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汗湿的微微颤抖的手中,枪械和弹匣相互碰撞“咣咣”作响,好似合奏一曲单调而又刻板的打击音乐,心也随之怦怦跳动。也难怪这些职业的海上强盗,他们竟然如此惊恐不安,深陷绝境,每个人都志在死地求生。
在这座血淋淋吃人的“邪恶圣城”,死亡实实在在的威胁,总是在瞬间降临,悄无声息的凶残杀戮,根本令人猝不及防。情形常常是这样的:一个人,几分钟以前,还在笑呵呵地同你说笑,仅仅几分钟以后,这个人就粉身碎骨失去了生命。人如蜉蝣,命如朝露,危在旦夕哪,为了生存,时刻不能放松警惕。
吉祥怀抱婴儿,他用人家林老板名牌的破烂西服,小心翼翼重新把小宝宝包裹好,他老老实实守护在同学光标的身旁,他下定决心,自此寸步不离,直到平安护送他们逃离“鬼蜮之地”。比较那些神情沮丧的海盗,两个年轻人算是镇定的,因为彼此的友谊给予他们勇气和力量。
“吉祥呀,”光标犹豫再三,还是轻唤他一声,他同吉祥商量说:“我很渴。能不能麻烦你,给‘本哥们’找一口水喝?”
“好的!水,对吧?水,水,水啊水,要是有一瓶矿泉水,那该多好。”吉祥用力点头,四下张望,可是他心里着实犯愁。水?哪儿有水呀?蜃城是在大海上,周围到处都是水,一口水也喝不上。残酷哪,吉祥?
“吉祥?!”冷不防,半空中突然响起尖利的惊呼。吉祥着实被吓一跳,顿感头皮发麻,手脚也发软,他心慌意乱。他怀中的“婴儿小天使”,差一点失手落地,幸亏靠在货箱上的光标同学,及时伸手援助。吉祥倒也蛮乖巧,顺水推舟,他索性把婴儿送进他的怀抱。
好家伙,我的宝贝儿子,他可不是一只橄榄球哇。可怜林先生,白白地又被他惊出一头冷汗。他微张嘴巴,终究还是没敢吭声。想想看,儿子还是自己主动让人家抱的,尤其是出了教授先生那档子事情。瞧吉祥的神情模样,他很是自责呢,若是现在伸手抱回儿子,倒像是信不过人家似的。况且,身负重伤的光标更加需要照应,吉祥他哪能行?唉,友谊为重吧。再说,自己看紧点儿不就行了吗?儿子又没长翅膀,不会飞的。只是吉祥这个孩子呀,早晚非把人给吓出心脏病来不可哟。
回头再说吉祥,他被如此突如其来的尖声嚷嚷惊吓,他只觉得心儿呀,瞬间高悬,“扑通扑通”狂跳犹如击鼓。鬼地方,突然“空降”的一声异样惊呼,谁不害怕?人人都被这一声惊呼,弄得紧张兮兮,大家纷纷抬头警觉地向上张望,吉祥也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伸长脖子望过去的,当然还有林先生,他是琢磨着,随时随刻要为他那宝贝儿子冲锋陷阵。
意外的情形,让大家伙儿都愣住了。人们发现在高高的货箱顶上,安安稳稳端坐两个饱受惊吓的孩子。那个名叫“小桔”的少年,还有那个名叫“丫丫”的小姑娘,他们手拉手、肩并肩,哆哆嗦嗦紧挨在一起,月光下他们瘦弱的身影那么样的单薄脆弱,楚楚可怜,楚楚动人。两个“小家伙”居高临下,他们神情专注地望着众人。
原来就在熊熊燃烧的古战舰沉没以前,他们双双跳进“黄金”号船头甲板上的大窟窿,幸运地刚好落在货箱堆的顶上,“天窗”外面响起异兽大天使的吼声,火光把天幕染成血色。他们惊慌失措,隐约觉得高处可能更安全,于是他们选择暂且留在那儿,他们小心隐蔽在天花板下方的阴影深处。稍后,那群猛冲进来的持枪海盗,着实令他们吃惊。屏气凝神,一动也不敢动,他们未被人发现。少年在人群当中忽然发现吉祥,并且他发现海盗们也变成逃亡者,他这才一声惊呼。
