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匣剑凝霜

第 3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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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面举走踱向内室。

    久久,众人重新回到厅堂。于老人面露喜色,兴匆匆说:“小兄弟,高明,高明,如不是亲自所睹,委实难以相信这是事实。两年沉疴,居然在短短片刻中,敝友神智转清,十指已恢复原状。高明,高明。小兄弟,是不是将单方开出……”

    “得等候片刻,须看贵友出厅略为走动,小可方可决定下药的份量。”李玉一面说,一面系好革囊,脸上的神情相当淡漠。不久,老苍头挽扶着彭天谋外出。彭天谋的气色依然灰败,但已略有生气,在条凳上落坐,老苍头则站在他后面扶持。他用无神的双目不时打量着厅内的人,似乎有点惊慌,直至看到于老人欣慰的笑容,方放下心头疑虑,稍带气喘地向于老人问:“超兄,小弟两世为人,请替小弟引见救命的郎中。”

    于老人尚未发话,李玉却抢先问:“于老伯说阁下姓彭名天谋,不知确否?”“老朽……”“你不是彭天谋,彭天谋已在西河阵亡,身中十五箭,被乱刀分尸。”彭天谋大吃一惊,于老人也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的?”彭天谋骇然问。

    “说说你的真姓名好不?”李玉冷冷地问。“我……我……”“你姓晁,名植。”“你……”“你是刑老虎的中军骄将,名列二十八宿的亢宿。那时,贼众公推刘三为奉天征讨大元帅,副元帅是赵遂,赵更名怀忠。前军小张永,后军管四,左军刘资,右军马武,刑老虎是中军,并称都督,兵分二十八营,应二十八宿。记得你们的两面锦旗,大书的两行歪诗是……是什么?亢宿。”

    “你……”

    “哦!记起来了,是:虎愤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溷沌之天。阁下,我没记错吧?”于老人撩起衣袂,在怀中拔出一支长剑,银虹乍闪,光芒流动。这是一把颇负盛名的龙泉剑,产自浙江龙泉,不是传说中的龙泉宝剑。这种剑弹性极佳,平时可当腰带使用,鞘上制有特殊的扣环,扣在腰上极为方便,出鞘便弹直,但决不属于软剑一类。可是,这种剑使用不易,惟有内力深厚的人,方可运用自如。

    李玉不在乎,往下说:“你们攻徐州,掠淮西,走霸州,迫京师。沿途杀人放火,劫抢裹胁以致赤地千里,血流成河。来年七月,你们进攻唐县,久攻二十八日不下,刑老虎病死,你阁下便跟赵怀忠,集匪十三万众,转掠囊阳、樊城、枣阳,这期间,你们只做了一件好事。”

    于老人脸色冷厉,举步迫进。

    李玉摇手相阻,冷冷一笑道:“且慢动手,听我说完。你们兵围均州久攻不下,声言屠城。但后来打听出马端肃公子孙后人住在城中,即断然退兵迥避,总算盗亦有道。”

    马文升,是当时的四代贤臣,字负图,于正德五年镜月逝世,年八十五。逝世前,被刘瑾所害,削籍除名,他是元鞑子唯一畏忌的名将,也是j臣内官的克星,举世同钦,妇孺皆知的贤臣。刘瑾伏诛,追赐持进光禄大夫、太傅,论端肃。他逝世两年,流贼打听出他的子孙在均州,居然解围而去,从此不侵犯均州地境。

    “你到底是什么人?”于老人厉声问。

    李玉淡淡一笑,反问:“你又是谁?也是二十八宿之一?”“说出你的来意。”于老人厉声问。“取你两人的首级领赏。”李玉冷冷地说。“哼!老夫念在你救治敝友份上,给你一条生路。”“说说看。”“你给我滚,饶你一死。”

    “那么,在下先割下你们的头再走。”于老人喋喋狂笑,手一抖,龙泉剑突发龙吟,抖得笔直,光华四射,剑气迸发。

    李玉从革囊中取出针盒,取出里面一尺二寸最大的双龙收珠针,冷冷地说:“在下的飞针取岤神奥无比,你小心了。”于老人立下门户,举剑迫进说:“|乳|臭未干,凭你也敢和老夫动手?接招!”沈仲贤一群人,惊得脸色发白,纷纷走避。内间的妇孺们,也惊惶地抖成一团。

