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匣剑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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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公四母为群,设一人为群头负责管理。水乐移都北京,令畿民养马,民十五丁养一匹,六十丁以上二匹。北方五丁养一匹。免一半田租。

    此后备代皇帝,因经济情况而各有改变,总之一句话,劳民伤财。

    南方不产马,改征银。北方的产马地,除西北草场外,顺天,山东,河南是主产区。而山东的马,多集中于济南、衷州、东昌一带。到了正德年间,老百姓对马极感头痛,马料难求,宁可罚银也不愿养马,甚至弄死小驹,赔报了事。须有大牧场的人,方养得起马。

    穷则变,变则通,军队不能缺少马,只好派员至各处买马。前年,颁下纳马例十二条。今年初,拨下太仆银(太仆寺——管理马政机关之一)一万五千两,在山东,辽东,河南,凤阳,保定五地买马。目下的马价,是上马十两,中马五两。但市价却有高有低,早晚时价不同。

    山东拨到买马银两三千,但却要责令地方官买马六百匹,而且要上马。因此,地方官自己不会掏自己的腰包,羊毛出在羊身上,在百姓小民头上打主意,按户丁征很,由各地的马贩子至各地购马。

    灰埠附近共有两处草场(即官牧地),属平度州。有三处熟地(民牧地)。三处熟地有两处是张五爷的产业,另一处是镇西农户公有的牧地,位于镇西南三里左右。草场则相距二十余里,在张五爷的牧场南端,张五爷的马料,大多数来自草场,这是说,他敢派人盗取草场的牧李玉自称是马贩子,这是他经过多方调查而决定的行业,事先已有周详准备,可说是有备而来,经过上一次紫沙洲的失败,这一次不能再错了,再错便可能赔上老命啦!花了一年工夫,方得到贼首的下落,他无法与贼人斗力,必须以智取,如果斗智也棋差一着,哪还有什么指望?

    他先到镇西的牧马人家中探行情,由于他有一肚子马经,和满腹贩马的经验与门路,实在显出他是行家中名手,甚获马主的赏识,与那些马主们套上了交情。

    他的口气很大,说是要购百匹上驷至京师交差。价钱出得高,但唯一的条件是要留在牧地十天半月,以便察看马匹的健康情形。至于是否购买,须待察看完全后交易,交下十两定银,约期到来留驻察看动静。

    回到客栈,他发觉落魄书生和怪老道已经回来了。

    当晚,仍是那几个人同房,只少了一个脚夫,这几个家伙为何不走?

    难道在小小的发埠镇有停留的必要?

    “难道真有人发现我,跟来查底细不成?”他惊然地想,暗怀戒心地留了神。

    这天晚间客人不多,客人也依例在大厅的膳堂内进食。落魄书生独自在东首占了一桌,两壶酒三五碟小酒菜,自斟自酌情然自得其乐。

    怪老道则在西端,与另五名食客同桌,各自进食。

    李玉在宙角入座,这一桌已有三名食客,都是衣着褴楼的人,看光景像是脚夫,其中之一年约三十左右,五官端正,但眉梢眼角似隐重忧,叫了两碟酱菜,啃着难以咽的窝窝头,似乎不急于填饱肚子,不住停下来格头叹息。

    李玉一眼便看出这人心事重重,而且有难言之隐,显然有了困难。

    他叫来了两味菜,切了一大盘大饼,先填肚皮再说。

    膳堂中闹哄哄,食客们的粗豪嗓音似乎互比高低,比肩而坐的人如不大声说话,对方便不易听清。

    “老兄,你怎么老是唉声叹气?八成遇上了困难,不错吧?”他向那人善意地搭讪。

    那人惊觉地瞥了他一眼,不加理会,而且本能地向外挪了挪坐位。

    “在下姓吴名用,京师来,贩马,来了两天。”他为免对方生疑,先表明身份。

    “我………我不认识你。

    “老兄,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出门靠朋友,谁没有困难的时候?你如果信得过我,或许在下能替你解决困难,至少也有个人商量,对不又才了”

    恰好有一位店伙经过身旁,那人更是害怕,向店伙招手,放下一百文制钱,急急离座仓惶而走。

    接近堂口,蓦然外面闯入两个青衣人。第二名青衣人与那人擦肩而过,突然扭头转身,高叫道:“喂!慢走。”

    那人不知是叫他,仍然向外走。

    青衣人突然跟上,伸手搭住那人的肩膀向后扳,不说他叫:“怎么?

