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在网吧,把见到傻强的事在信里告诉了曹操。
我问他当时说那句话时,是不是手里已经攥着一把锋利的刀,已经目露凶光热血沸腾。说完那句话以后,他是不是先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用手中的砍刀猛剁向那个手指。刀刃在进入皮下组织砍断骨头时听没听到断开的咔嚓声。看到躺在地上因巨烈的疼痛而颤抖痉挛的傻强发出低沉含糊不清的哀叫,他有没有感到兴奋。我对这件事的细节有着近乎常人无法理解的好奇心。
许多天过去了,没有曹操的任何消息。我的每封信都如泥牛入海。
三年后,我用所有的积蓄租了一间门面,自己开了家发廊,起名叫紫罗兰。为此,好心情发廓的老板娘吴贵琴从我开业的那天起就在门口拍着自己的屁股一蹦一蹿骂了三天。说我是只白眼狼,喂饱了就咬人,早知道当年就应该让我露宿街头四处要饭去。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的生意好得出奇。
没两年我又买了一套房子。
那年我二十四岁。
可我总是觉得体内有一股暖流在悄悄涌动,无时不在寻找着出口喷薄而出。突然有一天我恍然大悟,自己应该有个女人了。
我盯上了一个叫许小慧的姑娘。
许小慧经常来紫罗兰让我给她做头发。她的要求变化无常,长的剪成短的,短的又要接成长的,染了黑色没一星期又来染黄色或者红色。甚至有一次,她兴致勃勃跑来让我把她的头发染成银白色。
我特别喜欢听她说话,几乎她每说一句,我都要在心里默记一遍。我被她迷上了。
她留下了自己的电话,说如果染发染剂来了就联系她。
第二天,我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染发剂还要等一两天,可不远的地方新开了家新酒店专做淮扬菜,想请她去尝尝。
许小慧在电话那头咯咯笑,把我半个身子都笑酥了。
她在电话那头说,没问题。
她来这里打工已经三年了,在本市一家家电大卖场推销冰箱。
第三年的那天,她和我吃了那顿淮扬菜又看了一场叫不上名子的电影之后,我们就好上了。
很快,她辞掉了那份磨嘴皮子从早到晚陪笑脸也挣不着钱的工作搬到我家里,在理发店里当起了老板娘。我也辞退了原先雇的一个小工,开始教许小慧简单的剪法和发型。
该有的我都有了,生活像被打上了一层蜡,开始绽放出光彩。
渐渐,有更多的回头客喜欢光顾我的理发店,许小慧的手艺也日趋成熟,逐渐可以独当一面了。
钱大海时不时来串门,跟我聊几句,好像有重修旧好的样子。原先的同事见了我,也很有礼貌地叫我周老板。
可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而这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又无论何时都摆脱不了。
经常晚上睡着的时候看见傻强抱着流血的残手对我傻笑,看见被烧的像炭似的周德发和刘佩玲呆呆地站在我的床前用吓人的眼球盯着我,特别是刘佩玲,最后她一定会趴在我的耳边张开嘴发出一种像猫叫的声音,直到把我吵醒。
我选择了钓鱼彻底放松我的神经。
开始是每个周末我才去钓一个下午,可没过多久就一发而不可收拾,几乎每隔一天我都要带上渔具在河边从早上待到晚上。否则就像是犯了毒瘾一般坐立不安,而理发店就交给许小慧打理。
我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可是一切都很顺利,看不到任何异常。
像一棵树,里面已经发生了病变,外面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依然枝繁叶茂。
可是我像一个高度灵敏的雷达,已经监测到了某种异样的信号,但是我不明白这些信号到底说明了什么。仿佛有个人在不停地对我说,你有麻烦了,你有大麻烦了,翻来覆去,无始无终。
曹操说得没错,我是一个白痴。
后来我在信箱里看到曹操发来的一封信。
曹操在信里说:不要相信女人。
犹如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脑海。
第二天,我照例准备好装备骑上车出了家门,在外面毫无目的转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又骑回店。
紫罗兰理发店门上已经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我又骑车回家。掏出钥匙打开门看到门口摆放着一双不属于我的男式皮鞋,卧室不时传来嬉笑打闹和压抑的*声。
我像傻子一样站在客厅里,无比怀念十多年前看到那截断指那个时刻,那截指头就像一个寓言,预示了某种宿命。
我知道曹操明白这些。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像一个巫士。此时,曹操好像就已经站在我身后,同情地看着我,眼里闪着怜悯的光芒。让我觉得无法再活下去。
我走出去,轻轻把门带上,站在上一层楼梯间吸烟。约一个小时后,一个男人打开门蹑手蹑脚走出来,从模糊的背影我可以断定,那个人是钱大海。
晚上我的信箱里突然出现了曹操的新邮件,仍只有惜墨如金的几个字:是忘记还是死亡?