    于老人在喝声中,挺剑急上,招出“寒梅吐蕊”,抢制先机走中宫进击。他认为李玉手上的小针何足道哉?根本没有侥幸可言,所以他毫无顾忌放胆进招。岂知李玉没打算自杀,疾退两步。

    于老人跟踪进袭,招变……可是,已没有变招的机会了,李玉已把握住这瞬间的空隙,双龙收珠脱手飞出,银芒一闪即逝,从剑下透过,不偏不倚射入于老人的七坎大岤。

    “嗯……”于老人闷声收踉跄稳住脚步,身躯一震,双手徐徐下垂,“噗”一声龙泉剑失手坠地,然后摇摇晃晃屈身挫倒,口中仍在叫:“你……你……是什么人……”

    李玉举步走近,拾起龙泉剑信手徐拂,冷冰冰地说:“不要问在下是甚么人,只问你们这些杀人放火的强盗该不该死。”“你……”“我要你们的命。”“且慢!”晁植脸色灰败地叫。“阁下有何话说?”“你要将咱们送官?”“不……砍下脑袋请赏。”“赚血腥钱你……”“不是赚血腥钱,而是天理循环。”“那……好吧,把咱们送官好了。”“在下不想费事提人头比押解两个人轻松。”

    “你不敢见官?”

    “不错。”

    “你在替晃某治病时,已知道我的身份了、”“不错,在看到你第一眼时,便已认出你的身份,虽则你已病骨支离有点变形。”“那……你为何起我沉疴?”“在下是郎中,行医须遵守医德,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救你。”“先救我而后杀我,从何说起?”“治病是一回事,杀你领赏又是一回事,这叫做先公后私。”“老弟台,你……”

    “你怕死,是么?当你们流毒五省,杀人如麻时,难道就不怕死?其实,你的脑袋也值不了多少银子,我问你,你要死还是要活?”李玉厉声问,接着神色一肃,说:“要死,我一刀宰了你。要活,我要向你讨消息。”

    “什么消息?”“赵怀忠目下藏匿在何处?”“他……他已被擒伏京师伏法,你……”“呸!擒住的真安僧根本不是他,在京师行刑时,在下曾到法场看过了。”“……我我怎知道呢?”“刘七呢?”“我……”“在杨寡妇处?”“……我我……我不知……”“好,你不说,在下先杀了这位姓于的老贼,再割下你的头。”

    “住手!我……他在杨寡妇处藏身,但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是刘七还是赵疯子。”“刘七。”“杨寡妇在何处?”“在……在紫沙洲。”

    李玉将龙泉剑扣在自己的衣内,收回双龙收珠针,从神台上取过笔砚,撕下于老人一幅衣袂泰然磨墨挥毫。厅中平静如死,所有的人皆不知他在搞什么鬼。

    他将写了字的衣袂丢在晁植的怀中,冷冷地说:“你目下贫病交迫,可知已经改恶从善,不再做匪为盗了。这是单方,三个月不断药,保你可以恢复健康,尔后要好好做人,须防天网恢恢,于超岤道已伤,十天半月内决不可动。不要试图派人到紫沙洲通风报信,那对你们将百害而无一利。再见。”

    说完,大踏步往外走,到了厅门转身向惊呆了的沈仲贤说:“小可回府城,尽可能替你迟滞那几个狗官的追捕举措。今天的事,切记守口如瓶。好自为之,小心珍重。”

    声落,头也不回地走了,步伐坚定,神色悠闲。沈仲贤神魂入定,急叫道:“小兄弟,风声正紧,你怎可回城自投……去冒不必要之险?”