    你耳聋了吗?”

    那人吃了一惊,惶然踉跄止步,被扳得向后转,吃惊地问:“你……

    你这位仁兄……”

    “我叫你慢走,你敢充耳不闻?”青衣人冷笑着问。

    “小可不知有人叫唤,小可并无熟人,因此……”

    “因此你就故意不听?”

    堂口起了冲突,食客们逐渐安静下来了,全讶然向双方注视。

    “小可确是不知仁兄叫唤,决无故意不听的意思。”

    那人一再陪小心低声下气回答,两个青衣人发不起火来。青衣人收回搭肩的手,不住打量对方。

    “我记起来了。”青衣人桎眼放光地抢着叫。

    “小可……”

    “你是去年岁抄经过本镇的人。”

    那人脸色大变,强自镇定地说:“小可从未经过贵地,这次至登州投亲,途经……”

    “你姓高,叫高诚,是吧?那次你带了一妻一妹,乘车经过本镇,在对街致远客栈投宿,作威作福侮辱店伙,被咱们的人剥光衣裤赶出镇外。我没记错吧?”青衣人狞恶地说。

    “小可……”

    “你就是高诚。”

    “我……”

    “好小子,你居然敢再来?真该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认命啦!好小子!”青衣人怪叫,“啪啪”两声绘了那人两记阴阳耳光,下手甚重。

    两个青衣人出手接高诚,那服盛气凌人的气焰,委实令人看不下去。怪的是所有的食客和店伙,皆视若无睹,没人敢出面排解。

    高城被两耳光打得乌天黑地,几乎被击倒,狂乱地伸手乱抓,一面狂叫:“你……你怎么行行……凶打人?你……”

    话未完,另一名青衣一把逮住他的右手一带一振,“咯”一声响,拉脱了他的肩关节,擒住冷笑道:“好小子,你既然不想活,咱们成全你就是,带你去见阎王。”

    “哎……唷……”高诚杀猪般狂叫,浑身痛得发抖,脸色铁青,冷汗直流,在青衣人的擒制下,毫无反抗之力。

    李玉到底年轻气盛,而且天生侠骨,眼见不平顿忘利害,猛地推碗而起。

    蓦地,邻桌伸来一只大手,神奇地按在他的有膝上,他感到有半身一麻,腰无法挺直,颓然坐倒。耳中,清晰地听到有人用京师口音向他说话:“纵井救人,智者不为。”

    他骇然一震,本能地想:“传音入密之术,此地有登峰造极的内家高手。”他定神看去,膝上的大手已收回去了。手的主人是个脸色干枯,满身有风尘之色的古稀老人,看穿着,像是一个无依无靠的老脚夫。老脚夫正埋头进食,若无其事,神色毫无异处,怎样看也不像是个身怀绝技的高人名宿。

    “灰埠驿卧虎藏龙。”他懔然地自语。

    他自语的声音低得不可再低,但居然被对方听到了,同样神奇的声音再次人耳:“不如说龙蛇混杂,风雨欲来。”

    “难道老伯见死不救,袖手旁观不成?”他仍用极低的声音哺哺地问。

    “天网恢恢,报应至速,你不用担心。”

    “老伯……”

    “他死不了,受些苦自然难免,但对他来说,受点伤是值得的。”

    他心中一宽,不再过问。两个青衣人已押着高诚走了,膳堂恢复嘈杂旧观。他已经发现柜台前的三名店伙,始终以凌厉冷静的目光,监视着所有的食客,留神食客们的反应。他想:“我已经站起来了,不知他们是否已经对我生疑?我得提高警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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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计入魔窟

    老脚夫已经食罢,会过帐蹒跚地走了。

    村镇的酒店食堂客栈,设备皆相当简陋。

    悦来客栈是张五爷所开设,张五爷财势雄霸一方,素称大手笔,但地非通都大邑,设备仍然不够气派,没有供住客活动的厅堂,膳堂便是旅客活动的中心。

    食客们食罢,泡上一杯茶,便可交际或谈生意突聊天,并不急于离开。

    近柜台的一桌有六名行商打扮的食客。

    其中一人带了六七分酒意,向店伙叫道:“店家,听说从青州来了几个卖唱的,何不请他们到贵店来赚几文,让咱们散散心,可好?”