“吉祥哥哥?”激动的少年眼巴巴望着他,一时间泣不成声。他从高高的货箱顶上纵身跳下,幸好被眼明手快的水手稳稳接到。他不顾一切从水手的怀抱挣脱,扑到吉祥面前,他急切地要同他说话。泪如雨下,他抽泣着,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豆大的泪珠子,一颗颗晶莹剔透,扑簌滚落,打湿了他那件白得雪亮的大袍子,他此刻伤心得心都快要碎了。他仿佛听见,那些珍珠般的泪珠“吧嗒吧嗒”掉落的声响,一声声那样的震撼人心,少年禁不住睁大眼睛,他凝神静听。
漫漫长夜,一眼望不到尽头。坏人,坏事,坏消息,桩桩件件前赴后继地纷乱涌现,吉祥已然磨砺得分外坦然和从容,眼下他吉祥的心情可是不坏呀。他认真瞧一眼,黑压压的天花板上,那只被炸开的大窟窿,他忍不住摇头晃脑地大声感叹:“嗬!这儿都开了边门啦?乖乖。早晓得的话,‘小爷’我就不用绕远路啦,瞧这一路上枪林弹雨的,唉哟。”
“‘乐普生’号,”少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再度哽咽,他的一颗心仍然深深沉浸在巨大悲痛之中难以自拔。心如刀绞,“乐普生”号渔船惨痛的回忆,白晃晃闪现在他眼前,它们活像异兽的爪子和牙齿扑面而来,恐怖的回忆张牙舞爪要把他的心揉碎,它们妄图摧毁他的意志。
“什么‘乐普生’号?”吉祥眨眼睛,他听得一头雾水,心神恍惚的他完全没能够及时反映过来。本来嘛,关于这艘“乐普生”号渔船的事情,他并不十分清楚。现在他吉祥的心目中,只有两个沉甸甸的大字,那就是“光标”。
光标第一。光标最大。光标顶顶珍贵。光标这哥们,他身负重伤,不论前途如何凶险,吉祥他也要全力以赴,保护好这颗友谊的“胜利果实”。自然的,心不在焉的吉祥先生,他没有接下少年的话茬儿,他反而急切地追问他,说:“小桔,你知道哪儿有水?可以喝的水。”
少年闻言神情茫然,他呆望吉祥无言以对,他任凭泪水流淌。“孩子啊,我们都看到了。”林先生急步来到少年身旁,他轻轻扶住他的肩膀,他希望他能勇敢面对严酷现实。他用沉稳的语调,竭力安慰悲伤的少年,他对他说:“蜃城,决不是不可战胜的,相信我!我们将坚持到底,我们一定是赢家,绝对的。”
“乐普生”号,这艘光荣战斗,直至光荣牺牲的战船的光荣名字,此时此刻在少年心中,伴随若隐若现的战鼓声,再一次被深情呼唤。他仿佛又听见,战船“乐普生”号上的光荣战士,一声声英勇无畏的吼声:“向我们开炮!向我们开炮!”他仿佛又看见,战士陈炜坚持战斗,直到最后时刻,他英勇无畏地挥舞手电筒,以光明为利剑,刺向异兽大天使的眼睛。
泪水很快模糊双眼,人影朦胧,心境黯然,少年悲情满怀,他几度欲言又止。他看见,光标哥哥显然受伤了。他虚弱地靠在货箱上,脸色苍白,泪眼汪汪,他眼巴巴地期待“乐普生”号的消息。在他怀中,那个出生在蜃城的婴儿,他正放声啼哭。“小天使”他仿佛是故意的,他要用哭声阻止他述说那个悲壮的故事。问题在于,人们究竟还能承受多大的伤痛?少年脑海中一闪念,更加犹豫不决,他索性咬紧牙关,他选择沉默。
关于“乐普生”号光荣战斗,直至爆炸燃烧,沉没在大海的真相,究竟应当如何述说?是我,亲手点燃大炮的导火索,就在“乐普生”号尚存一线生机的时候。战士哥哥,他们会理解我的,那么光标哥哥呢?其他人呢?他们能够原谅,在那千钧一发时刻,我的无奈选择?他们能够体谅,在那千钧一发时刻,我本无从选择?他们能够理解,在那千钧一发时刻,我自觉或者不自觉的生死抉择?但愿吧。
一个灵魂曾经披上“白大袍子”的少年,已然在精神上彻底挣脱“白大袍子”,平民英雄的浩然正气薪火相传,光荣战斗的信念给予失足者重生的勇气和力量。
人们将会用怎样的目光,审视我?
