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没事儿就不能到我办公室坐坐。怎么说我也是你的老领导，和你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还要找个借口才行？”郭向阳调侃。
八号的办公室不在政治处办公区，在团首长们办公的位置，紧邻政委。梁红卫以前很少来到八号办公室，他嫌事儿多，出门进门不定碰到那个团领导，你都要点头哈腰的打招呼，烦。
进了门，八号从书柜里拿出一盒茶叶：“今年的新茶，西湖龙井，尝尝？”
梁红卫笑道：“八号，你真腐败，今年的新茶都能喝道。我们喝的是北京花茶，高沫，两块钱一包。”
八号有点不好意思道：“朋友送的，我也是第一次喝道当年的新茶。”
梁红卫道：“算了，你留着招待你的贵宾吧，这茶给我喝，浪费。我来杯白开水就行。”
八号又拿出一盒红塔山，拆开，抽出一支：“尝尝味道，师级干部专用烟。”
梁红卫接过来，点上：“这要尝尝，经常听别人说，没抽过。八号，你这样贿赂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找我？”
八号意味深长的笑了，依然晃着脸，吐着烟圈：“你小子，看着老实，你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精明的猴子一样，眼睫毛都是空的。真没事儿找你，就是看你去了连队怎么样？”
“八号，谢谢你的关心。我到连队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出是苦是甜，甚至还没有睡醒迷糊过来。领导这么关心我，让我好感动，真想抱着你哭一场。”梁红卫还是嘻嘻呵呵。
“你小子，别给我臭贫。你是我的人，我当然要多关心一下。我和你说实话，你去连队，本来是准备要你当排长的，处里有些领导是有目的，就是要对你给个小小的教训。后来，我找政委好几次，礼拜天去了政委家一趟，反复做工作，他才答应给你个代理连长。好好干，干不好说不过去，我没法给政委交差。不要稀里糊涂的。”郭八号一脸的马列主义神情。
梁红卫心里好笑。他知道汪丰收是要收拾他，他也知道郭八号不肯找政委为自己说情，政委不会给他面子。他这是要落个顺水人情，让梁红卫感激他，他好说话。
“八号，非常感谢你。在关键时刻，还是你这领导，当的腰杆硬气，敢为兄弟说话。可惜，你这样的领导太少了，我们要大声呼吁，坚决要求，积极拥护你这样的干部上台。”梁红卫赶紧顺水推舟。
“你小子又忽悠我是不？一听你这话，就不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化，纯粹是糊弄领导。”八号不是没见过世面，没有被梁红卫轻易蒙混过关。
真的，八号，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有半句天达五雷轰。”梁红卫赶紧为前面的话找补。
“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我要考验你一下。交待给你一个小事儿，看你态度如何。”郭向阳将烟灰弹进烟灰缸，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有意无意看了梁红卫一眼。
梁红卫心里咯噔一下：“终于亮底牌了。”
“你们连的韩成寰，是军里一位领导的亲戚，也是我一个小兄弟。他自己有点小想法，给我谈了。他的亲戚也打电话交待了，要我帮他一点小忙。你看我一个副主任，这官儿说大不大，无论在政治处或是团里，没有话语权，还不如你这个代理连长有实权哪。说小不小，一个正营职机关领导，怎么也比股长参谋干事能办点事儿。我也没法推脱，只好答应尽自己的努力帮忙。”郭向阳看着梁红卫，慢条斯理的说。梁红卫仰脸看着他，装作听的聚精会神，还不住点头赞许。
“这次提干机会，你们连队应该有个指标。老弟，高抬贵手，关照一下韩成寰，把这事儿运作好，算是给老哥一个面子，行不？”郭向阳又掏出一棵烟，递了过来。梁红卫摆摆手，不抽了。
“首先，感谢领导对我的关心帮助。”梁红卫道。
“领导交待的任务，我可不敢马虎大意，一定要落到实处。”梁红卫看着郭向阳，认真的表态。郭向阳夹着的烟冒着一律轻烟，袅袅升腾。那缕白烟后面，是一张笑的奇怪的脸。
“不过，八号，我先把丑话说前面，不要到时候落埋怨。我刚到连队，眼前一抹黑，啥情况不了解，你让我给你表态把事儿办好，有点难度。不过，我会把这事儿牢记心里，回去后摸摸情况，见机行事，争取有个好的结果，你看行不行？”
郭向阳满脸激动：“好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事儿还是找自己兄弟办。这条红塔山，你拿回去抽。千万别客气，你客气我和你急。”