我的心里一阵悲叹。我无法选择,对于一个笨蛋来说,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铸成大错后无尽的悔恨。
经过几次调查,我发现许小慧和钱大海每隔两三天就要私会一次。每次私会地点都在我的家。许小慧竟然把男人带回家偷情。她和钱大海好像明摆吃定了我一样,在我的浴室里洗澡,在我的床上行苟且之事。这时我才知道,他们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在背后窃窃私语,唯独我惘然不知。
在我面前许小慧仍然像刚以前一样温柔可人,店里不忙的时候还会撒撒娇。钱大海也装作没事人似的有事没事就来坐会,先说天气,再说生意,相互递烟,称兄道弟。
原来生活中,每个人都是演员。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身边的人真正的面目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像魔鬼一样把你拖入地狱。
我唾弃这个荒唐怪诞的世界。
曹操的邮件每隔三天就会准时出现在信箱里。每次内容都很简单,但有力:
仇恨会让你充满勇气。
你痛苦吗?你有没有一颗强悍的心?
你想不想杀了他们?
把他们都杀了,我天天都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我知道这样的事情,自己永远都干不了。曹操能做的事情我这辈子都干不了。我是一个废物懦夫,可是曹操会明白我的想法,他是个表面冷酷内心疯狂的男人。
我给曹操回了四个字:替天行道。
表面上生活仍如以前一样波澜不兴。可我心里明白,这是山雨欲来前的风平浪静。
我在等着曹操出手。
我依然按照惯例每隔一天就去很远的地方钓鱼。每次回来的时候心里无比期望可以看到这对狗男女横尸街头,血溅五尺。
可当我怀着无比的热情回到店里,失望地发现一切很正常,什么都没发生。
这样过了三个月,直到我以为这件事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最终以我的沉默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度过余生。我甚至以为曹操不管我的死活了。他已经彻底将我抛弃,像一只怎么穿都不合脚的鞋。
钱大海是半夜在自已卧室里被凶手用利器割断了喉咙,接着又割下了他的舌头,挖走了他的眼睛。最令人不解的是,凶手还割下了他的生殖器。但现场并没发现这些被割下的器官。
警察像一群苍蝇把钱大海九十多平方米的三居室围了个水泄不通,从早上到晚上用放大镜趴在地板上检查了数遍。除了几根属于死者自己的头发和剪下的指甲以及躲在家具下面落满灰尘的几枚硬币,一无所获。
凶手没留下指纹,也没留下脚印和那把用来行凶的凶器。
警察甚至连凶手怎么进的房间都不清楚。门是完好的,而凶手又不可能从窗户爬进来。因为案发现场在八楼。
报案的是钱大海的妻子,那个小学都没毕业毫无姿色又蛮不讲理的泼妇。据她回忆,她案发时在好心情发廊值班。一直以来,都是她和钱大海轮流在店里值班,以防雇用的小工和外面的小偷偷东西。在凌晨4点30分的时候,一个女人拨通了她的电话,告诉吴贵琴她刚刚杀了钱大海,让她赶紧报警。
吴贵琴以为是哪个女人咒她当寡妇,不禁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之后挂了电话。
她想接着睡,可是再次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决定起床回家看看。
当她打开门来到卧室,映入眼帘的是一具血尸四肢大张躺在床上。原本白色的床单已经像**抹过口红的嘴唇,红得发艳,让人恶心。
她想叫喊,但嗓子像是被用棉花堵上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倒是身子一直在不由自主地颤栗。
用了将近十分钟,坐在地上的吴贵琴才稳住了心神,连滚带爬出了房间报了警。
钱大海死的那天,许小慧在店里哪都没去,靠墙坐着不停地喝水。来店等着理发的客人都饶有兴趣地讨论刚刚发生的这起离奇变态的凶杀案。有的说这是仇杀,要不杀人哪还这么麻烦,挖完眼睛又阉人,明显是泄愤嘛;有的说应该是情杀,祸起孽缘,打电话的那女人肯定和死者有莫大的干系。
在场的许多人都支持第二种说法,纷纷对钱大海生前的种种暖味关系做出各自的分析和揣测。
我注意到许小慧的眼睛里流露出几丝不安和惊恐,给客人理完发甚至都忘了收钱。
我心如止水。钱大海只有这么死了,方解我心头之恨。可是那个打电话给吴贵琴的女人是谁呢?
