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脖子上挂着轻机枪的皮带,人和枪都白白地沐浴月光“打瞌睡”。该死的贝贝装“孙子”,他为什么不战斗?水手瞅着他生气,不由得心跳加速,他焦急地低声呼唤他,“嗨!贝贝兄弟,好兄弟?给我枪,求你了,枪!”他尽力伸长手臂接连尝试几次,始终够不着那支漆黑铮亮的枪,急得他大汗淋漓,却也是无可奈何。
海盗贝贝“僵尸”似的笔挺,他始终纹丝不动,他对于水手的呼唤无动于衷。他这副样子,倒让人疑心他是否已经完蛋?他是人品完蛋。
血淋淋的长舌头呀,倒是积极响应水手的呼唤,一旦发现有动静,它又横扫回头,急得水手干瞪眼。老天爷,千载难逢的复仇机会哪,自己同它仅仅百步之遥。这距离可是一打一个准,更何况它确实只有一只眼。只要有一支枪,枪啊!唉。他眼见束手无策,反倒是小命难保,怎么办?
水手恋战,瞬时浮想联翩,人却赖在原地他不躲也不闪,眼瞅着长舌步步逼近,它海浪一般汹涌迎面猛扑。紧要关头,吉祥和林先生彼此用眼神交流,他们频频点头示意。林先生奋不顾身,他率先从“乐普生”号的残骸旁边冲出来,扑上去搭救水手。
眼瞅着“林混蛋”飞身扑救的背影,英姿飒爽,斗志昂扬,他简直像个战士英雄。吉祥眨巴眼睛,内心深受鼓舞,同时他也很不服气。输给谁,也不能输给他呀。一闪念,他咬紧牙关就地一跃而起,他紧跟着冲上去。
他们俩相继赶到,各自捉住水手的一条腿拼命往回拉,他们成功把任性的“黑大块头”,从“呼呼”扫荡的长舌底下活生生拖出来。“放手!让我战斗,战斗!”水手高声喊叫,他被人一路倒拖,仍然顽强抵抗,他这是糊涂犯傻呢。
长舌扑空,更加好奇,它高高昂起,半空中猛然回头,吃人禽兽穷追不舍。眼见这般情景,水手方知它的厉害,想想自己究竟赤手空拳,无以应战。“跑!让我自己跑,我长着腿脚呢,弟兄们?”水手急切地大呼小叫,人家刚刚松手,他就翻身爬起来飞快逃命。他一路连滚带爬,紧跟在吉祥身后,三个人就地打滚,先后跳进大窟窿。只差那么一点儿,长舌又扑空了。
货舱的箱子堆顶上,孤立无援的彼得先生,他正郁闷呢。忽然看到有人平安返回,自然是分外高兴。彼得热情地同他们打招呼:“嘿嘿,欢迎归来,先生们?热烈欢迎!”说罢,他顽皮地冲着水手眨眼睛,分明是别有用心。
蓝晶晶犹如宝石的眼珠子,反射月光闪闪发亮,他死死盯住水手的黑眼睛。瞧这水手呀,彼得?这位可敬可爱的水手先生,他好像“弹药库”哩,这使他看上去魅力无穷。彼得先生睁大眼睛,惊喜的目光楚楚动人,他迅速打起这些子弹的主意,他想立刻占有它们。
“嗨,我说兄弟,别这么瞅人,行不?您,好像要吃人似的。”水手目光如炬,他和这个“美国佬”开玩笑。他连忙挨近人家,讨好地拍拍人家怀中的“枪杆子”,他语调柔和地追问:“我帅吗?哼。‘美国佬’,看上我的子弹了吧?快,给我枪!”水手突然瞪圆眼睛凶恶地吼叫。
“少废话,快给我子弹!”彼得先生比他声高。
“你少废话!快给我枪!”水手抬起眉毛,粗声粗气地回答,他咄咄逼人。
一个水手?一个知识分子?他们只有一支枪,应该把枪给谁呢?吉祥迟疑地望着他们,他想了想,然后平心静气地说:“请等一下,快别胡闹了,小心走火。先生们,有说明书吗?”
