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我们团只有团长政委有专车，其他常往几个人合一辆，我们当营长的那有车可坐。除非打仗，执行公务才行。买坐票卧铺，说的容易。我们部队驻在这兔子不拉屎，鸟儿不搭窝的穷乡僻壤，有钱也没有地方买。再说，我一个月那几百块钱，连你嫂子的路费都不够。不是我老岳父暗中支持，我和你嫂子准备下班到大街讨饭去。”邢广富有点儿难过。梁红卫心里明白，基层部队的干部，像他这样的情况，遍地都是。
梁红卫笑道：“连长，不是我们混的惨，国家实力如此。在西方国家，像你这样的少校军官，就是贵族。出入有奔驰宝马的专车，起居有女佣，管家。我们国家现状如此，你只能在温饱线上下挣扎。”
“说起宝马，我前几天看到三连一个排长辞职去了深圳做生意，搞的很大，回来坐的奔驰车，手上金链子，劳力士，把人眼慌花了，真让人妒忌羡慕。”
“听说那个黄排长破釜沉舟，断绝自己一切后路，职务、军衔、文凭什么都不要了，光屁股走出部队，孑身一人去深圳。”梁红卫知道这回事儿。
“是啊，这需要胆识和气魄。我就不敢这样，抛弃现在的一切，从头开始，男人无所谓，还有你嫂子和毛毛，他们吃什么，喝什么。”邢广富叹了一口气。
“毛毛好几年没有见到他了，现在怎么样？”梁红卫问。
“那小子，捣蛋调皮的很。”说起儿子，邢广富来了精神。“他在师部向阳红幼儿园，唱歌跳舞，一学就会。现在四岁能背三十多首诗词，会一百以内加减法。他妈的，仿他娘，聪明，帅气，比老子有出息。”
“儿子像娘，日后有福气。这小子，起点比我们高，以后说不定干到那儿去。”梁红卫夸赞。
“你知道吧，小梁，现在幼儿园的孩子就开始谈恋爱了。毛毛喜欢一个叫妞妞的小女孩儿，是师政治部组织科马科长的女儿。小两口天天腻在一起，吃饭都互相喂，放学回家也要一起玩。”
“四岁多的孩子，泡妞谈恋爱，太早了吧。连长，他把你那点儿优点都给继承了，一点不拉。”梁红卫笑的随性，邢广富笑的得意。
“哎。我好似猫咬水泡，瞎喜欢一场，后来，妞妞不和毛毛玩了，她喜欢38团朱副团长的儿子了。两个小子为争妞妞，相互比爹。毛毛回来和我哭闹半天，说他爹是营长，球球爹是副团长，自己没有人家球球爹的官大。妞妞和副团长的儿子好了，不理毛毛了。毛毛质问我，为啥不当副团长哪？”邢广富眼睛湿韵了，有很多话要说，生生又憋了回去。
“连长，小孩子过家家，不必当真。他们那能知道团长营长的待遇，有啥区别？”梁红卫劝慰。
“小梁，你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懂的可多了。我在师里，切实感到，团长和营长的孩子，差别可大了，就连幼儿园的老师看管孩子也按照爹娘的职务区分。老弟，这看着是个笑话，孩子过家家，不能当真。可是，我几天没有谁好觉，没有吃好饭。你嫂子那么漂亮，条件那么好，嫁给我，一天福没享，跟着我过这种寄人篱下，流离失所的日子，我心里不好受。以后儿子也是这样，在别人手下讨生活，过日子，看别人脸色做事做人，我这当爹的，真难过，也有点辛酸。”邢广富叹道。
“连长，我得向你学习。以后娶了老婆，有了孩子，得有责任感，为老婆孩子努力奋斗。”梁红卫戏谑道。
邢广富看了梁红卫一眼：“你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等你真的结婚成家有了孩子，就知道肩头的担子有多重了。人家老婆孩子有的东西，你没有，别人看不起你，自己老婆孩子面前腰杆不硬，底气不足，天天如犯了错误一眼，抬不起头来。”
两人正聊的开心，车到涿州，上来一批男女。一个衣着华贵的胖妇人走来，后面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帅小伙，提着大包小包。看到梁红卫，嚷道：“小梁兄弟，真巧啊，又碰到你了。”
梁红卫一看，乐了。“胖嫂，你咋成了归国华侨了，挣大钱了，腰包鼓了不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几年不见，胖嫂成了贵夫人了。”
“别拿你嫂子寻开心了，我那是贵妇人。你看你，这不也当了官了。”胖嫂看看邢广富，犹豫一下。梁红卫连忙介绍：“这是我连长。是老连长，现在是营长了。”
他转过脸来队邢广富说：“连长，这是胖嫂，大老板，可有钱了。像不像刚从香港来的？”
邢广富意味深长的看了胖嫂一眼，道：“像。更像从新加坡归国华侨。”
胖嫂开怀大笑：“我说这位领导，你不要信小梁的，他老是拿嫂子逗闷子，寻开心。我只是一个羊肉贩子，要不然，怎么能和他认识。”
“今天怎么没给饭店带送肉屈？”梁红卫止住笑，问，“现在不那么傻干了。我和钢旦，国旗他们，在新发地租个摊位，买一辆昌河面包批发牛羊肉。我看摊位，他们几个跑腿。”胖嫂很得意。
“这事儿弄大了，肯定比你们自己送肉挣的多。”邢广富道。
“不多，一个月十多万的流水，也就挣个三万两万的。”胖嫂不以为然，竟让邢广富惊掉了嘴巴。
“我的乖乖，你一个月挣了我一年的工资，还说不多，多少多啊？”