    “小可与城里的人有约会,不是自投罗网。”他的语音在荡漾,但人已去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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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京师活神仙

    各地的衙门,规格与形式大同小异,但大堂几乎全然一样,容或有些少差异,只是大小不同而已,太平府的府衙改建后不久,设备相当齐全。大堂,是问案的所在;二堂,是办事的处所;三堂也是问案的地方,但只用来开秘密庭讯之用,重大的以及有伤风化的刑案,皆在三堂讯问,通常是禁止旁听的。这天晚间,三堂灯火辉煌,但不是开堂讯案,而是知府大人接见来自京师的大员。说是大员,其实并不大。但官的品位大小,因时地身份而异;知府大人是正四品官,但比起从京师来的厂卫小武官,仍然低了一级。京师来了十余人,为首的三个服式不同,隶属各异。一个是锦衣卫千户、一个是五城兵马指挥司的副指挥、一个是不知隶属何处穿云骑尉制服的正六品官。三个人皆穿了自己的官服,佩了军刀(锦衣卫千户佩绣春刀)。三人中,那位云骑尉最年轻,只有廿一二岁,英俊潇洒,不像是武官,人才一表,显得洵洵温文,风度翩翩。副指挥官位最小,只有七品与县太爷相等,年约廿七八,身材魁伟,像貌威严,一双虎目冷电四射,似可透人肺腑。五城兵马指挥司负责首都的治安,人材济济,比起锦衣卫那些功臣世勋之弟,论真材实学委实高明多多,可是,他们却没有锦衣卫神气。白天在碧螺村捕拿人犯的三个为首之人都在场,穿紫花刃袍的人佩了绣春刀,自然是锦衣卫的人,官位比那位千户小得多,坐在一旁神色十分懊丧。至于那位佩雁翎刀的人,与那位杨巡检连座位都没有,分立在知府大人身后,神色冷然。千户大人从怀中掏出一卷图像,在案上摊开,左放右收,徐徐阅览,云骑尉神态悠闲,目光落在图像上。千户大人突然停下,向杨巡检颔首道:“杨巡检,你过来看看,你所说的李玉其人,像不像这个要犯?”杨巡检欠身说声遵命,疾趋案前行礼而后走近。手卷这一段画了一个人像,一旁注记着身材、相貌、特征、年岁等等。杨巡检端详片刻,沉吟着说:“很像这个人,但卑职不敢肯定是他。”

    “不许给我敷衍。”千户大人沉下脸说。杨巡检打一冷战,欠身道:“卑职不敢,只因像上的人似乎要矮一些。脸庞也宽些,同时,脸色是黑褐,口音是淮安,而李玉……”

    “我只要知道两人的神韵是否相同。”

    “这个……”

    云骑尉淡淡一笑,接口道:“薛大人,不能怪他,他不曾见过要犯本人,自然无法比较,不得不慎重其事。”千户大人神色一变,变得笑容可掬,说:“岳大人的话有道理。其实要犯在春正期间仍在京师候机行刺,想来不会这么快就在此地出现……”

    “这种人神出鬼没,飘忽不定,赶起路来,一夜之间,便可远出三四百里外,在此地出现并非不可能。”

    “那……岳大人之意……”

    “下官认为,不管是与不是,这人交给下官好了。”

    “那……岳大人只是受都督促请,留意此贼而已;缉拿捕杀的事,本官责无旁贷,岂敢偏劳岳大人?”薛大人满脸好笑,在使用激将法。“等查出要犯的底细时,下官自会知会薛大人。、“不!不!岳大人如果遇上,请径自擒捕好了。岳大人如需臂助,本官一定全力支持。”

    “好,明天下官到杨五爷府上拜会,希望获得一些线索。”佩雁翎刀的人欠身馅笑道:“小的深感荣幸,明日当洁樽以待,扫径恭迎大人的虎驾。”

    “岳大人对逃官沈仲贤的事。不知有何高见?”薛千户问岳大人谈淡一笑,说:“下官对此一无所知,不敢置言。”