还有,曹操会怎么收拾许小慧这个**?
第二天,警察开始排查钱大海的社会关系。很巧的是,来找我了解情况的警察是十多年前告之我家着火的那个警察,叫郑浩。但是很显然,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郑浩问了我和钱大海的关系,又问了最后一次见到钱大海是什么时候,发没发现对方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我一一回答了。
郑浩和我谈完,又要求许小慧提供一下近期钱大海的情况。
许小慧张了好几次嘴也没说出一句话,最终她很聪明地将我刚才说的又重复了一遍。
令我没想到,案子第二天就破了。
第二天中午我和许小慧在店里正吃饭,我们两个人当时都心事重重各怀鬼胎,默默不语。
有人推开了门,一下子涌进来四个警察,为首的是郑浩。
郑浩展开一张纸,走到许小慧面前给她看了一眼,说,许小慧,现在证据证明钱大海的死与你有直接关系,请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许小慧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极及挣脱两个女警察的手。
一副锃亮的手铐铐在许小慧的细皮白嫩的手腕上。许小慧大声叫喊,我不去,我没杀钱大海,你们凭什么抓我!
郑浩严肃地说,许小慧,我们能来带你回去就说明我们有证据。如果不是你做的,我们调查清楚自然让你回来。但是,你现在必须要配合我们工作。
许小慧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转过头像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看着我。
我一口口嚼着饭,夹菜,喝汤,津津有味。
许小慧断然绝望,已欲瘫软,几乎是被几个警察托着弄进车里。
后来我才知道,经过多方走访,有人向警察提供了钱大海和许小慧私通的线索。这并没什么,即使私通是事实,也不能直接证明钱大海就是许小慧杀的。可要命的是,有人在离紫罗兰理发店不到一百米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副白色棉质手套,一双布鞋套,一把开了刃的剔骨尖刀和一双女式运动鞋。并且,垃圾桶离钱大海住的居民楼不足二百米。当场就有人指认,女式运动鞋是许小慧的。证据确凿,人赃俱获。
我为许小慧和钱大海的如此下场扼腕而叹,又不得不为曹操的手段击案叫绝。
我不会相信真是许小慧杀了钱大海,虽然一直以来我都与她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可我知道她绝不会杀人。
许小慧被带走后,顿时谣言四起纷纷不息。许多吃饱了被撑得无法排泄的人到钱大海的好心情和我的紫罗兰,对我们察言观色,期望得到第一手的情报以供他日当做谈资。
像三年前一样,吴贵琴又一次在紫罗兰门前破口大骂,口口声声说我养的老婆勾引了她的男人不说又至他于死地,哭得昏天地暗,骂得铿锵有力。
一连三天,我的紫罗兰门前,像开演唱会一般热闹。
发生的这些事情,都令我内心兴奋无比。许小慧是死是活我根本不关心,或者说无论她是被关在牢里还是被一颗子弹打破脑袋,我都会很开心。
总之,她对我来说更像一个被选中的角斗士,我坐在高高的观众席上看着她在下面滚打厮杀,心中不断地涌起一阵又一阵的快感。
如果不是后来郑浩来找我核实许小慧的情况,可能一切事情都如我料想的那样进行。我和曹操仍可以保持这种已经持续很久的内敛含蓄的交流方式,虽然我已经不知道他的相貌,住在哪,什么工作,甚至我都怀疑他还是不是那个小时候我认识的曹操。
郑浩来的时候后面还跟了一个比他年轻一些的女警察。郑浩自我介绍完后,又介绍了自己的搭档,刚毕业的学生,叫石燕。石燕脸上一副公事公办的*的神态,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你和许小慧的感情怎么样?郑浩坐下就开门见山的向我发问,一旁的石燕连忙拿出笔开始记录。
我说,一直很好。
郑浩说,那她与钱大海的情人关系你以前知道吗?