人们将会以怎样的心态,想象我?
人们又将以怎样的语言,传说我的故事呢?
随意吧。他左思右想自觉心中无愧,面对尴尬困境,他一笑了之。他低下头,冷眼打量洁白的绸子裙袍。人们都穿着“正常服装”,甚至海盗统一的黑色皮衣,看着也还顺眼。只有他一个人,还穿着白大袍子。它呀,显然是越看越别扭,也越来越刺眼。脱掉它,可不容易,难不成要在蜃城“裸奔”?少年悠然地摇摆晃动,那身宽大飘逸的白大袍子,看似白皑皑的,他旁若无人若有所思。
“陈炜在哪里?”光标微微颤抖的声音,冰冷而且严厉,他忍不住低声逼问他,语气咄咄逼人,分明不容他躲闪。他那黑亮的眼睛,泪光闪烁,他死死盯住少年看似白得雪亮的影子。闻听这一声意味深长的追问,白袍少年的反映居然是这样的:他茫茫然望着他,张口结舌。
“白大袍子”齐整的牙齿,月光映照下雪白分明,一颗颗珍珠般闪闪发亮。这真让人看得胆战心惊,冷汗淋漓。光标依旧清晰记得,那晚在海边,他同少年初次的相见。这个可怕的孩子,身子骨儿浸泡在海水中,他张开嘴巴露出牙齿,缓缓舞动手臂,痴迷修炼他那个“宝珠大法”,他魂飞天外。这一幕滑稽而又恐怖的情景,多么令人映像深刻?毕生难忘。
此时此地,少年依旧身穿“白大袍子”,他神思恍惚地左右晃荡,他犹如白色的问号,左右摇摆不定。直面吃人谜团,光标凶恶紧盯的眼神,倒好像是他要吃人。在他眼中,少年雪白、雪白的身影,悄然伫立在皎洁月光下,惨白,夺目,恰似“雪人”寒光闪闪,寒意逼人。雪亮的白色,如同死亡白色的阴影,声色不动包围他,它们要将他牢牢束缚伺机一举摧毁,粉身碎骨吞没,不留痕迹。
少年朦胧而又晶莹的眼睛,泪水还在不断涌现,这些夺眶而出的泪水,怎能不令人心悸?更何况,他心中不祥的预感,黑影子一般狰狞舞动,自从陈炜他匆忙离开。光标的眼中泪花闪现,他不禁扪心自问:蜃城,刚刚经历惊天动地的爆炸和燃烧。“陈炜在哪里?”这句问话,难道不是明知故问。
“陈炜?咦,他人呢?”吉祥慌忙环顾四周。他心想,不是说,他跟两个孩子去寻找什么“乐普生”号?确实没有看到陈炜。吉祥眨眼睛,脑海中刹那间一片空白。他慌慌张张凑近少年,他用哀求的目光望着他,他小心翼翼追问他,“陈炜在哪里!”少年木然无语,泪如雨下。
不答话?光掉眼泪?他这算什么意思?吉祥顿感窒息,惊恐地睁大眼睛,他手脚冰凉心里越来越害怕。良久,他听见少年喃喃低语,他艰难地诉说:“当时,我们俩在古战舰上。它来了,大天使。‘乐普生’号燃烧沉没,无一生还。”
“陈炜哥哥他是战士!”货箱顶上,小姑娘骄傲的声音,给出一个响亮的回答。“陈炜是战士,还有我爸爸,他也是战士。‘乐普生’号,他们所有人都是真正的战士,光荣战斗的战士。”说罢,她忽然飞身跃下货箱,仿佛凌空飞翔的海鸥。水手老早伸长脖子等着她哩,他准确地接住她。他彬彬有礼,轻手轻脚把小姑娘放到地上,他低下头认认真真听她说话,如今她可是这里唯一的女士。
“‘是男人,就得起来战斗!’这句话,是陈炜哥哥在古战舰上,对我们大家伙儿说的。我觉得,你们也应该听一听。不要再和我的‘小桔子’哥哥较真,他很勇敢,很了不起,他战斗了,光荣战斗。”她说着呜咽起来,晶莹的泪光闪烁。她走上前去,牵起少年的手,她温和平静地呼唤他,“‘小桔子’,你可要勇敢。”他用力点头,他默默凝望他可爱的小姑娘。她那含泪的眼睛,那么温柔,那么和暖,那么的充满友爱、勇气和力量,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皎洁月光照耀下,光标煞白的面孔,难看得足以吓死人。他真是欲哭无泪,欲说还休。他恶狠狠地死死盯住吉祥,他要和吉祥较真,他要和他决斗,他要向他亲手讨还老同学陈炜的性命,他恨不能活生生撕烂吉祥这条“惹祸精”。
