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百鬼夜谈会

第六十一话:邪恶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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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噩夜之林

    这一幕场景又开始重演了。

    小羽睁开了眼睛,但眼前却是模糊一片,在剧烈的头痛中,小羽同时也被耳中尖锐的轰鸣声折磨着。额头上有热乎乎的粘湿液体一直在往下流淌,遮挡了她的视线。她想用右手把额头上的液体擦掉,但这时她才发现,她的右臂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只能像一条失去了依附的藤蔓一样,随着她的身体软塌塌地摆动两下。

    她只好去用左手去擦面孔。也就在这时,在她身后突然传来了轰的一声巨响,随着巨响,他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股热浪给掀倒在地上。

    当她再次爬起来的时候,她明显可以感觉到身后的炙热和那团撕破了夜空的熊熊火焰。她回过头去看,发现那是一辆正在燃烧的汽车,那辆车已经冲出了公路,在距离公路几米的路沿,撞在了一株干枯的大树干上。车的前窗玻璃已经全碎了,透过火光,小羽依稀可以看见车内的一男一女一动不动,他们的身体已经几乎被大火完全吞噬。

    小羽感觉到害怕极了,她从没有这样害怕过,她挣扎着爬起来,逃离开火焰的炙烤范围后,就大声的哭喊起来,她的嘴里下意识地喊叫着:“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

    其实她的头脑里已经一片空白,她已经想不起谁是他的爸爸妈妈,他们长的又是什么样子?她只是渴望救助和依靠。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凄厉的嘶叫,一个女人。在火光的照耀下,她把面孔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她看到了车后面十几米外一个跪倒在地上的女人,女人的面前有一团东西,像是一个人,或许是儿童;但又像是一包衣服或者一团杂物。那个女人的面孔就伏在那团东西上,在大声哭喊着:“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

    “妈妈,妈妈!”小羽哭喊着想那个女人走去,但那个女人对她的哭喊声似乎充耳未闻,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在小羽即将走近时,她看清楚了那团东西,那果然是一个人,一个男孩,看他的个头也不过就五六岁而已,比四岁半的小羽大不了多少。随着她的接近,小羽看的更清楚了,或许可以这样说,那个男孩已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男孩了,他的身体已经被拦腰截断,看上去明显是被车轮碾过的腰部,只剩下连皮带骨的一片血肉模糊连在一起,一堆血肉模糊的内脏已经被完全挤出了体外,堆在他的身体左侧,大肠和小肠像是几条搏斗后同归于尽的死蛇,血淋淋地纠缠在一起。

    小羽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恐怖的景象,她当时就被吓呆了,只有停下脚步,呆立在几米之外的地方哭喊着:“妈妈,妈妈!”再也不敢向那里挪动半步。

    时间在慢慢流逝,汽车爆炸后燃烧的大火把方圆几十米的林间公路照得亮如白昼,而大火的范围之外的,仍是漆黑的林子和夜空,但它们并并不是寂静的,火焰在噼里啪啦的响着,小羽在无助的哭喊着,而女人绝望的哀鸣更像是一把刀子,在不断地切割和刺穿着在包围它们的绝望的黑夜,仿佛在寻求着突围。

    但这个路段是个偏僻之地,少有过路者,镇子也在两公里之外,因而,永远都不会有人因听到它们绝望的哭喊,而赶来救援。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之后,火焰渐渐的小了下来,而这小羽的嗓音已经沙哑,女人也已经平静了下来,或许她也已经耗尽了力量,没有多余的气力去宣泄她的悲痛了,也或许,她已经明白,发生的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与既定事实的对抗就如企图拉回已经流逝的时间一样,是最为无意义的妄想和徒劳。

    尽管此时小羽已经疲惫之极,但她渴求帮助的希望之心却没有熄灭,她的眼睛一直在看着那个女人,因为此时身心都已经极度寒冷和惶恐的她是那么的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仍在对着那个女人叫着妈妈,但声音已经小了很多,听上去会让人觉得她似乎已经学会了试探。

    女人明显早就已经意识到了小羽的存在,尽管她已经停止了哭泣和嘶叫,但她的身体仍在不停地颤抖着,仿佛在努力地克制着内心巨大的悲痛,又像是在经历着什么来自她灵魂深处的痛苦挣扎。

