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最风流

第33章 暂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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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暂别

    (31+)

    过得两日,每日来与羊奴诊脉的太医终于宣布:

    小娘子已经痊愈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本来很快就好的小风寒,因着中间一番折腾,前前后后加起来居然愣是耗了一旬辰光才好。

    羊奴被拘得难受,身边伺候的人也是战战兢兢小娘子再出点差错,郎主和夫人断不会放过伺候不周的下人。

    不仅淮阳郡公府的人因羊奴痊愈开心,宫里的官家听闻之后也放下了一桩心事。

    足足一旬,尉迟珏吃住全在淮阳郡公府,要想见他一面居然只能趁着他在弘文馆上学那阵偏偏那个时候官家也要忙于政务,也不得闲。以至于这段日子以来,官家也没见着爱子几面。

    过得几日,官家有些受不了了,他一脸忧心地在榻前走来走去。薛安这会就坐在榻上看书。

    自得了蔡闲的诊断,尉迟终于狠下心索性把整个宫内的酒都分给了近臣,就为了避免再勾起她的酒兴。薛安自然不会乖乖听话,翌日就趁着尉迟大朝的时辰外出解馋,哪知道,在承天门就被翊卫拦住,一帮事先被嘱咐过的卫兵哭丧着脸跪在那里,也不敢给她放行,把她起了个倒仰。

    这般情形,薛安也只能乖乖过起修身养性的生活。尉迟倒也心疼她,虽然禁了她的酒,但却破例令召了平康坊最顶尖的舞者车娘子入宫与内教坊的几个大家一起为她表演此前尉迟觉着放一个青楼女子入宫表演,御史台那帮刀子嘴能把他说死,故而拒了薛安好几次。

    然而,再美的歌舞,少了酒,便如美人少了香,令人不禁生出白璧微瑕的遗憾来。薛安见识过一回后,颇觉索然,竟是连歌舞也少看了。无聊到极处,她索性心平气和地看起书来。

    只是这会有道扰人的声音在扰她心乱她气

    “阿獒用膳挑嘴得很,也不知三郎府上的厨子做的合不合他心意?”然后就了几个御厨过去。

    “三郎府上的下人他肯定用不惯。”然后又送了几个下人过去。

    “三郎那女儿正得着风寒,也不知会不会染到阿獒身上。”再要送几个御医过去。

    ……

    薛安终于受不了地放下手上的书,斜眼睨着尉迟:“你真当秦三郎和蕙姬没脾气,这些人你现在送过去,信不信一个时辰后,就被送回来,还附赠一个阿獒。”

    “那样正好。”尉迟正色道:“伽罗,我知道你想撮合阿獒和三郎的女儿,只是这个时节,阿獒实在不该待在宫外。”

    “为什么不该?你是觉着最近会有什么人要对他动手?”薛安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以防万一而已。”

    “万一……”薛安低吟一声,忽地展颜一笑,“十年前那次也是万一呢!”

    猝不及防地,尉迟脸上笑容一滞。

    内殿的空气随之一冷,方才因家常而生出的温馨感觉荡然无存。

    “十年前舜郎和华娘那件事是安平做的,对吧?”

    薛安收起笑颜,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尉迟,湖水一样颜色的眸子似有两团火在翻滚,灼热得难以直视。

    “阿娘受人引诱,趁着进宫,将那块沾着时疫患者咳出来的血的布子送到怀王的枕头下,可不过几日,那块布被人转送到了舜郎枕下。能在宫里瞒过姑姑的耳目做到这个地步的,也只有孝文皇后留给安平的旧人。”

    “……是谁告诉你的?”沉默良久,尉迟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这样问道。

    可这听在薛安耳里却是默认的意思。

    “原来真是这样。”她脸上的颜色迅速消弭下来,剩下的只有一片惨淡的苍白,她托着额头,怔怔地看着案桌,低声自语道:“这么多年,原来只有我一个人以为那是意外。阿耶阿娘瞒着我、姑姑瞒着我、你和蕙姬也瞒着我……”

    尉迟略带狼狈道:“伽罗,这事还没有……”

    只是没等他说完,薛安两眼一闭,身子往前一倾,软倒在了案桌上的。

    尉迟脸色剧变

    ……

    尉迟珏自是不知因着他这次外出,宫里又闹出了一番风波,他只知道羊奴才好,柳秀成就忙不迭往宫中送信过去,接他的舆车不过一个时辰都不到,就停在了淮阳郡公府的侧门外。

    柳秀成就差明晃晃地赶人了。

    尉迟珏对此十分不爽,但羊奴接下来的行为让他心情立刻转阴为情。

    羊奴给尉迟珏送了一卷画,挤眉弄眼道:“这是回礼。”

    回的自然是那份不能说的礼。

    尉迟珏会意,心情忽地雀跃起来,“你画的?”

    “当然是我画的。”

    尉迟珏面露满意,拿过画卷他就要打开,却被羊奴按住了手。

    羊奴冲他眨眨眼道:“等出了我家,你再开吧!”