    倚在柜台旁的一名店伙咧嘴一笑,说:“不错,来了几个卖唱的,客官要听曲散心?”

    “凑合几文,相信大家不至于反对。”

    食客信口答。

    “他们可不是上茶楼酒馆卖唱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给他他会不唱?”

    “行有行规。有钱他们也不能自贬身价。客官如果想听,可在小店多住三两天。”

    “为什么?”

    “敝镇的张五爷,过两天是四十晋一华诞,在镇南七真观建有寿堂,届时百艺杂陈,与宾客同乐。诸位如果多住三五天,必定大饱眼耳之福。”

    “咦!寿堂怎能建在观中?难道张五爷的大厅小得建不了寿堂不成?”

    “五爷府中有寿堂,但闲杂人等是不准随便出入的。”

    “哦!可惜,咱们生意人不能久留。”

    “错过机会,未免可惜。”

    店伙微笑着答。

    李玉不再逗留,膳罢会帐走了。

    他对七真观颇感兴趣,存下私往一探的念头。

    在山东,七真观可说大名鼎鼎,各地几乎皆有,建座七真观凑热闹,而以登州府城南的七真观最为著名。

    七真的第一真是重阳子王嘉。他是陕西人,金朗大定韧年东游海上,栖息登州城南的修真观。

    收了六名弟子。六名弟子是马丹阳夫妇、长春真人邱处机、王玉阳、郝广陵、谭处端,因此号称为七真。

    六弟子中,长春真人天下闻名,出入大漠。

    足迹远及欧亚异域。

    随元朝的大军纵横八极,神迹惊天动地。

    直至本朝中叶,民间仍流传着邱真人西游的神怪故事,传说愈来愈神迹近荒诞不经。

    目下,京师西便门外的长春宫虽已改名为白云观,但长春派已在山东生根,每年真人的圣诞,长春派的弟子仍然在白云观的大殿挂起长春宫的大匾。

    马丹阳的弟子任凤子,比乃师的仙术似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仙逝于莱阳的游仙观,但百年后仍有人在京师看到他。

    据传说,早年造反的妖妇康赛儿,是他的徒仙辈云云。

    但可疑的是,唐赛儿学佛而不是学仙。

    再说,长春真人的侄孙辈,还不至于滥得收一个寡妇做门人。

    真人的大弟子尹阳和,订下的门规严得不可再严,谁敢胡作非为?

    灰埠的七真观,是张五爷独资经建。

    规模并不大,但属于五爷的产业内,形同家庙,已算是相当雄伟巍峨的建筑了。

    平时,七真观是不开放的,里面有十来名老道在内修真,现内的一切,外人皆不知其详,更摸不清底细。

    五爷在四十晋一诞辰开放让外人参观,这是十分稀罕的事。

    次日一早,张府戒备森严,张灯结彩极事铺张。

    从各地赶来替五爷拜寿的人不绝于途,登、莱、青三府的官吏。

    也派来了祝寿代表,可知五爷的交游是如何广阔了。

    镇中开始清查可疑分子,由平度州派来的巡检主持,张府的打手护院协同办事。

    除了两家客栈之外,任何人家皆不许收容外客,即使是至亲好友光临,也必须送往客栈投宿,令出如山,雷厉风行。

    李玉。早便看出紧张的形势,忖道:“今天该是暖寿的一晚,寿辰的前夕已经如此紧张。明天必定更为麻烦,今天我得规规矩矩,以免对方生疑才是。”

