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珠玉在前

珠玉在前_分节阅读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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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氏无奈的笑了,“大郎啊。阿娘请你谅解凤孙。长子嫡孙,自小众星捧月一样长大。待到长大了,突然冒出个长兄来,变成次子了,搁谁心里都会不舒坦。”见玉成低头听的专心,又解释道:“他不是那小心眼儿的坏孩子,容不得人。他只是误会了,以为我儿是那贪慕富贵,认人为父母的小人。”

    玉成深以为然的点头,“我晓得,我不怪他。”自己可不是就是贪慕富贵吗?刘氏欣慰的吩咐家奴,“都准备好了就盛上来。”

    家奴盛上来一碗粥,熬了许久,烂烂的糯糯的。旁边摆了几样小菜,青翠的青翠,鹅黄的鹅黄,香气扑鼻。看得玉成又蠢蠢欲动起来。刘氏笑道:“多的很,你先吃着。再给凤孙送去。”

    玉成吸哩呼噜的喝完了两碗粥,意犹未尽。刘氏笑道:“可不敢再给你吃了,这一顿直比的过我们娘们一天的量了。”又哄道:“好孩子,将这粥给凤孙送过去。阿娘再弄点好吃的,给你宵夜。”

    玉成惧怕凤孙,可是又不忍心违背了刘氏的意思。只得勉勉强强的跟着家奴往凤孙住的听风院磨蹭。

    他有一个贴身的家奴,是仇家的家生子。也是姓仇,名就叫木儿。一路上劝着,”别说是小郎,就算是奴。奴的阿耶带回个孩子来说要同奴一起睡一起吃,奴还不乐意呢。奴房子里没什么物事,不过是碗分他一个。仇家庄可不一样。”木儿手在四周一通划拉,“这地儿大的老去了,”他凑近大郎,“从前都是小郎自己个的,如今,大半都是大郎您的了。”

    玉成斜了他一眼,快走了几步同他拉开距离“我只图一个好吃好喝,甚么大的地儿,我却是不放在眼里。”

    木儿愣了半晌,追上玉成,“小郎最容易哄了,一共就爱那几卷书,多了,就是喜欢城内荣宝斋的字画。”玉成站住了,他讨饭的时候瞧见过荣宝斋,那老板慈眉善目的,曾施舍过他。木儿见他有兴趣,又道:“明日我带您过去瞧瞧,买点东西送给小郎,他一准高兴。”玉成摸了摸腰间,为难起来。木儿嘿嘿笑着,“您跟娘子讨银子去,她一准高兴。”

    粥菜送到听风院门口,凤孙的贴身家奴名唤青墨的开了门,直说他家小郎累了歇息了。玉成看了看微微亮着灯的屋内,知晓凤孙不乐意见自己。只得交代了几句好生休息之类的话,遂带着人又回了刘氏。刘氏先是愁心不已,后听玉成说要买点礼物送给凤孙,果然高兴了。她叫人开箱子取了金银放在玉成的手里。悄悄嘱咐,什么样的东西凤孙喜欢,什么样的东西凤孙一见就烦。说着说着说起凤孙儿时的事儿来。凤孙小的时候,有一日看见街口有卖布兔子的,待到家人带他去买,却卖完了,遂嚎啕大哭。恰好厨房送来一筐活兔子,便抱了一只给他养。他欢喜的不得了。不料一日兔子跑出来了,被厨下逮住以为是哪里跑来的野兔子,炖成了汤。他一边哭一边叫人赶了那厨子出去。自此再也不养兔子了。

    玉成听得纳闷。那东西养着不就是吃的吗?好不冤枉的厨子。末了,刘氏叹了一口气,“那孩子啊,其实是个良善心软的好孩子。你是做兄长的,你哄他一哄,他过了这个劲儿也就好了。”

    第二日,仇寅听闻玉成要买字画。笑道:“你只管去,我差人告知那老儿一声,定然叫他拿了好东西出来予你。只是便宜凤孙了,哈哈。”