    “但……他既然牵涉到李玉……”岳大人摇摇头,说:“李玉的行踪极为明显,有守城兵勇与店主作证,可知他与沈仲贤一无牵连,如果勉强将他们牵连在一起,非但一无好处,而且反会引入迷途。当然,我们必须深入调查,全力搜集证据,多放眼线寻踪觅迹,相信在知府大人的协助下,不难找出他们的藏匿处所。舟车劳顿,如无要事,下官告辞。”薜千户也随着离座,向杨巡检说:“杨巡检,沈犯不可能远走高飞,今晚你连夜派出人手,明晨以前,各处要道的眼线必须就位。任何可疑人物,皆需彻底盘查以防漏网。请知府大人迅拟就海捕公文,发送各县缉拿李玉。”岳大人接口道:“李玉恐怕还在附近,他离店时未带行囊,必定在府城有事待办,为免打草惊蛇起见,眼线切记不可贪功妄自出手捕拿。这是一个危险人物,派出的人必须武艺高强,即使有机可乘,也不易妄动,至要至要。”说完,行礼告退。当涂客栈埋伏了不少人,等候李玉返回客栈取行囊。同知府大人得到密令,连夜调集散处各地的巡捕和兵勇,随时候命出动,不分昼夜听候差遣。府城安静如恒,但暗地里风云变色,外弛内张。城门入夜即闭,夜市刚张。巡捕兵在城中每一角落巡逻,却忽略了城外的事。

    南津门外的南洲津旁,建有一座听江亭,距城只有两里地。这座亭建自宋代,由州守洪遵建造,是本城的城郊名胜。附近聚居了三四十户人家,称为南津厢。本朝最小的治理单位,城内称坊,城郊称厢,其他村镇称里。该地称厢,一听鲁知是城郊。南津厢没有夜市,入夜时分罕见闲人,这一带全是农户,近听江亭一带则有十来家小店,照例夜间不营业。这是座无名的城厢村落,白天有准备入城的客商歇脚。三月杪,天上浮云片片,洒下微弱的星光,大地黑沉沉,夜风微带寒意,还需要穿夹衣。一个浑身黑的夜行人,越城而出直奔南津厢。同一期间,西面也有一条黑影悄然接近。

    听江亭的西端,有一座土瓦屋,屋主人是一对年届就木的老夫妇,无子无女,守着数亩菜园仗以为生。由于人少屋大,因此在半年前收容了一个年近半百的江湖人。这位江湖人疯疯癫癫,但谈吐不俗,语含玄机,好喝两杯老酒,相貌清瘦有点仙风道骨的气概。只是身上穿得褴褛,疯起来大唱大闹语不可辨,经常逗得附近的顽童向他投石子吐口水。他姓柴,名字连自己也记不起来了,因此附近的人皆叫他为柴疯子别看这位柴疯子疯疯癫癫,不疯时,在听江亭旁摆了一个卜摊,看相兼测字附带择日卜吉,满口的内行话,令那些村夫俗子听得伏伏贴贴。他的卦和看相测字,居然甚有苗头,相当灵验。久而久之,柴疯子在太平城竟然成了名人,活神仙的绰号不胫而走。但叫他为活神仙的人不多,大多叫他为柴疯子。他也因此而收入不坏,所赚的钱尽足糊口而有余,可是,他经常闹穷,钱都送进了亭旁的卖酒小村店一听江馆。从城内出来的人,接近至半里地,犬吠声便零落地传出。人是逃不过犬的耳目的,这是各地村落防贼的唯一法宝。黑影相当机警,他徐进徐停,便不至引起凶猛的群犬叫吠声。不久,终于接近了听江亭,悄然踱向柴疯子居住的宅院。两头猛犬突从小巷中咆哮着冲出,张牙舞爪向前猛扑。黑影手一扬,抛出一块异物。冲来的猛犬突然转头,夹尾巴逃走。“笃笃笃!”他伸手轻扣小门环。已经是二更尽三更初,村民早已入睡,虽听到犬吠声,但村在路旁,谁也懒得理会。全村黑沉沉,看不到一丝灯光。屋内没有声息,黑影再次叩门。久久,屋内有了灯光,有个苍老的口音问:“谁呀!三更半夜敲门,是哪儿失火了不成?”

    “我,来自碧落黄泉,乾坤混沌,前途茫茫,特来请示迷津。”黑影低声答。屋内听不到一丝声息,久久方传出先前问话的苍老嗓音:“你来自碧落黄泉?”