“说明书?”彼得先生快要活活急死了,他随口反问,同时强行夺下水手的弹匣。他慌里慌张地埋头安装,倒让水手看傻眼,他很是眼红哩。
“水手先生,给你枪。”小姑娘努力踮起脚尖,双手高高举起一支“空心”没有子弹的突击步枪,她把它小心翼翼递给水手。愤愤不平,她还告了阿尔伯特先生的状呢,她对他们娇声嚷嚷:“我看见的。那个绿眼睛、瘸腿的海盗,他把水手先生的冲锋枪偷走啦。这支枪是那个‘黑大块头’海盗,他随手丢下的,被我藏起来啦。”
“天哪?你真是天使,真正的天使,谢谢。”水手激动万分,他赶紧抓起突击步枪,尝试安装弹匣。
“哦?我说先生们,请给我一张枪的说明书吧。看起来,在蜃城,全民皆兵啦。人人会开炮,人人能打枪,个个都会装子弹。我没当过兵,现学总比不会强,对吧?林先生,你会‘玩枪’吗?哇啊,多时髦。嗨,别瞪着我啦,咱们也得赶紧行动呀,还有枪吗,小姑娘?任何枪!”望着人家“老外”忙于战斗,吉祥真是心急手痒,他忍不住连声唠叨。
这时候,吉祥他居然还在唠叨?这孩子果然优秀。林先生不禁心生敬意,他直眉瞪眼,无可奈何。
再讲讲船头甲板上的情形吧,实在是异常惊险。那位餐厅服务生,他原本直挺挺趴在地上装死,周围渐渐安静。时间,分分秒秒流失,平安无事。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他突然想看看异兽大天使,它在哪里?它在干什么?
心“嘭嘭”直跳,他鼓起勇气抬头张望,却刚好和折返回来的长舌头打照面,一次月光下的相遇,吓得服务生先生打了个激灵。他立马双手抱头,继续挺直身子装死。不过这一回,长舌可是长了心眼,它慢慢吞吞挨近他,悬浮在半空它一动也不动,它正感受他那活生生的呼吸。
“啪”,餐厅服务生睁开一只眼,他对它实在是牵挂,无论如何放心不下。雾气灰蒙蒙的,宛如波涛随风荡漾,湿气阴森森的,恐惧感如影随形,他那颗揪紧的心荡荡悠悠悬空,他是忐忑不定。相隔迷雾,他同它那只“独眼龙”正好对视。老天爷呀?一瞬间他赫然发现,它眼中分明饱含笑意,它望着他好似惊喜若狂。失误啊失误,重大的失误,餐厅服务生暗自哀叹,他哭丧着脸。悔之晚矣,百感交集,他的巴掌“啪嗒啪嗒”拍响甲板。
进攻的信号,嗯?长舌闻声匆忙而至,它重新高高昂起,时刻准备着,要为晚餐发动冲锋。绝望无助的服务生,蜷缩在它的黑暗阴影下瑟瑟发抖,他喃喃求告:“啊呀,别吃我、别吃我,请别吃我!我只是一个可怜巴巴的餐厅服务生,上有老,下有小,我有老婆、老娘和婴儿,一家老小靠我养活。唉哟,我不是食品,皮包骨头没有多少肉。上帝哪,吃人啦,快派神仙救人哇?”凄惨的哭诉,荡漾在血腥的“黄金”号上空,悠悠回音令人心悸。
感同身受,海盗“刀疤”再也按捺不住,他一个鲤鱼打挺飞身跃起,随手抓起一根木条,三步并作两步他迎着长舌猛冲过去。他那英勇无畏的光辉形象,犹如动画片当中天降的神兵武士。深陷绝境的餐厅服务生,惊喜得睁大眼睛,他简直难以置信,生死关头,飞奔而来的海盗竟然是来搭救自己的。
“刀疤”活像非洲雄狮,他咆哮着扑向嗜血毒舌,他迎头痛击它。在蜃城,看够丑恶和凶残,听够惨叫和哭喊,受够战栗和恐惧,海盗“刀疤”早已忍无可忍。这时候他的每一下抽打,都是控诉和发泄,他要为死难的海盗弟兄复仇,他要为自己杀开一条逃生的血路,他更要为自己找回硬汉的尊严。