    已牌左右,他正在房中出神,一名店伙入室含笑招呼道:“吴爷,外面有人请见,请至大厅一行。”

    “是什么人?”他迟疑地问,心中一跳。

    “镇西的侯五。”

    他心中一宽,原来是马主之一,大概是谈买卖来了。他说声有劳,立即随店伙外出。到了大厅,不由一怔。一张八仙桌前不但有候五在,而且多了一位师爷打扮的短小精悍中年人,有一双锐利无比的怪眼。

    之外尚有六名腰带上插了匕首的青衣大汉,共有八人之多。

    侯五是一个朴实的人,堆下笑站起点头招呼,说:“吴爷,早。”

    “五哥,有事么?”李玉含笑上前,警觉地问。

    七个家伙的怪眼,全部饱含敌意地向他打量。

    侯五不住搓手,迟迟地说:“本来,午间小可该来迎接吴爷到牧场小住的,只是,这几天恐怕不便,只好前来请吴爷在客栈委屈三天,大后天午间,再来请吴爷动身到牧场小住。”

    李玉略一沉吟,苦笑道:“五哥,兄弟已经拾掇好了,这一来……”

    “事非得已,吴爷千万包涵些儿。”侯五强笑着说。

    “五哥,生意人怎能久留?多留一天,便多一天开销哪!三天……”

    贵牧场只有五十六匹可售的马,与兄弟欲购之数相差一半,兄弟还要到别的地方收购呢!”

    “吴爷,不瞒你说,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如果吴爷不能等,小可也不敢勉强,这笔买卖恐怕只好搁下了。”

    “也好。”李玉无奈地说,又道:“那么,咱们下次再谈,兄弟先到登州走一趟,如果贵牧场确有不便,兄弟也不好勉强。生意不成仁义在,兄弟的定银,五哥清交还好了,兄弟午后便动身走一趟登州。”

    “这个……”

    师爷打扮的中年人推椅而起,摇手阻止候五发话,向李玉淡淡一笑,说:“阁下,你到底需要多少牲口?

    李玉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在下这一趟需要的不是牲口,而是马匹。”

    “好,就算是马匹好了。你要多少匹?”

    “这一趟要一百匹,两百匹也不嫌多。”

    师爷冷冷地瞪着他,久久方冷笑道:“阁下,你并不是买马来的。”

    李玉早有打算,脸色一沉,傲然地说:“京师镇边牧场与太仆寺每年交易两次,每次皆在三千匹以上。赶场主派至各地买马的人,居然被人看成不是买马的骗子,恐怕是太阳从西山升起来了,邪门!”

    师爷脸色一变,哼了一声问:“你是镇边牧场的人?”

    “山东道上,敝牧场派了三位总管,一走兖州,一走定登、莱,一走沂州。区区在下就是走登荣的吴总管。”

    “这条路你走过多少次了?”

    “第一次光临贵地,但并非人地生疏。”

    “你为何不到姆砾岛买马,却在敝地这种穷乡收购?”

    李玉哈哈大笑,笑完说:“阁下说的是外行话,请教高名上姓,出面干涉有何用意?”

    “区区崔如峰。你说,在下怎见得是外行?”

    “登州的姆砾岛,在本朝初年确是直属大仆寺的养马场之一,但那儿水草变质,已经荒废了数十年,阁下叫区区前往买马,岂不是开玩笑?

    再说,即使草场仍在,烙了印的官马,草场也卖,镇边牧场虽有廷臣撑腰,也不敢买,你的话算不算外行?”

    “你……”

    “如果草场有马卖,在下为何不到平度州草场,而来贵处的熟地零星收购?难道在下疯了不成?”

    “你知道敝地有多少熟地?”

    “有三处。”

    “阁下该知道哪一处地有马出售了。”

    “当然。”

    “但阁下并未到过另两处熟地。”

    李玉嘿嘿一笑,说:“老兄,张五爷的生意难做。俗语说:生意人千做万做,赔本生意不做,太仆寺收购马匹,官价是三龄上驷十两纹银,外加由顺天府津贴草料银二两。在贵地交货是每匹八两,算上沿途草料与损耗等等费用,每匹总价已接近十两,甚至十两出头,敝牧场只赚一两二千文左右。而张五爷的马,众所周知每匹索价十两以上,难道敝牧场甘愿赔老本,让弟兄们喝西北风不成?”