    “生于天地之间。”黑影低声回答。“何以取信?”黑影握住门环,叩环作答,先是三响,依次是一三一,共叩八响。木门吱呀呀拉开一半,灯光外泄,黑影一闪而入,信手掩上大门。听堂陈设古旧,农具杂物四处堆放,显得杂乱无章。一个梳道髻、衣着褴褛、鱼眼薄唇、留着鼠须的人,左手擎着松明,右手挺着一把锋利的钢刺,锋尖抵在客人的左胸下心坎要害,冷冷他说:“阁下,你犯了三项错误。”来客赫然是云骑尉岳大人,但换了一身黑劲装,外罩黑披凤,不带刀,带剑挂百宝囊,神色从容,淡淡一笑道:“错误在所难免,人世间,谁又能毫无错误呢?”

    “其一,碧落黄泉的切口,须在清明节后使用,表示从那时起,工作即转入地下,目前仍使用碧落红尘。其二,下一句你仍用天地之间;红尘与黄泉是不同的,如用黄泉,就该用九幽二字,全句该上玄黄九幽之间。其三……”

    “其三,在下该叩门九响,次序该是三、二、三、一。清明以后,该叩五下,一、二、一、一、二,不错吧?”岳大人泰然地说。主人脸色一变,沉声问:“那么,阁下是存心相试而来的?请示海底。”

    “此非待客之道,收了你的藏锋刺。”岳大人收敛了笑容说。“你……”

    “我说,收起你的藏锋剌,听到没有?”岳大人沉下脸说,温文的神色立即转变得十分阴冷萧杀之气外露,不怒而威。

    “在下不允许再犯错误,你如果……”

    “你早已错得不可收拾了,还能再犯错误么?柴疯子,你被捕了。”岳大人手脚好快,声落左手出,身形一扭,左手便扣住了钢刺的锋尖后五寸,顺手带向身后右手的食中二指,已点在柴疯子的左期门岤上,快逾如电光石火。柴疯子吃了一惊,审视着点在左期门岤上的两个手指。“你阁下如果认为在下不会点岤术,何不试加反抗?”岳大人冷冷他说。柴疯子心中确是有点不信,这两根指头皮不粗肉不厚,细皮白肉像是女人的王手,要说可以点岤,鬼才相信。要想学点岤术,难倒是不难,指尖一点之力有百斤以上的劲道,集百斤力于指尖极细的面积,制岤轻而易举。可是,要练到这种地步,谈何容易?手指头没经过千锤百炼,谈也不谈。他刚想退移反击,心念甫动,便感到左期门岤有一道奇异的压力潜劲压迫着岤道,气血开始浮动,无可抗拒。他心中大骇,好汉不吃眼前亏,冷笑道:“柴某认栽。阁下,有何见教?”岳大人收回手指,也放了抓住的藏锋刺,走向左壁坐下,泰然地说:”在下来得鲁莽,但不得不来,特请柴兄协助。”

    “尊驾是……”

    “在下岳琳,来自京师。”柴疯子脸色一变,惶然问:“京师良乡有一位江湖前辈金翅大鹏岳云鹏,那是……”

    “那是家父。”柴疯子冷笑一声,不屑地说:“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阁下之意……”

    “想当年,令尊在声沟桥避兵,在危急中救了兵部尚书何鉴,独力护送何鉴突破千军包围,逃回大营,因此官兵能及时陈兵南海、芦构桥、羊房角三处,及时阻遏刘三的兵马。刘三终于功亏一篑,未能攻入京师,大明江山之所以能气数未尽,名义上是何鉴的功劳,但未始不是令尊的所赐。可是,令尊仅成为何府的一位教师爷、看门犬。而你兄弟两人!……令兄是不是叫岳珩?“不错。”

    “他混了个从五品飞骑尉,你呢?”

