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珠玉在前

珠玉在前_分节阅读_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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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第7章

    第二夜,仇家庄虎啸堂内高朋满座。滩涂城内有头有脸的乡绅,富商,江湖人士,甚至江都府尹都赫然在座。仇庄主高举酒盏,仰面冲天,大拜了三次。又换了一盏,俯身鞠躬,跪地了三次。第三杯高举过头顶,然后径直浇在了地上。随后又有仆众端来酒水,仇寅不发一言,竟自先饮了三杯。在座众人纷纷侧目,议论纷纷。只听仇寅高声道:“天地祖宗保佑,仇某出走多年的长子归来,某心中喜悦不能言表。满饮三杯,表我寸心。”堂内众人纷纷举杯庆贺,一时间鼓乐齐鸣,烟花齐放,席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玉成被仇寅拉着见过各界人士,期间不停的施礼回礼,又喝了酒,不由的脚步虚浮行动踉跄。仇寅一双大手牢牢的搀住他,笑道:“我儿酒量甚浅,日后当多多练习啊。”

    玉成苦笑,“儿恐不及父亲百分之一。”

    仇寅将他肩膀用力一拍,震的玉成身子一晃,身旁的小厮连忙一左一右扶住了他。仇寅板起脸来,“日后我儿要为父效劳,将我仇家的家业发扬光大,岂可如此没有志气?”

    玉成脑中混乱,不知不觉便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仇寅面露深思,突然长叹一口气。转身问道:“凤儿在何处?”

    有小厮答道:“回阿郎,凤小郎在书房夜读。”

    “此情此景,他不来前堂招呼宾客,不为长兄庆贺,究竟是想要那般?”

    小厮连忙道:“阿郎息怒,因着白日里小郎被夫子教训,说是那个论没论好,故而小郎在书房论着呢。”

    仇寅皱眉挥手,“什么这论那论的,去去去,将他叫过来。”小厮一路奔逃似的走了。仇寅苦笑道:“我儿可瞧见了,这便是为父欲认你为子的原因啊。”

    “儿,儿不明白。”

    仇寅叹了一口气,拉着玉成往后院走,“仇家产业多是为父同乃祖一同骈手骈足打下来的。如今家大业大,却依然免不了打打杀杀强取豪夺。凤儿他这个性子软绵懦弱,又瞧不上为父历来的手段。只一味读劳什子的圣贤书。”他又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身形佝偻了些许。玉成安慰道:“父亲过虑了。凤孙他年纪尚幼,饱读诗书,品性高洁,日后定能光耀仇家门楣。”仇寅打断了他,“我仇寅的家业是刀刀棒棒打下来的,日后自然也难免刀棍相争。要他劳什子仁义道德有屁用?”遂拍了怕玉成的肩膀,“我的儿,你兄弟绵软,当不得大用。为父日后就全指望你了。”玉成心内畏惧,却也不敢说不愿。他两只手在衣裳上蹭了蹭,只嘿嘿笑。

    父子二人正聊的欢,身侧走过来一行人。仇寅冲着来人抱拳,“赵庄主。”赵家庄庄主赵缵纳年纪同仇寅相仿,却生的矮胖。又喜穿宽大的袍子,故而看起来就似一个行动的袋子。他红光满面,声音洪亮,“恭喜仇兄啊,成大郎这一回来,兄又多了一个臂膀。”豆眼儿斜看玉成,突然露出大板牙一笑,用力在玉成胸口一拍,“成大郎长的不可不谓瘦弱。”玉成之前看到那些赵家儿郎肥大的脸,粗厚的腰,暗暗捏了捏自己嶙峋的手腕,不由的缩了缩脖子。被赵缵纳这么蛮力的一拍,顿时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不是下不是。赵缵纳抖着双下巴,一指身后,“瞧瞧我赵家的这几个儿郎”赵缵纳在其中一个儿子强健厚实的胸口拍了一拍,”这才是汉子。”玉成缓过一口,酒醒了几分,头脑也清楚了,胆子也大了,就连口齿都清晰了不少,“儿,咳咳,有两个问题想问世伯。咳咳,儿尝听闻前朝崇庆帝几个王子均肥硕,却缘何被被闯贼入京之时一锅炖了煮了?又闻,我朝□□膝下几位皇子均是清颀之人,蛮夷狼子各个粗蛮健硕,咳咳,却又为何无法撼动我河山?”

