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我还是希望,凭真本事走自己的人生路,不仰人鼻息,不出卖灵魂,踏踏实实,真真切切,那样的日子过的才真实。”
邢广富有些不屑的眼神。“小梁,你太天真了,太幼稚了。中国是个关系社会,干啥事儿都要有关系。不要说个人进步,当官发财这些事儿,就是孩子上个幼儿园,去医院看病挂号,也要认识人才好说。你有关系,办事有问题也没关系。你没关系,办事没问题也有关系,这就是现实的社会,我们只能随波逐流,跟上社会的发展才行。如果你非要逆流而上,开顶风船,最后会碰的头破血流,触礁沉船。”
梁红卫说:“我自己活的简单一些,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
邢广富又叹一口气:“哎,你是没有老婆孩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当你有了老婆孩子,你不比,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事儿。”邢广富用手搓搓脑门,好像生孩子一样难受:“你不知道,当我看到政治部的马科长,看我看我儿子那不屑的眼神,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
“为什么会这样,不都是一样的干部吗,难道还有三六九等?”梁红卫傻呵呵的问。
“当然了,人什么时候都有身份高低不同。人家是机关领导干部,是副团职科长,很快就会提正团,当政委,前途一片光明。我哪,就是一个扑通的营长,基层干部,在三九调个副团,希望渺茫,几乎为零,没有一点前途。人家机关领导,当然看不上一个没有任何前途的人。”
“这些人真势利,只要有好处,不管不顾,脸也不要,八辈祖宗的人都给丢了。我就有这个孬毛病,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你。你坐你的奔驰,我骑我的自行车,反正我不尿你。这个世界离开谁,都能生活,我何必跟你支气。”梁红卫那个二劲儿又来了。
“我也是这个脾气。”邢广富说。“可是,现实生活逼迫你不得不弓腰低头当孙子,要不然,你永远是孙子。我现在得想办法,快速解冻,走出人生的沼泽地。我要往上走,往人生的山顶爬。我要当官,最好当个大官,让别人高不可攀,让我儿子为我骄傲。我不是将军的儿子,官二代,我儿子有个当将军的爹,他就是官二代,一样神气十足。让那个马科长驴科长的,天天拍马溜须,高攀不起。”
“连长,这难度太大了,能实现吗?”
“能。只要你拉下脸皮,什么事儿都不事儿。”邢广富信心十足。
“你这次是不是要办这个事儿?”梁红卫努努嘴。
邢广富点头,算是承认了。
“连长,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梁红卫鼓励。
火车到永定门火车站,两人下车分手。
邢广富下了车,直接去了西山八大处。
天气很热,走一步路,身上就会涌出许多汗水。邢广富顾不上形象了,不停的用手挂掉脸颊上的流水,很匆忙的撒在地上。知了在歇斯底里的叫,让人恨不得把捏碎才解恨。
来到军区文化工作站招待所,找那个定兴县的小牛姑娘开了一间房。然后打呼机给黄有才:“团长,我已经到了军区大院,你说的那个礼物也带来了。”
“小邢,我现在玉渊潭公园的首长家里,你带着东西来吧。”黄有才在电话里声音很柔,身边人语嘈杂,邢广富猜想他说话不方便,也没敢多问。
邢广富怕耽搁事儿,打个车,从军区大院直奔玉渊潭。西四环外刚修好,环内环外基本是农田菜地,看到两边白菜茄子长得甚是喜人,走到四季青,邢广富感慨:“我别说在钓鱼台玉渊潭弄间房,就是在这农田里盖一间茅草屋,一辈子死了也值了。”
开车的司机个不高,剃个光瓢,一看就是北京的老炮儿。道:“你想在这里弄间房,做梦吧。这地都是人民政府的,种的菜直供中央首长。看到那些白菜没有,都是给国务院家属院冬储用的,我们想吃,得有亲戚朋友在这儿才行。没有亲戚朋友,只能看没人的时候,捡白菜帮儿。”
邢广富对出租车司机一脸一身的痞劲儿很讨厌,心里不悦。看看名字,叫蔡京平,感到此人如苍蝇一般,到哪里也不招人待见。其实,邢广富讨厌这个人是次要的,主要是他看到眼前出租车的计价器,那串红色的字码不停的跳,跳的他的心脏快要飞出来了。他感到这计价器不经常,跳的太快。那跳的不是数字,可都是钱啊。到玉渊潭至少要半个月的工资,心疼的邢广富割肉一般,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听到司机揶揄的口气,斜楞一眼,道:“过几年我要把这地全部买过来,全部改建成大楼,你信不信?”
司机嘴角露出讥笑:“我信。你是河南人吧?”