    “区区六品云骑尉。”柴疯子仰天狂笑,声如枭啼,笑完说:“好光彩!哈哈1光宗耀祖,祖德流芳,良乡的岳武师时来运转……”岳琳淡淡一笑,接口道:“至少,良乡岳家不是乱臣贼子。你,龙凤盟的江南总领,专做黑道买卖,与响马贼同是一丘之貉,并不见得比我光彩。”

    “至少,龙凤盟的人皆以黑道侠士自居,十大戒律遵守不渝,扶弱济贫,杀贪官惩恶霸,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人人是英雄好汉,个个是侠义男女。比起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太监弄臣的走狗咱们光彩得多。”

    “平心而论,太子太保何鉴为人如何?”柴疯子久久不语,只叹出一口长气。岳琳淡淡一笑,往下说:“五省贼乱两年余,生民涂炭在何公力争之下,各地量免田税,多方瞻仰,惩贪残官吏,停止工役,还民故业,贷以牛种,复其家三年,请告诉我,他是不是贪官污吏弄臣,说呀!”

    “这……”柴疯子不愿表示意见。

    “我兄弟两人,并非籍太子太保保荐而攀龙附凤,而是凭本身的武艺在京师告紧时,投身戎伍获得的功名。家父之不愿出仕皇家,用意在避免倚功邀赏之嫌。阁下,骂人请有分寸,指桑骂槐借题发挥不算英雄。”柴疯子低下头,久久方说:“好吧,咱们不用多费唇舌,说出阁下的来意。”他有意逃避那些不愉快的话题。“首先,柴兄必须明白,在下既然知道贵盟的底细,自然必有所恃,希望阁下衷诚合作。”

    “当然。”柴疯子不假思索地答。

    “在下已打听出艾文慈已从京师逃至江南,希望获得他的消息。”柴疯子脸色一冷,哼了一声说:“阁下,你奉谁之命捉他?”

    “这个……你别管。”

    “江彬?钱宁?谷大用?你……

    你这走狗!”岳琳也脸色一沉,冷笑道:“阁下,岳某耐性有限。”柴疯子仰天狂笑,笑完说:“你杀了我这江南总领,良乡岳家将以血来偿还。柴某如果怕死便不会加入龙凤盟,以武犯禁。阁下,咱们生死相搏,还不知鹿死谁手。要命,给你无妨;要问艾文慈的下落,别说柴某不知,即使知道,也决不会透露半个字。”

    “你很强硬。”

    “不是强硬,而是道义。

    阁下,良乡岳家不是低三下四的人,北地名武师的名头,得来不易,太子太保何公一代贤臣,与江彬j贼势不两立,早些年几乎死在刘瑾之手,落了个两袖清风家徒四壁,几乎饿死。目下他又与朝廷的群j作对,高风亮节举世同钦,而你,是他一手提携的人,居然转而替那些j贼卖命。呸!你还有脸和我说话?”

    “阁下,我再说一遍,我要艾文慈的消息。”

    岳琳不动感情地说,脸不改色。“你知道艾文慈是什么人?”

    “从贼的莠民,叛变的逃卒。”

    “哈哈哈哈……”

    “你又知道他多少?”

    “柴某不知,只知他是j贼们出一千两银子格杀不论的人,这就够了。”

    “你应该知道。说与不说,我等你一句话。”

    “头可断,血可流,不说就不说。”柴疯子斩钉截铁地说。岳琳冷笑一声,离座而起,阴沉沉地迫进,虎目中冷电四射。柴疯子徐举藏锋刺,冷笑道:“这次在下不会再犯错误了,你最好拔剑。”

    岳琳一声冷笑,左手一引,揉身扑上。柴疯子一声低叱,闪身招出“青龙入海”抢攻下盘,刺攻下阴。岂知岳琳突以奇快无比的手法撒剑反击,身形一晃,剑虹耀目生花,龙吟乍起,“挣”一声架开刺,猛地一绞,喝声“撤手”!柴疯子并未撒手丢剑,但已荡出偏门。岳琳的剑尖,点在柴疯子的七坎岤上,冷笑道:“你又犯了错误,在下岂肯用徒手搏你的兵刃?你是龙凤盟的江南眼线总领,岳某岂敢小看于你?”

