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血帖亡魂令

第 23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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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意地爱她。

    意念,纷沓而繁淆,不自觉的又回到绛衣女司徒霜的身上。

    她知道“白袍怪人”的秘密,她追踪“白袍怪人”。

    她以箫声为连络的讯号。

    而箫声与“阴司公主”如出一辙。

    这些,决非无因,莫非“阴司公主”没有死?

    这意念使他机伶伶打了一个冷噤。是的,这太可能了,当日自己在重伤之下,拼死逃生,无巧不巧的扒落石块,把石窟唯一的通道重新封堵,“阴司公主”被重新活埋,但这不能断定她绝对死亡,也许另一次巧合使她重见天日。

    难道司徒霜是她所造的第二个恐怖人物!

    他从内心发出一阵阵悚栗。

    他想到目前的行止,追查血洗“圣城”的凶手,一方面了却自己家门血仇,另一方面,以之作为向“魔母”交换杀害义父兄凶手的条件。义母太夫人天年已迫,在短短的四个月不到的时间中,必须完成这两件事,这是义母的大愿,岂能使她含恨以殁。

    然而,从何着手呢?疯汉的线索断了……

    一道灵光闪过脑际,如果“白袍怪人”杀疯汉旨在灭口,那“白袍怪人”可能与“圣城”血案有关,也许,他就是真凶……

    “玉牒堡”是最先追杀疯汉的一方,“白袍怪人”行踪飘忽,“玉牒堡”可随时拜访,这疑点必须予以澄清,否则这追凶的行动将步入歧途,只是“玉牒堡”新遭“白袍怪人”冒充的“死神”光顾,不知是否找得到人,但不管如何,这是目前唯一可行之路。

    心念之中,暂时抛去其他的烦琐,一意先赴“玉牒堡”求取这答案,顺便,将把“玉牒堡”与自己的旧帐,作一了结。

    行动有了准则,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正待弹身离开之际,只见一条人影,星飞丸射般朝这边奔来。

    来人身法快捷异常,顾盼之间,便到了切近,从甘棠的身侧不远,一晃而过,像是突然发现了甘棠的存在,驰出数十丈之后,又折了回来。

    双方一照面。

    来人惊“啊”了一声,脸色大变,接着口竟说不出话来。

    甘棠一看对方,是一个衣服华丽的中年人,面孔完全陌生,对方的神情,使他惊诧不已。

    华服中年终于迸出了一句话:“你……没有死?”

    这句话使甘棠心头大震,脱口道:“在下为什么要死?”

    华服中年面上的肌肉抽搐了数下,骇然之色未退,结结巴巴地道:“你……不是被活埋在大佛窟……”

    甘棠心念一转,面上登时抖露一片恐怖的杀机,冷笑了数声道:“阁下就是传柬邀约在下到此晤面的人?”

    一双精芒似电而含煞的眸子,紧紧地迫视着对方。

    华服中年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个大步,道:“不错……正是……”

    甘棠向前一跨步,寒声道:“看来倒是你该死了!”

    华服中年急摇手道:“甘少侠,且听在下一言!”

    “有什么遗言,说吧?”

    “甘少侠何以得能不死?”

    “哼,鬼域伎俩,其奈本少主何!”

    “啊!这倒是……”

    “阁下有个名姓吧?”

    “在下郑文良!”

    “死神手下?”

    自称郑文良的华服中年,神色又是一变,栗呼道:“什么?少侠说‘死神’?”

    甘棠冷极的一笑道:“阁下很会演戏!”

    郑文良惊退了一步,一副惶然之色,道:“少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明白!”

    “在下一点也不明白,莫非那炸窟的是……‘死神’不成?”

    “你不是‘死神’手下?”

    “不是!”

    “那传柬约晤本少主目的何在?”

    “因为……因为听说少主要找丐帮弟子,所以传柬让少主看过明白!”

    甘棠闻言之下,为之一怔,随又道:“然则阁下何以知本少主的名姓?”

