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晋见(本章免费)
特雷维尔当时正在发脾气。达达尼昂一见到他,立刻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这位队长大人见到这位年轻人如此有礼,还是非常客气地跟他打招呼,微笑着听他讲恭维自己的话。达达尼昂一口浓重的贝亚恩方言,让特雷维尔不禁想起往事。回忆起自己的故乡以及年轻的时光,这种回忆会使任何人展露笑容。达达尼昂正说着,特雷维尔突然打断他的话,快速往候见室的方向走,他向年轻人示意了一下,表示自己急于办一件事,打算先跟别人说完,再来回来继续他们之间的对话。
“阿托斯!波托斯!阿拉米斯!”他叫着三个火枪手的名字,一声高过一声,那种语气听起来像是很生气,又带了点命令的口吻。
两个火枪手刚刚还在候见室吵得不可开交,听到队长的召唤后,赶紧应声,马上从那人群走出来,快速地走向队长的办公室。二人一进大门,立即把门关上。尽力保持镇定,虽然还有些心虚,但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举止庄重得体,表现出对特雷维尔先生绝对服从,他们的举动让达达尼昂非常敬佩。如果说火枪手们是半神半人,那么他们的首领就是掌管雷电的奥林匹斯山主神朱庇特,达达尼昂这样认为。
办公室的门关上后,原本静悄悄的候见室,顿时又热闹起来,人们似乎又找到了新话题,开始议论纷纷。相对外面的喧闹,办公室的气氛显得很压抑。特雷维尔皱着眉,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这样走了两三趟。波托斯和阿拉米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长官的检阅,每当特雷维尔走到他们的面前,都会紧张得屏住呼吸。突然,特雷维尔停下脚步,他站在二人面前,愤怒地冲他们喊道:“知道国王跟我说什么了吗?那是昨晚的事。先生们,你们都知道吗?”特雷维尔用气得冒火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们。
“不知道,我们毫不知情,队长。”两个火枪手都愣住了,齐声回答。
“可是,队长,您能不能告诉我们,请您明示。”阿拉米斯礼貌地加上这句话,并且向他的长官顺从地鞠了一躬。
“国王告诉我,他以后准备从红衣主教那里招募火枪手。”
“从红衣主教那里!为什么?”波托斯连忙问道。
“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喝劣质酒,需要加一点优质酒在他的酒桶里,那样才会有好味道。” 这时,两位火枪手羞愧得连眼睛都变红了。达达尼昂呆立在那里,心里却想要马上从这儿消失。“陛下说的没错,确实如此,”特雷维尔越说越生气,“确实如此!说实话,在宫廷里,你们这些火枪手真是丑态百出。丢人!
“昨晚,红衣主教跟国王玩牌,我也在旁边。讨厌主教那副虚伪的嘴脸,他故意装腔作势,试图让我感到痛心,‘那些捣蛋的家伙,该死的火枪手!’他加重语气,几个字中满含讥讽意味,接下来的话更让我厌恶,‘前天,那些目无法纪的家伙,在费鲁街的小酒馆里喝酒闹事。’这时他瞪大眼睛望着我,就像山猫注视猎物那样。‘幸好有我的一支卫队在那里巡逻,于是把那些闹事者抓起来。’他说到这儿,似乎是在当着我的面令我难堪。活见鬼!你们不知道这事吗?我的火枪手被人家抓住了!你们几个不是也在其中嘛!用不着辩解,有人认得你们,那位主教还点了你们几个的名字。咳!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自己挑选的手下。看看你,阿拉米斯,你不是要当教士吗?为什么还要跑来求我,说要做火枪手呢?还有你,波托斯,你的那条金丝绣花肩带,为什么不挂上一把稻草剑呢?不是更相配吗?至于你,阿托斯……怎么阿托斯没来?他去哪儿了?”
“先生,他在生病,病得很重。”阿拉米斯非常难过地说。
“他病了,病得很重!得什么病?”
“恐怕是染上了天花,先生。”波托斯插嘴说,“真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会破相。”
“天花!波托斯,托你的福,我又知道一件很光彩的事!以他的年纪还会出天花?不可能!他或许受了伤,甚至已经死在别人剑下……唉!我早该料到。先生们,从现在起,你们绝对不可以去品流复杂的交际场所,也不能在街上大吵大嚷,还不可以当街比剑。反正,你们不能再被红衣主教的卫士们嘲笑,否则我绝不原谅你们。主教的手下个个英勇无比,又很灵活机智,从来不胡作非为,也不会让人逮捕,再说,怎么能乖乖等着被捕呢!我敢打赌,他们宁愿在战斗中被杀死,也不愿退缩。逃跑、开溜、躲藏,这些本事都是国王的火枪手特有的!”