    荣宝斋老板却是认不出玉成了,见他模样俊美,打扮华贵,又得了仇寅的吩咐,以为贵客。请他上后堂坐了,端了茶水点心,又命家妓出来弹曲子。玉成只想快点找东西哄哄凤孙,催着老板赶紧将好东西拿出来。老板小心翼翼的摊开几幅字画,有的画了花鸟,有的是人物,有的是山水。另有一副画了时鲜的瓜果。老板慢条斯理引经据典的解释着,玉成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他一副一副的看过去,觉得那鸣叫的鸟儿远不如剥了皮放在火上烤时好看;那画上的人儿扭着腰,笑的装模作样;山山水水的,玉成更是看不出好来,索性直接跳过了,只盯着那时鲜的瓜果。老板见他看了许久,以为他中意这一副,遂笑道:“仇大郎好眼力,这一副乃是我朝姚梦甫的新作。有市无价。老朽这里也仅有这一副,却还是从姚县令哪里几经周折换来的。”

    玉成指着那画,“这瓜果画的好,仔细瞧着颇像一只兔子。”他目光期期的看着老板,“老丈可知道哪里有卖兔子的?”

    玉成带着木儿在街上转悠,却是没有找到一家卖活兔子的。酒楼里面早起到是有几只活兔子,等玉成兴冲冲的跑到厨房,却是都已经被宰杀了。玉成有点沮丧。木儿安慰他,“大郎莫要太失望了,咱们再找找,定然能找到。”

    玉成笑道:“你说的对,可不就是找到了。”

    木儿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只见巷子尽头的破烂下什么一闪而过,“老鼠?”

    玉成“嘘”了一声,悄悄靠近了,慢慢的掀开那破木烂板,一个小小的脑袋钻了出来,一双眼睛乌溜溜看着二人。木儿惊喜,“是狸猫”。

    玉成抱起那个小家伙,放在怀里捋了几下,“走,回去洗干净了。”

    对于玉成要送一只小猫给凤孙的事,木儿持怀疑的态度。他一面给那小猫喂食一面道:“小郎会喜欢它吗?”据他记忆,凤孙可是分外爱干净的一个人。玉成将猫从他怀里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一个盒子里。“我也不知道,试试看吧。”随后敲了敲听风院的门。

    依旧是青墨开的门,见玉成送来了盒子,客气疏离的道了谢,态度倒是恭敬。玉成赔笑问候了一下凤孙可好,又吩咐道:“那礼物凤小郎若是不喜欢,只管差人送我房里去,万不可再扔了。”青墨脸上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鄙夷表情,依言应了。玉成走了几步还是放心,回头又吩咐了几句。青墨刺道:“大郎只管放心,就算是小郎让奴扔了,奴也定然会扔到大郎的房里。”玉成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所写的总是达不到我所想的。

    第6章 第 6 章

    玉成等了大半日也不见青墨来“扔”礼物,遂放了心。他往榻上一躺,望了一会儿天,又跳起来,“木儿,木儿,去厨房讨几块鱼头来。”

    玉成捧着鱼头到了听风院外,敲了半天的门,青墨才出来。脸色有点不对劲,玉成讨好的笑道:“这鱼头给那‘礼物’吃。”

    青墨头上青筋跳了几跳,捂着鼻子道:“大郎还是回吧,这鱼头腥膻,奴不敢拿进听风院。”

    玉成忙道:“若是这样,你将那猫抱出来,我喂好了,你再抱进去。”

    青墨回去了,又出来,玉成见他没有抱猫,忙问如何。青墨气鼓鼓的,“您把鱼头给奴,奴自带进去好了。”

    玉成却是把鱼头放下了,动手将鱼头上的肉都拆了下来,“我替你们小郎拆好了肉,这骨头回头就埋在树下做肥料。”玉成笑的诚心诚意,青墨也不好再拦他,只得蹲了下来,同他一起剥出了一小捧鱼肉来。

    一连几次,每次吃饭玉成总让人把吃剩的鸡骨头鱼头收拾了放他房里。刘氏询问,他才说了原由。刘氏乐的前仰后合,“那可是真吃猫食儿的主儿,凤孙哪里岂能养不起?”又拍蕊儿的手笑道:“我说你阿兄怎么突然要喝鱼汤,原来是房里养了个吃鱼的祖宗。”蕊儿萼儿都还是孩童心性,纷纷吵着要去看。刘氏将她们手一拉,“走,咱们都瞧瞧去。”

    凤孙住的听风院其实是个园中园。院门不大,可是进了门内,玉成就惊呆了。这一院子遍植树木,郁郁葱葱,一眼看不到头。院内一片花草都不种,树木中间偶尔冒出零星的野花野草,也被拔除的干干净净。