    崔如峰嘿嘿一笑,阴森森地说:“咱们缓谈马价……”

    “不谈马价,便没有可谈的了。民间用马不多,张五爷认为奇货可居,不想出手,那就养着好了。人老珠黄不值钱,马齿稍长还不是一样!”

    “咱们先谈谈阁下。你一个人能赶得了一百匹马?”

    “在下的伙计在济南府待命,半月内可以赶来,如不能成交,他们便不来了。”

    “阁下亦鹋褴褛,马贩子自己没有坐骑,住的是客栈统铺,身上没带金银。阁下,你骗谁?”

    李玉仰天狂笑,笑完说:“山东地面不靖,在下这般打扮,极为安全。

    阁下认为区区是个穷鬼吗?”说完开始从怀中往外掏,共有六叠京师常厚银楼订造的金叶子,上面更摆满了五张享誉两京的京华钱庄银票。

    每票的面额是凭票即付纹银百两的高额庄票。

    一两黄金可兑银四两,银一两兑钱千文。本来,民间禁用金银,但大明宝钞已经成为仅可作纳税抽分之用,而所出的制钱愈来愈薄愈小,通货膨胀,钱和钞几乎成了废物。目下朝廷所发的官俸。是钱一银九。

    因此,无形中金银已成为通货了。目前钱与银的比值是三分之一,三千文方兑银一两。北钱一千五百文兑一两,南钱甚至已贬至银一两兑钱四千文以上,而且有些地方根本不用南钱,南钱薄劣,私铸钱更是无人收受,钱法大乱,禁不胜禁。唯一可通行而且兑换率相抵的钱、是洪武二十年所发行的洪武钱,一斤铜铸小钱六十文,份量足而美观,天下通行。

    他向崔如蜂嘿嘿一笑,傲然地问:“阁下,你有马卖吗?寸金为斤,阁下看看这些金子和五百两庄票。能买多少匹好马?你说好。”

    崔如峰两眼发直。接着发射出贪婪阴森的光芒,沉声问:“你说每匹上驹,出价纹银八两?”

    “不错。”李玉傲然地说。

    “你要多少匹?”

    “一百至两百,多了在下的伙计照顾不来。”

    “一句话,卖给你两百匹。”

    “在下须看货色。”

    “随我来!”

    李玉心中暗笑,收起针盒瑞人怀中间:“崔兄有牧场吗?”

    “在下是五爷的牧场总管。”崔如峰拍着胸膛傲然地说。

    “哦!原来是崔总管,失敬了。但是……但不知总管是不是作得主。”

    “在下自然作得了主,先带你到牧场看看驹群,再带你去见敝东主。““好,崔总管请。侯五哥……”

    “别管候五的事,他的马不卖了。侯五,你走。”

    侯五的脸色铁青,但不敢回话,仓惶出店而去。

    李玉在崔如峰和六名青衣大汉的扶持下,出店扑奔镇东。

    要到张五爷的牧场,该走镇南而非镇东。李玉心中雪亮,心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假金假庄票,竟能令这位牧场总管动了贪念。

    看来,张五爷驭下并不严,养了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他们刚离开客栈五六座店面,镇西来的八名行商打扮的人,踏入了客栈的大门,直趋膳堂落坐,一名行商直着嗓子向前来张罗的店伙伙计,替咱们来十斤好酒,五六味下酒菜,然后替咱们弄一间上房奇qisucom书,要在贵店歇脚。也许得过夜呢。”

    八名行商各带了一个大包裹,年纪约在二十出头至四十上下。其中一人,赫然就是云骑尉岳琳。

    岳琳风尘仆仆,将大包裹搁在脚旁。在条凳上落坐。用衣袖拭掉脸上的尘埃,接口道:“是否过夜还不一定,请伙计先替咱们留房间。”

    店伙一面应喏,一面用目光在各人的大包裹上打量,奉上茶,亮开大嗓门向后面的厨下大声吩咐备酒菜。

    酒菜送上,坐在上首的中年行商遗走店伙,不许店伙在附近打扰。

    酒至半酣,他向岳琳低声说:“岳兄与李、赵两兄如不急于赶路,何不在此小留一两天?”