    “这……”

    突地,一个声音接过话题道:“本座可以解答。”

    甘棠“怦”然心惊,侧身转头一看,先是愕然,继而血脉贲张,恨火熊熊,刚刚退去的杀机,又回到了面上。

    发话的,赫然是“玉牒堡主西门嵩”,而他身后,站着的是曾被自己唤作继母的陆秀贞,两人现身之处,是五丈外的一方巨石,显然对方已隐在石后多时。

    j夫滛妇,会在此时此地现身,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这的确是巧得不能再巧的事,他正准备赴“玉牒堡”,对方却自动投到。

    西门嵩老脸一片神威凛然之色。

    陆秀贞则粉腮铁青,眸中隐泛恨毒。

    甘棠咬紧牙关,从齿缝中迸出一句话道:“两位来的正是时候。”

    西门嵩行所无事地把身形移近两丈,一指那华服中年道:“他是本堡武士,你的身份他当然清楚,明白了吧!”

    说完,向郑文良一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郑文良躬身一礼,掉头飞奔而去。

    甘棠目不稍瞬地瞪视着西门嵩,冷森森道:“西门堡主,我们之间的帐正好此地清结!”

    西门嵩哈哈一笑道:“甘棠,我们先平心静气地谈一谈。”

    “可以,确实该谈一谈!”

    话声中,目光朝五丈外的陆秀贞一扫。

    西门嵩老脸一片肃穆之色,看上去是典型的武林长者风度,沉声发话道:“首先消去你的敌意,现在本座认你是‘天绝门’少主!”

    “就是甘棠,‘武圣’遗孤,这身份不容否认。”

    “正好相反!”

    “为什么?”

    “停会再谈,现在先从昨天发生的事说起。”

    “好,说吧。”

    “你知道被你劫持而后托丐帮分舵看管的‘五号’疯汉是谁?”

    这正是甘棠想要问的话,不意对方主动说了出来,不由略感激动地道:“他……是谁?”

    西门嵩顿时目爆精光,一字一句地道:“死神座下第五名‘死亡使者’!”

    “什么?第五名‘死亡使者’?”

    “一点不错,可惜你坏了本座的大事……”

    “什么意思?”

    “这疯汉昔年曾受‘武圣’大恩,一时糊涂,从‘死神’之命参与血洗‘圣城’的行动……”

    甘棠全身一震,栗呼道:“凶手是‘死神’和一干手下?”

    “你听本座说完,‘五号死亡使者’事后可能悔恨交加,是以成疯,这是本座从他呓语之中自责的言词与频呼‘武圣’之名所推断的……”

    甘棠激动欲狂,身形簌簌而抖。

    西门嵩接着又道:“本座派人截他的目的,是要证实‘死神’是否血案的主凶,与当年经过的全部详情,好为‘武圣’报仇……”

    这话大出甘棠意料之外,西门嵩与陆秀贞通j,逼害遗孤,现在竟然说要替父亲报仇。

    这与自己初上“玉牒堡”退婚,所说的美丽谎言完全一样,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西门嵩自顾自地接下去道:“可惜,你从中一岔,被‘死神’杀了灭口,还连累了丐帮百余生命。”

    他说话的态度很认真,甘棠的心理起了变化,难道这是真的?那他又为什么一而再的逼害自己呢?这行为不是互相矛盾吗?

    心念之中,脱口道:“事实是这样吗?”

    西门嵩郑重地一点头道:“不错!”

    “你……竟然要为‘武圣’报仇?”

    “不止本座,天下正义之士莫不皆然。”

    甘棠逼进一步,切齿道:“然则你三番两次置我于死地?”

    第十六章?英雄气短

    西门嵩面露歉然之色,凝重的道:“本座为此郑重向你道歉,如何?”

    “道歉?哈哈哈哈,西门堡主,你说得太轻松了。”

    “施少主,那只是误会!”

    “误会?”

