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微微抬起头来, 眼泪已经憋了回去。
“你有过被抛弃吗…所有人都不要你…你有过吗？”
白时彦有点怔住。
他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被抛弃的，也一直以来在抛弃别人。
“我不知道你怎么定义这个抛弃，但你应该知道我的情况。有时候你所以为的抛弃或许不是抛弃, 而真正被抛弃了的话, 你也不需要那个抛弃你的。”
“我觉得你活得有点累。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为谁而活，但我要是你的话，不会去在意这么多，毕竟这世上这么多人，我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满意。要是有人要抛弃你, 你就让人家从来没有拥有过你就好了。”
祁衍愣在那里。电视屏幕发出的光照在床上那人的侧脸。
他明明才是个孩子，明明也就只有19岁, 明明是被父母抛弃，明明被孤身一人丢在这里，可他凭什么好像就一点也不在意？凭什么好像就不爱任何人的样子？
“对不起, 是我失礼了, 你睡吧。”
白时彦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祁衍推门出去的背影, 他好像没有说错什么吧？
祁衍最近因为要时刻观察迟池, 已经是住在了医院旁边的小区。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 并没有开灯，就这么蹲在墙角。
一直以来她都是坚强独立的样子，没有人能看到她的悲伤和懦弱也没有人了解她背后看似完美的家庭。但今天，她真的失态了。
祁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只是被那个所谓的父亲痛骂了一顿，说她没有勾搭上江令，是无能的人，出来以后就觉得很委屈。
她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明明已经做得足够好，足够优秀，可对于那个父亲来说，自己还是一个没用的人，只因为没有搭上江家。
祁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去迟池那里。她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最起码，她好像会去倾诉，虽然是对着一个19岁的孩子。
白时彦在医院待了整整半个月。
这个半个月里，祁衍每天都变着法给他做饭做菜，态度也好了很多。
白时彦原本是该享受的，但他一看到祁衍那种略带娇羞的小眼神就忍不住发寒。他有种要招桃花的感觉。
江令还是很忙。就算是个副主任医师，可很多手术他都亲力亲为，就算没有亲自上阵，也是要去指导别人。
白时彦偶尔也会守在手术室门口等他，给他送点什么吃的喝的。虽然他知道江令不稀罕这些，但好歹要为了让数据降下来而尝试尝试。
白时彦从住院到手术，再到恢复的这段时间，数据变成了98，之后再没动过。
眼看着就要出院，白时彦虽然搞到了江令的电话号码，但毕竟在外面，江令又忙，是很难见面的。
江令来的时候，带了一束棉花。
“恭喜出院。”
白时彦接过来，看了看，还好不是俗气的其他花。
“谢谢江医生。”
江令看得出来他有些闷，倒不像他平日里那样开朗。
“不高兴？”
“没有，就是想到要走了，以后见不到江医生了。”
江令一愣，脸色有点红，忍不住干咳两声。
“也不是见不到。以后每周你还要来复查。”
“就算复查又不是每天都能见到。”
江令其实是有点雀跃的，但面色上只是红了点，其他的倒没有表现。
白时彦抬头去看他，他脑袋上的数据竟然变成了95。
不是吧，江令喜欢听这种话？
白时彦刚准备开口，外头就进来人了。
“江老师，您也在啊。”
江令冷了脸，淡淡点头。
“你们说，我先走了。”
“迟池，记得复查。”
白时彦坐床上眼睁睁看着江令往外走，已经在心里把祁衍给千刀万剐了。
祁衍可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从背后怯怯地拿出一束薰衣草。
白时彦一看到那束花就头疼。以前他就对这种味道不爽，每次闻到都想吐。
强力忍下想吐的感觉，却白了一张脸。
“迟池，恭喜出院。”
“这段时间，是我陪你，也是你陪我，我很谢谢你。”
“还有，期待下一次见面。”
白时彦想捂住鼻子又不好意思，只能硬撑着开口。
“谢谢祁衍姐，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要是想吃我做的菜了，可以打给我。”
