜跌倒在甲板上,在他的身后,那条穷追不舍的长舌仿佛巨大的绸子,一天一地黑沉沉地覆盖。电筒已经脱手飞出去,落在不远处。
电筒的光束,在“乐普生”号漆黑一团的潮湿地面,照亮一片光明。金色温暖的光明之中,陈炜再一次被长舌束缚,它把他卷起来,它对此如临大敌。它小心翼翼托住他,搂住他,它死死缠住他,血淋淋舌身密布的毒牙,犹如一根根倒刺纷纷竖起,慢吞吞扎进他的肌肤,它再也不肯失去他。
“银蟾”高悬在天上,冰冷的光影,罗网般从天而降将他笼罩。陈炜怒目圆睁,他的眼中倒影金色的温暖光明,光明已然照进他的心田。他身负重伤,口鼻涌血,欲呼不能。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咬紧牙关英勇无畏,直面死亡的挑战,他是一位真正光荣战斗的战士。
陈炜被长舌紧紧捉住,在茫茫黑暗中沉没。“陈炜!”悲痛欲绝的少年,深情呼喊战士哥哥的名字,他跪倒在古战舰的甲板上泣不成声。“向我开炮!向我开炮!”如雷的怒吼伴随大海的涛声,在少年耳畔回荡,他猛然握紧火把。
他仿佛看见,战士哥哥陈炜,那张热情洋溢的笑脸。他仿佛感觉到,战士哥哥陈炜,那双温暖有力的手,紧握他冰冷颤抖的手,给予他鼓励和安慰。少年感觉此刻正有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他抬起泪眼,他发现那是小姑娘娇嫩的小手,她握住他的手,她深情凝望他,彼此默默无语。
小姑娘泪汪汪的眼睛,晶莹闪亮,楚楚动人,她仿佛是在严厉拷问少年的灵魂,“你是战士吗?”心有灵犀,他仿佛听见她的心声。他抿紧嘴唇,他在古战炮的身旁重新站立起来。两个孩子手握手,他们一起用火把点燃导火索。
活泼跳动的金色火焰,仿如金色的鹿,毅然决然地挺身向前,斗志昂扬,一路飞奔。火焰钻进炮膛,一闪身,不见了。他们手牵手相互勉励,互相安慰,寂静之中大炮轰然怒吼,“乐普生”号应声升腾明亮的烟火。
大炮强劲的后坐力,当即把两个孩子掀翻在地,他们挣扎着探头察看,“乐普生”号渔船如同“火山”熊熊燃烧。夜空被火光照亮,纠缠不清的白色迷雾染成血色。“‘小桔子’哥哥?”小姑娘轻声呼唤,泪如雨下。她轻轻拉扯少年哥哥的衣服角儿,急切地追问他,说:“我们是光荣战斗的战士,对吧?”
“战士?”少年闻言回头望着她,他感觉真的有许多心里话想要对她说,一时间却又无从说起。突然,燃烧的“乐普生”号被疯狂的异兽高高举起,巨大的火球尖声呼啸,向着古战舰的方向横“飞”过来。
天哪!少年在心中惊叫,他慌忙转身抱住小姑娘,他竭尽全力保护她,他们手拉手趴在甲板上,一动也不敢动。黑沉沉的夜幕下,飞奔而来的“乐普生”号拖带金色火焰的尾巴,它如同一颗彗星,从古战舰的上空飞身越过。燃烧的碎片,纷纷扬扬沿途洒落,“噼啪”作响,火焰与灰烬的暴风雨席卷而过,古战炮黑漆漆的炮身反射鲜艳的火光,一如星光闪烁。
大块燃烧的“乐普生”号的船体残骸,飞落在“黄金”号的船头甲板上,轰然震响,船在震动中瑟瑟颤抖。滚滚浓烟迎风翻腾,活像魔鬼狰狞的黑色影子在月光下狂舞,死亡威胁伴随烟雾静悄悄漫延。硝烟乘着海风扑进舱门,星星之火随即引燃羊毛地毯,幸亏水手眼明手快当即扑灭火苗,众人高声惊呼,纷纷躲避唯恐不及。情急之中,海盗贝贝挥手示意,他带领大家伙儿迅速撤离。他们刚刚离开舱门,彗星“乐普生”号咆哮如雷,轰然坠落在另一侧的黑暗山谷。
蜃城山谷,燃起冲天的熊熊大火,火光映红天幕,也映红他们的笑脸。洒落在古战舰上的碎片,那些星星之火,飞速点燃新的火焰,在海风中薪火相传,愈演愈烈。高高的桅杆被点燃,g情热烈地燃烧,俨然斗志昂扬的战士昂首挺立。他们抬头仰望燃烧如同火炬的桅杆,古战舰忽然“咯吱”战栗,它被异兽大天使猛然顶离海面。
船头向上,船尾向下,船底被异兽的爪子平稳托举,古战舰看似在云雾中悬浮。它的脑袋躲藏在船的下方,发出低沉的吼叫和呻吟,一次次猛烈的攻击,它试图将古战舰彻底摧毁。
古战舰的船头,慢慢腾腾向上翘起,少年和小姑娘根本措手不及,他们失去重心双双跌倒。一路尖声惊叫,他们顺着倾斜的甲板,“滑”向古战舰的船尾。