    小羽又向她叫了一声:“妈妈,我冷。”

    这时,那个女人回过了头,把面孔朝向了小羽,在看到她的面孔的那一瞬间,小羽几乎又被吓傻了:这个女人满脸的血污,而泪痕又把脸上的血污冲成了扭曲的条状,况且她的面孔本来就是扭曲的,那是因为她灵魂中某种极端的情绪的冲击所造成的,惊恐、仇恨、绝望。而在她盯住小羽的一瞬间,小羽看清楚了她的那双可怕眼睛——一双血红的眼睛,甚至连瞳仁都是血红的颜色;远处,汽车正在燃烧的火光当然也映照在她的眼里,但小羽知道,那颜色绝对不是因火光的映射而产生的错觉;因为小羽能够感觉到,那血红的眼神中充满的,是针对她的刻骨铭心的仇恨。

    一种来自她幼小心灵深处的深刻的恐惧感觉,突然间在小羽的胸腔里爆裂开来,顷刻间,这种极度的恐惧感觉扩散到了她的全身;小羽禁不住哇的一声又一次大声哭了起来。

    但她的哭声显示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女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她的哭泣而有所缓和,她不但表露出一丝的怜悯,反而站起了身子,紧咬着牙关,瞪着她血红的眼睛,朝着小羽一步步逼来;小羽开始感受到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巨大压力,惶恐和不安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在她的心脏里疯狂跳跃着,在寻求着突破口,而同时,她又是那样的渴望温暖和依靠,也正是这种感觉在使她迟迟不愿意试图逃跑,直到整个女人把她一双沾满着血污的手伸向她的脖子的那一瞬间,小羽才反应过来,她是危险的。

    小羽转身撒腿就跑,这时燃烧的大火几乎就要熄灭了,周围的林子和公路正在逐渐陷入到黑暗之中;怕黑的小羽当然不敢向林子深处跑,她只能沿着公路跑,但仅仅跑出了几十米,她就领悟到,自己想法是错误的——在公路上,她无法跑过这个女人,因为她明显可以感觉到女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在这之前,或许女人没有能抓住他,只是因为她没有料到一个几岁的小女孩会想到逃命,因而错失了抓住她的良机。

    女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羽甚至能够感觉到她的脚掌在落到地面时那种巨大的震动,每一次震动都会在小羽的心脏里引发一次剧烈的悸动,并使他内心的恐惧刹那间跳跃到恐惧的极限,小羽甚至可以感觉到整个大地都在因她的脚步声而剧烈颤抖,仿佛她就是一个具有无穷力量的巨人一样;而脑后突然掠过的那一阵凉风,更是将小羽原本已经绷紧的神经拉到了即将崩溃和断裂的边缘;小羽当然知道,这凉风来自于那个女人急于抓住他的某只手掌。

    终于,哇哇哭喊着的小羽跳下了路沿,跌跌撞撞地逃进了漆黑的林子。

    女人的脚步声消失了,火光看不见了,除了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声和脚下的嚓嚓声之外,林子里安静无比;小羽终于可以感觉到,自己绷紧的心理之弦正在慢慢的在余音的震颤中平复下来。

    恐惧暂时消失了,但并不代表自己已经逃离了地狱,在这漆黑的林子里,谁能够预料到会在某处潜伏或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这仿佛就是一个人的命运之林,不管走向那个方向,你注定都是盲目的,因为任何一个方向都可能是通向地狱之门的道路,或者,你本来就已经深陷在了地狱的深处,所有徒劳的挣扎,最多只是表明了希望从不曾在你的心里死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自己被横在林间的干枯树枝和石块绊倒了几次,小羽终于瘫倒在一片林间空地上,她再也跑不动了,她只想尽快坐下来,哪怕地面是潮湿的,哪怕根本就命运草地,到处都是泥浆,在此时,对她来说也会比一张柔软无比的睡床更加舒服。

    在林间空地上躺了一会儿后,小羽明显感觉自己好多了,自己早已经忘记了哭泣,就连恐惧之弦在自己内心的震颤余音也消失了,呼吸也变得平静了,心脏的压力几乎全部消失了,这时的林子里才是真正安静的。比起所经历过的一切,小羽甚至相信自己此时已经身处于天堂之中,在这里,他不需要但有任何的问题,只需睡上一觉,用休息来把消耗掉的体力恢复过来。