平生头一回挺身而出,出手相助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苦难者,拯救素不相识的无辜者的生命,一股子不同寻常的g情,荡漾在“刀疤”心中,他为此倍感欢畅和豪迈。这样的滋味,仿佛一口气灌下整瓶上好的“白兰地”,并且还是免费品尝的。“去死吧,你这狗东西!滚回漆黑的大海里去吧?”一边抽打长舌,一边恶狠狠地咆哮,他那圆睁的怒目已然热泪盈眶。
长舌挨了打,猛地往回退缩,它在血水横流的地上瘫软,长长的身子骨儿向前铺展开来,它活像一条蛀虫在雾气中扭转蠕动,做出种种令人作呕的举动,它分明是在伺机反扑。化险为夷的餐厅服务生眼巴巴望着它,他浑身哆嗦手脚发软,“扑通”瘫倒在地蜷缩成团。他心想,若不是黑人兄弟挺身而出舍命相救,自己恐怕已经变成“癞蛤蟆”的晚餐啦。“谢谢,谢谢,太感谢了!好兄弟!”服务生的噪音略带哭腔,他连声道谢,一时间感激得涕泪横流。
战斗,仍在继续。它当面吃亏,愤然而起,长舌迅速调整战术,它频频扭动身子变换进攻角度,准备向“黑大块头”发起猛攻。面对贪得无厌的恶魔,“刀疤”热血沸腾,斗志高昂。他盯住长舌的一举一动,急切地要和它一决高下。他高举折断的木条,尖锐的顶端好似战刀锐利的刀锋,他机智地屏气等待,等待同它决战的时刻。
它似乎也在等待,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它不肯轻举妄动。也许是因为,它知道这个人的厉害,方才迟疑不决,它对他心生畏惧。
人与兽,生死决斗,短暂对峙,彼此都在暗暗试探对方的弱点,突然“嗖”一声响打破僵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冲破迷雾横飞而来,击中战斗中的战士“刀疤”。黑油油赤裸的胸膛,露出闪光的刀尖,猩红的鲜血从伤口涌出来。
匕首是从背后打来的。
谁?“刀疤”挣扎着,慢慢回头。他看见,不远处,“头儿”贝贝晃荡脑袋,他正在月光下狞笑。贝贝耳朵上金色的耳环,又大又圆,一如满月,它们微微颤抖,左右晃动,白森森的寒光在闪烁。
贝贝?为什么?兄弟啊,我们曾经出生入死!海盗“刀疤”睁大眼睛,心如刀割,心比伤口还要痛。
海盗贝贝优雅亮出白皙的手掌,它们迎着海风,在迷雾中如同舞蹈,他向“刀疤”兄弟献上“飞吻”。这是一个恶毒的吻,一个死神的吻,一个“你死我活”的吻,一个“弱肉强食”的吻,远比匕首更加致命,为了生存和利益,他不惜飞吻“吃人”。
贝贝先生很清楚,它饿了。这时候,甲板上得要有人牺牲。想来想去,他要“刀疤”兄弟去送死。因为他本身块头够大,更容易填补巨大异兽的肚皮。倘若,“海市蜃楼”的大天使,它得到一件能够吃上一阵子的牺牲品,或者就此吃饱了,再或者吃坏了肚子,多么好?这样他就能赢得宝贵的时间,得以逃生。
背信弃义,出卖兄弟,以求自保?贝贝他背后下毒手,苟且偷生?不错。恍然大悟,“刀疤”面露微笑,他彻头彻尾看清楚,“这一个”多年以来携手浴血大海的海盗兄弟,他是和“邪教袍子”同样的冷酷无情。
亲眼目睹这一幕,餐厅服务生用手捂紧嘴巴,才不至于惊叫失声。瞪圆眼睛,他死死盯住迷雾中游移不定的长舌,血淋淋的长舌头,它正步步紧逼,慢吞吞凑近他的恩人,那位勇敢的“刀疤”先生。
根本来不及思考,服务生一跃而起,他活像玩具跳蛙,在月光下又蹦又跳,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他竭尽全力吸引异兽的注意力。生命同等珍贵,无论如何,他不能眼巴巴看着“刀疤”兄弟为他丧命,他宁愿舍命交换。他声嘶力竭地嚷嚷:“‘癞蛤蟆’,来吃我呀?细皮嫩肉,香喷喷的,我的味道好极了。来吧、来吧,快来吧,我在这里!”