    “不错,很大的误会。”

    “在下倒愿意听听这是什么样的误会?”

    “因为……”

    “因为什么?”

    西门嵩面上现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停了一歇,才缓缓开口道:“施少主,本座说过承认你这身世,至于为什么,你还是不问的好。”

    甘棠不假思索地道:“在下一定要问!”

    陆秀贞姗姗来到西门嵩身旁,插口道:“师兄,告诉他吧!”

    甘棠恨恨地扫了她一眼,目光又返回西门嵩面上。

    西门嵩象突然下了决心似地点了一下头,道:“好,本座告诉你,施少主,本座与‘武圣’系生死之交,自血案发生之后,无时无刻不在作报仇的打算……”

    “哼,很动听!”

    “本座当初怀疑失踪的令堂‘凤凰女朱琼芳’是主凶……”

    甘棠登时怒气冲顶,大喝道:“你信口胡言。”

    西门嵩面色一变,但仍不愠不火的道:“你耐心听本座把话说完……”

    “讲!”

    西门嵩回头看了陆秀贞一眼,又接着道:“当你幼时,可曾知道令尊要你称呼本座师妹为继母的原因?”

    甘棠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道:“什么原因?”

    “因为令尊‘武圣’心中认为令堂已不在人世!”

    “为什么?”

    “你能平心静气的接受本座的说明吗?”

    “嗯!”

    “因为‘武圣’不齿她的为人!”

    这句话,像一支利箭,射穿了甘棠的心房,“九邪魔母”的话又响在耳边:“……凤凰女不贞……”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冷凝了,双方的话不谋而合,生身之母果然是个不守妇道的妇人,这……多么残酷的事实。

    他用了极大的勇气,才迸出了一句话:“说下去!”

    西门嵩冷冷地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甘棠狂声道:“说下去!”

    “当初以那种手段对付你,是出于不得已!”

    “为什么?”

    “希望因你的被害而迫使令堂出面,结果,证明凶手竟另有其人,当初是一个可怕的误会,所以本座向你道歉!”

    “为什么怀疑家母是凶手?”

    “因为她被‘武圣’所逐,可能怀仇而出此下策!”

    甘棠突地振声狂笑道:“谎言,多美丽动听的谎言,你居然面不红耳不赤,西门嵩,这里就是你们这一双狗男女葬身之处!”

    俊面之上抖露出一片栗人的杀机,脚步再向前挪……

    西门嵩一摆手,道:“要动手无妨稍待,本座还问你一句话!”

    甘棠咬牙道:“有话快说!”

    “何以见得本座所说是谎言?”

    “你自己应该明白!”

    “本座不明白!”

    “怀疑家母是凶手,杀我而迫家母现身,这种话连三岁小孩也骗不了!”

    “何以见得?”

    “你口口声声要替先父报仇,却以遗孤作牺牲,这合理吗?”

    西门嵩目暴寒光,沉声道:“此所以本座只承认你是‘天绝门’少主的原因!”

    甘棠在急怒之中有些迷惘,他听不出对方的话意,愤然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西门嵩一目不瞬地瞪视了甘棠片刻,才道:“因为你不姓甘!”

    甘棠猛可里一震,厉声道:“我……不姓甘!”

    西门嵩寒声道:“不错,你并非‘武圣’的亲生子。”

    甘棠如中雷击,但觉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身形连晃了几晃,几乎栽了下去,天!这多可怕的事实,自己竟然不是“武圣”的亲生子,太残酷了,这会是事实吗?不!绝对不是。

    对方说的是什么?自己是私生子?母亲罪恶的结晶?

    他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不!决不!你这老匹夫,竟敢撒这弥天的谎言。”

    陆秀贞冷冰冰地接口道:“这是事实,信不信由你!”

    甘棠连退了三四个大步,身形摇摇欲倒,他像是一下子被推落无底深渊之中,沉沦,一直向下沉!

