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大江和韩成寰回了宿舍。
梁红卫陪着汪丰收进了连部。梁红卫道:“主任,您怎么大驾光临我们连?”
汪丰收笑道:“团里领导分工到各营连,看看刨树进展情况,怕出事儿不是。怎么了,是不是不想看到我,不想我到你们连来?”
“主任,我哪敢哪。我是盼星星,盼月亮,早盼主任大驾光临我们连队指导工作,今天终于盼来了。哎,团里不让放炮,如果让,我让通讯员买挂火鞭二踢脚,放几下庆贺一番。”梁红卫打趣。
“别跟我油腔滑调的,我问你,你们连队怎么不动手刨树?”汪丰收一边抽着梁红卫递上来的石林烟,一边笑着问。
“主任,我们连队这三棵杨树,和其他连队的不一样,不是一个品种。我们最西边的那棵是青杨树,不长毛,不枯枝,树冠滚圆厚实,郁郁葱葱,树叶肥厚灵动,青翠欲滴。这棵树有灵气,有生命,全团除了那棵大柳树,就数我们连队这棵杨树粗壮结实,还是留下来做个种子标本吧,砍了实在于心不忍。”
“旁边那两棵那,长得像老头老太太似的,没有一点生机,留下来没用吧?”汪主任道。
“主任,你可能不了解。这三棵树是一家人,西边最大的一棵是家里的青壮男人,正处在活力四射的青壮年。中间那棵是他老婆,娇小可爱,相偎相依。东边那棵是他们的父亲,别看呈现老态龙钟,可正是成熟睿智的年龄,我们不能把人家分开。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谁家没有老人,不能因为年龄到了就把爹娘拉出去卖掉处理了,是不是,主任。”
通讯员倒水沏茶,看到小程走了,汪丰收压低声音说:“你小子净给我来哩个棱,我说一句话,你八句在等我,我说不过你。其实,我也不同意刨这些树,虽说秋天有些枯枝败叶影响景色,可是春暖花开,营房有生机,夏天有阴凉。树泡完了,营房成了秃子,脑门光亮没毛。”
汪丰收看看外面没人,神秘地说:“没办法,团里有领导家里栽了冬青树,要推销给我们团,只能牺牲我们的士兵的利益,富足领导家庭了。”
梁红卫第一次听说,有些不信,道:“不会吧,主任,这年头,谁敢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儿?”
汪丰收嘴一瞥:“不信,算我没说。不过,你的树还得刨,要不然,我回去没法和团党委汇报。要不,你写个报告,阐述一下你不刨树的理由,我给你递上去,看看能不能过关。”
“我不写,也不刨,你们谁有意见谁过来,我和你们说道说道这事儿。”梁红卫头一扭,憋上了气儿。
“你这小子,又来了二杆子劲儿,是不是?我和你说,你要不服气,有意见,可以写信给军师领导如实反应情况,但不能明着和团党委对干。”汪丰收说的意味深长,笑笑,走了。
2007年元旦到来的时候,暖冬基本结束,天开始冷了起来。
一大早,梁红卫起床洗脸,要去靶场跑步晨练。刚开门,通讯员进来,屁股失火一样着急:“连长,你妹妹来了,在西大门等着。”
“我妹妹?”梁红卫愣住了。他脑海里快速转弯,搜索记忆,查查这个妹妹是何许人也。
“哪里来的妹妹?天下人都知道我梁红卫排行最小,下面没有弟弟妹妹,要是真有个弟弟妹妹,那该多好。他一直埋怨大爷和老娘太懒了,早早收工下班。要不,给自己生个弟弟妹妹的,如今该多带劲儿。”
梁红卫常想:“不管自己有个弟弟妹妹,都能弄到部队当兵,考个军校,或者转个志愿兵,绝对不会在家种地吃饭。可惜,这种好事儿只能梦呓一番。”
“黄小雨,她肯定不会自称妹妹,再说,三九团的大门,根本拦不住这姑娘。”他努力想了半天,想不出这个妹妹是谁。
“不管是谁,陷过去看看,认识就把她接过来,不认识,悄悄回到连队,让通讯员告诉门卫我不在就行了。”梁红卫边想,便走出连队,往西门走去。
一夜之间,三九团绿了。纵横交错的马路,密如蛛网的小道,连队门前门后,俱乐部动心两侧,全部种上了松柏树。主干道两侧栽上冬青刺槐,这条条绿色给色彩单调,冰冷寂寥的军营增添一抹靓丽。面对这个变化,干部和兵们嘴上不说,心里疙疙瘩瘩的不畅快,只是感觉这个绿色。让人感觉到有些不对味儿,如一个三流画家胡乱涂抹的一副乡村风景油彩画,每一笔都是浓墨重彩,每一笔不知道是和用意。
团里这次绿化美化营房,效果明显,却引起不少的争议。那天,梁红卫去政治处拿党表,碰到赵干事和陈小斌在聊天,旁边走来了八号。赵干事笑道:“你们看到我们团礼堂两侧没,苍松翠柏郁郁葱葱,层层萦绕,白杨绿柳弄首,庄严肃穆,大礼堂宽敞明亮,两侧耳房相配伴,进去大门有人站岗值班,绝对一流的灵堂仿真环境,八宝山革命公墓一样的配置。以后清明节祭拜革命烈士,不要到处乱跑了,直接在礼堂前面烧纸烧香,摆供磕头就行了。”
陈小斌笑道:“我从西门进来,就像进了陵园公墓,总想抱着柏树哭一场,却不知道给谁吊孝,该哭谁。”
梁红卫道:“焦裕禄陵园就是这样的环境布置,我倒感觉如回到老家一样,特亲切。”