白时彦点了点头。
其实白时彦以前一直以为，出院的话，一个人是很丢人的。但真正到了这一天却不觉得丢人，只觉得悲凉。
虽然祁衍和其他护士都送他到医院门口，但之后的路却还是要他一个人走。
“大家不要送了，回去吧，周末我就来复查了！”
祁衍的眼睛已经红了，她舍不得他走。
可她又想他走，只有离开医院，才是建康完整的。
白时彦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
不是在看祁衍，而是在找江令。
果然还是没来啊。
白时彦走出了医院很远，直到站在楼上的江令再也看不到，他才转过身去。
转身的那一刻，江令觉得有些微妙。
心里突然有点空荡，像是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却没办法找回来。
原主目前还在首都传媒大学新闻系就读，不过因为手术的事，他已经休学一个学期了。
白时彦跟着记忆回到那个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房子。
果然，里面值钱的东西都被卖了，不过还好，那家人好歹给原主留了个房子。
白时彦坐在一点人气都没有的房子里，觉得有点悲凉。
原主真的是很悲哀的一个人啊，所以死了也好，至少不用知道那么多真相，保持着对世界和社会忠诚的爱意离开。
白时彦花了两个小时把整间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又把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给拿出来。
看到那张□□时，白时彦有点发愣。
手机响了，是江令的信息。
“卡里有两万，是属于你的钱，好好生活，好好吃饭。”
白时彦看着碎得差不多了的屏幕上属于江令的短信，眼眶有点发胀。
他当然知道原主养父养母不过是丢了十万块钱下来。数目虽说不小，但根本不足以在那样的医院里支撑大半个月。先不说两次手术，单单一个病房，一天都得不少钱去，更可况他的药还是上好的药，不欠医院的钱已经很不容易，怎么会还剩下这么多钱。
“渣渣，这钱我该怎么办？”
系统：“系统建议你可以留着，以后有机会再还。”
白时彦看着那张卡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重重的。
江令这人，明明是不会有闲工夫去怜悯旁的人，现在却能这样做，白时彦觉得这个任务还是很好完成的。
一个人在小屋子里捱了一周，白时彦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复查的日子给盼到了。
一大早的，白时彦就接到祁衍的电话，说是要来接他。白时彦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连连推拒，不肯说出自己地址。也好险是祁衍不知道地址，不然的话，白时彦觉得自己这一周都不会有安宁日子。
就是这样，祁衍这一周的早晚两条短信那可是一个不落，白时彦总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到医院的时候，江令刚刚做完一个手术。白时彦是亲自去手术室门口等他的。
“江令！”
在这个医院里，从没有人会这样直呼他的名字。一是忌惮他的做派，二是敬仰他的医术。所以他不用猜就知道这样叫自己的人是谁。
“来了。”
“嗯。你又做了这么久手术？可惜这次我没带面包。”
江令想笑，可有些累，连笑都是奢侈。
“你去换衣服，我一会来给你检查。”
白时彦点点头，蹦跶着跑去了病房。
因为要防止病变和扩张，所以检查要做足一整套。
白时彦从那个不知道做什么的仪器里探出脑袋，江令就坐在电脑后面。
电脑遮住了他的脸，但从侧面能看出点冒出来的胡茬。
“江令，以后我就可以不叫你江医生了。”
“嗯。别说话。”
“江令，你说你为什么就什么手术都要自己做？你下头那么多人，一个信不过？”
“别说话。”
“我觉得你这样挺累的，你活着累吧，你手底下的人也出不了头，更累。我要是你，就不管这些小手术，像检查这样的事你也可以交给别人来做啊。”
江令的脸色有点难看，几个大步走到白时彦跟前。
白时彦躺在仪器上翻着眼去看脑袋前面的江令。
“结束了？”
白时彦早就趟得不舒服，一下子爬起来，硬是用脑袋把仪器撞出个大响声。
“啊！”
江令赶紧把他按下来，低下头去看他的前额，已经红了一大片。
“怎么这样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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