    雄心,壮志,恩、怨、情、仇,刹那间化为灰烬。

    一切都不存在了,连自己本身。

    “哈哈哈哈……”

    他纵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疯狂,悲愤,也像是对命运的哀鸣。

    西门嵩与陆秀贞不期然地向后退了数步,面上现出惊疑骇震之色。

    天知道甘棠在受这重大刺激之后,会有什么疯狂的举动。

    足足半盏茶的时间,甘棠才止住笑声。

    丽日当空,然而在他此刻的眼中,是一片灰暗,整个的宇宙似乎也改了观。少主!“武圣”之后,却原来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不可能!这只是恶毒的中伤。

    他再度为自己辩护。

    “西门嵩!这是实话?”

    他的声音全变了调,连自己听来也陌生刺耳。

    西门嵩阴阴地道:“本座似乎没有捏造事实的必要!”

    “如果将来我查出事实不是这样?”

    “信不信由你!”

    “那……我……该姓什么?”

    “这一点你可以去问你令堂!本座话已说完,你准备怎么办?”

    甘棠木然的一挥手道:“你们走!”

    西门嵩与陆秀贞半句话都不多说,双双掉头电闪而去。

    甘棠木立当场,脑海里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能想,似乎,他剩下的只是一副躯壳。

    一阵袅袅的箫声,使他从无意识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又是夕阳卸山的时候。

    昨天,正是这个时候,他来此赴约,险些活埋,一日之隔,使他变成另外一个人,对一切事物的看法,完全改观,这变化是何等的大。

    箫声不绝如缕,一丝丝,一线线传入耳鼓,直扣心弦。

    脑海中,不期然的浮现出那冷艳绝伦的绛衣少女司徒霜的倩影,他不自觉地挪动脚步,朝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程,头脑似乎清醒了一些,他停止了脚步,他自问:“我去见她做什么?这有什么意义?恩怨情仇,得失荣辱,到头来又是什么?”

    他笑了,十分凄凉的笑,自嘲的笑。

    于是——

    他掉转头,向与箫声相反的方向奔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也不知奔驰了多少路程,箫声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繁星满天,眼前是一片死寂的旷野,他停住身形。

    今后何去?何从?

    像自己这样身世的人,是否还有生存在世间的价值?

    夜风习习,他的头脑更清醒了,他需要想,深深地想一想,那些恨,那些仇,那些恩,还有曾经绾住了他的心的水样柔情……

    想来想去,只觉万念俱灰,兴趣索然。

    父仇,母爱,结果是一场梦。

    走吧!远远的,到没有人踪的地方,让生命与草木一同腐朽……

    蓦地——

    离身侧不远的丛林之中,传来一场轻轻的叹息,那声音,像来自地底,低沉、窒闷,又像是发自幽灵之口,阴森,凄怨。

    午夜,荒野,怨叹!

    甘棠不由毛骨悚然,但,他并没有移动身形,也无意追查究竟,在他看来,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管他是人,是鬼……

    “咳!”

    又是一声叹息传来,悠长、绝望,充满了伤感之情,而且是发自女人之口。

    甘棠木然的把目光投向那片丛林,隐约中,见一条人影,倚树而立。

    一个女人,在这种地方,发出绝望的悲叹,情况可就不简单了。

    是武林中人,抑是普通的女子?

    好奇心,暂时驱走了他那近乎麻木的意念,他开始挪动脚步,向那片丛林走去,脚步虚飘飘的,完全不像是一个身怀盖世武功的武士。

    顾盼间,来到了林中,只见一个黑衣女子,坐在一坯新土之前,那坯上赫然是一座新冢,但没有墓碑,一块长方形的石块,横在一旁,在墓碑的位置,却是一个两尺许的洞岤。

    这诡异的情形,使甘棠寒气大冒,一个意念,电映心头——

    鬼!破墓而出的女鬼!

    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噤,逼近的身形,不期然地向后一缩。

    黑衣女子似乎不知有人走近,连头都不抬一下。

    甘棠怀着忐忑的心情,再度注目,他无法分辨对方是鬼是人。

    午夜!

