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睁开厚重的眼皮，模糊的视觉将两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印入眼球，随之，段浩峰下意识的轻唤出声。
经过了长期的沉睡，促使段浩峰体内的细胞处于深度休眠状态，因此，眼下正当小子苏醒过来，几欲抬起手臂之际，却发现还未完全恢复过来的身体有些过分僵硬，导致动作迟钝生涩，显得有些笨拙。
“浩峰？”
听到呼唤，智深匹夫猛然回过头来，一双瞪若铜铃般的虎目，死死咬住那个不知道凝视了多少个日夜的药缸，眸瞳之中，甚至还能看到会神之下的淡淡血丝。待，瞧见了那副单薄的身子三年来头一遭活动了，正吃力的往外攀爬之时，不知觉何，那颗本是如火如荼的心，却意外的冷静了下来……
惊喜之中，智能大师顾不上身畔师弟的异样反应，一个箭步窜去，扶起那瘦不拉几的小子，冲其溺爱道：
“慢点，慢点！”
像是生怕了小子再有闪失似的，智能大师在将浩峰从药缸中扶出时，所表现出来的小心翼翼，令刚刚恢复神智的段浩峰心底一暖，感受到若昔日里不减丝毫的爱护之心若揭，段浩峰转及回想起沉睡前的画面，随即低下了头去歉然道：
“大师傅，我……”
“诶~那些事情自当不以介怀，如今你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哇！。”
智能大师察觉到段浩峰心中有梗，老谋深算如他，当是有此反应。虽不宜擅作鼓动，但至少，也莫要在浩峰沉睡初愈之时，予以责怪之意才好。
闻言，段浩峰似是有些忐忑的点了点头。见状，智能大师淡笑着捻须，算是还沉浸在小子苏醒过来的喜悦之中。不过，当后者将置于一旁的衣物穿好，站立在上地面时，方才察觉到自己不知在何时已然拔高了许多的个子，过去的旧衣物在眼下既已显得不似合身，甚至是有些短小了。
段浩峰左右上下的打量自己，脚丫子一动一动的，满带疑惑道：
“我这是睡了多久？为何一觉醒来还长个了？”
“不长，才三年而已！”
闻言，身后早已双手环胸，神色严肃的匹夫却甚是不爽，佯怒道。莫怪得他如此，细数三年以来在段浩峰死死沉睡的时候，匹夫不分昼夜黑白的照看守候，光是累计起来的时辰都要数以万计去了，更别提在此期间的那份伤神该可作何比！因此，恐怕此时就算大长老在场，见匹夫有如此举动，也不会兴起丁点责备的意思。要知道，在这内院里里外外，若是论起对浩峰的关切程度的话，这顶天匹夫无疑第一。
既是如此，倒也不讶然他为何有此异样，所谓物极必反，凡世间之果皆以此为类，而至于此时的“此物”，指的正是师徒情谊。
不过，佯装的怒意是还在，但匹夫却不知从哪儿丢出了一套黑色劲装，与三年前讲述“大帝传说”时所授予的那套一样，气字护心，游龙走衫，背照阔天明。
接过劲装，样子还有些发愣的段浩峰感受到材料表面独特的质感，想起那时俨然懵懂的自己，随即水雾弥漫眼眶，带着哭腔道：
“对不起，师傅，我……”
闻言，智深刚毅的面庞带着一种肃重，喝令道：
“穿上！”
一如既往，匹夫的严厉态度仿佛顽固不化，也不顾段浩峰初醒之际尚还虚弱的身子，只是喝命，只是肃令，就像从前模样。觉料，智能大师本欲劝解，但经略微思考过后却是作罢，想来智深如此，定然有所缘故促使罢。
然，段浩峰略带哭腔的瞧望了师傅，脑海中浮现出三年前的一幕幕，而后，冥冥中小子便如同当初那般，果决答道：
“是，师傅。”
待再次换装后，焕然一新的段浩峰瞧上去一如三年前那样，昂首挺胸站在原地，清澈的眸子对视上师傅渊博的虎目，也不管是否就将面对接踵而来的修行，只是静待反应，徒留严正。
见，段浩峰重拾其位，再见一晃三年后眼前的这名少年，匹夫智深从刚烈的性子后面好似找回了什么，又好似，是见证了某种成长似的，先前佯装的怒意顿时收回，只是淡淡的点点头，喃喃道：
“嗯，这下精神头儿足了，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说完，也不待二人反应，匹夫如同瞬间老去了十岁一般，挪着虎步，出了庭院。
遇此一幕，师徒二人皆是有些诧异，搞不懂智深为何有此这般。但是片刻后，智能大师就已了然于胸，朝着浩峰使了使眼色，示意其跟上。
院外。