“刀疤”先生万分吃惊,他眼睁睁望着汗、泪横流的服务生兄弟,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暖意。原本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亲如兄弟,彼此舍身相救,这是他平生不曾体会的温情。
同样吃惊的是海盗贝贝,这一幕令他的大脑仿佛当场进水,立即“短路”,火花飞溅,回忆乱纷纷在他眼前闪现,他感觉脑筋都转不动啦。
长舌也惊魂,它高举在半空进退维谷,迟疑片刻,它才继续发动进攻。异兽大天使自有主张,它似乎不太介意餐厅服务生的“活体广告”,尽管这个人有些不同凡响,但它口味独特,它是吃定了“黑大块头”先生,“呼”一声它猛扑向他。
太迟了,他同样来不及思考,就在长舌稍稍停顿的瞬间,“刀疤”把心一横,就地打滚,他纵身跳下黑糊糊的大窟窿,他看似在银色月华闪烁的“天窗”消失。长舌又一次扑空,失望,懊恼,迟疑不决,它在甲板上盲目游荡,一路上滴答星星点点的血滴。
眼看扑空的“毒蛇”垂头丧气,餐厅服务生毫不迟疑,他慌忙闪身,连滚带爬,成功躲藏在电动车身后。他尽可能蜷缩身子,拼命在胸前划“十字”,口中念念有词,他为那位萍水相逢的“大恩人”虔诚祈祷,祝福他平安。
望着“刀疤”飞身离去的背影,海盗贝贝同样失望迟疑,他本来想用“刀疤”充当诱饵,诱骗大天使,想不到!该死的餐厅服务生,多嘴多舌,好管闲事的废物点心。怎么,“癞蛤蟆”还不吃了他?难不成,它是怕他在肚子里唠叨?哼哼,等到“老子”有空,一枪“嘣”了他。
忙碌好半天,依旧一无所获,白色肚皮“叽哩咕噜”叫唤,吃人异兽越来越饥肠辘辘,深陷迷雾的毒舌,痴迷呆立在月光下,它生性凶残并且不达目的决不会罢休,蜃城大天使迟迟不忍离去。看不到刚才还在活蹦乱跳,大呼小叫“来吃我”的身影,让它更加不高兴了。它在想,这里还有人吗?
人和兽,追逐或者被追逐,强弱胜负在彼此之间反复翻转,命运的颠覆惊心动魄,忽而是猎手,忽而变成猎物,运气随心所欲的操纵,“黄金”号上瞬间血肉横飞决一死战,生死命题犹如诱饵同时诱惑人和兽,一如既往苦苦追逐不回头直到生命的海角天涯。
盘算盘算,异兽大天使四下张望。
盘算盘算,海盗贝贝四下张望。
盘算盘算,嗜血异兽最终还是就近选中身材娇小的人妖。嗯,瘦是瘦了点儿,个头小容易对付?掠夺,重要的是武力威慑,禽兽乐于吞噬驯服的羔羊。它仿佛在甲板上伴随白雾浮动,缓缓飘移,悄无声息地一路滑行,血腥的长舌带着寒意逼人的湿气,扑面向人妖步步紧逼。
船头甲板的另一边,海盗贝贝舒了口气。亲爱的大天使,它正忙,而他终于脱险啦。事不宜迟,他积极展开自救行动,贝贝先生紧贴地面悄无声息地匍匐前进,手脚并用他竭力扭动躯壳,他呀,活像甲板木料上蠕动爬行的白色蛀虫。
作为职业海盗,他惯常凭借贪婪的“蛀虫功夫”,蚕食大海上的航船,赤裸裸掠夺利益,他方才得以苟活。贝贝我亲爱的?沉默是金。他暗自提醒他自己,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千万不能打枪。它毕竟是畜生,一旦狂暴,无人能敌,并且无计可施。唯有喂饱它,讨好它,调教它,利用它,才是上策。这是“禁区”的教授先生,他生前一再嘱咐的,事实确实如此。他对教授的告诫温故而知新,一边向前爬行,一边小声嘀咕:“轻一点,再轻一点。”免得打搅它就餐的雅性。
