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他怎么样?”兰泙蹙着眉头低低问道。
“蔺统领请外面说话。”看了昏睡过去的兰澧一眼,蒲磐亦压低了声音。
兰泙点点头,小心地将怀中之放平躺床上,刚想要抽身却发现手腕仍被兰澧捉手中,小力动了动居然抽它不出。兰泙轻叹一记,他臂上某处按了一按,兰澧手反射性地一颤,兰泙趁机脱身出来。
“小心照看着他。”经过沅方身边之时,兰泙不放心道。
“是!”沅方急忙躬身应声。
走至外殿立住,还不待兰泙再次出言问话,蒲磐已转身一揖,松了口气道:“好了好了!蔺统领既已回来,大王的病症便有望了!”
“澧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到底是什么病?”蒲磐的回答并没有使兰泙放下心来,俊秀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直直盯着蒲磐道。
“大王的病症乃是胸中积郁,操劳过度而起,加之忧思深重,夜不能寐,伤及肺腑,渐而演化为咳血之症……唉,之前大王若是能放宽心怀,下官自有法子治好,可此症心病为大,下官虽使尽浑身解数,大王之症依然时好时坏,无法全然治愈……”
“及至此次出宫数十日,大王只带了下官所制丸药,并未令下官随行,无法随时照应,兼之旅途奔波,调养失当,又经大怒大悲,病情倏然加重,生机渐弱,情况之危急,实令担忧,好……”
偷眼瞧了兰泙一瞧,见他只是微微垂头凝眉不语,蒲磐心下没底,不由抬起头试探道:“好蔺统领业已归来,一切尚有转机……相信只要蔺统领随侍侧,大王心结必得以开解,再加上下官之力,大王病愈,指日可待!”
兰泙抬眼看向蒲磐:“去开方子罢。”顿了一顿又道:“澧的心结,自会开解。”
蒲磐闻之大喜。他最为担忧之事便是兰泙归而又去,若是那般境况,大王怕是会走进死胡同,到那时,别说是一个小小的蒲磐,就算是神医鸿雀世,恐怕也回天无力了。
见兰泙转身要走,蒲磐忙道:“蔺统领请留步!”
青年闻言止步,转过头来看着他。
小心翼翼地瞧了他一眼,大医官道:“下官可否给蔺统领把一把脉?”见兰泙面上疑惑之色浮现,蒲磐急忙解释道:“四年前,蔺统领身中‘殇’之毒,下官瞧蔺统领虽然耳目已然恢复如初,但此毒过于霸道,为谨慎起见,下官以为还是再诊一诊脉得好。”
若要大王无事,这蔺统领的身体便绝对不能再出现任何差错!再者,作为一代杏林圣手,若是能将身中“殇”毒之治愈,将几十年来医书所载无解之毒的记录改写,亦是生所求一大乐事!
哪知兰泙闻言摇头道:“不必,已经没事了。现最要紧的是澧的身体,速速去安排罢!”
“是。”蒲磐无法,只好施礼告辞,匆匆而去。
转身刚迈出几步,便依稀闻得寝殿传来兰澧的声音,紧接着一道矮胖身影便从殿门口处冲了出来:“蔺,蔺统领!大王醒了,正找您呢!您……”
满脸慌张的沅方还未及说完,只觉身侧一阵风掠过,那身材颀长的青年便失了踪影。
呆了一呆,沅总管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费力地原地转了半个圈,又急急忙忙地向寝殿冲了回去。
“澧!”
原本躺床上的瘦削苍白之扶着床头还未及起身,浑身已被熟悉的气息所包裹,接着身体一轻,便又被抱了起来,重新放回床上。
耳边响起带了些责怪的声音:“澧,身体虚弱,不要随意起身!”
“泙儿。”重新握住那温凉的手,听着耳畔熟悉的语音,兰澧轻叹一声,悬着的心这才重新放下来。刚才心神一松居然昏睡过去,却睡梦中犹然担心刚才的重逢只是一场美梦,小睡片刻突然惊醒,又见自己孑然一孤零零躺床上,顿时惶惶然失了方寸,慌乱之下失声便喊了出来。
好,原来那不是梦。
“放心,没有走,这里。”目光掠过兰澧鬓角的霜发,兰泙心头一酸,将他扶起靠自己身上,双拳却爱看不到的地方紧紧攥成了拳。
“咳……”低咳一声,兰澧放松身体倚兰泙胸前,费力地喘息着。刚才大急之下挣扎起身,只是那般简单的动作却令他几乎脱力。
无力的手摸索着探到兰泙攥紧的拳,轻轻地覆住它,兰澧垂下头,嘴唇颤了一记,低道:“泙儿,能回来,很高兴……”
起码,还能再看一眼。
兰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稍稍用力抱紧他。
“……”眼眶酸涩,兰澧眨眼将那股涩意逼回去,强自打起精神:“,这四年来,一直找……”
“唔。”知道。
“知道当初的所作所为……对委实不公……可是,后来是真的……真的……”兰澧满嘴发苦,想要将多年心中积攒的话一股脑倒出,偏偏心中急躁,气息失衡,一时抑制不住又开始拼命咳嗽起来。
“知道!知道……”兰泙低喃着抱紧他,用力抚着兰澧的后背,想他能好过一些。见怀中咳得满脸泛红,兰泙长臂一伸,取了放床边的水,直喂他喝了几口方才好些。
“……”
“别说了,都知道,别说了……”见兰澧双目泛潮,一脸惶恐不知所措的样子,兰泙心中绞痛难当。眼前这个病痛缠身,患得患失,满身不安的男,还是当年那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言道毕生之愿乃是天下一统,四海升平的兰衡君么?还是那个强力登位,闪电灭曦,联合北桓灭掉芜韶两国,开疆拓土,成就不世之功勋的衡国君么?