船头直指天幕上,那一轮珍珠般明亮的满月。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他在半空中抓到一根缆绳。他搂紧小姑娘,他们凭借这根悬挂在桅杆上的缆绳荡秋千。他们在迷雾中摇摆晃动,荡来荡去,情同钟摆。缆绳的另一头连接桅杆,正在燃烧,并且随时会断裂。“啊?”小姑娘的惊叫声清脆又响亮,如歌唱响。
异兽大天使皱皱眉头,它恼怒地晃荡庞大的身躯,搅动海水“哗啦啦”响。热浪犹如天罗地网,向它迎面袭来,它感觉越来越灼热难受,它不得不托举燃烧的古战舰慢吞吞地挪动位置,它想避开那些滚滚而来的热浪。
两个孩子的脚下,“黄金”号邮轮渐渐逼近,“秋千”上的小伙伴彼此心头撞鹿,她紧咬嘴唇默默注视她的少年英雄,他从小姑娘的眼中读到信任,读到勇气,读到求生的渴望。为了生存他们并肩光荣战斗,他抱紧她,他用目光给予她温暖和力量。浪花飞腾,连绵起伏,拼搏的决心令他们心潮澎湃,他们看准时机,“荡”向靠近的“黄金”号。半空中迎风招展的火焰,沿着缆绳慢慢腾腾往下爬,步步逼近他们。猩红的火光在闪耀,燃烧的缆绳带着他们轻松越过黑漆漆的海沟。
“啪”一声响,他慌忙抬头察看,粗壮的缆绳正在火焰中逐渐断裂。生死关头,他们紧紧抓住救命缆绳,借助海风的推力,他们飘荡到“黄金”号上空。缆绳烧断的刹那间,他们带着一段缆绳刚好落到“黄金”号船头的甲板上,就在他们坠落的同时,异兽大天使突然发出狂暴的低吼声。
缆绳横躺在甲板上,仍然在燃烧,火焰的旗帜为幸存者照亮逃生之路。不敢稍作停留,他们连滚带爬,闪身跳进黑洞洞的大窟窿。
大天使蛙形的黑色影子,慢吞吞地伸展,它在伸懒腰呢。它那庞大而又笨重的躯体,黑压压,影幢幢,在血色殷红的烟雾衬托下,愈加狰狞恐怖。它傲慢地昂起头,张开嘴巴,冲着月亮疯狂咆哮,它活像荒原上饥肠辘辘的豺狼。白白地失去到嘴的晚餐,贪婪的异兽心有不甘,它狂暴地摇晃古战舰,恨不能将其撕成碎片,泄愤。
燃烧的桅杆折断了,翻滚着坠落大海,激起雪白的浪涛。它眯缝独龙眼,无趣地丢下它的“餐桌”,它迅速在大海中闪身消失。猎手和猎物悉数退场,孤零零的古战舰船尾向下,垂直站立在海面上,它看似钟面上的指针摇摆不定。那些古战炮被烈焰烧烤得红彤彤的,接二连三脱离固定位置,它们先后坠落大海,白闪闪的浪花飞溅,熊熊燃烧的古战舰很快沉没。大海掀起层层叠叠的海浪,犹如群马狂奔,洁白的浪花撞击“黄金”号碎成泡沫,白得雪亮,如同诱人的幻影终将荡然无存。
第四十六章 薪尽火传
“嘭!”黑漆漆的大铁门猛地被撞开,气急败坏的一群人紧紧跟随在水手身后,他们争先恐后涌进“黄金”号的货舱。血雨腥风的“海市蜃楼”,一座悬浮在大海上的吃人异兽的巢岤,处处危机四伏,无辜者先后被吞噬,死亡阴影黑沉沉笼罩孤岛,迷雾肆虐封锁逃生之路。逃命,成为人们心底最纯洁的信仰,尽管这“信仰”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幸存者精疲力竭。久经“战乱”,人人都被逼迫得行动敏捷,个个都身手不凡,根本无需提醒,他们很快找到相对舒适的角落,各自勉强安顿。
殿后掩护的海盗“刀疤”,这位黑人兄弟他好似呼啸的黑色炮弹,穷凶极恶闯进门来,高高抬腿劲头十足,他狠狠一脚踢上货舱的大门,“轰”一声闷响。
“好哇。”海盗贝贝瞪眼瞧着紧闭的“黑门”,连连点头,由衷地低声赞叹。他可是被活生生逼急啦,惊吓得冷汗淋漓,他魂不附体犹如惊弓之鸟,此刻他很高兴终于能够稍事喘息。他和海盗阿尔伯特紧挨在一起,难兄难弟同样气喘吁吁,瑟瑟微颤,他们下意识地握紧枪械,坚守在舱门前。无论如何,他们也要牢牢把守这扇钢铁的“生命之门”。
谁知道,那些上蹿下跳的吃人小家伙,它们是否会追踪气味,沿路尾随而至呢?它们总是穷追不舍。
门,已经关上了,这可真是谢天谢地。也许,门里是安全,门外是死亡,也或许刚好相反。门里门外,究竟哪里更安全,没有人知道。不过是因为关上门,每个人心里都感觉好受些,他们恍若得到一个虚幻的平安承诺,仅仅如此而已。
惊魂未定的“枪杆子”们,他们并没有束手等待,而是立刻行动,他们忙不迭地更换弹匣,积极准备逃生。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