船头甲板的这一边,人妖昂首挺胸,慌慌张张地向后倒退爬行,长舌兴致勃勃,形影不离,它步步相随。甲板上,生动上演一幕人与兽如影随形的月光下漫步。人妖倒退着,爬呀,爬呀,直到他的后背抵住邮轮的栏杆,退无可退他不得不就此停靠,人兽共舞的“小步舞”方告终止。
人,已经再无退路。
兽,依旧咄咄逼人。
他拼命擦拭脸上的汗水,彩色的脂粉变成烂泥,他浑身软绵绵一如烂泥。人妖仰起“大花脸”,他冲着它厉声喝令:“站住!你给我站住,别靠近我。丑八怪,你真脏,你这不爱清洁的臭东西。”他煞有介事训斥它,尽管他瑟瑟颤抖,他仍然挖空心思想主意逃脱。他举起双脚,把一对细长而又锐利的金色鞋跟,对准那条游移不定的长舌。他决心迎接它的袭击,他选择光荣战斗。
长舌停止进攻,它悬浮在半空似乎在思考,金灿灿闪光的鞋根,勾起它的回忆,它忽然想起救生艇上的另一个人,他让它吃苦头,于是它小心翼翼挨近他。它忽地张开大毒牙,它们触角般细长锐利,微微颤抖,寒光闪闪,扭动身子它瞄准人妖。舌尖上的牙齿,轻轻撞击金属的鞋跟“铛铛”响,它替他脱掉高跟鞋。
两只高跟鞋“扑通、扑通”先后落在地上,人妖的光脚丫,面对毒牙高高举起,他的脚脖子上,蝴蝶图案的黄金脚链子,伴随双脚的颤抖,发出银铃般悦耳动听的“叮咚”声。他惊恐万状张大嘴巴,露出洁白的牙齿,如此光景倒像是他要一口吃了它。
异兽大天使“呼噜噜”喘息,它认为此人有意威胁它,它开始觉得他有趣。谁吃谁?人与兽,各怀心思相持不下。歪斜脑袋,他透过电动车的缝隙,偷看不远处恐怖的情形,餐厅服务生束手无策,泪如雨下,汗如雨下。他握紧拳头,多么想挺身相救哪,恨只恨他力不从心,是人总有力不从心时候。
这么大的阵势,他这样摆弄刀叉的服务生,只能怨恨使不上劲儿,他干着急。吓得瑟瑟发抖,不过比较先前他感觉好多了,脑筋更加管用,他忽然听到……咦?雪白围裙的那些口袋里面,什么东西“咣咣”击响?他慌忙伸手,居然从口袋里掏出大把银光闪闪的餐具,西餐刀、叉子还有汤匙。
好家伙!琳琅满目。他怒目圆睁,想也不多想,一股脑儿把它们统统“飞”出去,救急。他瞧着自己干下的好事,禁不住破口大骂:“祝您胃口好!吃死你这个混蛋,哇啊?”
“兵器”纷纷扬扬雪片一般银光闪亮,“咣咣”呼啸猛扑向它,它活生生吓坏,长舌头左躲右闪忙得一塌糊涂,急得它团团打转。抓住机会,它马上“哗”一下瘫软在地,它紧贴地面瑟瑟发抖。斗败的毒舌,活像木料上蠕动的血色蛀虫。
原来它也害怕?人妖笑眯眯,看它的笑话。心儿“怦怦”跳,他捂住胸口,轻声呢喃:“呀,亲爱的服务生,真是给您添麻烦。您是一位战士,了不起的战士。哇啊!万分感谢。”
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它晃晃悠悠重新挺立,“嗖”一声它带起团团雾气。雾气白茫茫,在月光下狰狞舞动,隐约呈现骷髅般的恐怖面孔,白晃晃发亮,吓得服务生先生直打哆嗦,寒毛根根竖立。“啊,我该撤了。祝你好运,人妖?”他小声嘀咕,尽量表现得彬彬有礼。
人妖的下场,一望便知,他死定了。
双手空空,一无所有,而又无能为力,服务生只得放弃营救,他开始退场。他手脚并用,轻手轻脚地连滚带爬,重新躲藏到电动车的身后。暂时安顿,他默默祈祷,暗自庆幸总算捡回小命。至于可怜的人妖,他真是想都不敢想,唉声叹气,他无奈闭上眼睛。思想斗争一番,他想想还是保命要紧,好歹他也战斗过了,他也算是硬汉。风在耳边呜咽,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偷偷看一眼那个山穷水尽的可怜人。