波托斯和阿拉米斯被气得不住颤抖。脚不停地跺着地,手使劲握住剑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甚至都咬破了。然而,他们看得出,特雷维尔这样评价他们,完全出于内心对他们的爱,他们也深知这一点,要是换成别人,也许早就冲过去,把他掐死了。
此时,办公室外,人们听到特雷维尔大叫三个火枪手的名字,就知道他在发脾气。十来个人怀着好奇心,尽量靠近门口,脑袋紧挨着墙壁,有人甚至直接把耳朵贴在门上,他们清清楚楚地听到里面的谈话,一个字都没有漏掉。这些人被气得脸色发白,同时还不忘向候见室里的人一句句重复队长骂人的话。一会儿工夫,整个官邸的火枪手们都知道了。消息从办公室外一直传到临街的大门口,所到之处都引起不小的骚动。
“哼!国王的火枪手让红衣主教的卫队逮捕了!”特雷维尔故意一字一顿地说,此时心情也跟他手下一样愤怒。这话对于他的听众而言,字字都像尖刀一样,狠狠地戳进心里。他又继续说,“哼!主教大人的六个卫士,竟然逮捕国王陛下的六名火枪手!活见鬼!我已经决定,现在就动身,到卢浮宫跟国王陛下说,我要辞去火枪队队长的职务。然后去红衣主教那里,恳求在他的卫队里当个副队长。要是他不同意,该死的!我就去当教士。”
特雷维尔的这番话说完,办公室外面,原本低声咒骂,现在已经变成了大声怒吼,谩骂声此起彼伏,“该死的!”“活见鬼!”“去杀了他们!”乱成一团。此刻,达达尼昂恨不得立即躲到帷幕后,或者干脆钻到桌子底下。
“嗨!队长,”波托斯忍不住说,“事情的真相是,当时,虽然我们确实是六个对六个,但后来遭他们暗算,没等我们拔出剑来,就有两个弟兄被杀死,阿托斯也受了重伤。您是知道的,队长!唉,以阿托斯那个人的脾气,两次想要爬起来,可是因为体力不支又倒下去。不过,到最后我们也没投降,绝对没有!我们是被强行带走的!路走了一半,我们就找到机会逃跑。他们以为阿托斯死了,就把他留在战场上,没有抬走他。事情就是这样,队长!真见鬼!没有人总是赢呀!庞培在法萨罗战役中打了败仗,弗朗索瓦一世据说在帕维亚打输了。难道庞培不伟大吗?弗朗索瓦一世比别人差吗?他们不是也输过。”
“队长,我荣幸地禀报您,”阿拉米斯跟着说,“我杀了一个卫士,用他自己的剑。第一回合激战中,我的剑就被砍断了……所以我用那家伙的剑,杀死了他,或许是戳死的……队长,随您怎样认为都行。”
“我还真不了解这些,”特雷维尔语气稍微有点缓和,“这么看来,红衣主教在夸大事实。”
“不过,队长,”阿拉米斯鼓起勇气,见特雷维尔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便开始为阿托斯求情,“请您不要说阿托斯受了伤,倘若让国王陛下知道了,阿托斯会感到很绝望。那把剑从他肩膀穿过,戳进胸膛,他伤得很重,我怕他会……”
这时,门帘掀起,流苏之间出现一张英俊、高贵的脸,但他脸色苍白。
“阿托斯!”两个火枪手齐声叫道。
“阿托斯!”特雷维尔也跟着喊道。
“队长,听说您刚才找我,”阿托斯的声音很微弱,但神情镇定,“我从同伙伴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所以立即赶来听候吩咐。队长,您有什么指示?”