自出了庭院，智深不加停顿缓缓而步上，负手立于虚空之中，眺望远方，思绪，亦是在此刻不偏不倚，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随后追出的段浩峰见状，还未来得及将话语送出口，便被一道魁伟的身影给拎了起来，置于硕大的牛头前，反复端倪。
“唔….没什么异碍，只是这身细排骨瘦了点……”
似是对医术老有深究牛头人，揣着不知从哪里拿捏出来的勇气，在此装起了大医师，一双牛眼如同卡尺一般，自段浩峰身上寸寸细瞄，一边评头论足还一边咂嘴，样子不像是在检查，倒是像在玩把着可口的午餐一般。
觉料，方才前一秒还略带疑云的段浩峰，在看到这个壮硕得有些过分的皋魊后，瞬间咧开了嘴巴笑成了个球样，哈哈道：
“咦，这不是我大牛哥么，小样，近来可好？”
说着，小子还冲其献媚的挤了挤眉，样子当真傻缺。纵许是天性使然，小子先一秒还忧虑的心，在见到牛头人皋魊这个强壮得一塌糊涂的家伙后，竟再度回归到了以往的老练，泛滥得没了也心没了肺，真可谓狗改不了吃屎……
“呃……”
察觉到小子尚且在的神经质，牛头人心中最后悬着的那块石头也得以放下，在好生一顿揉捏之后，才将其放下。随后，自心间那股特殊的联系中读出此时智深不佳的心绪，如同智能大师般冲小浩峰扬了扬下巴。
“呃。”
这次该轮到段浩峰无语了，怎么一觉醒来大家都有点奇怪了！不过话说回来，纳闷归纳闷，在这短暂的叙旧之后，恐怕段浩峰得好好面对自己的师傅，以免再惹得其恼怒了。
逐步过去，段浩峰站在地面上仰起头，带着点试探的意味，唤道：
“师傅。”
闻言，虚空而立的智深只是侧了侧眉，平淡的回了句：
“答应洒家一件事，可好？”
听到似有所求的话语，段浩峰稚嫩的心房一阵涟漪。细数过往，何以见到顶天匹夫智深如此这般说话？向来自是雷厉风行，振聋发聩的主儿，而今，却是在自己弟子面前如有诉求。不须明想，身为指向所使的段浩峰自是心里明白，师傅为何这般。
“好！只要是师傅的话，浩峰旦遵不待。”
铿锵，段浩峰没有丝毫迟疑的如是说道，言罢，小子还双膝着地，匍匐跪下，样子当是要紧。见浩峰有此举动，虚空中的智深那仿佛转瞬间沧桑的脸上有了一丝欣慰的笑意，而后说出了心中的锥刺：
“今后若非绝癫，否则切莫再使那屠鬼血气，如此，然否？”
闻言，小子先是恍然，而后踌躇，到了最后，却是苦笑，道：
“是，师傅！可是，莫说是绝颠了，就算是眼下浩峰想用那股血气，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早在清醒后的第一时间，段浩峰便试着感应过那股令人醉炫的力量，但结果却是徒劳，那股神秘的力量，已经消失了。
“哦？为何？”
“不晓得。”
颇为无奈的耸了耸肩，段浩峰认真的小脸随即挂上了一抹苦涩。继而追问后得此回答，智深忽然想起了那位神秘老者临去前的安慰话，想必，就是指这个了吧。心中仅存的担心趋于散去，再加上匹夫常年的苦修也磨练了已然成敛心性，促使其片刻便收敛起那些个叫人不自在的情绪，随后自虚空步下，道：
“行了，起来吧。”
闻言，段浩峰这才起身，虽然失去了那强大的力量让人有些失落，可相比起来，弄清楚心中那些盘根纠错的疑问，方才是眼下最最打紧的事情，再者言，自己又岂会是那贪图外力之辈？是吗？当然不是！
如何透彻那三个深深困扰的问题，才是追逐的一切！
“师傅，牛哥，那个……那个我能不能一个人待待，有些东西我要去弄。”
略微沉吟，段浩峰道出了一句令二人有些惊讶的话语。随后，还不待有何指示，小子便朝着庭院奔去，在甩给二人一道重重的关门声后，归于沉静。
智深和皋魊面面相觑，皆搞不懂这小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过，段浩峰这小子既然已经表现出了一如既往的神经质，而那股神秘骇人的血气问题也不成问题了，那么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二人皆从对方眼神中捕捉到了这个“猥琐”的评判，继而匹夫在与蛮牛开怀大笑后，又开始着手糟蹋起了这块可怜兮兮的石府空地，轰响声，叫人抓狂……
数个时辰后。