最后时刻,可怜人瘫软在甲板上,他像是丧失斗志,束手待毙。浑身瘫软,手脚随意摆放在血淋淋的地上,仿佛肉身与他本无关系。天鹅绒料子的运动装,轻薄而又贴身,紧紧裹住他那瘦削的躯干,衣裤外侧白色线条的装饰,使他看上去更加修长,他简直脆弱不堪。他是彻底泄气的皮球,他恐怕是认命,索性等着异兽大天使吃了他。唉,完了,完了,完蛋了,服务生先生深深地替他惋惜。
停停走走,犹犹豫豫,它仿佛羞羞答答的小姑娘,胜券在握的长舌头,终于来到他的身旁。舌尖上的大毒牙猛然张开,闪着寒光“呼呼”响。
大毒牙,恶狠狠扎向人妖。
人妖集中精力就地打滚,居然被他躲闪开了。
血淋淋的大毒牙“咣”一声落地,深深扎进甲板的木头里,好似一对落地的匕首。几乎与此同时,瘫软在地的人妖,突然一跃而起,他简直就是“动如脱兔”哩。“好呀!”餐厅服务生高声为他喝彩:“快跑,人妖!不要回头。”
人妖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埋头拼命向前爬,他的速度还真不慢。仅仅只是眨巴眼睛的功夫,他已经把那条凶恶的长舌甩在身后。它的牙齿拔不出来,犹如在甲板上扎根,“毒蛇”死活动弹不得。
前方不远处,贴地“蠕动”的海盗贝贝,他正埋头奋进。他爬一爬,停一停,再爬几步,回头张望一番,他距离大窟窿越来越近。“等等我,贝贝救人哪?开枪,快开枪!”人妖“歇斯底里”尖声喊叫,他向海盗贝贝求救。
该死的,又来一条讨厌的“大舌头”?贝贝先生猛然回头,默默瞪眼睛,他恨不能活活掐死他,以绝后患。
“贝贝!贝贝!等等我,开、开、开‘枪枪’!”人妖还在大呼小叫,一声更比一声高,连绵起伏的尖叫犹如排山倒海,差点活活气死海盗贝贝,他够不着人妖,又惧怕惊扰异兽惹火烧身,他不敢向他咆哮。无休止的尖叫,刚好为异兽大天使指明行动方向。长舌死命扭动,使劲儿从木头里拔出它的大毒牙。它很生气呀。不甘心失败,它返身一甩,回头苦苦追逐。
它又来了。
长舌,一下子卷起人妖。头朝下,脚向上,人被长舌倒拎,“呼”地飞升到空中,他活像即将下锅煎熬的“美人鱼”。漆黑的夜幕星月同辉,他在高处视野十分开阔,他看见在他下方的龙舟帆船里,海盗阿尔伯特怀抱漆黑铮亮的枪,他正仰望星空呢。刹那间他和他目光交汇,彼此都心惊胆战。
“行行好,行行好,快给我一枪吧!开枪啊?”癫狂的哀号,他把希望寄托在海盗阿尔伯特身上,可惜他找错人。金色的帆布上,阿尔伯特先生缩紧身子搂紧他的宝贝枪,那是一支子弹充足、“禁区”制造的高科技重型自动步枪。他根本不会理睬天上那条“可怜虫”,他不在乎别人的生命,他拼命守护个人利益。
它牢牢捉住人,黑影子轻盈跃过金灿灿的龙舟帆船,然后从爬行的海盗上空掠过。人妖脚脖子上,一根蝴蝶图案的脚链子挣扎之间断开,它被月华照亮,一路上闪光飞速坠落。
金色的蝴蝶链子,落在海盗贝贝面前发出清脆的击响,“黄金哪!”惊得他失声轻唤,倒吸一口冷气,黄金金闪闪的光芒在他脸上活灵活现跳动,利益的光辉在他心中犹如日出光芒万丈。他抬头仰望,蜃城天使正向“天窗”方向,缓缓移动满载而归的“大毒舌”。现在打击它,时机和角度正好,但是袖手旁观才是英明选择,他的嘴角不由得浮现阴冷的滛笑。
茫茫迷雾中,响起餐厅服务生凄凉的喊叫:“苍天有眼,开枪吧!”海风呜咽,是悲鸣,也是狂笑。漆黑一团的苍穹下,人妖仍在苦苦哀求,“行行好,行行好,快给我一枪吧。一枪,就一枪啊?贝贝,开‘枪枪’!”在他下方的大窟窿,突然打响一发照明弹。通红的火焰,呼啸着高高升腾,射向异兽丑恶的嘴脸,光明点亮鬼蜮夜空。