这个火枪手和往常一样,制服穿得整齐、规矩,还系上了腰带。他说完,就走进办公室,步伐坚定而平稳。他的英勇和坚强,让特雷维尔非常感动。
“我正在和这两位先生谈话,说到以后不许火枪手没来由地涉险。对国王来说,正直的人非常宝贵。国王很清楚,他的火枪手是世上最正直的人。请把您的手伸过来,阿托斯。”特雷维尔说完,立刻抓住阿托斯的右手,用力和他握手。这位火枪手刚进来,还没弄清状况,也没有任何回应。他显然被队长弄痛了,虽然努力忍耐,但仍然掩饰不住痛苦,脸色惨白。意外的是,特雷维尔丝毫没有注意他的表情。
阿托斯走进办公室,门没有完全关上。他受伤的消息是秘密,但此时人人都知道了,引起一阵轰动。队长最后那几句话,在候见室里引来一连串满意的喝彩。两三个人激动得过了头,甚至将脑袋伸过门帘,肆无忌惮地往里看。特雷维尔正要呵斥他们不守规矩,突然感到阿托斯的手不住地抽搐,于是抬头看他,只见他马上就要晕倒了。阿托斯一直在忍痛,但终究没能挺住,一下子栽倒在地,就像死了一样。
“快去叫医生!”特雷维尔大声喊,“找我的或国王的医生,叫最好的来。快叫医生来!见鬼!正直的阿托斯快死啦!”
听到特雷维尔的喊叫,候见室里的人一齐往办公室里跑。此时,特雷维尔没有想到要关上门,阻止别人进来。人们围在阿托斯身边,焦急地看着他,热心地帮忙张罗。然而,他们的热心,起不了什么作用,要是不尽快请来医生,如何忙活都没用。医生从人群中挤过去,走到昏迷不醒的阿托斯身边,他提出要最先做一件事,必须马上执行,这在眼下最为紧要。因为办公室里的喧闹和拥挤让他无法救治伤者,所以他提议将病人抬到隔壁房间。波托斯、阿拉米斯二人抬起昏迷的伙伴,特雷维尔马上打开一扇门,为他们带路。医生跟在他们身后,等他也进到那个房间后,门就被关上了。
特雷维尔先生的办公室,这个房间在平时极其威严庄重,假如没有得到队长的允许,不会有人贸然进入这里。现在,庄严的办公室暂时变成候见室的延伸。大家在这里大吵大嚷,有人议论,有人叫骂。谩骂红衣主教和他的卫队,诅咒他们早点下地狱。
一会儿,波托斯和阿拉米斯从隔壁房间出来,留下医生和特雷维尔照顾伤员。接着,特雷维尔先生也出来了。此时阿托斯已经苏醒,医生告诉伤员的朋友们,让他们不要担心阿托斯的病情,他昏倒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特雷维尔朝办公室里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于是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有达达尼昂一动不动。他还记得自己是来求见特雷维尔先生的,凭借加斯科尼人的固执劲,他还待在这里。
人们都出去后,门关上了。特雷维尔回过身,发现房间里的这个年轻人。或许刚才的事件干扰了他的思绪。他询问这个固执访客的来意。达达尼昂报上自己的姓名,特雷维尔这才想起来,他们刚才曾有过简短的交谈。现在的和过去的一切记忆,都在头脑中浮现出来。他立刻意识到,摆眼前的究竟是什么情况。特雷维尔微笑着说:“很抱歉,很抱歉,亲爱的同乡,我把您忘得一干二净。能怎么办!身为火枪队的最高长官,我就像是一位家长,必须对我的孩子们负责,这比做普通家庭的家长难得多。火枪手们都是些大孩子,我要绝对服从国王,坚定地执行命令,尤其是红衣主教的命令……”他见达达尼昂不禁笑了出来,于是很快明白过来,对方是个聪明人,随后将谈话带入正题,“我和你父亲交情深厚。我能为他儿子做些什么?请快点告诉我,因为我的时间,不由自己做主,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先生,”达达尼昂说,“我离开家乡到这里,原本打算请求您看在和父亲的情分,赏我一套火枪手的制服。现在看来,两个小时的所见所闻,让我彻底明白,如果您答应我的请求,那就是对我的最大恩典,为此我反倒会担心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呢。”
“没错,是恩典,年轻人。不过,与您认为的情况不同,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国王陛下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于是做出了决定。您必须了解,要想加入火枪队,免不了要接受考验,打过几次仗,有出色的战绩,或者在某个差于我们的部队服过两年兵役。”