    这问题其实不难回答,可是赵缵纳却是个粗人,他哪里晓得这些改朝换代的弯弯绕绕。他嘴角动了动,径直走过去拍了拍仇寅的肩膀,“人言虎父无犬子。若不其然啊。哈哈,成大郎这牙尖嘴利,可不正是只小老虎。”说完竟然伸手朝着玉成做了虎抓的动作,玉成以为他真的要来抓自己,猛的后退了一大步,若不是小厮在身后扶着,险些便要跌倒,惹的身后的赵氏子弟哄堂大笑。玉成憋的满脸通红,“我父名虎,属虎。一山岂能容二虎?成可不是小老虎,乃是父亲大人的虎爪子,日后父亲让成抓谁成便抓谁。”说完,竟也冲着赵缵纳抓了一把。仇寅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很是得意。赵缵纳脸色变了几变,皮笑肉不笑的说:“属虎名虎不能容二虎?赵某属兔,不才,就是子孙根健的很。哈哈哈,如今膝下十儿十女,十全十美啊。”他笑嘻嘻的冲着仇寅道:“依赵某人看仇兄也没必要日日操劳无关紧要的事情了。那些各洲各滩上的杂事儿,赵某人就多担待点儿。仇兄不是同莲华宫的云翳仙长颇熟稔吗?索性做个俗家弟子,多置几个炉鼎,再烧烧香拜拜神仙,兴许就能多生出个一儿半女来。到时候这些毛绒绒的小爪子互相挠啊挠的,哈哈哈,天伦之乐啊。”身后的众多赵家子弟也跟着哄堂大笑起来,仇寅只是面无表情的勾着嘴角,竟然从头至尾未反驳一句。

    那厢,门外突然匆匆走进一个人,同仇寅耳语了两句。仇寅面色一肃,袖子一摔径直离去,竟然未同赵缵纳道别。赵缵纳也不生气,笑着在背后喊:“仇兄,下个月赵某的小儿子过周岁,还请赏脸来喝一杯薄酒啊。”仇寅鼻子里哼了一声,头也不曾回一个。

    仇寅不知去向,赵缵纳一行人不告而别。玉成一人立在原地尴尬了片刻,突然来了一个小丫鬟说是娘子请成大郎过去一趟。玉成诺诺的应着,跟着丫鬟来到了刘氏待客的后堂。

    后堂里坐满了各家的当家主母,仇刘氏坐在主位,见到玉成进来,一把拉住,指着身边道:“成儿来,见过各位夫人娘子。这是王夫人并王家妹妹,这位是张家夫人并张家的几位小娘子,这是你李姨娘的娘家嫂子并两位侄女这是……”一时间“贤侄”“阿兄”“成大郎”……无数娇声软语粉面薄裙从眼前闪晃,玉成那点被吓散的酒气忽而又聚齐了起来。他忙不迭的点头哈腰,只觉得舌头也打结了,头也晕了。终于惹的众位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位容长脸满头珠翠的妇人笑道:“成大郎错了,妾乃是你郑家婶婶,可不是郑家姊姊。”刘氏一拍她的手,“我儿见你太过年轻貌美,一时不忍心说了实话而已。”后拉着郑家主母向众人道:“你们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哪里不像个姊姊?”众人纷纷笑着附和。郑家主母乃是个继室,很是年轻貌美,此刻的表情明显很是受用,口里却说:“差着呢,我家阿郎同仇郎君平辈而交,成大郎理应喊妾婶婶。”刘氏将她手一拍,道:“这还不好办吗?你把七娘子许给我成儿,就不差辈分了。”七娘子乃是郑家家主郑茂林年纪最小的妹妹,闺名一个雁字,也是唯一个并未出嫁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此刻就在郑家主母冯氏身后站着,一张脸早就羞红了,却暗暗的拿眼角偷偷的瞥玉成。冯氏看了一眼七娘子,笑的越发真心。玉成晕头转向面红耳赤的并未注意到这些,刘氏暗暗捅了他一下,朝郑七娘那边使了个眼色。玉成往冯氏身后看见一个纤细的少女,穿了粉绿色的襦裙。唇上点了口脂,灯下看着面色娇嫩如春花。