    凤孙正在书房练字,那猫就趴在他案头呼呼大睡。玉成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书卷,他张着嘴巴仰着头从上到下看过后,赞叹,“这些字要写多少时日才能写完。”刘氏笑道:“那个晓得。我看见字就头疼,也就凤孙看起来旁个都不顾了。”玉成看了一眼站在案边的凤孙,崇拜之心渐渐升腾。他竟读过这么多书,写了这么多的字。玉成汗颜的搓了搓手,我若是有他的百分之一,不,千万分之一的本事,也就知足了。

    两个女孩子抱着猫玩儿的开心。刘氏将玉成拉过来,“早你大兄便说要送你个礼物,原以为他不过去那家铺子买一份也就罢了。想不到竟是如此有心的。”她在那乖巧的猫咪头上摸了一把,“真是个可心儿的小玩意儿,为娘恨不得抱过去养着。”凤孙低着头,“有心了。”玉成的心中正升腾着对凤孙的崇拜之情,不成想被刘氏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听阿娘说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恰好碰见了就逮一只给你。”他也捋了一下小猫的耳朵,“这是只有福气的狸猫。若是我从前瞧见,定然是剥皮烤了下肚了。”凤孙脸色大变,抱过狸猫扭身就走。

    刘氏嗔怪的在玉成头上敲了一下,“你啊。”

    玉成捂着头,心里后悔的很,唉,说错话了。

    自此凤孙再不许青墨接玉成送来的猫食儿,玉成知道自己又得罪了凤孙,再见着凤孙依旧饶着走。刘氏给他出主意,让他再送一件儿玩意儿给凤孙,“只当再哄哄他”。玉成实在想不出来送什么,刘氏笑道:“不管那些条条框框的。你先前不还送了一只猫吗?只要是你一片真心,凤孙他自然是能感受到的。”

    玉成听了沉思了半晌,第二天带了木儿并十几个家奴去敲听风院的大门。青墨看见这一群人,或是拿了水桶,或是拿了锹镐,还有俩个人合力扛了一架梯子,唬了一跳,“大郎是来拆房子的?”

    玉成陪着笑,一指身后,“我寻思你家小郎喜欢高大的树木,遂买了几株珍贵的树苗,叫什么”玉成想不出名字来,“听说极难得,今日就来种了。”

    凤孙一路沉着脸出来,看见树苗神色却松动了。他在几株树苗上挨个摸索了一番,闪开身子,让玉成进了院子。玉成亲自上阵,在凤孙指定的地方又是挖坑又是浇水,足足忙活了大半天,累的一头是汗。猛一抬头只觉得头晕眼花,正要叫人拿水,旁边却伸出一只白瓷碗来。端碗的手比碗还要白皙,顺着手往上,是淡青色的袖子,再往上,是凤孙玉一般的脸庞。玉成一时觉的更是晕了,周遭的一切似都是模糊的,只剩下凤孙的脸,他不知不觉得接了水碗,不之不觉得的就往嘴里灌水,灌的猛了,呛的猛咳了几声,算是咳清醒了。玉成恨恨的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没出息,看男人看走神了。

    玉成掩饰的又咳嗽了两声,借口外面太阳太大,要凤孙屋里凉快去。凤孙四下扫了一眼,玉成赶紧指天指地的承诺,“我都跟那卖树的人家打听好了,怎么伺候都记着呢。你先歇着。歇好了,再来瞧着他们干的可不可心。”凤孙实则是不乐意瞧见玉成谄媚的嘴脸,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进了屋子。玉成一路指挥着家奴小心的培土,浇水,盖了遮阳的棚子,又恐怕风大吹歪了,又叫人拿枯木做架子固定了。凤孙从窗口往外瞧着,终于不忍心,吩咐青墨让厨房做了几碗消暑的糖水来。

    玉成受宠若惊的喝了凤孙吩咐人送来的糖水儿,又在听风院内歇息了半晌,消了汗。莫名的心满意足。他不时的偷偷往书房瞄几眼,虽然隔着一栋结实的墙壁,却依然能感受到那书墨的芬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泥土染脏的袍角,突然自惭行愧起来。他这样的人,低微若尘;凤孙那样的人,高洁若云。如今尘嚣而上,比较之下,却发现云更洁,自己更污浊。

    正在低头思量的时候,突然耳边一声咳嗽。玉成抬头看见凤孙略有迟疑的站在自己面前,“我房内藏书,你尽可借去阅读,只,不要弄脏弄破了。”原来凤孙见玉成不停的看书房,以为他有心借阅。

