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礼物
(31+)
羊奴被尉迟珏拿话引开注意力,最终也没有从尉迟珏嘴里问出他那桩糗事的始末。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羊奴的风寒之前本就抽走了大半,如今病情反复也不过是心情波动的缘故。柳秀成始终不曾松口,她开始学着接受这个遗憾,心思渐渐放宽,身体也一日好似一日。
羊奴身体每一分,尉迟珏离回宫的日子也近一步。
这本是值得开心的事,可落到尉迟珏心里却生出了几分不乐意来。
一日,羊奴和尉迟珏对坐着玩重排九宫受宋怀薇打击,短时间内,二人都不想再碰樗蒲了。
重排纵横是以纵横图为基础制作出来的游戏,一个滑盘上放着几个刻着数字的小木块,只从中空出一格来。玩家需得借着一格将所有被刻意打乱的数字木块全被移回原来它们在纵横图上的位置,其中以移的步数最少者获胜。
尉迟珏和羊奴这会已经玩到以五五纵横图为原图的重排。
尉迟珏把它排玩后,羊奴帮他记下步数,他再把照着回忆把木块又逆推回原来的放置,途中羊奴不能偷看也就这两人记忆里出众,才能这样玩。
羊奴接过已回复到原样的滑盘,咬着拇指开始思考起来。
这个游戏难度远在单靠运气的樗蒲之上,十分之费脑,单想出复原的方法就要费许多时间,更别说要刻意控制步数获得胜利。
尉迟珏右手托在脸上,盯着对面沉思的女孩脸上,心思不自觉地飘远。
他天资聪颖却骄纵任性,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不纯的心思,偏偏又不乐意用虚伪去粉饰场面上的平和。无数试图亲近这位身份尊贵的官家爱子的人都在这性格面前碰得灰头土脸,却得不到他本人一顾。即便是那些心思纯良不抱任何目的的人放在他面前,依旧承受他那双眼睛的挑剔和言语的刻薄,最后与他结成仇家。
羊奴是个例外,这段时间的相处里,尉迟珏对她展现出的耐心和亲昵足以惊掉所有对他性情有点认知的人的眼睛,便是官家见到也少不得生出郁闷来阿獒在他面前都没这么温驯过。
这等特殊的对待不过是因为
他想要得到她。
“殿下身份尊贵,宫中名花异草应有尽有,可其中却无一朵为殿下而开,可这一朵花却是要为我而开。”
在羊奴一脸得意地说这话时,尉迟珏就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渴望,
花虽然是她的,但她可以是他的。
这种渴望在这段时日的相处里日益清楚明白。
尉迟珏对待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会迟疑。只是这一次有一点麻烦,若是羊奴只是一个物件,任她再是名贵,只需他说一声,就会有人把她双手奉上。可惜羊奴是个人,还是个身份高得连他都不能轻易动的人,这意味着他不能把羊奴强行带进宫中陪着他。偏偏以羊奴如今的年纪,今年秋季才能进弘文馆,而尉迟珏身份贵重也不能轻易出宫,两人想要见面,只能借薛安的召见。
想到这尉迟珏突然拍了拍羊奴的头。
羊奴这会刚想出头绪,正开始推木块,被这冷不丁地一拍差点推错位置,她抬头恼怒地问:“干嘛?”
“宫内除了收有《昭帝游猎图》还有《襄王梦遇神女图》、《千山图》……”尉迟珏无缘无故地说起来宫内收藏的诸多名画。
随着他一个一个报出那些画坛巨著的名字,羊奴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恼怒转换为惊羡、向往以及再一次地恼怒,她翻了下白眼,截住尉迟珏的话道:“好了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这些画我都看不到。”
“能看到的。”尉迟珏刻意引诱道:“只要你在你阿娘被召见时跟着她进宫,我就把这些画都弄出来给你看。”
“当真?”
“自然。”
“成交!”羊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了下来。
尉迟珏看她恨不得明天就能进宫的模样,心里暗道:这下应该没问题了。
羊奴被尉迟珏画出的绝世美味大馅饼引诱得心旌摇曳,再静不下心去继续重排纵横图,兀自沉醉在对那些名画的畅想中。
好一会才重新定下心来的羊奴问道:“阿獒哥哥,是不是都没人愿意跟你玩?”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不然你干嘛非叫我进宫陪你。”羊奴一脸同情地看着尉迟珏,对他的烂人缘有了新的认识。
“胡说,想跟孤玩的人多了去了,只是孤看不上而已。”
“是是是。”羊奴敷衍地点头,半点不惧人看出她的言不由衷。
“……”尉迟珏一时竟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解释。
夜晚,巡夜的更夫刚敲过一慢两快的三声响,此时的长安,即便是平康坊的花楼与东西二市的夜市也都已安静下来,进入一种万籁俱寂的景况。
淮阳郡公府,无隅楼二楼卧房里一道人影逐步靠近那张檀香木打造的大床,软和的锦衾堆里埋着一个正熟睡的小人,。这样的时辰,仅得花窗漏得的几率清辉,卧房当时昏暗无比,但来人手上拿着一颗径六寸的夜明珠,一丈之内,明亮如白昼。
这人信步走到床前,先是窥了会小娘子的睡姿,然后才推了推她。
羊奴正是睡的香甜的时候,忽然被扰,只拿手挥开那只扰人的手,咂咂嘴又要继续睡。
来人无奈,弯腰在她耳边轻声道:“这里有一幅《昭帝游猎图》。”
《昭帝游猎图》?