往事,不堪回首啊,怎么忍心回想。他万分感伤,并且万分痛悔,他是愤不欲生。当初正是自己,错把吉祥当成“人”,介绍两个最要好的老同学给他。戎蓉,好不容易挣脱他的“魔爪”,终究还是让吉祥给祸害死了。更加倒霉的是陈炜。天涯海角,人家明明救过他的命,吉祥真好,他反而诱骗救命恩人,共同奔赴吃人的“海市蜃楼”。不论怎么说,陈炜的死,究竟祸起吉祥。光标心里,想的尽是怨恨吉祥的话,毫不留情。他只是暗自咒骂罢了,多少为了解恨。他琢磨,反正吉祥不曾听见,如此这般不会伤他的心。
光标的目光,一路上苦苦追逐吉祥的身影。他看见,那只叫做“吉祥”的猎物,垂头丧气,他分明垂死挣扎。他耷拉脑袋,漫不经心,溜达到黑洞洞的大窟窿下。嘿嘿,他居然还是那样的漫不经心?
吉祥抬头仰望,那一轮团团圆圆的月亮,他沉默不语。
天哪,可别把这“傻孩子”给伤心坏了。没有谁,对他说过一句怨恨责怪的话,吉祥好像“林黛玉”?他活该倒霉。善感多愁,自怨自艾,他是自作孽。光标盯住他又恨又心疼,百感交集,他在心中替自己叫苦喊冤。他由此迅速转变态度,关键时刻他总是十分“拎得清爽”,黑白轻重,他一向逻辑分明。他觉得还是顾全大局吧,无论如何,等到大家伙儿平安逃离蜃城,再和吉祥这个“坏东西”好好算账。
众目睽睽,光标选择忍气吞声。强忍伤痛,同时也强忍心痛,他马上变得殷勤和温和,反倒显得有些假惺惺、阴森森的,他万分艰难地轻声呼唤:“吉祥啊?”他这样的语调呀,多么温暖柔和,不能不令人感动。话又说回来,光标心里,可是真的心疼吉祥呢。唉,又有谁知道?
吉祥愣了一下,匆忙回过神来,他面对他温暖的目光,万分地惶恐,他的灵魂仿佛刚刚从月球返航。茫茫然,傻乎乎,他呆呆地望着光标,不知所措。无言以对,平淡如水,吉祥已然心痛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他表现得茫然呆傻,不哭也不闹,他一心一意任人摆布。他这样的从容乖巧,一样足以吓死人。
林先生先是看着吉祥,转而又望着光标,他发觉双方的情况同样不好,他的心情越发沉重。他连忙来到吉祥身旁,他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低声对他说:“吉祥啊,让我们一起,为‘乐普生’号牺牲的人们祈祷吧。”这句话,同时也是讲给光标听的。在这个倍感伤心痛悔的时刻,林文湛及时出面,得体地替大家暂时解围。自然是因为他老早晓得,三个年轻人之所以结伴来到蜃城,起因是吉祥的表弟小福儿。
此刻他完全能够体谅,吉祥的处境。陈炜的死,对于吉祥,无疑是又一次沉痛的打击。可怜吉祥,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接连失去两位十分重要的朋友,并且他们都是舍身而去。又有谁敢说,他们的牺牲,真的不是因为吉祥?人生如此际遇,怎能不令人扼腕长叹?