    玉成几乎立刻跳起来。凤孙同他说话了,他竟然许他碰那些书。玉成欣喜若狂的奔到凤孙的书房,左顾右看半晌,终于翻到一本略薄一些的书卷。凤孙古怪的看了看玉成,“这原本是三舅父令我帮他寻的,你若是喜欢,看完尽快归还就是。”

    玉成抱着书乐颠颠的跑回了自己的卧室,扑在榻上翻了几个跟头。凤孙同他说话了,凤孙主动借书给他了。折腾了一圈,心情平复下来,他才慢慢的打开了书卷。瞪着书页半晌,突然叹了一口气: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木儿嚼了满嘴的果子,吐字不清的道:“别问我,我也认不得几个字。”玉成哀求着,“认不得几个总比一个都不认得强。”木儿不情不愿的拿过了书卷,横看竖看了小片刻,才吭吭哧哧的念道:“《洗花录》”

    “洗花录?讲什么的?”

    木儿翻了翻内容,挠了挠脑袋,“奴也不认得。”

    玉成将书卷往怀里一塞,出了门。路过暖春阁,恰好刘氏又带着蕊儿萼儿一同玩耍。玉成上前玩闹了几句,就将萼儿悄悄拉倒一旁,从怀里掏出了书,央求着萼儿给他读读。“《洗花录》”萼儿狐疑的打开书卷看了两页,突然将书卷朝着玉成一扔,“这竟是什么书?阿兄也敢拿出来?”

    玉成被萼儿又是羞又是恼的样子弄懵了,直追着萼儿非要问个究竟。萼儿急了,跳进刘氏的怀里,嚷着让刘氏好好管教玉成。玉成慌忙上前解释,刘氏疑惑的接过玉成手里的书看了两页,竟也红了脸。“你确是从凤孙哪里借来的。”

    玉成连连点头。刘氏不肯信,遂叫人去叫凤孙来对质。凤孙一看刘氏手里的书就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这是舅父求着我给他找来的,原本打算今晚差人给舅父送过去,哪知道……”他看了一眼玉成,终是不肯开口叫玉成为兄 。刘氏板着脸,“胡闹。你三舅父历来没个正形,你竟也同他一般学?”凤孙也不辩解,只求刘氏莫要生气。以后再不犯了。刘氏气的拍大腿,“还有以后?你对阿兄不满,却也不该拿这些腌臜的玩意儿捉弄他。他大字不识一个,若不是拿到我这里,许不知道还要闹什么笑话呢。”说罢冷着脸吩咐,“这腌臜玩意儿没收了,罚你晚上不许吃饭。”

    玉成连忙求情,直说凤孙原是好意,书是他自己挑的。无奈他自己不认得字,只捡薄的拿,才拿了这本。刘氏却是更生气了,“你莫要替他说情。你大字不识一个,看的哪门子书?定然是他故意为之。若是你挑书的时候他言明了,岂能出这样的祸端?”凤孙对刘氏不敢抢嘴,却一味的拿眼睛瞪玉成。玉成心道:完了,他定然以为我是故意害他被阿娘惩罚。

    晚上刘氏果然是没又吩咐人给凤孙送饭,玉成哀求了她半顿饭的功夫,她才松口,允许玉成送些点心到听风院去。

    哪知道青墨根本就不肯领他的情,“大郎还是将东西拿回去吧,别我们小郎头吃了您送来的点心,后头又被娘子责罚了。”说罢,紧紧闭了大门,如何都不肯开了。玉成垂头丧气的拎了点心回去,竟是半宿没睡着觉。

    第二日玉成见凤孙依旧没有过来吃饭,便又亲自送了点心去,凤孙还是不见。就这样反反复复,最终青墨都不忍心了。劝说道:“大郎莫要再来了。娘子嘴上说的厉害,哪里还能真饿着小郎。厨下的孙婆婆做了点心,一早就送过来了。”

    玉成这才悻悻的回去了。隔了不下一个时辰,青墨正在园子里照看那几株树苗,却看见玉成又在门口探头探脑。青墨实在不好再拒绝他,只得把他放了进来。玉成一路捂着胸口,见了凤孙才小心翼翼的从衣襟里拿出一个桃子,讨好的放在凤孙眼前的案上,“据说是南边来的,我吃了一颗。甜的很。”

    凤孙面上平静无波,目光明亮的看了看玉成,终于动手将那桃子握在了手里。玉成喜于言表,欢天喜地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