羊奴这会仍对白日见着的馅饼印象深刻,听着这话竟硬是从梦乡里抽出了一丝神智,睁开眼,呓语道:“哪里?”
谁知一睁眼就见着一道身影正站在她床边,那张脸冲她微笑,接着夜明珠的光,她看清楚那张脸赫然就是尉迟珏。
羊奴睡意顿时被惊走了七七八八,她瞪大眼睛,张了张嘴想要说话。
尉迟珏立即伸手捂住她的嘴,“嘘”了一声,说道:“小声一点。”
羊奴点了点头。
尉迟珏这才放开手。
羊奴起身低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守夜的人呢?”
“爬床进来的,守夜的那两个婢女被孤那烟迷倒了。”尉迟珏有问必答,相当配合。
见他脸上毫无愧色,羊奴深吸一口气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送礼。”
羊奴眼睛忽地一亮,“《昭帝游猎图》?”
尉迟珏摇摇头,他见羊奴大失所望的模样,挑了挑嘴角,“不过也不输就是了。”
羊奴茫然。
尉迟珏朝外移了移夜明珠,羊奴顺着他的手势看去,立刻捂住了嘴,眼里的惊喜如同忽然炸开的烟花,点亮了整个眼眸。
在夜明珠的光照范围内,一株芙蓉花亭亭玉立,模样与羊奴的“小雪”一般无二,唯一的差别大约就是原来的几朵粉白花苞,此时已然绽放,美丽动人。
羊奴几乎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她拉开被子,跳下床,奔到那株芙蓉面前,亲手轻抚枝上一朵花,目露喜爱。
良久,她才舍得把眼神从花上面拔下来,转头问身后的尉迟珏:“这花你哪来的?”
“你阿娘把它送到城外的庄子里去了,我派人拿盆差不多的换过来的。”尉迟珏嘴上说的轻描淡写,但脸上就差写上“还不快来谢恩”几个大字。
羊奴这次如了他的缘,把感激的神色做到了十分,诚恳道:“麻烦阿獒哥哥了。”
尉迟珏竭力压下不断往上翘的嘴角,故作矜持道:“嘴上说说太没诚意了,来点实在的。”
羊奴踮脚在他脸侧亲了一下,笑眯眯地问:“这样够了嘛?”
“……”尉迟珏举着夜明珠,瞪着眼,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羊奴并未察觉他的异样,转头又把心思全都放到了欣赏芙蓉上面。
尉迟珏就这样站在她身后帮她举着夜明珠,未再出声打扰她。
羊奴年幼好眠,这个时辰,再是精神振奋,也撑不了多久。没一会她就开始打起了哈欠。
在她打到第三个哈欠时,尉迟珏推了推她,“你回去睡吧!我走了。”
“那这花怎么办?”
“孤带走送回去,省得你阿娘发现。”
羊奴又打了个哈欠,但仍有些怀疑道:“你带得回去?”
尉迟珏敲了敲她的头,“这本就是孤带过来的。”
羊奴这才乖乖爬回床上。
尉迟珏顺手帮她掖了掖被子,羊奴趁机在他脸边亲了亲,“谢谢你,阿獒哥哥。”
“……你也不必这么客气。”
羊奴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睡意朦胧地低声道:“我知道……”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化作绵长的呼吸。
她睡过去了,但尉迟珏却坐在她床头发起呆来,手不自觉地摸上侧脸上面淡淡的湿痕,勾勒着模糊的形状。
羊奴与其母关系亲密,亲亲抱抱这种亲昵行为十分常见,她习以为常,不假思索便这么做了。可尉迟珏不一样,在他的记忆里,他的母亲一直刻意回避着与他的亲密接触,而他的父亲受限于身份性格,也不会对他做出这种情绪外露的亲密举动,而在这二人之外,谁又敢对他做这种事。故而,被亲即便只是亲脸颊,于他也是生平头次。
那种柔软濡湿的触感轻轻地碰在脸上,仿佛一根羽毛划过心间,酥得他全身发软,几乎站不起来。
两次具是如此。
等得尉迟珏才从那种奇异的感觉里回过神来,抬头就见一道黑色的人影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那株花旁边,轻声问道:“殿下,这花……?”
尉迟珏起身瞥了那花一眼,说道:“就送到我殿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