红彤彤的光芒,映红林大老板得意洋洋的笑脸,他终于在“海市蜃楼”打响第一枪。异兽天使冷不防受到惊吓,大舌头慌忙松开,它的猎物垂直坠落。“哇啊,我的妈咪呀?”坠落的人妖,刚好掉进货舱。
人妖成了“人肉炸弹”,他把箱子顶上的人,“哗啦”一下统统砸趴下。他继续翻滚很快落到地上,他被小姑娘伸手抱住,可怜的家伙连声哀求:“救救我?行行好,行行好,快给我一枪吧,行行好!”她索性抱住人妖,轻轻拍打他的背,温柔地安慰他说:“乖孩子,我带你回家。不哭。”大窟窿外面传来“呼呼”异响,仿佛卷起海浪。穷凶极恶的长舌飞身跃起,挥舞,晃荡,它气急败坏愈加嚣张。
一输再输,又饥又渴的异兽,它再也输不起了。一眼瞧见餐厅服务生,大天使心想:现在,该轮到收拾那个人了吧?那人曾经朝我乱扔东西来着!长长的舌头,狠狠抽打电动车旁的地面,木板“啪嗒啪嗒”响。蜃城的大天使,恐吓餐厅的小服务生。它轻轻拨弄,电动车“呼”地滑到甲板的另一边。积木和缆绳散落一地,服务生先生跟随移动的电动车寸步不离,他机智地躲开它。
那一个人跑掉啦。它呀,再一次扑空。屡战屡败的大天使,眨巴一只眼,万分沮丧,它狠狠地白了海盗贝贝一眼。瞧,这一个人?
海盗贝贝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匍匐前进,他已经距离大窟窿非常近了。贝贝先生的后背上,裸露的雪白肌肤,健康,厚实,冷汗珠子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分明是在诱惑它。
呀,多么好的一个人?人才难得。真不错,就吃他啦,眼馋得大异兽直流口水,“啪嗒啪嗒”响。吃人天使的那些口水,滴落在栏杆和甲板上,“咝咝”腾起白蒙蒙的雾气。听到身后的异响,顿觉不妙,海盗贝贝背上的肌肉猛地痉挛,僵硬,坚挺,结实又漂亮,更加“诱人”。异兽望着他激动非常,“呼哧呼哧”粗声喘气,惹得贝贝先生下意识地回头。他和它,目光相对,彼此仿佛心有灵犀。
海盗贝贝面如死灰,活泼地翻动舌头,高一声,低一声,他为平安虔诚祈祷:“上帝保佑,哇啊?毒舌,千万别吃我,我有毒!”
这一个人呀,真让异兽大天使越看越喜欢。它喜滋滋地张开嘴巴露出尖牙,一颗颗雪白分明,闪闪发亮。它淌下口水,兴奋异常,它在如水月光下狂欢,随即卷起进攻的“波涛”,血腥长舌迎面扑向海盗贝贝,他是它理想的晚餐。
惊慌失措的贝贝先生魂飞天外,脑子马上坏掉,他明明有枪也有子弹,他却放弃战斗,居然向异兽微笑献媚,他可耻地选择束手就擒,他甘愿俯首为奴。长舌急匆匆赶到,它成功卷起他。多么艰难的一场猎捕,它总算有收获。
“嘿嘿,发财啦?大天使,它是我的。我驾驭了异兽。我占领了蜃城。黄金?统统都是我的。哇啊,贝贝教皇,完蛋,完蛋,完‘蛋蛋’。”处心积虑,忙碌好半天,他自觉大获全胜,缥缈的迷雾在他眼前晃荡,“贝贝教皇”容光焕发,他伸长脖子尖声狂笑。
“贝贝教皇”的大嘴巴,一条鲜红的长舌奋勇翻动,它灵巧异常,比较异兽大天使的毒舌丝毫也不太差,他大声嘲笑他自己。恐怕他也想到,他的大块头,足够“癞蛤蟆”吃上一阵子。万万不曾想到,一心谋害别人,到头来反而成为牺牲品,他正为别人赢得宝贵的时间。
事到如今,他居然念念不忘,赢得“贝贝教皇”的尊贵头衔。丧心病狂的贪婪,令人发指的自私,凶恶无情的冷漠,终究让海盗贝贝内心发狂。他瞪圆血红的眼睛,在生命终止以前,上演一幕活生生的丑剧。“嘻嘻,哈哈,贝贝教皇完蛋?!”他的脖子上,荷枪实弹的轻机枪挂在那儿,一路上晃来晃去,情同钟摆。