是什么令他变成这般模样?
再抑不住心内翻腾而起滔天巨浪,兰泙低下头,含住了那仍微微颤抖的双唇。不带任何**的,蕴着丝丝心痛的吻,轻轻摩挲,温柔而又痛楚。
“澧,知道的,都知道……”稍稍放开他,兰泙看到怀中因震惊而瞪大的双眼,忍不住又那干涩的唇上一吻,低低道:“澧,爱。”
“……”
“以后不会再离开了,再也不会。”
“……”
“澧,还爱么?”
终有清泪自眼角滑落,一路蜿蜒滑过腮边,直渗入领口,打湿了衣衫。震惊的眸色渐渐软化,代之以无与伦比的狂喜之色,兰澧侧过头,对着那两片淡色薄唇猛地吻了上去。
“泙儿……爱,是真的爱……相信……”
就算是梦罢,就算是梦罢,就梦里醉死罢,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黏着的四片唇终于分开,兰澧如堕梦境,情绪激动,又忍不住咳嗽不停。兰泙心中担忧,刚要唤,一直寝殿门口缩头缩脑的沅方急忙滴溜溜跑了进来,手中端着刚煎好的汤药。刚才看到主子二殿内说话,沅方正犯愁如何将汤药送入,刚好得了这机会,便忙不迭小跑进来,识相地将药碗送到兰泙手上。
“下去罢。”
“是。”
试了试药的温度,不冷不热,倒是刚刚好,兰泙便一手扶着兰澧,一手慢慢将药汁给他喂了下去。
“泙儿,是……真的原谅了么?”
一直到吃完药,兰澧才似从梦中清醒一般,有些不确定似地看向陪自己身边的青年。太过美好的现实,往往令觉得虚无,似乎一碰即破。那种感觉令兰澧本能地不安。
而情绪一旦平稳下来,理智也瞬间回归,兰澧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抓住兰泙的手道:“的眼耳……都好了么?”
“都好了。”兰泙替他将锦被往上拽了一拽,轻声道:“早就好了,不用担心。”
虽然四年前便自郭舷峰处知晓兰泙的听觉和视觉已然恢复,但没有亲眼见到,兰澧始终无法放下心来。今日终于确定眼前之安然无恙,兰澧这才感觉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抚着爱的鬓发,兰泙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干脆正了神色道:“澧,知心中隐忧。既已回来,自然是原谅了……倒是把自己搞成这番模样,连头发都……总之,以后,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知道么?”
兰澧闻言心中一松又是一紧,眼中渐而浮起苍凉之色,望着兰泙轻声道:“是呵……泙儿长大了,可……也老了……”
兰泙心中一酸,圈紧他斥道:“今年不过才三十六岁而已,以前的世界中正是最年富力强之时,何来老了一说?!”
兰澧只是微微笑着没有应声,兰泙却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一丝苦涩和无奈。
胸中闷痛,兰泙脱口道:“况且实际年龄已有二十六岁,只比小十岁而已,以后不准如此说话!”
说完兰泙不由呆了一呆,心头冒上一个念头。原本是打算将自己的真正身世告知兰澧的,却这个时候突然改了主意。
——若是澧知道了自己原本便是公子泙,他会怎么样呢?
他会否果真一点也不意两的父子关系?他与自己的年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澧是否真能做到视而不见?再者,澧已是这衡国的一国之主,若他知晓自己的儿子尚世,那是否会为王储选所困扰——而自己是绝对没有兴趣做什么王储国主之类的!
……
思及此,兰泙陡然明白过来,此次回到笃城,回到衡王宫,无非是为了与澧的长相厮守,事实如何,若是反阻碍了这个目的,说出又有何意义?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自己已经与他错过了一个四年,生苦短,又有多少个四年可以蹉跎?
扶着怀中的肩,兰泙认真看着他重申道:“澧,以后不可做这般想法,知道么?”
兰澧静静地望着他,少顷微微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好。”
“以往的事情,就都过去罢,们重新开始,可好?”
垂头低咳一声,兰澧再抬起头来时,眸中水光烁动,唇角笑容温暖如春,手却微微颤抖,再次点头道:“好。”短短一个字却分明带了颤音。
“泙儿,以后但有事情……不要不声不响就走了……可好?”怕再也找不到……
“……好。”兰泙心中酸涩,紧紧拥住他。
好一会儿,兰泙方才放开兰澧道:“刚吃了药,便好好休息一下罢。”见他刚要开口,又补了一句道:“放心,就这里。“哪里也不去,就这里守着。
兰澧轻咳一声,微笑着点了点头。胸中阻滞隔阂消失殆尽,绷紧的精神也终于松懈,如潮水般的疲倦便毫不客气地叠加着淹了过来。兰澧顺着兰泙的动作躺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便慢慢闭上了眼睛。
兰泙他唇上轻轻一吻,直起身靠床头,既毫无睡意更不愿离开,只细细地,近乎痴迷地打量着他的睡颜。
烛光跃动,一室静谧。
作者有话要说:先给各位亲们道个歉~大囧脸~老花铁打的身板儿居然病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周六的份没赶出来,好歹周日的还是写完了,先发上来吧~
本打算这个周完结来着,这样就没法得偿所愿了orz~
欠着的先挂账上,俺老花抽时间补上哈~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