    荒郊!

    新冢!

    单只这气氛就足以使人胆寒了。

    过了片刻,甘棠忍不住开口道:“你,是人是鬼?”

    黑衣女子没有抬头,以冷得使人血液凝固的声音道:“是人如何?是鬼如何?”

    甘棠有些牙齿打战,硬起头皮道:“那你是人?”

    黑衣女子嘿一声冷笑,这一笑,直使人头皮发炸,鸡皮疙瘩遍起,幽然道:“人与鬼又有什么区别,人,多一口气而已!”

    一问一答,甘棠直觉地认定对方是人,世间鬼魂之说本是无稽,想起自己在“大佛窟”

    中,若非司徒霜相救,还不是变做了鬼。

    心念及此,反倒泰然了,重新向前挪了数步,淡淡地道:“你在此做甚?”

    黑衣女子一挥手道:“你最好请便!”

    甘棠撇不下好奇之念,又道:“在下想知道你准备做什么?”

    “你最好少管闲事。”

    “如果在下一定要管呢?”

    黑衣女子声音仍是那样冷冰冰的,但语句相当惊人:“那我只好杀了你!”

    甘棠一愣神之后,毫不为意地道:“只要你杀得了,亦无不可!”

    黑衣女子幽幽抬起头来,冷厉地道:“你,是谁?”

    借着蒙蒙的星光,甘棠这才看清对方是一个二十许三十不到的少妇,姿色可人,只是苍白得真像是坟墓里钻出来的,心头微微一颤之后,不自觉地脱口道:“我是谁?”

    是的,他是谁?既不是“武圣甘敬尧”之子,也不是真正的“天绝门”少主,是母亲与人私通的罪恶结晶,他是谁?

    黑衣女子似乎也被这句不伦不类的话,说得一愣,再次道:“你到底是谁?”

    甘棠冷漠得不带半丝情味地道:“在下是人!”

    “你是人?”

    “嗯!人,别于鬼的人。”

    “你找死?”

    “随你如何去想。”

    黑衣少妇蓦地长身而起,一晃,手爪已抓到甘棠面门,奇诡迅速,世无其匹。

    甘棠本能地一偏身,轻轻避过了这一抓,心里着实惊异对方的身手,看来竟在林云姐弟之上。

    黑衣少妇双眸陡射奇光,在暗夜中如两粒寒星,一窒之后,第二次出手,右掌斜出,左手立掌如刀,直截“七坎”大岤,中途突又闪电般变势,左掌一翻向上五指箕张,罩向前胸各大“孔岤”,斜出的右掌,突地改为下削。

    甘棠虽负盖世武学,但意冷心灰之下,斗志全无,一式“追风化影”,如鬼魅般欺到对方身后,垂手而立,根本无意反击。

    黑衣少妇见招出人杳,芳心大骇,旋身划了一道半弧,与甘棠成对面之势,目光一黯,沮丧地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我杀不了你,我……请你走开!”

    甘棠冰声道:“在下会离开的,你只告诉在下,你想做什么?”

    黑衣少妇娇躯微退,久久,才迸出一句冰冷的话道:“我想死!”

    甘棠大感震惊,骇然道:“什么,你想死?”

    “一点不错!”

    “这新冢碑倒墓开,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为自己安排的归宿!”

    甘棠不由汗毛直竖,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困惑地道:“墓内是什么人?”

    “空的!”

    “空墓?”

    “嗯!”

    “在下不懂?”

    “很简单,我造好了墓,留下墓岤入口,我钻进去,然后用墓碑由里自封墓门,然后……我长眠其中,明白了吧!”

    甘棠心中的震惊,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天下之大,的确无奇不有,但这少妇正当绮年玉貌之时,为什么要以这种残忍而富戏剧性的方法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当下栗声道:“你,为什么要寻死,而且用这种自我残忍的方法?”

    少妇似颇不耐地道:“你不嫌问得太多?”