“贝贝教皇?厉害。”餐厅服务生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他看清楚了,又一个梦想成为蜃城邪教教皇的人,同样落得悲惨下场。他那张汗、泪横流的面孔,映照皎洁月光,晶莹发亮。
一只血迹斑斑的手,颤巍巍搭在金色的龙舟帆船上,海盗阿尔伯特先生静悄悄“浮”起来,他偷偷摸摸向外张望。他的怀里紧紧搂抱重型自动步枪,在他的前方,空荡荡的甲板上白雾缭绕,月色清凉。他清楚地看见,长舌卷住“海盗头子”瘫软驯服的身子骨儿,曾经的猎手沦为猎物,它慢吞吞返回黑暗,粉身碎骨便是他的结局。
“哟,‘贝贝教皇’?‘拜拜’,再见。”阿尔伯特唏嘘不已,他震惊得直冒冷汗。他对邪教教皇的可悲下场,映像深刻,理解也相当深刻。他忽然发现,如果现在射击大舌头,距离和角度刚好。尽管如此,他也一枪不放,他现在急需赢得时间,牺牲贝贝先生可以替他换来宝贵的时间。突然响起一阵枪声,阿尔伯特先生反映多么神速,他“呼”一下重新缩回龙舟帆船。
水手和知识分子并肩战斗,他们从“天窗”向异兽大天使开火。这对非职业“枪手”费了好大的功夫,总算换上弹匣。两支突击步枪同时发威,他们试图用子弹,逼迫长舌丢下海盗贝贝。“哇啊,”异兽发出愤怒的低吼,回应枪声。长舌迅速在雪白雾气中隐蔽,躲开飞驰的闪亮子弹。蜃城的禽兽,带走了“贝贝教皇”,它要在漆黑一团的大海深处美滋滋地享用他。一闪身不见了,它消失得无影无踪,迷雾仍然在风中飘舞。
第四十九章 诀别
林文湛先生热泪盈眶,他为刚刚死去的海盗“刀疤”轻轻合上双眼,情深义重哪,素不相识的他们曾经共同战斗情若手足,此时此地他们天人永隔,他为逝者诚心诚意祈祷,同时也是为了抚慰幸存者。危难之中见真情,相信友谊和未来,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希望,历经血雨腥风,他对此深信不疑。他希冀大家伙儿重新振作起来,携手并肩光荣战斗,一举冲破“海市蜃楼”的黑暗罗网,平安逃离蜃城异兽的吃人巢岤,绝地反击赢得新生。
海风呜咽,涛声一如悲叹,天籁和声悠悠萦绕在心头,伴随他悲辛的呢喃低语,在货舱黑压压的天花板下回荡。“这位黑人兄弟,他生前是海上的强人,也许他出身寒微,命运对他并不公平,他像许多人那样别无出路,但是他死得很体面。生死苦海,苦海无边,我们在这里向他告别,同时感谢他,为了挽救别人的生命,他勇敢战斗,直至牺牲。他是战士,光荣战斗的战士。不论在陆地还是海洋,那些光荣牺牲的战士,他们信仰崇高,他们灵魂高贵,他们是人类进步不可或缺的勇士。神啊,祝愿勇士的灵魂,升上永生天堂……”
吉祥木然呆坐,黑眼睛泪汪汪晶莹闪亮,他望着牺牲的勇士,聆听祈祷,情何以堪,他究竟无言以对。皎洁月光照耀下,逝者面容平静而又安详,雾气灰蒙蒙的,恍惚飘浮在他身旁,他仿佛铁打的纯洁雕像。尽管众人竭尽全力施救,生命复苏的光亮,也曾在正值青壮年的“刀疤”先生眼中闪现,最终还是熄灭了。
“刀疤”兄弟,他死了。他的死,正如林先生所说的那样,他是光荣战斗直至牺牲。生命之火,以一种极不寻常的方式瞬间消逝,犹如灿烂怒放的昙花即刻凋谢。正因为他是海盗,恐怕一生都算不上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