我说,不知道。
郑浩说,在钱大海死前,许小慧有没有表现出一些异常情况。
我说,没发现。我不是在店里,就是出去钓鱼,平时很忙。
郑浩点点头,周先生是本地人吗?
我说,是的,土生土长。
郑浩说,之前一直住在这里?
我说,不是,没工作前不是。
郑浩说,以前在哪住?
我说,这与案情有关吗?
郑浩说,对不起,我不能确定。但做为办案人员最好尽可能多了解一些情况。
我无奈地说,正阳路华阳小区。以前一直住在那。
郑浩接着问,那二老对许小慧什么印象?
我说,对不起,他们都已经过世了,你问的再也无从知晓。
郑浩说,抱歉。说说许小慧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说,她是安徽人,初中毕业因为家里穷就来我们这打工。三年前我们认识的,她是我的顾客,然后就好上了,一直到现在。
郑浩说,你们一起生活后,她就再也没回过老家吗?
我说,没有。我们结婚她家也不知道,她爸妈根本不知道她在哪。让她回家看看,她也不听。听她说,刚来的时候还给家里打打电话,可是她家里的人都以为她在外面发了财,每次都跟她要钱。她很生气,渐渐地就不再跟家里联系了。
郑浩若有所思,你给自己买保险了吗?
我不解,没有。
郑浩看着我说,据我们调查保险公司档案里,有你一份巨额人身意外保险,受益人是你的妻子许小慧。同时,我也发现钱大海的妻子吴贵琴也有一份相当份额的保单,而这份保单的受益人是死者钱大海。这两份保单的办理日期只相隔了一天。奇怪的是,吴贵琴与你一样,对此事毫不知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感到一股寒气由心而起。
许小慧竟然歹毒至此,与钱大海合谋杀夫骗保。如果不是曹操动手早,估记现在暴死家中被烧成灰烬死不瞑目就是我和吴贵琴了。不知道曹操是否知道这件事,如果他也和我一样茫然不知,还会不会网开一面,仍容她活在这个世上。
郑浩接着说,如果可以肯定许小慧和钱大海二人相互勾结准备对你和吴贵琴下毒手来骗取保金的话,那许小慧又有什么理由杀钱大海呢?至少目前来看,他们已经有了一个长远的计划,在计划没成功之前他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所以,许小慧没有钱大海的动机。
这时不得不承认,我心里紧张了,虽然我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钱大海并不是死于许小慧之手,并且我更清楚自己也同样没杀死钱大海。
郑浩的两只眼睛像钩子一样盯着我,使我的后背冷汗涔涔。
我说,钱大海已经死了,肯定有一个人是杀手。如果不是许小慧,那么凶手是谁?是我?
郑浩脸色旋即一变,11月8日凌晨3点,你在哪?
我在家睡觉。
谁能为你证明?
没人。就好比同样没人可以证明那天晚上并不是许小慧杀了钱大海一样。可事实是,钱大海那个泼妇老婆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告诉她,钱大海已经死了。然后你们又找到了所有物证。你们还知道我老婆和那个身高不足一米七,体重将近二百斤,满口黄牙,一脸雀斑的钱大海偷情。现在却跑到我家来问我,那天晚上在干什么?我现在告诉你,我他妈不知道。
我歇斯底里,气喘吁吁。
石燕瞅瞅我,又扭头看了看郑浩,不知道该不该记下我刚才说的话。
郑浩说,周先生,你不要激动。查清事情真相,是我的职责,希望你能理解。今天咱们就谈到这,以后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们可能还会来打扰你。
我不说话,起身送客。
石燕收拾好东西跟着郑浩走到门口。
郑浩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问我,六年前,华阳小区发生一起人为纵火案,死者为一男一女,男的叫周德发,女的叫刘佩玲,你认识他们吗?