    众人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时候,有丫鬟来报,说江家舅爷来了。有女眷慌慌忙忙的起身就要回避,有知情的拉住她笑道:“滩涂谁还不知晓:江家武庚,男儿身,女儿心。从来是只看男人不看女人。”另一位恍然大悟,“难怪仇家郎君竟然许他进后院。”刘氏的嫡姊大刘氏显然听见了身后的议论,不满的看了一眼刘氏,“怎么什么人都往内堂引?”

    刘氏面上沉静如常,只差人领进来。不一会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面容白皙,身材削瘦。身着翠绿的衣裳,碧玉腰带。发髻绑的松散,插了一根簪子。施施然而来。刘氏拉着玉成站起身来,“我儿来见过三舅父。”江武庚乃是刘氏生母的同胞哥哥的独子,家中排行第三。因这些年走动的殷勤,故而仇家兄妹惯来以“舅父”称呼之。玉成施礼完毕,江武庚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原来是成大郎。果然是俊美啊。”说罢一双手在玉成的手上轻轻重重的拍着。这俩日玉成净被人夸赞容貌,却也没见过这般不堪的。同其他人赞许倾慕的语气不同,玉成怎么都觉得他那视线火辣辣的有实质一般,似是想在自己衣服上戳一个洞。玉成尴尬的笑笑,使劲从江武庚的手里挣脱出来,“三舅父谬赞了。”江武庚一双贼眼上下打量着玉成,“啧啧,表姊真是好福气,多了个如此俊美的儿子。”玉成被他盯的浑身不在,却说不出到底哪里不自在。周遭女眷议论纷纷,频频投以厌恶的的表情。刘氏脸色也颇为不满,冷声道:“我差人去叫凤孙,这会子竟还未到。我儿去瞧瞧。”玉成如临大赦,刚要松一口气,江武庚打了个哈哈,“巧了,我也正要去找表姐夫,咱们一路同行,刚好。”并不管他人的眼光,拉着玉成,跟着丫鬟几步就走出了堂内。

    夜风微凉,吹的人甚是舒服。玉成赔笑道:“舅父慢走,咱们原本不是同一个方向。”江武庚一手抱着一个男孩子,头也不回的道:“你去你去,我自在园子里逛逛。”说着捏了捏旁边一个男孩子的脸,对着脸蛋就亲了下去。玉成张着嘴巴呆了半天,心道:原来如此。

    二人分手,玉成跟着丫鬟往听风院寻凤孙。此刻虽是夜晚,仇府内却张灯结彩,明如白昼。路两旁树荫花丛处时不时有丫鬟仆人端着水果点心穿行而过。玉成刚才一味饮酒,并未吃多少东西。此刻被香味一勾,顿时饿的前胸贴后背,他忍不住唤住两个端着点心边走边聊的丫头,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正要说话,那两个丫鬟却是齐齐膝盖一弯,“成大郎,安好。”“成大郎”三个字犹如一瓢凉水,浇的他一阵清醒。玉成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如今竟然还忘不了乞讨的行径。他伸手从其中一个盘子里捏了一块糕,挤着眼睛笑,“多谢姊姊。”

    玉成一转身,就听见其中一个丫鬟笑着说:“吓我一跳,还以为成大郎要责骂咱们胡聊呢。”

    另一个声音里带着雀跃,“这成大郎人长的清俊,脾气也好。凤小郎虽然也不为难咱们,却比不得大郎平易近人。”

    “成大郎如今刚回来,房内还空着呢。你既然有心,何不想想法子,调到成大郎房里去。万一,日后做个姨娘,也未可知。”

    雀跃的声音立刻压低了几分,“你胡说,看我撕你的嘴。”

