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最风流

第29章 被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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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被罚

    (31+)

    罚完女儿的柳秀成一出书房门,就见着正在门外徘徊的尉迟珏。他受过亲娘不少棍棒教育,满以为天下爷娘都差不多,特意等在这,准备听着羊奴呼救,便好心进去救救这个倒霉丫头。以有他在,以他的身份,柳秀成便是再怒也不好做太过。

    见着柳秀成,尉迟珏眼睛先是一亮,紧接着眉头又是一皱,狐疑地说道:“叔母罚羊奴什么了?”

    看他这毫不惭愧的模样,再听他这颐指气使的语气,以柳秀成的涵养,脸上的笑都忍不住凝滞了一瞬。

    羊奴是她的女儿,她难不成还能虐待她不成?

    “羊奴身上还带病,叔母便是要罚,也不该罚的太过……”

    柳秀成忍无可忍地打断尉迟珏的抱怨,“殿下可闻圣人曾言‘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说完冲他微微一笑,也不等尉迟珏回话,便转身离去。

    “……”尉迟珏很想回敬这个指着他鼻子骂的妇人一下,可惜这会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尉迟珏进入书房的时候,羊奴正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低声哭泣。

    尉迟珏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羊奴抬起头,露出一张被泪水和汗水糊掉的小花脸,两眼泪汪汪的,看着真是可怜极了。

    尉迟珏下意识想给她一张帕子擦擦脸,可下一刻就认识到虽然他穿着小裙子,但到底还是个男孩子,不会在身上放帕子这种娘气十足的玩意。最后他只能把自己的袖子递过去,“用这个擦擦脸吧!脏死了。”

    羊奴这会正处在羞愧伤心的时候,见了尉迟珏便生出一种见着同类的亲切感来,竟十分顺从地揪过尉迟珏的袖子擦起脸来。不过擦了两下,她就放下了那袖子,指责地看向尉迟珏。

    尉迟珏那袖子上用金线绣了缠枝纹,看着好看,可擦在羊奴那比软脂还柔嫩的脸上,不免显得太粗。

    看着羊奴鼻侧被擦出来的两道红痕,尉迟珏心虚不已,索性狠狠心伸出手帮羊奴擦起眼泪来。因着常要写字、练武,他的指侧有一层薄薄的茧,但总归比那带着绣纹的锦缎要软,羊奴这回也就勉强接受了。

    “叔母怎么罚你了?”

    说到这个,羊奴刚还有点要平复的下来的泪意立时又涌了回来,她抽抽搭搭道:“小雪……花期内……阿娘……都不让我……去看了。”刚说完一句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带着哭腔说的断断续续,尉迟珏费了些耳力才听清楚,他楞了一下问道:“没有其他的了?”

    羊奴摇摇头,十分伤心地说道:“小雪……这两日……就要开花了……我……我看不到了。”

    尉迟珏残忍地把手收了回来。

    羊奴见状,自觉被小伙伴抛弃了,不由哭得更厉害了。

    尉迟珏冷眼旁观着,遭过亲娘无数次揍的他咬牙切齿地想到:就这么点罚你也好意思伤心成这样?

    羊奴确实好意思。

    在尉迟珏看来不痛不痒的惩罚于她而言却是一道晴天霹雳。

    她从未初哭到申末,整整两个时辰,中间只停过一次。停的那次,尉迟珏还没松口气,就见她往自己嘴里灌了半壶水,然后继!续!哭!

    她哭的声音不大,哭的模样也不丑。但那种幽幽的哭声停在尉迟珏耳里却如魔音灌耳。被吵了两个时辰的尉迟珏脸色铁青,他这会后悔死自己之前收回手的动作了,那动作把羊奴得罪得太透了,以至于如今他想劝说,羊奴的反应都是扭过头去置之不理。

    眼看到了晚膳的时辰,侍女们把晚膳送了进来。

    羊奴依旧对案上的膳食不管不顾,只一心呜呜呜。

    坐在她对案的尉迟珏被她哭得胃疼,放下筷子一脸受不了地问道:“你到底怎么样才肯不哭?”