达达尼昂向特雷维尔鞠了一躬。原来做一名火枪手有如此严格的要求,他听完这位队长的话后,更加渴望穿上那套制服。
“不过,”特雷维尔盯着他的同乡,敏锐的目光仿佛要看穿年轻人的心,“我说过,您父亲是我的老朋友,我与他交情深厚。所以打算为您做点什么。我们贝亚恩青年都不怎么富有,我那个时候也一样,或许远离故乡后,那种情况也没有改变。我想,您手里的钱,大概也不够宽裕吧。”
达达尼昂抬高了头,似乎在骄傲地守护尊严,他的神情透露出他不是来乞求别人的施舍。
“非常好,年轻人,”特雷维尔接着说,“您的骄傲我都明白。当年我到巴黎时,身上只带了四埃居,如果有人说我买不起卢浮宫,我肯定得跟他打架。”
达达尼昂的把头抬得更高。他这次来巴黎干一番事业,还剩下卖马得来得八埃居,这比特雷维尔那回还多四埃居。
“我的意思是,不管您手里的钱还剩多少,先留着别花。我今天就写信给皇家学院的院长,到了明天,您就可以住进学院里,而且不用交任何费用。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请不要推辞。有很多富有的贵族子弟想去还去不成呢。那里能学马术、剑术和跳舞。您可以常到我这来,跟我聊聊学习的情况,让我了解还能为您做什么。”
达达尼昂很清楚,尽管还不了解官场里的处事方式,却已经感觉自己受到了冷遇。
“唉!先生。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父亲吩咐我带给您的推荐信,到底有多重要。”
“对啦,我正纳闷呢,您出远门为什么没带推荐信,那是我们贝亚恩人唯一能指望的法宝,是件非常重要的东西。”特雷维尔说。
“很遗憾,先生。我原来有一封,上帝保佑!是一封绝好的推荐信,”达达尼昂大声说道,“后来让人用卑劣手段偷走了。”
他开始讲默恩镇的遭遇,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叙述了一遍。讲到那位陌生绅士时,还有点激动,甚至仔细地描述那个人相貌。特雷维尔被他的真诚的态度打动,完全陷入故事中。
“真是怪事,”特雷维尔若有所思地问,“您确定大声说了我的名字?”
“确实提了,先生。也许我的做法并不妥当。不过,我能怎么办?您的名字,就像是我的护身符一样。您应该能想到,一路上,我全靠它的保佑呢!”达达尼昂的奉承说得恰到好处。特雷维尔的脸上露出笑容,看起来十分高兴。他属于国王和红衣主教那类人,愿意听到别人恭维自己。
“您告诉我,那绅士模样的人,太阳穴上有没有一道小疤?”特雷维尔很快又严肃起来,将话题转移到默恩镇事件上。
“没错,有个伤疤,好像是子弹擦伤的。”
“他气色不错吧?”
“气色很好。”
“身材高大?”
“不错。”
“脸色苍白,头发是褐色的?”
“对,对,没错,一点不差。您认识他?啊!要是被我找到……我发誓一定找到他,不管他躲到哪儿,就算在地狱里……”
“他在等一个女人?”特雷维尔打断了他的话。
“哦,他走之前和那个女人交谈过。”
“他们说什么?您听到了吗?”
“他把一盒子交给那个女人,说里面有命令,还嘱咐她到伦敦再打开看。”
“这女人是英国人?”
“她叫米拉迪。”
“就是他!就是他!我还以为他在布鲁塞尔!”特雷维尔自言自语道。
“啊!先生认识他?”达达尼昂大声嚷着,“要是您知道他的名字和行踪,就请快点告诉我吧!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您告诉我,火枪手我也可以不当,这仇我一定要报!”
“别这样,年轻人。”特雷维尔赶紧劝阻他,“您不能去找他,要是您在街上遇见他,他从这边过来,您就得躲着他从那边过去。千万不要鸡蛋碰石头,到头来您会粉身碎骨的。”
“我不怕,”达达尼昂继续嚷着,“我要是见到他,一定……”
“暂时别去,”特雷维尔又说,“暂时别去找他,这是我对您的忠告。”他突然停顿,没有说下去。心想:“年轻的外乡人口口声声说要报仇,叫嚷着陌生人偷了父亲写的推荐信,这种情况可能发生吗?或者这仇恨后面,还有隐藏着某种阴谋?这会不会是陷阱,是红衣主教派他来的吗?这个自称达达尼昂的人,是红衣主教的密探吗?他也许想让这个密探加入我的火枪队,博取信任,然后反过来诬陷我,他已经做过好多次那样的事了!”