    两个小丫鬟笑着走了,玉成却突然就不饿了。他不再是乞儿,如今他是仇家庄的成大郎,在外人眼里,他是仇家日后万贯家财的继承人,俨然是个富贵公子哥儿。可是,玉成知道,仇寅嘴里的那个绵软懦弱只晓得读书做论的仇凤孙才是这仇家日后的真正主人,自己不过是个假凤虚凰。每一次被人喊成大郎,他的心肝儿就一颤儿,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自小娘亲就说,要诚实,不可行欺诈诓骗之事。果不其然,这说谎作假实在是熬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特想写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

    不停的写了改,改了写,每隔几日就要变动一些地方,希望能出一个不那么多漏洞的故事

    第8章 第8章

    七拐八拐的绕过回廊又走过假山池塘,才绕到一处僻静的院子前面。其中一个丫鬟上去敲门,开门的小孩做书童打扮,眉目清秀,却是几日前那个小乞儿,见了玉成口称“贱奴青茗见过成大郎,”说话间俯身就拜,吓的玉成连忙扶起来,“免礼免礼”。青茗年纪尚小口齿却很伶俐,他仰着小脑袋,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成大郎可是要找凤小郎?”小手一指树丛那侧,“小郎去见阿郎,走了有一会儿了。”童语软糯的很,玉成忍不住在他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又随手塞了一块糕给他。青茗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书房不远,奴给您带路。”

    青茗可爱,玉成很是喜欢他。拉着他的手边走边问东问西。一开始青茗还推推阻阻的说主仆有别,然小孩子心性单纯,却也能看出玉成是真心喜欢他。加上刚才那一块糕,不到片刻便彻底对玉成放松了。一双小手拉着玉成的手指,比比划划,一会抱怨写字辛苦一会抱怨凤小郎打手板太疼。小脸一会皱起来一会笑起来,逗的玉成一时舒心大笑起来。一主一仆说说笑笑的当儿,前面迎面一人,十□□岁的样子,青衣佩剑,竟然是道士打扮,一双寒目灼灼的盯着玉成。玉成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只得弯腰施了个礼。

    来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仇寅新认的长子?仇玉成?”

    玉成挺了挺胸膛,“某正是。”

    小道士皱着眉头,掐着手指算了半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福是祸,端看你自身造化了。”说罢转身就走,玉成追着走了一步刚要问话,小道士又转过身来,道:“你贴身带的东西呢?”玉成下意识就摸向颈间。小道士看了看他的手,近身贴近他的耳朵,表情严肃,“戴好了。”说罢,一个转身竟然凭空不见了。玉成目瞪口呆,使劲的揉了揉眼睛,他看了看青茗,“青茗,你才刚可见到一个青衣的小道士?”

    青茗噗嗤一笑,“成大郎莫不以为见了鬼?才刚可不是鬼,也不是什么小道士,那是莲华宫的云翳道长。”青茗伸出拇指,“神仙。”

    玉成一颗心落回了肚子,“这云翳道长倒是有耳闻,只想不到竟是如此年青。”青茗撇了撇小嘴巴,“神仙都是长生不老的。”玉成但笑不语。青茗只在玉成身上四下摸索着,“成大郎有什么宝贝戴在身上吗?”玉成将他的小爪子从衣服上剥下来,自己从颈间摸出一样东西来。青茗个子小,跳了几次也没抢下来,沮丧的很,撅着小嘴巴,“什么贵重的宝贝,神仙竟然都知道了?给青茗看看。”玉成捏着珠子想了想,终究是没给青茗看。青茗垫着脚尖瞅了瞅,一脸的不屑,“一颗莲子有什么稀罕的?”。俩人又穿过一丛树木,远远看到书房门前立着几个玄色的人影,青茗悄悄的拉着玉成躲到树下,“瞧着阵仗,阿郎在议事,此刻咱们得避嫌。”玉成疑惑的跟青茗一同躲在树下,忽见书房门外一阵喧哗,江武庚抖着袖子朝着书房而来。见门口的阵仗,浑不在意的嚷嚷:“表姐夫,我来了。”仇寅笑容可掬的从书房迎出来,二人亲热的聊了几句,混不见外。正要相携入内,仇寅似乎发现了什么,扭过身来问:“谁在哪里?”玉成见仇寅目光扫过,慌里慌张的从树丛里钻出来,却见一个月白色的人影也从书房窗下慢慢走了出来,“是儿。”正是仇凤孙。

    仇寅遥遥看见玉成笑道:“我儿来了多久了?”