    “江南总领,名衔好听,其实,只是个传递消息的小人物而已,自然没有良乡岳家的人高明,但可以告诉你的是,龙凤盟的每一个人,都是有骨气重道意的好汉。”柴疯子傲然地说。岳琳一腿踢掉他的藏锋刺,冷笑道:“阁下,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说不说!”柴疯子冷冷一笑,豪迈他说:“要杀就杀,你绝对榨不出柴某一句口供来。你少废话,再要是喋喋不休,休怪我柴疯子骂你祖宗十八代,揭翻你岳家的臭底子。”岳琳勃然大怒,左手疾扬,“啪啪”两声暴响,把柴疯子打得踉跄急退两步,口中血出。柴疯子正想脱身,但毫无机会,岳琳已收了剑,如影附形跟进,铁拳疾飞,“砰砰噗噗”一阵暴响,狂风暴雨似的在柴疯子的胸腹开花。最后一拳击中小腹,柴疯子“嗯”了一声,摇摇晃晃地挫倒,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手脚全软了。“你说不说?”岳琳厉声问。“哈哈……哈……”柴疯子以凄厉的狂笑作为答复。岳琳劈胸一把将他抓起,凶狠他说:“再这么打肿脸充胖子,岳某要打出你的五脏六腑来。”

    “哈哈哈哈!这就是朝廷六品官的枉法无耻举动,你凭什么罪名向我迫供?呸!你简直是无耻1”柴疯子咬牙切齿地厉叫。岳琳恼羞成怒,左手食中两指搭向柴疯子的双目。正危急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银铃似的低叱:“住手!够了,阁下。”岳琳一惊,火速转身,仍然提着柴疯子,并利用柴疯子的身躯挡住身前要害。灯光下,他吃了一惊。大门不知何时已被人打开,老木门居然未发出声音。幽香隐隐,门内站着两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前一位女郎身材丰盈,乌黑发亮的青丝梳了三丫髻,未系包帕,簪了三个珠花环和一根宝石钗,鹅蛋脸白里透红,晶莹腻滑吹弹得破,眉目如画神色冷肃。绿缎子春衫,外披垂柳苏小坎肩,翠绿裙下小弓鞋隐约可辨,小蛮腰系着一把长剑,外罩绣云雷图案长披凤,但仍可看出她那美妙动人身材,成熟少女的风韵令男人心跳。后一位少女穿得朴素些,也是一身绿,带了剑,但从头上的双丫髻上,可以分辨出她的侍女身份。那年头,这两个女郎穿绸着缎,戴珠花环簪宝石钗,那是犯法干禁的,若被捉入官里,可有罪受了。“两位姑娘可是龙凤盟的人?”

    “什么是龙凤盟?”女郎间。“小姐,他是问一个在大河南北与长江上下游活动的秘密帮会。”侍女欠身道:“哦1这人把我们看成龙凤盟的人了?”小姐含笑问,笑得好甜,颊上绽起一双极秀逸而恰到好处的笑涡儿。“是的,小姐。”侍女含笑答,也笑得俏甜无比。岳琳似乎心中一宽,冷冷地说:“姑娘如不是龙凤盟的人,请不要管闲事。”小姐神色一冷,不悦地说:“天下事天下人管,你阁下黑夜行凶,本姑娘既然撞见不平之事岂能不管?阁下,放了他。”

    “放他?你……”

    “放了他,你已经听清楚了。”

    “如果在下不放呢?”岳琳忍住怒火问。

    “阁下会放的。”