    羊奴瞥了他一眼,背过身去继续哭。

    尉迟珏对着这个打不得、骂不得还避不得的家伙抓狂无比。

    他此前虽然见过羊奴哭,但那几次很快就被柳秀成给哄好了,未曾体会过羊奴哭声的威力,这会亲自经历了,方才后悔不迭。

    就在这会布菜的一位侍女上前对羊奴恭敬道:“夫人令婢子向娘子传话‘耍赖是没有用的。’”

    羊奴浑身一僵,哭声戛然而止。

    尉迟珏忽然觉得柳秀成能和薛安成为至交,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冷下脸对那个说话的侍女道:“滚出去。”

    那侍女恭敬地福乐福身,便退到外间去,其他侍女看尉迟珏脸色,便一起退了出去。

    羊奴这才转过身来,哭了半天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但依旧清楚地传递出她难过的心绪。

    尉迟珏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若是实在……”

    话都没说完就见羊奴十分利索地提起筷子夹起菜来。

    “……你不伤心了?”默然片刻,尉迟珏问道。

    “伤心也没用,阿娘已经下定决心了。”羊奴神色仍带着几分落寞,但语气已然恢复冷静。

    尉迟珏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她对那株花的喜欢也只值两个时辰的伤心嘛?

    羊奴很快就告诉他不止。

    第二日早上,侍女去喊羊奴起床,就见她埋在软衾里的小脸烧得满脸通红,整个人都模糊不清了,一摸额头就发现原来她身上已经下去的温度重新又蹿了上来。

    府内跟着尉迟珏一起被送来的太医过来请脉,掉了半天书袋,总结起来不过一句话伤心过了伤到身了。

    闻言尉迟珏神色十分难看,当他发现柳秀成不动的神色时,这个难看程度又加深了。

    跟他脸色一样不好的还有羊奴的亲爹秦景弘,他试探性地朝妻子开口道:“蕙姬……”

    柳秀成甚至不等他说完便摇头道:“此风不可长。”

    秦景弘叹了一声,也就没再给女儿求情。

    尉迟珏暗嗤一声,惧内。

    哪知柳秀成仿佛听到他暗中所想一般,转过头来对他说道:“照着之前情状,羊奴本就要痊愈了,殿下也该回宫。如今羊奴虽是起病,但非殿下之过,倒不好叫殿下继续受罚。殿下现在即可回宫,圣人通情达理,想必是不会反对的。”

    尉迟珏绷着脸道:“阿娘令我照顾羊奴至她痊愈,母命在前,孤不敢违。”

    柳秀成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正与他视线对上。

    柳秀成:居心不良的小子!

    尉迟珏:好生狠心的阿娘!

    柳秀成待女儿还真算不上狠心。

    羊奴发热,她衣不解带地亲手照顾,喂药、换衣、哄人等等繁琐事宜半分不假于人手。比之那些把子女全权交托给下人,自己仅在空闲时刻享受会天伦之乐的高门父母,她无疑是极其负责的。也正因此,即便她前日才罚过羊奴,到了今日,羊奴也不过和她僵持片刻便顺从地接受她的亲近,不存本分罅隙。

    可惜虽然柳秀成虽然待羊奴温柔依旧,但任羊奴如何恳求耍赖,对于之前定下的惩罚,她都不曾动摇。即便羊奴借吃药要挟,她也不过是气定神闲地与她僵持着。在母亲平静的目光下,羊奴敏锐地意识到倘若再闹下去,结果恐怕不大好。

    可是小雪……

    羊奴最后还是乖乖吃药养病了。

    她饱受着长辈的宠爱长大,虽然性格被养得隐隐有些任性自我,但对于阿娘还是心存敬畏的。

    也正因此,等着她祖母、叔外祖母几个比阿娘辈分更高的长辈来探望她时,她也不曾想过借这些长辈对她的怜惜来压住她阿娘。

    羊奴在秦家和柳家都是齿序最小的孩子,极得长辈喜爱。

    听说羊奴发了几日热还没退下去,此前以为只是小病的苏兰质便有些坐不住了。她想的周到,为免扰到羊奴,没带其他人,只带了孙子和外孙女去陪陪羊奴。

    外孙女薛令与羊奴年龄相同,向来玩得来。而孙子柳德正来,则是她存了令其他心思。柳家子息不旺,第三代加上柳容成肚子里的那个,不过四个,总盼着他们感情亲密一点,将来才好互相扶持。柳德正和薛令是自小伴着长大,表兄妹感情甚笃不必说,只羊奴此前待在成都,与他们少了相处,感情不免会差上一点。如今羊奴回京,需得多多接触,才好培养感情。羊奴和薛令年龄相当,将来有的是亲密的机会,但柳德正比羊奴年长四岁,接触机会自然会少点,她自然要着力撮合两个孩子亲近。