    “儿才到片刻,见父亲屋外戒备,故而等候在此。”

    仇寅满意的点了点头,再看向凤孙,漫不经心的道:“凤孙来了多久了,如何不令人通禀?”

    凤孙垂着头,“云翳仙长未离开时,儿便来了。”

    仇寅往屋内走的脚步顿了一顿,随即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一同入内吧。”

    江武庚突然将胳膊搭在玉成的肩上,笑的意味深长,“我这就要走,不过是来打个招呼罢了。”仇寅自然是要挽留一番,江武庚笑道:“我十天总有三天在你府上,你还怕我不来。”又抱着玉成的肩膀嘘寒问暖,嘴里的嗳气吹道玉成的脸上,玉成无端起觉得后脊梁一阵发麻,似是无数的小虫子爬来爬去。他不耐的动了动,额上出了一圈的汗,看起来颇为狼狈。凤孙站在原地片刻,突然站到玉成面前,“大兄可是来寻我的?”

    玉成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凤孙,低头道:“阿娘四处寻你不到,让为兄来寻你去后堂。”

    仇寅回身笑道:“知道了。”自陪着江武庚边闲聊边往外走,任他们兄弟去留。

    耽误了这半晌的功夫,前头又来通报说各位贵客要回去了。仇寅又带着玉成凤孙挨个送客,等前厅的各家走完,再回到内堂,各位贵妇人早都散了,只刘氏的娘家姐姐带着两个女儿并一众丫鬟婆子在内室里叙家常。这样的场合仇寅不方便出现,只拉着江武庚自去喝茶,将两子打发了过去。

    玉成凤孙一进去,就被刘氏拉住嘘寒问暖了半天。又一一跟几位亲戚打了招呼。凤孙始终沉着脸,玉成被七大姑八大姨围绕着问这问那,额头上一层密密的汗,他忍不住拉了拉领子。恰凤孙转过脸来,看着玉成正要说话,突然脸色变了几变,看玉成的目光复杂颇复杂。唬的玉成更加忐忑。他赶紧将衣领整理好,正襟危坐。凤孙目光隐忍,逼的玉成原来热出的那一层汗渐渐变成了冷汗,只得逃避的低了头,不敢再回应凤孙的目光。

    “某敢问大兄几年前可曾到过凌水?”

    玉成不期他会突然问这个,思索了一下,呐呐道:“到,到过。”

    “何季何时可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凤孙一贯姿态清贵,又讲究礼法,人前极少失态。今日这一串凌厉的接连追问惊吓住了众人,也惊吓住了刘氏。

    凤孙一味的拉住玉成,非要问个究竟。玉成只得说,“大约四五年前的一个夏日,天热难耐。某乞讨时路过凌水河边。恰遇一孩童落水,便伸手拉了一把。孩童醒来后还送了一个礼物予我。”边说手边摸上胸口。凤孙却突然握住玉成的手,趁玉成怔然看他的时候,手下暗暗用力,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玉成突然想起云翳的话,再看凤孙的表情,一时疑惑不已。凤孙突然低声痛哭起来。刘氏见儿子如此,吓的面容失色。又是拍又是哄的,半晌,凤孙才缓过来。他一头扎进刘氏的怀里,“阿娘可记得孩儿十二岁时随夫子远游后因落水受寒大病一场?”刘氏点头,“为此孩儿不得不终止游学,回了家中。”

    刘氏焦急的拍着他,“阿娘自然记得,可是,这,……”她看了一眼玉成,“这同你大兄有何干系?”