真该死,我认为郑浩更应该去背永远没有休止的圆周率,以自己不凡的记忆去申请吉尼期记录。
我说,那场火烧的是我家,死者是我爸妈。那年我二十岁。那天也是你找到我,说我们家出事了。你那时比现在胖,也比现在白。
郑浩说,那件案子是我负责的,至今悬而未破。
我说,这不怪你们,都过去那么久了,即使案子破了,也不能让时间倒转,死者复生。更何况,我现在过得还不错。
郑浩说,目前来看,你过得并不好。
我一下笑了,是的。不管是谁一生中经历了两次谋杀应该都不会好到哪去。
郑浩说,看来,你比我想像中坚强得多。
我说,命该如此,只能苦撑下去。
我有一种预感,郑浩像一只灵敏之极的警犬,已经嗅到了使他感兴趣的味道。
他极有可能将六年前的纵火案和刚刚发生的这起变态杀人案联系起来,像做数学题一般,两个未知数,两个方程式,追根溯源查下去找到曹操并不是不可能。
晚上我给曹操发了邮件。虽然我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什么程度,可小心总究没坏处。我告诉他,有一个该死的警察想起了六年前的那起火灾,要命的是他还认为许小慧没有杀钱大海的动机,因为这两个狗男女另外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计划。这些足以证明,凶手是另一个人。他甚至可能会异想天开地认为,这两个案子都是同一个人所为。最后我建议曹操能有所准备,最好能出趟远门。
除了这封苍白无力的邮件,我不知道还能帮曹操做些什么。而曹操把所有的赌注押到我身上,而我却可能会让他赔个精光。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天后,曹操的信如约而至:危险的是你,保重。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要瘫软在地。
曹操打算把我抛出去。现在我终于知道事态糟糕到什么地步了。我像一剂用过的狗皮膏药似的被狠狠甩了出去。如果不出意外,后半辈子只能以重刑犯的身份带着脚铐在十寸见方的小窗口晒太阳了。
我感到杀机四伏,觉得自己完了,除非能把曹操找出来,才能证明我的清白。否则,我和曹操好比在森林里遇到一只饿熊的两个人,而我就是跑得慢的那一个。虽然这么做近乎无耻,可是我宁愿当一个小人,宁愿周德发一天揍我八次也不希望曹操真的把他们杀了给我惹这么的麻烦。是的,我后悔了。我没办法不后悔,三条人命的官司,足够让我剃了光头,后半辈子在深牢大狱里度过。在那里面,我只能穿着条纹服像只被阉了的斑马在只有几个平方臭气熏天的牢房里踱来踱去,周围不是抢劫犯就是强奸犯,再不就是变态的同性恋。
所以,我要尽快把他找出来。
我先去见了傻强。
看到傻强的时候,他正手忙脚乱收拾一盆猪下水,污水遍地,臭气扑鼻。
我坐在一旁看着他把乱七八糟的秽物从猪大肠里翻出来,心里恶心得直反胃。
我说,你的手还疼吗?
傻强没抬头看我,但是我发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说,天气不好就疼。
我说,你真不知道是谁干的吗?
傻强说,不知道。
我说,我知道。
傻强不说话。
我又说,你还记得曹操吗?咱们一个班的,特有杀气的一人。除了我谁都不理。还记得吗?
傻强支支吾吾,这么长时间了,我脑子又笨,哪能记得这么清楚。
我又急了,你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呢?全班那么多人,就我和曹操跟狗屎一样,谁都不愿意搭理我们。你们不敢惹他,就偷偷欺负我。他一直跟我同桌,一起上课,一起放学,你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想不起来了呢?
傻强开始沉默,又突然像个娘们儿一样抽泣。
我接着说,你的手就是他砍的。后来他还把你没找着的那截指头拿到我家。你当时如果找着了,就能把指头接上,你现在这样全是他害的。曹操现在又给我惹了一个大麻烦,我必须找着他,你再好好想想?
傻强像个孩子似的哭着说,磊哥,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伙着别人尽欺负你,让你吃我们吐出来的东西,不该朝你吐口水,更不该跟老师说谎赖你偷东西。我已经这样了,得了报应没了一个指头,我认了,我活该。我不想找曹操,更何况我也找不着。也不想看见你。我现在当厨师一个月八百块钱,还管吃。我现在这样很满足,我的手不管是不是曹操砍的,也不管你们之间的有什么事情,我都不想知道,你走吧,一会儿老板要骂我了。
我无奈地看着他,心想,曹操怎么没把他的两只手都给剁下来,最好连脖子也来上一刀。
我逐渐绝望地感到自己的生命时钟已经开始倒计时了,脑海里出现一只飞速开始流沙的沙漏,里面的沙子已经所剩无几。
一周后,郑浩带着一帮警察再次敲响了我的门。
当我打开门看到郑浩手里同样拿着那张传讯令时,就知道自己大限已到。
他们把我押进车里。我开始打摆子似的发抖,牙齿不停地撞击,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审讯室里寒气逼人,郑浩坐在桌面,看着惊恐不安左顾右盼希望可以出现奇迹的我。
姓名?