    甘棠下意识地瞄了那黑洞洞的墓门一眼,道:“如果是你碰上这等事,必然也会追根究底,问个明白,是吗?”

    黑衣少妇凝望了甘棠片刻,道:“从你的身手与仪表而言,你不是寻常之辈。”

    甘棠触动心事,苦苦一笑道:“也许你看错了,还是说你的吧!”

    黑衣少妇“咳”的一声长叹,道:“一个人,当生命对他已失去了应有的意义,活着,只是痛苦的延续,他为什么要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呢?死,自然是最好的解脱。”

    “俗话说,蝼蚁尚且贪生……”

    “人,并不是蝼蚁,人有思想,有灵性,也会选择生死!”

    “你必然是伤心的人,别有怀抱!”

    “你问得已经够多了。”

    甘棠心念一转,道:“在什么情况下,你才能打消死意?”

    “没有什么情况可以改变这种决定!”

    “比如说……在下可有什么为你效劳?”

    黑衣少妇面上神色一动,但又立即恢复死灰呆滞之色,道:“你可以自便了!”

    甘棠本待准备设法让对方打消死意,但想到了自己的坎坷遭遇,可耻的身世,他觉得少妇适才的话很有道理,生命既已失去了应有的意义,的确生不如死,像自己,活着已成了多余,也许这少妇的遭遇比自己更惨。

    一个人,尤其是武人,不是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地走上自绝之途。

    想到这里,木然地点了点头,幽然道:“你说得对,生既失去了意义,还是死的好,你照计划去解脱吧!”

    黑衣少妇显然一愣神,这种口吻,出自一个少年武士身上,令人不解,但她没有反询,以一种恳求的目光看着甘棠道:“我本当杀你以灭口……”

    甘棠一震,打断了对方的话道:“灭口!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可是……我的功力不如你,所以,请求你,这件事不让我以外的第二个人知道。”

    这当中显然大有蹊跷,但甘棠已无意再深究,反正人一死,一切都随之幻灭了,当下一颔首道:“在下答应守密,你放心地安息吧!”

    说完,转身便走……

    “你回来!”

    甘棠停了脚步,回身道:“还有什么事?莫非你改变了……”

    “不!”

    “那有何见教?”

    “我觉得你这人很奇怪。”

    “是吗?怎么样?”

    “一个武人,没有见死不救的,这是常情,然而你没有这样做,便是悖乎常情;再则,从你仪表谈吐而言,你不是阴残狠毒之辈,这一点令人不解。”

    甘棠暗忖,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决心要解脱了,还撇不下这好奇之念,当即道:“这没有什么,我认为你的说法看法都对,如此而已!”

    说着,忽地想到了一个问题,接着问道:“你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

    黑衣少妇突地一转身,目光凝注远方,以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道:“因为我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我死,更重要的是死后遗体不能落在别人眼中,同时我选择这地方是因为……”

    她没有接下去,声音到最后已低至不可闻。

    甘棠好奇之心又被这句话引得蠢然欲动,追问道:“为什么?”

    “你看到那座隐在暗中的孤峰吗?”

    甘棠目光透过丛林,望向沉沉夜幕中的远方,隐约可见一座孤峰的影子,仔细辨认之下,略见激动地道:“那是‘大佛窟’!”

    “不错,你说对了!”

    “这与‘大佛窟’有什么关联呢?”

    “有的,这坟冢与‘大佛窟’遥遥相望,所以我选了这地方!”

    甘棠大惑不解地道:“这又为什么?”

    黑衣少妇声音变得像梦呓般的道:“我所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了!”

    似乎,她心中另有所思,而这思念,又与“大佛窟”有关。

    甘棠正待追问一句,黑衣少女却抢先再度开了口:“我可否求你办件事?”

    甘棠似乎很感意外地道:“什么事?”

    “请你为我封墓立碑,这样我可以省很大的手脚!”