突然响起“哐当”一声撞响,惊扰了林先生的思路,本来他还想着要对吉祥他们说些安慰的话。一次次从爪牙下侥幸逃生的人,难免高度紧张,他们闻声一起回头张望。他们看见角落阴影下,有一只木条子的高大货箱,它已经被海盗“刀疤”用枪托砸开一道口子。海盗阿尔伯特伸长脖子,他探头探脑瞧一眼箱子里的货色,当即兴奋地扯开嗓门喊叫,他仿佛一个得到梦寐以求礼物的孩童,阿尔伯特先生手舞足蹈地嚷道:“船!船!这儿有条船!”
船?
海盗先生夸张的喊叫,活脱一针兴奋剂,迅速使人提神醒脑,众人立即围拢过来,急切地想要看个究竟。大家伙儿齐心合力,七手八脚“乒乒乓乓”地敲打,很快拆除货箱的外包装。几支手电筒的光圈汇集在一起,金色温暖的光明照耀下,人们赫然发现一条娇小玲珑的船。
龙舟帆船金灿灿闪亮,它搭载在黑漆的电动车上,帆船修长的体形很轻盈。船头是傲然昂扬的龙头,船尾是矫健刚毅的龙尾,船身覆盖精美的彩绘,姿态潇洒地向上飞扬,闪亮的龙鳞,飘逸的龙须,张扬有力的龙爪,每一笔描绘都细腻鲜活,金色的龙栩栩如生。月光皎洁,雾气袅袅,“金龙”帆船昂首挺胸,踏着祥云好似要腾空飞翔。意外的惊喜哪,众人无不为之陶醉,漆黑压抑的天花板下鸦雀无声,他们竟然忘记自身深陷险境。
水手疼爱地轻轻抚摸华美的龙舟,他低声叹息犹如喃喃自语,他说:“这条金色的小船属于老船工们,他们是退役水手,他们此刻已然葬身海底,他们生前曾经光荣战斗。他们带着心爱的‘金龙’环球旅行,他们的帆船赢得许多比赛。我看过他们比赛,他们总是勇往直前,他们的确很优秀,他们是斗志昂扬的水手。”意犹未尽他忍不住哽咽,匆忙低下头。年轻水手的泪珠滴落在金色的龙舟上,悄然滑落,泪痕晶莹夺目。
倾听水手动情的述说,人们静默无语,许多人曾经亲眼目睹老船工们壮烈牺牲,睹物思人倍感伤怀。海盗贝贝难掩失望之情,老水手悲惨的结局再度触发恐惧,他故意拉长声音粗野叫骂:“‘狗屎’!水手,你说错了,什么‘金龙’,这分明是一只中国女人的绣花鞋。”
“金色的龙?意外收获啊,但愿逃生之路,从此吉星高照。”彼得先生轻声嘀咕,无奈耸肩。他无意间抬头,他骇然发现“天窗”边沿有一只小异兽,它用细长灵巧的尾巴缠绕裸露的木料,身体倒挂在那儿,它在稀薄雾气中左右晃荡。居高临下,它正偷偷摸摸窥视呢。
眼明手快,彼得慌忙举枪射击,冲着它送出一连串子弹,异兽的惨叫比较枪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灰蒙蒙的硝烟迎风而起,破碎的异兽小天使的尸骸落叶一般徐徐飘零,众人瞠目结舌纷纷抬头仰望,他们望着它无声坠落,惊得魂不守舍。突发的一幕,使得大家伙儿瞬间惊醒。这里不安全。不再安全了。
过了好一会儿,惊呆的水手方才跳起来,他马上扑向彼得先生。他粗暴地推开战斗的彼得。水手瞪起黑亮的眼珠子,孩子气地吼叫道:“嗨!这些箱子都是运往香港的‘烟花秀’,不能沾火星子,懂吗?搞不好,会把我们炸上天的。千万小心,‘美国佬’,别在我的船上毛手毛脚的。”
“什么?”斯文的“美国佬”,着实被水手宣布的消息吓一跳。彼得先生认真想了想,他连忙追问水手,说:“小顺子?嗯,我说,尊敬的水手先生。这些东西,搞不好可能会爆炸,是这样的吗?那么,或许,也能把蜃城炸飞上天?”