    在这样幻想着时,小羽感觉自己的一双眼皮已经开始下垂,并互相碰撞,就在它们将要粘结在一起,而自己的意识就要失去的那一刻,在他头顶的某棵树稍上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而怪异的鸟叫的,然后是扑棱棱一声响,那东西飞走了。小羽当然不知道那是一种名叫猫头鹰的鸟,在古人的迷信中,那是一种不祥之鸟。但现在对小羽来说,它代表的也是不祥的,它的被惊起说明有人向这个方向摸过来了。

    果然,就在小羽意识清醒的那一瞬间,一道手电筒的光芒从他的头顶一闪而过,然后,紧接着就是沙沙沙的人的双腿蹚过灌木丛的声音。

    小羽的神经立刻又一次紧绷起来,她呼的一下直起了身子,在侧耳倾听的同时,也在用她的双眼向四周的黑暗中搜索,试图锁定危险的来处,就在这时,一道手电筒的光芒落在了她的双眼上。几乎刺痛了她的瞳仁的明亮光芒让她感觉到了极度的难受和不安,她手慢脚乱地想用左手遮住眼睛,但她的这个动作仍是徒劳的,那个人并没有在发现她后把手电筒的光芒从她的眼睛上挪开,相反,在小羽用手遮挡眼睛时,她还变换着角度,以便于把手电筒的光芒锁定在小羽的眼睛上;但近距离外的她反而变得无比安静了,她的脚步也变得轻缓了,小羽甚至听不到她一丝的呼吸声。

    但小羽明白,一切都在渐渐绷紧,所有的安静都只是爆发的前奏;这也是所有的捕猎游戏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只是在这场游戏中,自己才是猎物。

    小羽再也顾不上手电筒光明的刺痛,她知道自己必须得在这个捕猎者扑过来的那个瞬间之前逃开,她迅速地从草地上爬起身了,下意识地朝着手电筒相反的方向又一次猛跑起来,在跑出了大约又十几米后,她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叫喊:“孩子,这个林子是我的,你没有可能逃出去,你这样只是在折磨自己!”

    但小羽不管这些,她只是在没命地跑,终于,眼前突然变得明亮了一些,模糊的夜色中,她依稀可以辨认出,自己已经逃出了林子,而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希望仿佛是一盏被人瞬息点亮的油灯一样,在她的心里闪亮了一下。她沿着开阔地继续向前跑去,忽然,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从前方传来,而随着她的奔跑,那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一种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就在小羽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她的脚下突然像是软了一下,然后她一脚踏空,在一片白茫茫中向下跌去。而同时,小羽已经明白,这次她才是真正地踏入了地狱;是的,下面就是地狱,但地狱是没有底部的,因而,她永远不可能落到底部——这或许就是真正的恐怖和折磨;尽管她一直在下坠、下坠??????

    小羽是在喊叫中惊醒过来的,在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仍然是躺在柔软的床上,只是浑身已经大汗淋淋,她明白,自己又做恶梦了,差不多十年来,她无数次地梦见过这些场景,无数次的在深夜里被惊醒,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一再在重复这个噩梦。

    她愣怔了一会儿,索性用床单在身子上抹了几下,就爬起了床,但就在他刚在床边站稳的那一瞬间,她愣住了——在她床边不远处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布娃娃,一个非常陈旧的布娃娃,并且,布娃娃的肚子已经被人撕裂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而里面的棉絮,明显是被人恶意地撕扯了出来??????

    究竟是谁在和自己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这又是第几次了?小羽想理清头绪,回忆一下这个问题,但脑中像一锅浆混乱无比。她只好连衣服都顾不上穿,找来了针线,开始为这个布娃娃缝补被人撕裂的肚皮。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小羽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向电话,拿起话筒后,里面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是吴小羽女士吗?”

    小羽说:“我是,您是哪位?”

    男人说:“我是你家乡所在的镇医院的刘医生,你妈妈去世了,你或许该回来一下,安排她的后事。”

    然后,小羽发现,自己手指上那枚代表自己未婚的精美戒指竟然不见了,那可是自己的心头宝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