特雷维尔又一次盯着达达尼昂看,比起上一次,这回观察得更仔细。眼前的年轻人,看起来聪明、机灵,故意装出恭敬谦卑的模样,这真让人担心。
“他是加斯科尼人,这点不假。”他想道,“加斯科尼人,能站在我这边,可是,说不定也会站在主教那边呀。很好,接下来,我要好好考验他。”
“朋友,”特雷维尔放缓语气,对达达尼昂说,“我会把您当成老朋友的儿子对待,相信丢信这件事是真的。很抱歉,我开始对您态度冷淡,您应该注意到了。为了弥补疏忽,现在告诉您一件政治秘闻。国王陛下和红衣主教大人是亲密好友。表面上,他们总有摩擦,那只是用来欺骗傻瓜的。亲爱的同乡,英俊的骑士,正直的年轻人,我可不希望您被表象迷惑,心甘情愿地往陷阱里跳,像那些傻瓜一样被骗得团团转。您要明白,我忠心耿耿地服侍两位权力至高无上的主人。所做的事情全都是为国王和红衣主教效力,尤其为红衣主教,这位法国最杰出的天才效力。年轻人,现在您该好好反省。如果是受家庭或亲友影响,或者是受本能驱使,像我们经常从一般绅士那里看到的那样,对红衣主教抱有很深的误解和仇恨,那么就请您跟我说再见,我们立刻分道扬镳。以后我还会尽力帮您,只希望您不与我本人直接接触。无论如何,但愿我的坦率可以打动您,让我们成为朋友,因为到今为止,我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年轻说这番话。”
特雷维尔心里暗想:“这只小狐狸倘若真是红衣主教派来的密探,那么,他肯定知道讨好我的最佳方式是什么。那就是说主教的坏话。红衣主教很清楚我多么恨他,所以一定会事先通知他的密探。即使我刚才说了那些话,这只狡猾狐狸一定还会说,他是多么憎恨主教,多么厌恶他的所作所为。”
事实并不是特雷维尔想的那样,与他的假设正好相反。
达达尼昂单纯地说:“先生,我和您的想法一样,我怀着效忠国王和主教的愿望来到巴黎。父亲也一再嘱咐我,对国王陛下、红衣主教阁下还有大人您,一定要忠心耿耿。他说你们是法国最伟大的三个人。”达达尼昂特地加上特雷维尔先生,觉得这么做也没有坏处。又继续说,“我本人非常崇拜红衣主教阁下,敬佩他的言行。先生,正像您说的那样,您如此坦率地对我说这番话,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我感到十分荣幸,因为我们的意见完全相同。您要是不信任我,这是很自然的事,那么,我说了真话就等于毁掉了自己。那样我就自认倒霉,好在您还能听我的想法,没有小看我,这才是我在这世上最看重的事。”
特雷维尔感到非常惊讶。达达尼昂每句话都说得很坦率,条理清晰,这让他不知不觉就很欣赏这个年轻人。可是,他的怀疑没有立即消除,一旦他分析错了,那么,这个年轻人表现得越精明,就越不容易对付。
“年轻人,您是诚实的人。眼下我只能为您做刚才承诺您的那点事。将来,您一定有机会向我提出别的要求,到时我会尽力帮您达成愿望。”
“先生,您是说,您要等我拿到资格以后吧。很好,请您放心,”达达尼昂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您不会等太久。”话语中带着加斯科尼人特有的随意。他向特雷维尔行礼告别,看起来什么都不用特雷维尔去做。
“请等等,”特雷维尔把他叫住,“我承诺过您,要为您给皇家学院院长写一封信。您不打算接受吗,年轻的绅士?”
“先生,怎么会不接受呢!”达达尼昂坚定地说,“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把信弄丢,我会谨慎保管,安全地交给收信人。谁要是敢把它从我身边偷走,那么他就死定了。”
听了年轻人的夸口,特雷维尔笑了笑。他们原本在窗**谈,此时他自己朝桌子走了过去,还让年轻人待在老地方。特雷维尔在书桌前坐下,开始写推荐信。达达尼昂则无聊地用手指敲着窗玻璃,有节奏地打着拍子,像在演奏一支进行曲。还一边向窗外张望,注视看着火枪手们,一队队,一群群地离开这栋房子,直到走到街道拐角,最后完全从视线中消失。
特雷维尔写好了信,封上封口,走到达达尼昂身边,打算把信交给他。达达尼昂刚要伸手接信,突然大叫着跳了起来,这让特雷维尔大吃一惊。只见那个年轻人气得涨红了脸,朝着办公室外跑,边跑边喊:“啊!是那个家伙!该死!他别想再从我眼皮底下逃跑了。”
“谁?”特雷维尔追问。
“那个偷信的小偷!哼!该死的家伙!”一会儿,达达尼昂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个疯子!”特雷维尔嘀咕着,“也许他觉察到自己的诡计被揭穿,只是找了一个借口设法溜走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