胖嫂道：“我养了三四个员工，每天睁开眼就欠别人一千多块钱工资房租。还有交摊位费，各种税，都不容易，老弟。不像你们当官的，坐在屋里睡大觉，照样有人会给你们发工资，风吹不着，雨打不着。”
“我们那点工资，还不如你一天赚的多，你还羡慕我们啥。我都担心，你赚那么多钱，咋花完？”邢广富真有点羡慕嫉妒恨。
“嗨，拿点钱，不够花。我在西四环给儿子买了一套房，南三环给女儿买了一套，每人一辆小轿车，还有孙子上学，外甥上幼儿园，哪够啊？”胖嫂嘴上说的苦，心里想着甜，那个得意劲儿，引来旁边诸多疑惑的目光。
邢广富脸上的笑容呆滞了，估计再听下去，他会从火车上跳下去。留梁红卫心里也是酸溜溜的，没想到，一个贩卖洋肉的小贩，居然也在京城置业安家，有房有车，军长师长也比不过她。这个世界，真的让人搞不懂。
胖嫂突然探过头来，悄声问：“老弟，找对象没有？”
梁红卫一笑：“没有嫂子。向我们这样的穷当兵的，没车，没钱，没房，谁愿意嫁给我们。”
胖嫂笑成了弥勒佛：“别这样说，老弟。人穷无根，富无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没钱，说不定明年就有了。三年前我天天还扛着一百多斤羊肉扒火车哪，谁想到有今天。我给你介绍一个姑娘怎样？”
梁红卫乐了，不能说不行，也没说可以，只是静静的看着胖嫂，等待着她下面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吧，姑娘在北京有房有车，家具电器全买好，就连婚纱都买了，就差个男人。她最喜欢你们当兵的，想当军嫂。只要你愿意，她没意见。”
“漂亮不？”
“漂亮，走在大街上，引起塞车。”
“哪个大学别业的？”
“北京化工大学，校花。照片还上过杂志封面。”胖嫂笑的嘴合不拢了。
“是你妹妹吧？”梁红卫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胖嫂楞了一下，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一个小伙子满脸不高兴，插嘴道：“姐，我英姐要自己挑对象，她看对眼才同意，你就不要包办婚姻了。还有这位解放军领导，条件这么好，能看上英姐吗？”
胖嫂脸一横：“多嘴。英子要什么样的，我清楚。你不要动歪脑筋，她看不上你。她看上了，我这一关也过不去，你就死了那颗春水泛滥的花心吧。”
邢广富在一边打趣道：“红卫，这多好的事儿。又娶媳妇又有房车，以后连吃牛羊肉也不用买了。你同意不，你要不同意，我就上了。”
胖嫂笑道：“吃肉还不是小意思。我每天派人给你们送，吃多少有多少。”
梁红卫道：“好，嫂子。过几天我联系你，我们接触一下，沟通沟通，她能看上我就行。”
胖嫂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骂：“炮捻，你狗日的欠揍，回去我就开了你。大人说话，你们小孩子插什么嘴，没有教养的东西。”说着话，扬起手里的小包猛打炮捻。炮捻开始躲闪，胖嫂后面追打。车厢里一百多双眼睛齐齐盯着两人的滑稽表演。
“千万不要同意这门婚事儿。”看胖嫂走远了，邢广富对梁红卫命令的口气。
“为啥？人家在北京可是有房有车，娶个媳妇就能过上北京市民的日子，少奋斗几十年。”梁红卫痞笑。
“你这小子不要太势力，只想着车房。我和你说句实话，找老婆首要条件是贤惠，妻贤夫祸少，这句老话千真万确。还有，找老婆一定要找一个有后台有势力的人家。知道我们黄团长的消息吗？”
梁红卫摇摇头。
邢广富一脸惊羡，压低语气，心中一腔火热又要喷薄而出，道：“现在的黄团长已经今非昔比，飞黄腾达了。上次我见到他时，他已经进了总部，当了首长助理，肩膀上的四个银豆换成了金豆，调了少将，当了将军。”
梁红卫惊得眼睛忘了闭了，傻呵呵的看着邢广富。“没想到，几年没见，黄团长就成了黄将军。这也太快了，人家都说仕途顺利是坐直升机的，坐直升机的速度哪够，简直就是乘坐捆绑式火箭直接点火发射上了天。”
“吃惊吧，眼红吧，羡慕嫉妒恨吧。人家黄团长为啥就能当上将军，我和你说实话，是人家老丈人树大挡风，自己有靠山，朝里有人好做官。找对象就要像黄团长那样，找后台硬，根子粗，势力大的家庭，你的仕途就一帆风顺，直接到将军了。”
梁红卫嬉笑：“连长，其实看他们表面风光无限，其实，吃软饭的日子也不好过，天天像个童养媳似的，蹑手蹑脚过日子，连个屁也不敢用劲儿放。我最讨厌的就是靠鸡巴头子当官的人。”
邢广富很吃惊，道：“别说那么难听，好不好？管人家靠啥当官，只要能当上就是了。你看黄团长，肩膀上扛着金灿灿的将军豆，走到哪里前呼后拥，珍馐佳肴，美女如云，谁还笑话他靠什么当官哪。别那么清高，能爬上去就是本事。”
梁红卫对邢广富的这番高论挺有想法，又不好意思驳斥，只得笑笑。“看来，社会上暗流涌动的浪潮，让邢广富已经彻底变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