周磊。
职业?
个体理发师。
年龄?
二十七岁。
郑浩问过这些重新摆正身子,说,周磊,据我们进一步调查,杀害钱大海的不是许小慧,的确是另有其人。
我不作声,脑子里轰隆隆地响。
郑浩看着我接着说,在垃圾桶里发现的那把刀、手套和鞋套以及上面的毛发经签定,的确是许小慧的,而那串可以打开钱大海家的钥匙上也的确是许小慧的食指和拇指的指纹。周磊,你知道这些说明了什么吗?
我说,说明这些就是作案工具,许小慧就是凶手。
郑浩说,恰恰相反。正说明许小慧不是凶手。因为正常人拿钥匙开门时,用的是大拇指和食指外侧,这样才能不费力地扭动已经插入锁眼中的钥匙,打开房门。所以,钥匙上会留下大拇指和食指外侧那部分指纹而不是食指指尖的指纹。当然,在找钥匙或拿钥匙的过程中,也可能会留下食指其他部分的指纹,这是正常的。但是如果钥匙上只有食指指尖的指纹,这说明指纹是有人故意弄上去的。周磊,除了你还有谁有这样的机会,除了你,还有谁有这样的动机伪造假证?
我听得心惊肉跳,曹操竟然这么粗心,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
郑浩咄咄逼人地看着我。由于极度紧张,我嘴角的那部分神经已经失控,开始不停地抽动。
我艰难地说,不是我,我没杀人。钱大海不是我杀的,也……也不是许小慧杀的。
郑浩猛击书案,劈面大喝,是谁杀的?
我吓得一哆嗦,是我的一个朋友,是他杀的。还有傻强的那个指头,是他剁下来的,都是他干的。他一直跟着我,他说他会替我杀了他们。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曹操杀的钱大海,然后又把你们引向许小慧,都是曹操干的。
我的心理防线完全崩溃,开始喋喋不休,语无伦次。
可是我已经别无选择,不出卖曹操,就会有一颗子弹飞进我的脑袋。
郑浩听我逻辑混乱,时空交错地诉说着。从我的小学开始,从傻强的那只手开始。我像一个背弃信仰的混蛋,一个十足的小人,把所有的秘密都说了出来。最后,我们来到了警察局里的一个电子工作室,当着的面打开了我的电子信箱,里面全是我和曹操往来的所有信件。
那天晚上对我来说,几乎是油剪火炙般痛苦。
第二天,我被放了出来。但是禁止出市,并随时听候传讯。
警察开始全力寻曹操,我暂时安全了。
突然,一个念头一闪即逝:曹操会不会杀了钱大海一样杀了我呢?因为我的无情无义。
虽然对曹操来说,杀了我只会让他暴露行踪。但不代表没有这种可能。
我决定在家待着哪都不去。除非曹操找上门来,否则我宁可窝在家里等到警察找到他的那天。
我给郑浩打了电话,告诉他应该派人监视我家周围,因为曹操很可能会来找我。郑浩同意了。
接下来的十多天,我就像耗子一样躲在家里,等着郑浩抓到曹操的好消息。这段时间我不敢开灯,不敢拉开窗帘,也不敢靠近窗户,只要有一点响声就可以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甚至不敢大声呼吸。曹操会像一只吸血蝙蝠一样,精确无比的确定我的位置,然后把我杀死。我的神经高度紧绷,如履薄冰。
直到郑浩再次面带愠色站在我的门前。我打开门看到他,顿时如蒙大赦,问,找到曹操了?
郑浩一言不发,掏出一副锃亮的手铐铐在了我的手腕上。旁边的石燕刷的展开一张纸,上面批捕令三个大字用的是浓重的黑体,像大片黑压压的乌云压在我的头顶,使我摇摇欲坠。
这次郑浩并没有审讯我,只让我看了他们取证时的录相带。
刘东东小学同学
周磊和我是一个班,但他从不跟我们一起玩。后来我们就随他去,不搭理他。他很怪,一个人坐在后面,自己自言自语。老师批评过他许多次,怕他影响别的同学,就让他自己用一张桌子。可是他还那样,自己嘴里嘟嘟哝哝着跟自己说话。
我可以保证我们班没有叫曹操的,也没听说过。三国演义里的那个算不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