八号邪着眼,呵道:“都说政治处是自由化思想的发源地,我看就是你们几个小子的事儿。大嘴把不住门,又在这里胡哔哔。”
几个人嘻嘻呵呵,说过笑过,忘了。
连队的官兵们咂摸过味儿来,对新种的松柏树心里有意见,却没地方发作,只好抓住新栽的松柏树苗发泄不满。往树根撒尿,倒热水,偷偷把树晃松,有些兵干脆当作练功夫的器具,飞脚揣烂树身。没几天,栽上的树苗死了一半。
孙歪嘴带着营房股的干部到每个连队,都发现死树,他而且死的让人憋气,着急上火。他和连队嚷嚷,连队干部不干,拿话刺激他:“孙处长,三九团变成公墓陵园了,我们每天给你烧香磕头,留一点空间让我们喘口气吧。”
孙歪嘴气得说不出话来,嘴更歪了,气哼哼的回去,安排人过来补苗。不久,树苗又死了。
炮一连的三棵树保住了,连队不主动刨,上级机关也没有人过来催促这事儿,算是挂在这儿。连队分到的松柏树苗没地方栽,梁红卫把他们栽倒食堂后面的空地上。这些树躲在隐蔽处,不影响连队官兵的心情,没人折腾树苗,八棵树苗全活,这让前来检查植树成活率的孙处长唏嘘不已。
“你们怎么栽的,百分之百的成活率?”孙歪嘴问,“我们刨坑埋土,扶正踩实,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浇水用的是凉水。”梁红卫一本正经。
“这个经验好,应该在全团推广。回去我和政委说一下,让政治处来人给你们写一下总结材料,组织各连干部到你们连队取经。”孙歪嘴很激动,连说带比划。
“算了,孙处长,我不想当这个典型,这会让其它连队的兄弟们骂娘的。你还是说说,军需股分给我们几百斤鲅鱼,怎么吃,吃不完往哪儿放?”梁红卫赶紧岔开话题。
“一个连队百十号人,三四百斤鲅鱼还不好消化,两顿吃完了,还发愁往哪儿放吗?”孙歪嘴不以为然。
“处长,你太官僚了,一点不了解情况部队情况。眼下老兵退伍离队,新兵还没有到位,连队实际在位只有二十多个人。兵们吃一顿还算新鲜,第二顿便嫌海鱼味儿太腥,不好吃。我们一顿至多做三十斤鱼,你算一笔账,三百多斤鲅鱼要何时才能消化完?”
“这些情况还没有想到,回去想想办法。”孙处长走了,一去不见踪影。
三斗问梁红卫:“这么多鱼,咋办?”
“吃。想办法弄到肚子里。”
连队每天清炖鲅鱼,油炸鲅鱼,做陷吃鲅鱼饺子,兵们吃鲅鱼吃的恶心。
不光炮一连,其它连队也让这些鲅鱼噎住了。就餐时间,每个连队食堂都飘出不同的鲅鱼味儿,兵们问道这些味,一点胃口没有。不吃没办法,只得强咽进肚。
有人想办法处理,有连队送给家属院,好多营连干部家里鲅鱼成灾。有连队拿到固城集镇叫卖,当地百姓对这种腥味呛鼻的圆滚滚的鲅鱼不太感冒,最后一批鱼腐烂变质,白白扔掉。
那几天,固城集镇和营房的空气里,到处充斥着刺鼻的臭鲅鱼味儿,外来的人以为到了沿海渔村。
过了几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没有人再起。
殊不知,在风平浪静下,暗流涌动,许多看不见的手在搅动营房的局势。
梁红卫兴冲冲往西门走。刚到修理所前,便看到西门外站着一位穿杏红色呢子大衣的女郎。身材窈窕,波浪秀发,修长的双腿,一双黑色高跟鞋,把人衬托的妖娆妩媚。
看到梁红卫过来,那姑娘急忙摆手呼喊:“红卫哥,我在这里。”
原来是桃儿。
“你怎么找来了?”梁红卫道。桃儿眼泪哗哗流了下来。“我以为你们部队在县城,昨天直接去了定兴县,在哪儿找来半天,没找到,直到碰到一个兵,才知道你们部队在这里。”
“不是每一个部队都能驻扎在繁华的都市,我们是野战部队,只能在乡村营房驻扎。”梁红卫道。
“真没想到,这里和老家差不多,都是农村。”桃儿说了一句,然后漫无边际的看了营房一眼。
“你失望了吧。真没有老家好,幸亏你不在这里生活,要不然,你会憋的发疯。”梁红卫心里想,你不喜欢就对了,你要喜欢,我真没办法对付。
桃儿撇了一眼梁红卫,有些羞涩:“谁说我不喜欢,我特别喜欢。”
梁红卫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那是桃花运哪,是桃花劫又来了。”
梁红卫走在营房的路上,身边跟着一位红色美女,格外招眼。和梁红卫熟悉的干部,省事儿的人,点头打个招呼,就算过去了,那些事儿妈故意凑上来问东问西,然后一双眼睛盯着桃儿乱看。梁红卫知道这些恶狼们的心思,有意站站,停顿一下,让他们饱饱眼福。
军务股杨股长已经是司令部的副参谋长,按照部队称谓为七号。看到梁红卫和桃儿走来,一双胖脸四边乱颤,道:“小梁,你媳妇啊?”
梁红卫笑道:“七号,你弄错了,这是我妹妹。”
杨副参谋长尴尬的笑:“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是你对象哪。”
桃儿上前一步,对七号说:“领导,我就是他对象。”
梁红卫尴尬起来,一直看着桃儿,不知道说啥好。
桃儿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