回到连队，已经集合开饭。索大江站在连部门口，手里掂着一只北京烤鸭，一条北京烟。烤鸭的袋子是枣红色的，上面的烤鸭冒亮光，很诱人。烟是橘红色，北京两个字是草书，和火车头上常见的字一个样。
“老索，你这是干嘛？”梁红卫问。
“连长，我回家探亲，顺便带点北京特产，给你尝尝。”索大江脸上有点不自然，做贼一样。
“老索，咱们哥俩，还搞那么客气干啥？”梁红卫说着进了连部，索大江后面跟着，“我没啥意思，就是意思意思。红卫，千万不要想多了。”索大江解释，“我没有想多，你拿来我就吃呗。自己兄弟，我和你不客气。”梁红卫接过烤鸭盒，放在桌子上。他顺手将那条红塔山塞进索大江怀里：“刚从八号哪里划拉来的，你真有口福，送你了。”
索大江要也不是，不要也不好意思。
“拿上，走，吃饭去。”梁红卫几乎是抱着，把索大江轰了出来。
吹过熄灯号，梁红卫伏在桌子上，想把科技练兵的计划理一理。还没动笔，二排长秦长江带着四班长史青川来了。
“连长，我们两个想给你回报一下工作。”秦长江和史青川一样，说话不利落，标点符号比别人多用不少。
“我们四班有个想法，想给迫击炮配备一个连射器，自动装填炮弹，射击速度提高两倍以上。”秦长江知道自己说的多了费劲，尽可能用简明扼要的语句。
“这个好啊，二排长。现在全军都在开展科技练兵，我们正发愁怎么突出科技练兵哪。你们拿出个方案来，连队支持。我去找司令部炮兵股和作训股，呼吁一下，让他们提供一些经费。好好搞搞，争取搞出个名堂，在团里那个奖。”
两人得到鼓励和肯定，很兴奋很惬意的说笑，离开连部。
人刚走，三斗“滋溜”一下钻了进来。
梁红卫懒得看他一眼，道：“你小子当了这么多年兵，还是没有改掉那些毛病。天天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你就不能昂首挺胸，牛逼烘烘一回？”
三斗又是满脸愁容：“天生的罗锅，这一辈子怕是直不起腰来了。”
“不是我说你，你这司务长当的不合格。本连长上任一个礼拜了，没有见到你给我主动汇报工作，更不要说能给我什么好处礼品，好吃好喝的，就你这态度，还想进步不？”
三斗赶紧捧上一包东西：“这不，我给你送来了。烧鸡，花生米和金枪鱼罐头。还有一瓶刘伶醉，今天晚上我陪你喝一杯。”
梁红卫看看三斗，三斗嘿嘿笑笑。梁红卫打开自己的被子，铺好枕头：“你小子无事献殷勤，必有有求于我的事儿。”
“我在你面前，算是没有一点隐私了。还没张嘴，全被你看透了。”三斗打开黄纸包，将里面的烧鸡和罐头放到桌子上。通信员小石进来，拿出碗筷盘子，唰了两个牙缸当酒杯。弄好，要退出。梁红卫道：“把烧鸡掰一半儿，你拿去吃去。酒不给喝了，我们俩还不够。”
小石扯个脖子。梁红卫擦擦手，将鸡腿撕下来递了过去。小石客气着接过来，回屋去了。
梁红卫拿起鸡胸脯咬了一口，突然愣住了，三斗也没敢动。“我感觉不对劲儿，是不是你小子又照顾固城集上那个娘们儿的生意了，弄一只死鸡瘟鸡让我吃？”
三斗急赤白脸解释：“没有，我好长时间没有和她联系，也没有买她的熟食。这是正宗的道口烧鸡，在保定马家烧鸡铺买的。一只烧鸡要六十多块钱，买活鸡买一群了。”
梁红卫这才放心吃了起来。连骨头带肉，吃的满嘴流香。
“说你的事儿吧。”梁红卫和三斗碰杯，喝了一口酒。
“团里有一批战士提干的名额，要下来了，你听说没有？”三斗神神秘秘的说。
“听说了，这几天找我的人都是冲着这个来的。你是不是有想法？”梁红卫漫不经心的回答。
“是啊，红卫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是连长，松堵是指导员，怎么也能把我推上去。”三斗似乎很有把握，兴奋的如同吃了伟哥。
“你和指导员说了没有？”梁红卫依然风平浪静。
“说了。他那里没事儿，关键是看你了。”三斗举杯。
“你猜我会不会同意？”
“肯定会。你是我哥，我们俩从小好的一个人似的。关键的时候，你不帮我，谁帮我。”三斗依然兴奋。
“你是想听实话，还是想听面子上的话？”梁红卫依然闷头吃鸡，喝酒。不时将鸡骨头吐出来，扔到桌子上。
“想听实话。”三斗看到急忙从报架上撤出一张《战友报》，铺在下面。
“那我实话告诉你，没戏。”梁红卫吃的香，三斗看着，嘴里流出哈喇子。
“为啥，我符合条件，我有资格参入。”三都没有转过弯来。
“我和你说实话，三斗。今天一天，团里有几位营以上领导干部找我，为我们连队的同志说情。连队几名干部骨干也在四处活动。凭这一点，你行吗？”
“我找了八号了，他答应给我使劲儿，帮我把事儿做成。”三斗喝口酒，有气无力的说道。
“八号今天把我叫到办公室，是说了这个事儿。可是，他一个字也没有提你，而是提的另外一个同志。你以为给人家送几斤肉，几斤油就能摆平了，做梦娶媳妇吧。”梁红卫盘腿坐在床上，喝着酒，有意无意的提醒三斗。
“八号不给我帮忙，你该帮我吧。你是连长，松堵是指导员，你们俩军政一把手，至少能把我推荐到团里，进入大名单里。到时候，我去找邢营长，要他帮忙说话。”三斗还没有从美梦中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