水手闻听此言不由得愣住,他的目光饱含敌意,他紧盯彼得的蓝眼睛,像是一眼看穿人家的心思。他心里直犯嘀咕:“美国佬”想干啥?没错,他是天生的“麻烦制造者”。在我的“黄金”号上,安全第一,任何人休想耍花样。
“啊呀,‘美国佬’,他说的很对。”林先生的眼睛忽然亮起来,他环顾四周,平静地说道:“想想看,那些遇难的救生艇?如果不杀死吃人异兽,谁也休想离开‘恶魔’海域,事实如此。请不要嫌弃这条小小的龙舟帆船,若想离开蜃城,不论哪条船,都不可能办到。换句话说,赢下‘海市蜃楼’,兴许能有逃生的机会,难道不是吗?”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小姑娘身上。隆隆的炮声,在他耳畔恍惚回响,一如大海的轰鸣激动人心,他为之热血沸腾。深吸一口气,他深情地补充说:“正如陈炜先生,他临终时候的所作所为。男人就得光荣战斗,先生们?”
“林先生,您是说,在蜃城开场焰火晚会?”吉祥注视着他,朗声喝问。
“我的意思,正是这样。”林文湛爽快地回答。
光标听了他们俩一问一答的简短对话,连忙点头表示赞同,他边想边说:“嗯,好创意啊,你们俩。想想看,肯定还会有船遇险,有人遇害,我们绝不能把一座吃人的‘邪教之城’留在人间,这一点恐怕我们已经别无选择,牺牲了那么多生命。”
“对呀。咱们就在‘海市蜃楼’同吃人的邪教,决一死战!”少年激动地嚷嚷,他使劲儿挥舞拳头。“战斗!我们选择战斗!把这些形形色色的大畜生、小畜生,统统消灭干净。”说罢,他返身紧紧搂住光标哥哥,他的动作可真鲁莽,负伤的光标痛得五官挪位,他禁不住连声哀求:“唉哟,别激动,求您啦。要温柔啊,孩子。”
“你,伤得重吗?”少年关切地询问。湿漉漉的眼睛,深情凝望他。
“我还活着,还不错呀。”光标笑了笑,语气肯定地回答。
彼得神情严峻,他大声告诉大家,说:“我们美国人,从来不是胆小鬼。邪教是全人类共同的祸害。我一定要毁灭蜃城,消灭异兽天使,为我新婚的妻子复仇。我选择,战斗!先生们,我们身临人间炼狱,肩负神圣的责任和使命,就让我们誓死决战,决战蜃城。”
誓死决战。决战蜃城。望着面前英勇无畏的美国汉子,海盗“刀疤”的心中,不禁涌现片刻的感动,他随声附和道:“是的,是的,确实如此。我看也是。硬汉嘛,就得战斗呗。还能白白地让一群畜生吃掉?那不成‘软蛋’啦。真丢人。若要问我,我也选择战斗,当然要战斗,像一个光荣的海上勇士。”
虽然个头儿偏小,阿尔伯特先生从来都蛮自信,他觉得自己足够男子汉。听了硬汉们的一番发言,他也深受感染,热血沸腾。他拍拍肩上斜挎的军绿色帆布挎包,洋洋得意地向众人炫耀说:“诸位弟兄,请注意。我这里有设备,高科技哩,呵呵。它来自‘禁区’,威力巨大,就像这样‘嘭’!爆炸,蜃城就完蛋啦。怎么样,精彩吧?本来,教授先生占领这艘船,他计划要炸沉它的。”
“闭嘴,蠢货。”海盗贝贝忍无可忍,他一声咆哮,当即打断阿尔伯特先生兴致勃勃的演讲。“头儿”贝贝用他那恶狠狠的目光,紧盯同伴一眼,意在阻止他当众翻底牌。阿尔伯特对此很无奈,他摊开双手连连耸肩,舔舔干裂的嘴唇,他只得抿紧嘴巴。话说了一半,意犹未尽的,他多少有些遗憾呢。
“哦,是吗?原来如此。哼哼,想拿我们的血肉做诱饵,喂‘癞蛤蟆’呢。”彼得先生冷冷地瞟了海盗们一眼,他态度生硬地挑衅,提高嗓门说道:“怎么不说话啦,阿尔伯特先生?伤感,害羞,还是良心发现?爷们,事过境迁,你还能怕谁!”