    “正相反、在下从不听人指使,即使你是年轻美貌的女郎,也不能令在下放人。”小姐柳眉一扬,不悦他说:“你的口气带有轻薄。小绿,掌他两记嘴。”小绿应诺一声,莲步倏移,绿影一闪即至,翠袖徐挥。小姐的口气太狂,岳琳怎受得了?可是,他心中却暗暗震骇,能说狂话的人,此时此地,决非等闲人物。他深怀戒心,猛地将柴疯子向小绿一推,扭身出脚便扫。女人的身躯不容陌生男人接触,小绿不得不避,但又避之不及,她没料到对方会用俘虏挡灾。百忙中,她轻舒玉手接住了柴疯子的右肘。向前跃起避开下盘的一腿,带着柴疯子同向岳琳飞扑而上,似乎他左手带着的不是一个沉重的男人,而是重不过三分的羽毛。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岳琳心中一震,暗叫不妙,一个侍女已有如此高明的造诣,主人还了得?他将柴疯子向前推,力道已够沉重,而这位侍女却浑如无物似的将人接住,只用一手托住柴疯子的右肘,依然疾进无阻跃起避招,这份臂力已够骇人听闻,拼起来岂能讨得了好?一个侍女已令他感到悚然,动起手来加上一个更高明的小姐,可能凶多吉少。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心中有数,不再逗留,身形暴跳,捷如电光石火,退人内间去了。小绿晚了一步,扭头放下柴疯子,向小姐苦笑道:“小姐,这恶贼溜得好快,我追他不上。”小姐“噗喳”一笑,以袖掩口道:“不是他快,而是你不敢往内室追。走吧,还要赶路呢!”柴疯子神魂入定,整衣抱拳行礼道:“姑娘临危援手,区区铭感五衷,容图后报,可否请姑娘留下芳名?”小姐不受礼,让在一旁,笑道:“尊驾定然是听江亭的柴疯子,今晚不疯嘛1”她在有意避免回答。柴疯子脸上一红,尴尬他说:“人总该找一件行业掩蔽身份,区区其实不疯。区区冒昧,恳请姑娘赐示芳名。”

    “我们不与秘密帮会的人打交道。”小绿接口说。小姐说声“走!”但见绿影一闪,两人便出了厅门,柴门自行掩上了,房中余香袅袅。只剩下柴疯子在发呆,喃喃地说:“近来江湖上谣传闯出了几位少年男女,她……她难道是……是凝雪飞霜、隐红逸绿的逸绿不成?这儿我不能再混了,明天得离开……”话未完,他一口吹灭了壁间的松明,挥掌扇熄神案上的长明灯,身形疾升,藏身在屋梁上。“疯子柴兄,开门!”门外突然响起低沉的叫声。他心中一怔,随即飘身而下,藏在门后低声问:“谁?称我为柴兄的人……”

    “小弟李玉。”他急急拉开门,讶然叫:“老天!你一到府城便闹事,城中缇骑云集,你怎么还不远走高飞?快进来。”李玉闪身入内,顺手关门上闩,说:“不必掌灯,几句话就走。”

    “一别经年,你几句话就走?不像话!这点风险,兄弟还担得起。”

    “小弟有事,不克久留,山长永远,来日方长,尔后再行打扰和你拼上百碗酒尚未为晚。”

    “你……”

    “刚才有两位姑娘向北走,大概要越城而走,是不是……”

    “我不认识,刚才她们救了我一命。”

    “咦!你……”

    “刚才来了一位狗官云骑尉岳琳……”

    “岳琳?他不是金翅大鹏的次子么?他……,“他找我要消息。这狗官可恶,居然找我强要艾丈慈的下落。我怎知艾文慈是谁?从未见过嘛!即使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兄弟再没出息,也不至于出卖j臣贪吏所要追缉的人。他被我骂得恼羞成怒,要剜我的眼睛。正在紧要关头,那两位姑娘……”他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一说了。了。

    “怪!岳武师也算是白道中不可多得的侠义英雄,他的儿子怎会替那些j贼卖命?委实令人百思莫解。”

    “功名富贵可令人丧尽天良,鲜廉寡耻,所谓利令智昏,半点不假。兄弟,谈谈你的事,一年不见,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还不是做走方郎中?”

    “今后打算……”李玉将白天的事说了。最后说:“我得离开,今后或许会改名。柴兄,你在此地鬼混也不是了局,岳琳那小子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要不,咱们俩人连袂走江湖。你的江湖门槛精,交游广阔,走在一起,有你照顾……”

    “小家伙,你在灌迷汤了。你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柴痴子笑骂。“至少,小弟可不拿你疯子当外人,咱们是患难之交,说实话,小弟尊敬你。”

    “好了,别在嘴上抹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