    岳琳喝了半杯酒,低声笑问:“孙兄是不是想要咱们助一臂之力?”

    孙兄含笑点头道:”兄弟确有此意,五个人办这件重大案件,兄弟确感吃力。如能获得三侠鼎力相助,感激不尽。至于岳兄要追缉的人,虽说已查出线索,证实他已从京师潜赴山东,但山东偌大的地面,一个人何处不可藏身?这不是短期间便可查获的事,急也不在一时,反正岳兄已先期派人在各地任眼线,耽搁三两天并不碍事。再说,此地既然有不法之徒暗中聚集滋事,或许岳兄所要的人也混迹其中哩!”

    “兄弟所要追缉的人,诡异莫测,神通广大。他所要做的事,极为难测,但可断言的是,他不会与那些主霸散匪交往或寻仇,在此地逗留,是无法获得线索的。”

    “依兄弟推测,张五固然在灰埠无法无天,但决不是土霸散匪。据兄弟在各地所获的消息,他在七真观建了复空秘道,牧场中养马千匹,借寿辰大会党羽,结交三府官吏,横任不法,显然有不轨之谋,潜势力深布东海各府州。岳兄所找的人,极可能混迹其间,三位以为然否?”

    坐在下首的一位中年人接口道:“据兄弟所获手下所呈报的消息,证实艾文慈已孤身进入山东地境,他的行踪从东昌入境。兄弟的手下半月前在济南发现一个相貌相符的人,但被他扔脱了钉梢的眼线,从此失踪。接着是接获宁海州传来的消息,大昆仑山逃贼百毒元君藏身处的长春洞附近,曾发现一个相貌与艾照相同的人出没。百毒元君是二十八宿之一,艾贼前往投奔贼老道极有可能,因此岳兄必须赶往大昆仑山追缉,不能久耽。”

    岳琳也接口道:“其实,对付一个土霸和百十名痞棍,孙兄何所得哉?兄弟留此……”

    “岳兄,请多等一天,如何?今晚咱们乘他们寿期聚会,一举擒捕首恶,岳兄能否相助一二?”孙兄满怀希冀地问。

    “好吧,兄弟与李、赵两兄耽搁一宵便了。孙兄的事,兄弟自不能袖手旁观。”岳琳慨然地说。

    孙兄赶忙道谢,八个人开怀畅饮,不再提公事。

    李玉跟着崔如峰出了镇东,沿一条向东南行的小径急走,不久便到了一座阴森森的古松林,小径一分为二。崔如峰领先而行,走上了左面的小径。

    李玉突然止步,叫道:“崔总管,张五爷的牧场不是在南面吗?”

    “不错。”崔如峰止步转身信口答。

    “但总管所走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不错。”

    “但方向分明是东北。”

    崔如峰阴森森地一笑,说:“既然阁下怀疑,咱们不走了。”

    “不走了?总管之意……”

    “阁下先交马价。”

    “笑话!你老兄……”

    “在本镇做买卖,依例须先交银后看货。”

    “天下间没有这种规矩。”李玉不悦地说。

    “山东灰埠就有这种规矩,阁下不知,证明你阁下没见过世面,少见多怪。废话少说,把金匣子掏出来。”

    “哈哈!”李玉大笑,笑完说:“你老兄把吴某看成什么人了?”

    “交出金匣。”崔如峰沉叱,露出了狰狞面目。

    李玉警觉地向侧迟,冷冷地问:“阁下真是张五爷的牧场总管?”

    “不错。”崔如峰傲然地答。

    “不是拦路打劫的强盗?”