匹夫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脸庞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看上去似是有些脱力。而再看牛头人皋魊，此时却只是盘膝坐在地面上，略微粗重的喘着气，样子瞧去倒也不像智深那般疲乏。
“魊兄不愧为兽中贵族，如此强悍的肉身洒家算是服了。”
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臂膀，智深坐在地上如是说道。闻言，牛头人皋魊则是有些没好气的道：
“放屁！你这等强横的肉身，就算是放在万族鼎立的时代里都难寻几个，还好意思在此卖乖，真不知道你这家伙是怎么修炼的，区区人族肉身居然能达到这等强度，实在怪异！”
似是因为段浩峰苏醒的缘故，平日里不苟言笑，难得几分言语的牛头人皋魊，眼下话语里却是有了戏谑的味道，并且一扫以往的寡言风格，如此畅言。说罢，他还揉了揉臂膀上那口淤青的拳印，样子疑是有些吃痛。
“嘿嘿，魊兄过誉了！洒家这点肉身底子自是算不得什么，相比之下，论起肉身强度来，兽族方才是万族之中得天独厚的佼佼者。哦，对了，看最近魊兄颇为躁动的气息，怕是触摸到那层极壁了吧？”
自是厉害！想不到短短三年过去，匹夫智深竟然能在纯力量的较量中令牛头人皋魊吃痛，此事若传出去，恐怕不知又得跌破多少眼镜了。（要知道，蛮牛光是那副纯天然的肉身防御就足以防弹，若是战斗状态下，那紧虬的健壮肌肉不知要比平时强上多少倍，竟还能智深中伤。虽然只是点淤青之类的皮毛，可这也足够骇人了！）
言归正传，听得皋魊的埋怨，智深心中虽美，可是在看到其揉搓身上的淤青时，方才在心底暗暗苦涩，对方都已是被这样拼了老命的敲打，想不到却只能在身上留下淤痕而已，再看看自己，除了脸上没被胖揍之外，全身上下哪一块不是酱紫色？孰强孰弱，压根就没在一个档次上……
自是如此，可是嘴上智深还是不敢怠慢的，这才有了先前那话。闻言，牛头人皋魊好似自心底激起了什么，先前还有趣的样子又回到了常态，淡然道：
“嗯，快了吧。”
闻言，智深随即点头，而后望了望就快上到顶端的曜日，道：
“浩峰那小子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竟还在屋里待着。”
忍着身体的疼痛感站起，智深冲牛头人如是说道。见状，皋魊心中也是不解，印象中那个没心肺的家伙，居然还有闲心捣鼓，这不得不让心中的好奇有些蹦跶，于是也起了身。
“走吧，去看看。”
说完，二人并肩而行。曜日下，这两个皆是一身疙瘩肉的壮汉一前一后向院落走去，像是重装肌肉坦克后面跟了个巨型战斗堡垒，瞧上去，视觉冲击力可想而知……
院内。
类似于“趴窗户”的举动平时当然难以见到，可二人兴是好奇心作祟，亦有可能是因为介于对小子初醒的喜悦，故而在不愿打搅的情况下，选择了趴窗户这等“壮举”。
然而，刚等二人将头凑到窗户跟前，一探究竟时，感受屋内所传出的惊人波动，以及目击到犹如投影般的画面那一刻起，震撼，以不足以诠释其心中指向所趋了。当然，在此其中，还包括视线对面，那位早已在此“趴窗户”多时的智能大师……
只见，稚气的浩峰坐在书桌前，水中笔墨杆子如刀光剑影般奋笔疾舞，面前分明摊有一张大篇幅的宣纸，以及其活灵活现的画作内容，而则最令人动容的，就是此时此刻以段浩峰大脑为中心，正发出类似于雷达扩散信号般实质性的精神力场，以及头顶上方随着笔下纷飞节奏所呈现出来的画面。
自段浩峰进入屋内已过去数个时辰，因而画作内容现已接近尾声……三人可以清晰看到那充斥了整个空间，堆砌成山、成峦的万族异兽尸身，以及隐约间山巅霞光笼罩处，那道惊为天人的身影……
仔细看来，画作所展现及浩峰头上相同画面中的那道雄壮的灰白背影，赫然正是那三年前段浩峰大逞凶能时，其天灵盖三寸处的那尊……未知存在……
画作，已然几近尾声，殊不知，此时窗外的牛头人皋魊却早已泪流满面，无声哽咽……望着那道如入了灵魂根源的背影，皋魊心中重若万均般沉浸在了回忆之中，再难回过神来……
。。。。。。。。
（未完待续）
想知道为何牛头人如此这般么？想知道为何大长老和卧龙先生迟迟未现身么？想知道什么是斗战碎虚空么？
不急，且看下章见分晓。
———指尖烟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