“没错。”阿尔伯特先生看了看彼得,他语气坚定地回答:“我怕谁啦?我怕谁,哇啊!”猛然回头,他恶狠狠地瞪眼睛,回敬“头儿”贝贝。他心想,眼下都“混”到如此田地,谁怕谁?得了吧。现在就要翻身做主人,刻不容缓。那么好吧,我还接茬儿往下说。
自命不凡的家伙,煞有介事地整理那身皮子柔软的宽大风衣,阿尔伯特先生看上去还真人模狗样,他毅然鼓起勇气揭露内幕,“先生们,”他提高嗓门说:“老子我也要战斗,光荣战斗。我是这么想的,总得有人干掉狗娘养的大天使,否则谁也逃不掉。在你们当中,有谁听说过‘禁区’?”
“放屁!”海盗贝贝突然厉声斥责。“禁区”这个名词好像有魔力,阿尔伯特尽管语调轻柔,并且他在述说的时候略显神秘,却在他贝贝先生的心中犹如炮声,轰然炸响,当场令他寒噤。他刹那间火冒三丈,他跳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该死的王八羔子,你完蛋!”紧接着,便是轰然一阵枪响,他冲着漆黑的夜空疯狂扫射。他选择武力威胁,以求迅速控制局面。他岂能容忍,有人公然冒犯他的权威,尤其是他的一个手下人,当着一群人质的面。更不用说,他居然还敢跟人贸然提起“禁区”,简直荒唐。
枪声和惊叫声过后,再度鸦雀无声。事实证明,枪声就是权威,枪声等同于“话语权”,果然见效?呵呵。海盗贝贝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因而信心百倍,红晕在他面颊上如花浮现。
海盗“刀疤”看看穷凶极恶的贝贝,他转而望了望阿尔伯特兄弟,左右为难他欲言又止。好吧,那就让他们当场较量,哪怕天理良心搁在一旁。谁凶恶,我就听谁的。“刀疤”先生如此这般拿主意,糟糕的主意直接导致严重后果。得逞的海盗贝贝变本加厉地凶恶,他“嗖”一声跳上货箱,疯狂挥舞手中的枪“哐啷哐啷”响,他要用“枪杆子”同这些弱智低能的“窝囊废”强硬对话。谁多嘴,谁反抗,或者是谁胆敢调皮捣蛋,他就一枪“嘣”了他,杀一儆百。
黑沉沉的空间,徒然响起禽兽般的咆哮,贝贝先生几近癫狂令人侧目,没有人搭腔理睬他,人人都噤若寒蝉,唯恐避之不及。沉默本身,等同于抗拒。人与“兽”之间无声无息的战斗,一如星星之火悄然蔓延,胜负已然在此刻注定。
然而禽兽误认为得逞,他以为穷凶极恶才能彰显个人魅力,自古强升劣汰,他坚信弱肉强食,作为强人他信仰实力。如狼似虎他伫立在月光下,他越来越嚣张,他在乘胜追逐他的猎物,他痛痛快快地厉声吼叫:“闭嘴!听我说。我要活着离开,我要生存!哦,见鬼,邪教不关我的事,简直是弱智。现在都照我说的做,否则就去死!”