    崔如峰大怒,向六名青衣大汉渴道:“把他放倒,快。”

    两名青衣大汉应声扑上,四条铁胳膊左右伸到,人如狂风,声势汹汹。

    李玉早有准备。向左一闪。对付左面的人。双手一崩,架开了抓来的双手,起脚凶狠地挑出捷逾电光石火,“噗”一声响,靴尖挑在左面大汉的小腹上。

    “哎……”大汉狂叫一声,仰面飞跃文外。

    李玉人如疯虎,迅速转身接住右面的大汉。大汉跟踪一拳捣出,反应不谓不快。可是仍比李玉慢得多。李玉伸手一抄,搭住了大汉的大拳头,一记“带马归槽”,左掌如开山巨斧,“噗”一声劈在大汉的后颈枕骨。

    “嗯……”大汉闷声叫,向下爬,“砰”一声跌他个狗吃屎,起不来了。

    一照面间,两名大汉先后倒地,快得令人目眩。

    同一瞬间,第三名大汉已以泰山压卵的声势,扑去李玉的身后,掌临天灵盖,力道发如山洪潜劲及体。

    李玉如同脑后长了眼睛,稍向左闪。“噗”一声响,大汉一掌走偏,落在李玉的右肩上。李玉浑如未觉,甚至连眼皮也未眨动一下,疾退半步,有肘后撞。“噗”一声闷响,正中大汉的有胸。

    “嗯……”大汉闷叫着向后握退,“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厉声呻吟着在地下滚动。

    第三名大汉刚被撞中,李玉已扑向右面的第四名大汉。大汉刚拔出匕首,向前踏出一步,李玉人影已到,便不假思索地一匕扎出,并发出一声大喝:“着!”

    李玉左掌来一记“划地为牢”,削中大汉的右腕,匕首外荡,他乘势切入,右拳指出“霸王敬酒”,“砰”一声击中大汉的下颔。

    大汉感到手腕如被虎劈,整条膀子发麻,匕首脱手而飞,接着铁拳中颔。只觉眼前星斗满天,巨大的撞击力把他的身躯打得向后仰退。

    第五名大汉又抢到了李玉身后,匕首刺向李玉的后心。

    李玉不理会身后的人,俯身向前,一把抓住了第四名仰身后跌的大汉一条右腿,大喝一声,扭身抡起大汉的身躯,向后猛扫。

    “砰”一声大震,两名大汉的身躯凶猛地相撞,从后面递出匕首的大汉,被扫倒在丈外。匕首反倒刺入第四名大汉的左肩。

    李玉并未松手,乘势将第四名大汉向拔匕首扑来的崔如峰砸去,并大喝道:“老兄,接人!”

    崔如峰怎敢接人?大汉鬼叫连天地凌空砸到,力道奇重,怎接得住?吓得脸色大变,向在急闪,眼看人影扑到,本能地大喝一声一匕扎出。

    这一闪,正在李玉计算之中,恰好这时抢到,人向下一扑,躲过扎来的匕首,手触地脚已扫出,“噗”一声扫中崔如降踏出的右腿。

    “哎呀!”崔如峰狂叫,扭身便倒。

    刚近身的第六名大汉吓了个胆裂魂飞,握住匕首扭头撒腿狂奔,像是受惊的鹿,逃出松林没命地飞奔而去。李玉赶上一步,再次一脚踢出,“噗”一声踢中崔如峰的右手肘,崔如峰的匕首抛出三丈外去了。

    “起来,老兄。”李玉站在一分点手叫。

    崔如峰魄落魂飞,刚站起,双颊便挨了两拳,力道出奇地沉重,只打得他眼前发黑,大牙脱落,口中鲜血外溢,双手本能地护住头面踉跄后退,一面含糊地狂叫:“住……住手!住……”

    李玉用拳头作为答复,“砰砰砰”一连三记重拳,拳拳落实,全在对方的胸腹间开花,势如狂风暴雨。

    “蓬”一声大震,崔如峰跌了个仰面朝天,“哎唷唷”不住狂叫,最后狂乱地叫:“饶命!饶……命!在……在下认栽……”

    “认栽便算了不成?”李玉站在一旁冷冷地问。

    先前倒地的五名大汉中,有一名已逃出十丈外。另一名伤势稍重的大汉,正抓在树根下吃力地站起。

    崔如峰已没有后援,没有人再帮助他了,绝望地呻吟着说:“我……

    我给你陪……陪不是,我……”

    “如果在下落在你老兄手中,向你陪不是后果如何?”李玉阴森森地问。

    “这……这……”

    “老兄,你为何计算在下?”