    “……你不会画了什么来捉弄孤吧?”尉迟珏心生怀疑。

    “那你还给我好了。”羊奴伸手就要抢回画轴。

    尉迟珏一只手高举画卷,另一只手捉住羊奴伸过来的手,“到孤手上的东西还想孤还回去?想都别想。”

    羊奴抽回手,白了他一眼,“你当你是貔貅啊?吞万物而不泄。”

    “不识好歹,多少人想给孤送礼,孤都看不上,孤肯收下你这画卷,你合该谢恩才是。”

    羊奴看着他趾高气扬的神气模样,莫名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没人肯跟你玩了。”

    “……说了,那是孤看不上别人。”

    羊奴面带同情摇摇头,看得尉迟珏咬牙不已。

    因着羊奴的这份礼物,尉迟珏对于离开的抗拒少了许多。待上了舆车,他第一时刻便打开那卷画,然后他便愣住了。

    画的是芙蓉,两株几乎一模一样的芙蓉。

    只是一株枝上都是待放的花苞,青涩而含蓄;另外一株枝上的则是开放的花朵,娇柔而妩媚。

    尉迟珏有一瞬的不解,直至看到右边的题字。

    “滇中雪狮子,花开九芯十八瓣,无有相类。

    诗题:

    彼作长安客,惊见长安花。

    疑是孪生子,却道心不一。”

    看着那首打油诗,尉迟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柳秀成虽是没收了羊奴那盆花,但也知道女儿对那株花的宝贝程度,索性把这花移到自己手边养,以免什么意外发生她于课花之道也颇为擅长,年少时亲手培养出的一株御衣黄还在牡丹花会上夺过冠。

    柳秀成这么做,纯是出于爱女之心,却偏偏难住了打算派人去偷花的尉迟珏。

    柳秀成作为柳容成胞妹,身边的守卫是柳容成手下精锐中的精锐。

    尉迟珏身边的暗卫虽是不怵他们,但想不惊动他们进到柳秀成身边换掉那盆花,那未免小觑天下英雄了。

    尉迟珏只得放弃偷的打算,派人去寻盆差不多的,以假乱真。依着他记忆里那盆花的模样、颜色、长势,花了许多时日,才勉强找出一盆差不多的,再经过一番修剪,也就成了羊奴那晚看到的那株。

    这本来是行得通的如果羊奴那盆不是滇中稀有品种的话。

    尉迟珏对花草一无所资,哪里想到虽然都叫芙蓉,看起来也差不多,但彼此之间在细微处仍有着诸多差异。

    不过即使他知也没用,羊奴那盆芙蓉是滇中独一无二的绝世名品,只因这类花在滇地之外的地方存活不住。但羊奴那位世叔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让那株分枝活了下来,再送到羊奴手上。同一品种,寻遍整个长安,也只得羊奴手上一株。

    故而羊奴那晚近了一看那花,便猜出究竟来,但她没有说破,而是默然接受了尉迟珏的好意。还特意将之前画到一半的画改了改,转作回礼松了出去。

    不过那会保持沉默,是因为她体贴;这会特意拿画点破,自是因为她促狭。

    尉迟珏羞恼过后,再去看那画,突然笑了出来,笑后小心翼翼地收起画,自语道:“刁钻的死丫头,待你入宫,看孤怎么招待你。”

    然而尉迟珏没有在宫里等到羊奴。

    仿佛在跟他作对似的,自柳秀成回京以来,隔三差五就要召她一回的薛安突然不再召人。

    上次她晕倒,请了蔡闲来看,只说情绪激烈所致。薛安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只是她这些年过度沉迷酒液,肝脏本就有损所损伤,偏偏这会动了忿怒之心,就更是雪上加霜。

    蔡闲劝诫她,但凡惜命,就把酒戒了,此外还得修身养性,大喜大怒都要不得。

    话虽如此,人的情绪却哪里是那么好控制。

    薛安醒来后就再未跟尉迟继续过之前那个话题,行为举止具同往常一样,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看得尉迟暗自心惊,但当年那事牵扯到太多禁忌,至今依旧迷雾重重,尉迟虽是有心开解,却也无话可说。

    两人都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那日的事却像蜷缩在平静湖面的下的一个庞然大物。

    只等哪日破水而出,兴出一番风波来。

    宫里面的人对于头上几位主人的动向再是敏感不过。

    虽然官家与圣人都没表现出任何异样,但宫中却生出种风声鹤唳的局面来。

    才回宫的尉迟珏自然也感受到了。

    譬如出宫这事,他才开个头,连“出宫”两字都没说到,素来放纵他的官家居然就板着脸训斥他玩物丧志,喝令他那几个老师给他加课。

    吃了亏的尉迟珏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能让阿耶突然改变待他态度的只有他那位阿娘。

    他便找了薛安身边的宫人黄衣来问。

    黄衣是薛安贴身宫人里陪她最久的人,也是最孰知薛安脾性的一个。

    “阿娘最近又怎么了?”

    “圣人近日心绪不佳,殿下行事可得小心些。”

    “又是因为酒?”

    黄衣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圣人近日又想起了两日小殿下。”

    “……阿娘她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黄衣轻叹道:“圣人哪里忘过啊!”

    那种伤痛深植在骨髓里,每时每刻都在作祟,唯有死亡才能根除。

    尉迟珏默然。

    尉迟珏回到殿里,一眼便看到被他挂在最显眼位置的那副画,里面两株恍若双生的芙蓉摇曳多姿。

    他忽地想起了那对早夭的兄姐。

    他们已经死了,可他们的影子却无处不在。

    珏,双玉相并。

    自太.祖起,尉迟家的子嗣皆以玉部字为名,安国公府那一只也是如此,他那对兄姐自也不例外。

    尉迟珏默然许久,令人收起了这幅画。

    之前看来令人愉悦的画卷,这会再看,意味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