战斗,海盗阿尔伯特当场输掉,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耷拉脑袋,瑟瑟颤抖,身子骨儿瘫软他犹如烂泥。阿尔伯特先生,他是精神上完蛋。
第四十七章 “金龙”计划
坠落在蜃城山谷的“乐普生”号渔船,俨然成为一颗生机勃勃的火种,红艳艳的火苗犹如旗帜迎风招展,相继点燃周围的船只残骸,火焰冲天而起熊熊燃烧。金灿灿的光芒普照海天,将不远处“黄金”号邮轮的甲板映照得通红明亮,黑风孽海的鬼蜮之地,宛若即将迎接大海上的日出。
“别磨蹭,快!快!快!动作要利落,小心挨枪子!哎呀?该死的混蛋,用你的手,把那根骨头拔出来。”海盗贝贝声嘶力竭的叫骂声,一如鬼哭狼嚎,回荡在火光映红的夜空。这家伙好似一头穷途末路的困兽,困兽犹斗,为了活命他不顾一切地拼死挣扎,他要一举击碎“海市蜃楼”的吃人噩梦,他坚信不择手段地奴役别人能够使他重获自由,全心全意追逐利益他同样“吃人”。信仰邪恶,他不见得比禽兽逊色。
“黄金”号的船头甲板人影晃动,人们在如水月光下乱作一团,“噼噼啪啪”的敲打声此起彼落。吉祥、林文湛、水手小顺子和餐厅服务生,还有惊魂未定的人妖,这些人眼下成了搬运工,他们尾随在海盗“刀疤”的身后,齐心协力“卖苦力”。他们把原本铺设在甲板上的木板,逐一拆除,然后除去那上面粘连的人与兽的尸骨残渣。长长的厚实木板沉甸甸的,被众人拖向那只炸开的“黑洞洞”,灰蒙蒙的稀薄烟雾袅袅飘浮在窟窿口,恍若预示生与死的谜团并不难破解,仅有一道缥缈的帷幕相隔。
临时货舱同样人影晃动异常忙碌,为了保住性命,每个人都发奋图强,逃生的希望尽管渺茫,却犹如星星之火,在每个人的心底熊熊燃烧,直叫人热血沸腾。几乎所有的人力和设备,都被用来投入贝贝先生一手策划和领导的“金龙”计划,只有光标同学因为身负重伤,“领导人”暂时派不上他的用场,他被冷落在一旁。“小保姆”光标怀抱婴儿,形单影只,他蜷缩在货箱子角落的阴影底下,冷眼旁观这一幕现代版本的“苦役”大戏。
火焰的金色光辉,仿佛暖融融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箱子和墙壁上微微晃荡,各个角落的黑影子随之蠢蠢欲动,恐怖的阴影黑压压笼罩在他心上。闲得心里发慌,他积极开动脑筋,继续为大家伙儿盘算脱身的主意,设想种种可能的行动方案。他懒洋洋地倚靠在箱子上,箱子黯淡的军绿色反衬他的脸色愈加阴霾,他感到手脚冰凉浑身发冷,淡淡的雾气缭绕在他周围潮湿而又阴冷,他忍不住接连打寒战。
气氛压抑的低矮空间,光线昏暗,阴森森的,他隐约嗅出隐藏在雾气深处的血腥味道,他恍若听见小异兽甩尾巴的“啪嗒啪嗒”的敲击声,挥之不去的幻觉令他越发毛骨悚然。他强迫自己振作,再三提醒自己想象那些美好的事情,他马上想起美丽的鹿回头公园,春暖花开,绿草如茵。闭上眼睛,他仿佛看见在鹿回头雕塑的后方,海天辽阔,湛蓝得动人心魄。洁白的海鸥,在南中国海上自由翱翔,前赴后继轻盈地掠过浪尖,浪花闪烁金光。他仿佛听见,飞鸟的歌唱,他仿佛闻到芳草的清香,他身不由已地颤悠,瞬间惊醒,他感觉到“黄金”号在颤抖,它很快恢复平静。他屏气凝神仔细搜寻蛛丝马迹,却是一无所获,他猜想异兽大天使恐怕在海底作祟,它真让人牵肠挂肚放心不下。
平安无事?“唉,”他舒了口气,低下头望着林大老板的“小天使”,他为他悲惨的处境痛惜得唉声叹气。可怜的小家伙哭累了,睡得又香又甜,他那香甜的模样惹人怜爱,他便是未来,此时此地幸存者心目中美丽的百合花朵。娇嫩的小花,命若悬丝,如水的生命囚禁在“海市蜃楼”,静悄悄地随风流逝。他想到这些不禁心惊胆寒,他越来越口干舌燥,忍不住尖声大叫:“水!给我一口水喝?嗨,来人啊,我快要渴死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呼喊。月光照耀下,白色的雾飞舞飘荡,恰似谜团悬浮白晃晃发亮。光标眨巴黑亮的眼睛,他犹如大梦初醒。大家伙儿正忙着嘛,忙活逃命的大事情,不是吗?是的,是的,吉祥这条“小懒虫”呀,他正在外头“劳动改造”哩,呵呵。他一想到吉祥在干力气活儿,立刻眉开眼笑,他这是幸灾乐祸。想想看,在学校的时候,若是想让吉祥同学动手干活,那就如同要了他的小命呀。嘻嘻,从今往后他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