    “在……在下不……不该见……见财起……意。”

    “你老兄真是张五爷的牧场总管?”

    “是……是的。”

    “那好办……”

    “我愿将马匹减……减价卖给你。”崔如峰抢着说。

    李玉冷笑一声,不再多说,擒住崔如峰的手,解对方的腰带将人熟练地捆上,抗上肩,冷笑道:“张五爷只买马,没听说过他卖马。你老兄油蒙了心,居然在吴某面前弄鬼,岂不是瞎了你的狗眼?官司你打定,老兄。”

    “你……你要将我送……送官?”催如峰屏息着问。

    “见财起义,谋财害命,罪名如何?”

    崔如峰心中暗喜,送官等于是放他一条活路,附近三府的官吏,大都与张五爷有交情,张五爷的总管犯了案,谁不买张五爷的账?他心中狂喜,接着问:“你……你要将我送交哪一处衙……衙门?”

    “你反正认命,不必多问,届时自知。”

    崔如峰被打得内腑已经受损,再经走动时的震动,李玉的肩头顶在地的肚腹上,哪还会好受呢?只痛得他浑身发虚,冷汗遍体,脑门发炸,昏昏沉沉,不知人间何世。

    不知经过多久,他感到浑身一震,身躯落地。神志逐渐清明。第。

    眼他看到了上面雄伟的三座大门,第二眼便看到石阶两侧的七对小看门石狮。他感到魂飞天外,脑门“嗡嗡”发响,情不自禁地狂叫:“你……

    你为何不……不将我送……送官?”

    这儿是张五爷的府第,大厅中张灯结彩,厅外摆设了六座精巧的寿山,寿堂金碧辉煌,整座宅院漾溢着喜气,阶上两廊有不少贺客活动,人声隐隐。四名青衣佩剑的警卫在阶上一字排开,监视并辨别前来致贺的客人。所有宾客的目光,全讶然注视着光临的不速之客。

    李玉将崔如峰放倒在阶下,大踏步升阶。

    四名警卫有两名降阶相迎,其中之一按剑把喝问:“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李玉在第三级石阶止步,抱拳行礼道:“小可姓吴,名用,京师镇边牧场……”

    “咱们认识你。”警卫抢着说,冷笑一声又道:“你是前来买马的总管。”

    “在下深感荣幸。”

    “你明知家主人今天是暖寿吉庆之期,竟敢捆一个人上门生事?”警卫厉声问。

    李玉不怕吓唬,从容地说:“不是在下不知忌讳,而是有关五爷声誉的大事,因此不得不趋府请示一二。”

    “到底是怎么回事?”另一名警卫大声问。

    “在下已在贵地停留三日,本来与镇南的侯五哥说好了,买他的健马五十六匹,言明半月后在下的赶马师父到达时成交。没想到今早候五哥带了这位仁兄与六名带匕首的大汉,前来客栈诸多盘问,自认是五爷的牧场总管崔如峰,慨然答应卖给在下良驹二百匹,带在下至镇东松林,见财起义下手劫在在下的金匣,被在下擒住。五爷府上如果真有这位总管,那么,在下请五爷主持公道。如果这人是浪人痞棍,借名讹骗抢劫故意损毁五爷的名誉声望,在下将人交与五爷治罪。”

    厅内大踏步出来了一个华服中年人,气昂昂地下阶,一把提起崔如峰,“啪啪”两声就是两耳光,怒吼道:“崔如峰,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在五爷的寿涎吉日为非作歹。说,这人的话是否属实?说!”

    崔如峰明知赖不掉,只好硬着头皮说:“大管家,小的只想和他开开玩笑而已,谁知他……”

    大管家拉断捆手的腰带,一脚端在崔如峰的后臀上,把崔如峰踹得爬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