    只是苏兰质领着两个孩子进到羊奴房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羊奴床上陪着她玩翻花绳的尉迟珏想不看到也难,尉迟珏今日穿着朱红色的凤尾裙,茂密的黑发被平分扎成两股,对称地系于头顶两侧,只在额间垂下一片刘海。这是男女皆可的发,但衬着他那精致难描的五官与身上艳丽的裙子,自然而然地就被认作了模样漂亮的女孩。

    只是苏兰质却不会作如此想。柳秀成和薛安自□□好,苏兰质没少见过年少时到府上来寻好友的薛安,而尉迟珏的模样与薛安像足了七分,偏偏薛家小辈里的女孩只她外孙女薛令一个……这般一合计,这位漂亮至极的还能是谁?

    苏兰质看着反应过来之后,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撑着笑脸慰问了羊奴几句,便留下外孙女和孙子,抓着侄女单独到次间去问话。

    “雍王怎么会在这?”

    柳秀成暗自无奈。官家虽然默许了薛安对他的惩罚,但为了维护儿子的面子,不许人把这事传出去,旁人自也不知这几日雍王殿下是住在淮安郡公府。此前旁人来看羊奴,她都会使人通传,这位好面子的殿下会十分自觉地避到隔间去,哪晓得这会他居然突然改了作风。

    听了柳秀成的解释,苏兰质脸色十分难看,“圣人是想让羊奴和雍王……”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未竟之意柳秀成却是听懂了,她点了点头。

    然后,不出她所料……

    “胡闹!以雍王身份,做他妻子虽是富贵,但也任重如山。我们家的女孩又不缺富贵,何必去掺和那浑水。再说他被官家宠溺得过了,性情跋扈骄纵,断不是那等会体恤人的,哪里是良配。再见他年纪小小,却暗着女装,可见其喜好偏僻,说不得……”

    苏兰质压着声音语气激愤地把官家爱子从性情到家世都贬斥了遍,眼看越说越过分,柳秀成忙插话把尉迟珏穿裙子的缘故解释了一遍。

    便是苏兰质刚还为圣人的心思暗恼,听完之后也有些啼笑皆非,“圣人也真是胡闹,官家居然还由得她。”

    柳秀成见着叔母恼意淡了下来,方才开始替自己解释,“伽罗虽有那心思,但也不算强烈,终究还是要以两个孩子的心思为主。叔母,你也知道伽罗的性子,若是两个孩子处不来,她断然不会强迫的。”

    苏兰质闻言心思也安了下来,倒不是她信任薛安的品行,只是她信任侄女的判断而已。不过她仍旧有些奇怪,“圣人怎么突然起了这份心思?”此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只是伽罗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与正事无关,叔母不必多想。”柳秀成眼帘微垂,掩住了眸中倏然闪过的复杂情绪。

    苏兰质没有意识到侄女的隐瞒,很是松了口气。不过松了没片刻,她想到了某个可能,大惊失色地问道:“若是雍王看上了羊奴,但羊奴看不上雍王,那怎么办?”她对羊奴倒有信心啊,一点都没想过反过来的可能。

    尉迟氏人在情感一事上的偏执,大周谁不知道。太.祖、孝宗、先帝,这些可都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对上这样的人,若是两情相悦,自是皆大欢喜。若是心有他属,那就是悲剧中的悲剧了。

    详情请参见那位深居在九成别宫,十几年不愿露面的薛太后。

    柳秀成轻描淡写,“不可能的事。”

    苏兰质正想争辩哪里不可能,羊奴模样那般漂亮,性情那般可人,雍王怎可能看不上。而雍王性情那般恶劣,羊奴哪里看得上,就听得柳秀成说道:

    “要么是两情相悦,要么两不相干。”

    语气斩钉截铁得毫无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