邢广富没有反应过来。道:“不是,是四川人。”
“河南人搞了几个大工程,说是要给长城贴瓷砖,给赤道镶金边,给苍蝇搞节育,给黄河安栏杆,这样的话我都信,你说的话,我更是深信不疑。”
邢广富竟然被咽的说不出话来。心里骂道:“这狗日的东西,真是京油子,净丢京城的哥的脸。”
按照黄有才说的地址,邢广富来到玉渊潭99号院落前。
这是一处深宅大院。从外面看,只是京城一个比较大的四合院。
四合院是北京汉族传统合院式建筑,其格局为一个院子四面建有房屋,通常由正房、东西厢房和倒座房组成,从四面将庭院合围在中间,故名四合院。
所谓四合,四指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合即四面房屋围在一起,形成一个口字形的结构。经过数百年的营建,北京四合院从平面布局到内部结构、细部装修都形成了京师特有的京味风格。房屋设置可为5南5北、7南7北,甚至还有9间或者11间大正房,一般是复式四合院,即由多个四合院向纵深相连而成。院落极多,有前院、后院、东院、西院、正院、偏院、跨院、书房院、围房院、马号、一进、二进、三进……等。四合院是汉族传统合院式建筑,其格局为一个院子四面建有房屋,通常由正房、东西厢房和倒座房组成,从四面将庭院合围在中间,故名四合院。
京城四合院往往以中轴为对称,大门开在正南方向的东南方向,大门不与正房相对,也就是说大门开在院之东南。这是根据八卦的方位,正房坐北为坎宅,如做坎宅,必须开巽门,巽者是东南方向,在东南方向开门财源不竭,金钱流畅,所以要做坎宅巽门为好。因此北京四合院大门开在东南方向。这是根据风水学说决定的,只有北京周围才是这样做法,其它地方的民居房并非如此。
这个院子青砖灰瓦围墙,围墙内外冬青翠竹簇拥,爬墙虎爬满墙壁。整体建筑色调灰青,给人印象十分朴素。倒座的南房有一扇朱漆木门,点缀其间,犹如素衣美女佩戴一颗价值连城的红色宝石,让整座院落显得鲜活无比。
院落外面停了很多轿车,大多挂着军牌,都是好车。邢广富对车不熟悉,只认识大解放和212吉普。对小轿车一律称作鳖盖车,这是小时候的烙下的印记,一辈子改不掉。
有三三俩俩的人往院里走,手里或拿着匣子,或抱着卷轴。有些人在院外转悠,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邢广富下了车,哆哆嗦嗦的掏出两张伟人钞,看到光头的哥找回来的两张零票,心里十二分的不快,又不敢发作,只能一次次翻白眼,催促他快点。
邢广富掂上纸箱子,低头往门里走。刚走进朱漆大门,从门后面快速闪出一个人来。身着崭新西装,手握对讲机,平头,黑脸,让人看一眼心里胆怯。
“干什么的,瞎闯什么?”小平头用握着对讲机的手指着邢广富,厉声喝道。
邢广富吓了个冷颤,赶紧立正站好。
小平头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他,半天才说:“说你哪,瞎转悠什么?”
邢广富道:“我来找黄团长。”
“什么黄团长,你是那个部队的?”小平头依然审讯俘虏的口气。
“38军339团的。”
“职务?”
“339团炮兵营营长。”
小平头露出一丝讥笑。一条腿在前,一条腿在后。昂着头,挺着胸,俯视着邢广富,前腿不停的抖,好像有水蛭钻进腿上,要用力把它抖掉。
“营长,呵,营长。你一个小营长,你也敢往这儿院里钻?”小平头不屑的看了一眼。他回过身来,指着旁边几个转悠的人说:“看到他们没有,那个人职务最低,正师职,旁边那个稍胖一点的,正军职。那几个人,都是少将中将。外面这些人,没有师以下的,除了你。你应该回你们团里,找你的团长。”
邢广富往四处看了一眼,心里登时蔫了,霜打的茄子一样。四周那些人齐刷刷把眼光射来,聚焦在他的身上,让邢广富如坐针毡。邢广富再看看众人的眼光,有羡慕,有嫉妒,有讥笑。他们是看到邢广富和警卫交谈,不知道说什么。
离的近的,知道是在盘查他,离的远的人,还以为主人派人接他进院做客。想想自己在门外冷落无助,只叹命运不济,难遇贵人相助。
“这位领导,我刚才没有说明白。我说的团长,是我以前的老团长,现在是总部首长助理黄有才。”邢广富腆着脸笑,极力把自己的善意传递给对方。
“你说的是不是黄主任?”小平头问。
“是的。他是我的老团长。”
“哦,早说,你等会儿。”小平头操起对讲机,柔声说道:“王局,有一个营长,38军的,说是黄主任的老部下,在门外等候。你和黄主任说一下。”
“明白,你稍等,我和黄主任说。”对讲机里传出一个男中音。
不一会儿,黄有才从门后钻了出来。他没有过来接邢广富,而是站在门槛外,对着邢广富招招手:“你让他过来吧。”
小平头完全换了一个人,脸笑了一朵牡丹花,流香溢彩。“好的,主任。”
回过脸来,对邢广富一个微笑:“你进去吧。”
旁边有几个干部围上来,和黄有才打招呼。黄有才抱歉的笑笑:“不方便,真的不方便。以后有机会,我会把你们的心意转达给老爷子。”他们还想说什么,小平头过来,登时拉下脸:“不要在这里围着,赶快散开。”其他人四散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