    甘棠呼吸为之一窒,不阻止她死,已属过分,岂能帮助她死,当下一摇头道:“对不起,这一点恕在下不能效劳!”

    “你……不答应?”

    就在此刻——

    一阵衣袂飘风之声,遥遥传至,黑衣少妇尚无所觉,甘棠目光朝夜空中一扫,道:“有人来了!”

    黑衣少妇苍白的粉腮更形苍白,目光中抖露一片骇芒,颤声道:“你,误了我的大事!”

    说着,作势就要钻入墓门……

    甘棠一扬手道:“来不及了,别弄巧成拙,你回避一下,我应付来人!”

    黑衣少妇当场一窒……

    甘棠心念电转,来的是什么人,竟使少妇惊愕若此,少妇一再表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死,选择这种死法是不愿遗体落入人眼,难道有人不放过她吗?为什么?她说坟墓与‘大佛窟’遥遥相望,这又是什么原因?

    风声飒然中,一条人影骤然刹势停身,少妇已来不及回避。

    来人,是一个瘦削的劲装中年,背上露出斜背的剑柄。

    “噫!十五妹,是你?”

    劲装中年似乎极感意外,逼近黑衣少妇发问。

    甘棠心中一动,这“十五妹”三个字不知是黑衣少妇的名还是外号?

    被称为“十五妹”的少妇凄然唤了一声:“四哥!”

    劲装中年惶声道:“十五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有什么!”

    “噫!他……”

    劲装中年目光一转到甘棠身上,就像被胶住了般,不再移开,口中惊呼了半声,脸上起了相当的变化。

    黑衣少妇蹙眉道:“他怎么样?”

    甘棠一望这劲装中年,目芒似电,显然身手不凡,但陌生得很,从来没有见过。劲装中年急声道:“发讯号!”

    “就是他!”

    “就是他?”

    目光死盯在甘棠面上,一不稍瞬。

    甘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自己不认识对方,而对方看似认识自己,从神情上判断,此中大有文章。但,自从被“玉牒堡主西门嵩”揭开了可耻的身世之后,英风豪气,已丧失殆尽,对任何突发事件,都不会引起强烈的反应,心虽惊疑,但只面上微起变化,情绪仍是在麻木状态中。

    黑衣少妇栗声道:“你……是甘少侠?”

    甘棠冷然道:“我不姓甘!”

    “你姓甘,为什么不姓甘?”

    “在下不喜欢别人提及这一点!”

    “就这……”

    劲装中年再次道:“十五妹,我来发讯号……”

    黑衣少妇尖声道:“不!”

    劲装中年面色变得极为难看,颤声道:“十五妹,你不可任性!”

    “一点也不,我们走!”

    “走?”

    “是的!”

    “你当知道头领……”

    “四哥,你当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

    “四哥,你不能成全小妹这一点心意?”

    甘棠可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所谓“头领”,又是什么样的人物?窥一斑而概全貌,手下如此,领头的人物可以想见。

    黑衣少妇接着又道:“四哥,再说你要发讯号,恐怕机会很少。”

    “十五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该明白他的身手!”

    甘棠忍不住向劲装中年道:“阁下是何方高人?”

    劲装中年沉缓地道:“你不必问了,本人不会告诉你的!”

    “看来阁下不是为在下而来?”

    “也许!”

    “何不发出讯号,让在下见识一下贵头领!”

    黑衣少妇接口道:“甘少侠,盼你立刻远走高飞,这是贱妾一点心意!”

    甘棠激奇不已地看着黑衣少妇道:“可否明告?”

    “抱歉,言尽于此!”

    说着,回身捧起那块石碑,掩好墓门,一拉劲装中年,道:“四哥,我们走!”

    劲装中年无可奈何地道:“十五妹,这事如被查出……”

    黑衣少妇冷森森地惨然一笑道:“四哥,问题是现在您能担待些,至于以后……小妹我已无所惧了!”

    劲装中年似乎费了极大的力气把头一点,道:“好!”