    “救孩儿的那个人就是大兄啊。”

    凤孙此话一出,众人皆愣在了当场。刘氏的表情明显是吃惊过度,张着嘴巴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凤孙声音里带着哭腔,“想不到,当年救我之人竟然是阿兄。原来我一早就见过兄长,却让兄长流落至今。”他从刘氏怀里起身,抱住玉成的肩膀,“阿兄,”凤孙气质清贵,皮肤白皙。这一哭,眼角都红了,看着让人内心分外的软。

    玉成本就心虚,如今更是慌张的很。他结结巴巴的,“我不晓得竟然是你,你,你,样貌变了。”

    凤孙摇了摇头,“大兄这些年受苦了。日后,凤孙定然要好好的补偿兄长。”

    大刘氏是刘氏同父异母的姐姐,是家中的嫡长女,从小受宠,嫁的又好,故而历来在兄弟姊妹的面前都说的上话。她款款一笑,道:“幼弟落水,长兄搭救,岂不是理所应当。成大郎友爱,凤小郎恭谨,这实在是妹妹的福气啊。”刘氏笑的勉强,“阿姊说的对。”大刘氏冲着玉成一招手,“我儿过来。”大刘氏长的同刘氏并不相像,又惯来发号施令,故而气质凌厉。玉成别别扭扭的挪过去,大刘氏拉住玉成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眉眼同凤小郎还真有相似。”刘氏笑道:“他们兄弟,自然相似。”大刘氏凑近了几分,玩笑道:“妹妹也真是的,当年孩子出走,何故不同兄弟姊妹说明。一家子骨肉还能看笑话不成?否则岂不是早就找回来了,何至让成儿流落这么多年。”玉成不敢看刘氏,他只觉得自己后脊梁一阵一阵的冒冷汗。玉成觉得大刘氏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出奇的烫人,他想甩开了,又生怕落了马脚。只在心里暗暗的骂,这天气才几月份就热成这样了。刘氏一脸的哭意,干巴巴的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郎君,他,唯恐家丑外扬。混骂说只当孩子死了,阖府上下自此提都不许提。况且早些年,儿同家中联络的少,故而,也就权当没有这回事了。”刘氏本是庶出的女儿,在家的时候就不甚受宠,阿娘性格又是羸弱,否则也不会被嫁给仇寅为妻。早年间仇家不过街头无赖,不消说大刘氏等兄弟姊妹不同她往来,就是亲爹亲娘对仇家亦或恐避之不及。也就是这几年,仇家日益势大财粗,兄弟姊妹才一一开始联络。只不过仇寅在外的名声依然不好,刘氏的老子娘至今也未登过仇家门。遂刘氏此话一出,大刘氏到落了个讪讪,最终不满的瞥了她一眼,“你就是性子分外好了点”说罢恨铁不成钢的在刘氏手上戳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写写改改,一会要加几句话一会要删几句话,一度打算全写完了再上传。断断续续的传吧,反正看的人也不过小虾三两只……喵呜

    第9章 兄弟和睦

    玉成这些天锦衣玉食,日日吃的肚儿滚圆。凤孙也不同他横眉冷对,玉成心宽体胖,几日便觉得圆润了些。小厮木儿同他熟稔了,便笑话玉成是大肚汉。玉成捧着肚子嘿嘿一笑,“做乞儿惯了,总怕吃了这顿没下顿。”刘氏脸上的表情一会要哭一会要笑,终于忍不住吩咐,“日后就在你住的将雨轩后院设一个小厨房,日后想吃什么,随时吩咐他们做去。”玉成此时早就将刘氏当成了自己的亲娘,他嘿嘿一笑,“不麻烦了,阿娘。日后我要是想吃什么就到阿娘这里来,看着阿娘,能多吃一碗干饭。”

    凤孙擦了擦手,笑道:“不错。将雨轩地方小,恐怕置不下小厨房。不若让阿兄搬来我的听风院。只请孙阿婆到听风院一同借住就是了。”刘氏笑着戳他的额头,“是你馋吧?打小就爱吃孙阿婆做的卷子。”凤孙笑着,“阿娘只说许不许就行了。”刘氏点了点头,“也好。听风院地方大,遍种了林木,又临着书墨池,入夏最是凉快。”她回头冲着玉成道:“将雨轩年久了,趁着此时翻修一下。我儿不若先同凤儿挤一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