    甘棠却不是怕对方发讯号,召帮手对付自己,而是豪气已失,认为一切都无所谓,逗留下去,实在毫无意义,当下,片言不发,弹身奔去。

    奔了一程,似乎又感到心悬不下,对方是什么来路他不知道,但对方却认识他,不仅如此,对方是奉什么头领之命在追缉他,而今他想不透的是那被称做“十五妹”的黑衣少妇,似乎在冒着某种可怕的危险来维护他,她本是决意求死,由于劲装中年的现身而使她放弃了原意,这当中必有一种巨大的力量使她恐惧屈服,这力量大过死。

    黑衣少妇乍闻劲装汉子惊呼“就是他”的时候,那种特异的表情,使他不能忘记,黑衣少妇说请劲装汉子不要发讯号,为了表示一点心意,这“心意”两个字指的是什么?

    对方口中所称的头领,图谋自己的目的何在?

    心念之中,前奔的势子不期然缓了下来。

    突地——

    他想到了“天绝门”,什么都可抛弃,甚至于林云的情,但太夫人的恩义,是抛不掉的,虽然,他已无意再矜持少主的身份,更无意接掌“天绝门”,但如果对方图谋自己的目的,是因为自己具有“天绝门”少主的身份,就不能不过问了。

    自己在遁世之前,绝不能为天年将尽的义母留下任何麻烦。

    这件事务必要澄清……

    想到这里,他毫不迟疑的折身奔了回去。

    转眼间,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目光扫处,现场多了一条人影,当下急刹身形,朝一株合抱的树木隐去。

    距离虽在数丈之外,但甘棠的目力,几乎可辨对方的毫发。

    现场,赫然多了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一面孔阴沉诡诈之色。

    这时天已破晓,林中扩散着一片蒙蒙白色,晓风带着浓重的寒意,令人起一种瑟缩之感。

    甘棠的功力,几乎已到了凌虚御气之境,他的来到,三人均未发觉。

    只听黑衣少妇以令人皮肤起栗的冰寒声音道:“九哥,你到底准备怎么样?”

    中年文士装束的先发出一阵令人恶心的干笑,阴阴地道:“十五妹,你心里明白!”

    “我一点也不明白!”

    “你知道吃里扒外的后果……”

    “你……威胁我?”

    “事实是这样,我不能冒包庇之险而遭连坐。”

    “那你向头领报告好了,我不在乎!”

    “嘿嘿嘿嘿,十五妹,如果我要报告,就不会现身了!”

    “那九哥的意思到底怎样?”

    “嘻嘻!十五妹,你是否感觉到我一向很爱护你。”

    黑衣少妇冷极地哼了一声道:“小妹很承情!”

    中年文士又是一声j笑,道:“所以,我……嘿嘿,希望十五妹回心转意。”

    劲装中年,似乎很激动的道:“老九,你这算什么意思!”

    中年文士慢吞吞地道:“四哥,你让我与十五妹谈个清楚!”

    黑衣少妇娇躯略见颤抖,苍白的粉腮因激动而微现红晕,接过话道:“九哥,你用不着吞吞吐吐,开门见山地说吧!”

    中年文士默然了片刻,以凝重的音调道:“十五妹,你知道我知情不举,被发觉的话,将受残肢断体之刑……”

    黑衣少妇仍是那不带感情的音调道:“九哥,你举发好了,小妹无视于乱剑分尸……”

    “十五妹,你知道我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你……爱……我?”

    “是的,十五妹。”

    “哈哈哈哈……”

    黑衣少妇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

    “十五妹,有什么好笑的?”

    黑衣少妇一敛笑声,道:“九哥,感情心领,你用不着冒残肢断体之险。”

    中年文士面色一变,阴恻恻地道:“十五妹,你考虑清楚了?”

    “小妹我考虑好了!”

    “愚兄我不知哪一点配不上你?”

    “哼!是小妹我配不上九哥。”

    “十五妹,你得替四哥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