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脚一跺,指着梁红卫骂道:“兔小子,净跟我玩哩个棱是不?”
梁红卫拉着桃儿赶紧走开:“七号,明天群殴请你喝酒,到固城涮羊肉。”
到了连队,松堵、三斗过来寒暄。毕竟都是一个村的人,见面格外亲。
三斗几乎是跑步来到连部,看到桃儿,如同看到电影明星,满是惊奇羡慕的眼神。“桃儿妹妹,你咋变这么漂亮,是不是在韩国做了美容了?”
桃儿对三斗始终印象不好,听到三斗没心没肺的问候,脸上闪过一丝阴云。道:“三斗,你这么多年没啥变化,咋还是那个满嘴跑火车的样儿?”
三斗嘿嘿傻笑,答不上话来。
梁红卫笑道“三斗,你是歪嘴骡子卖个驴价钱,都苦你嘴上了。桃儿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怎么拿个话不会说嘴哪?
松堵道:“我也很早听到你们村的桃妹妹很漂亮,一直没见过,今天终于见到了。我的娘啊,千万不要你嫂子看到,要不,她准跳河上吊寻断见,她是自愧不如啊。”
桃儿笑得满脸红晕。
“这是松堵哥,何庄村的,我们一年当兵,现在一个连队搭班子。”梁红卫道。
桃儿上前微微点头,眉目含情,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三斗道:“桃儿,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每年我探亲回家,没有见到过你。”
桃儿笑道:“在外面打工,到处飘,像水中的浮萍一样自有。”
“看来是没有对象,要是有,你就不会到处飘了。女人哪,是得有个家,才能拴住。你看何杏花,有了孩子,在家忙的驴拉磨一样,一刻闲不着。”三斗有点的卖弄口气。
梁红卫怕桃儿不明白,急忙解释:“何支书家的四闺女,何杏花,现在是你三斗嫂子。有一个儿子,两岁多了。”
桃儿露出惊讶的表情,长长的“哦”了一声,看了梁红卫一眼,没有说什么。
三斗来了劲儿,道:“我那儿子,真他娘的聪明。我回家去,就让我抱,连他妈都不要。何支书见了,直夸他外孙聪明伶俐,将来是当支书的料。”
桃儿说:“三斗,你到现在也没有出息到哪里去。让你儿子当支书,当村长,当土霸王,还不如开个饭馆赚钱多。也就是你,还想党支书。”
松堵道:“就是那个穷命,井底的蛤蟆,就看到簸箕大一块天。”
三斗争辩说:“我要向你们那样有文化,有水平,我让儿子当县长,可惜我没有,我只能有这么大的理想。”
梁红卫道:“人家三斗说话有把握,不能实现的事儿,人家不说。他儿子也算是官二代了,有他姥爷撑腰,能当上支书。我不敢说这话,我老丈人不知道是谁哪,要是像何支书那样,是个领导干部,那怕是村长,我腰杆儿也硬,也敢说这大话,有这梦想。如果是抡锄头的平头百姓,我连当支书的话也不敢说。”
松堵和桃儿听懂了话,在一边嗤嗤的笑。
三斗道:“支书能算个官吗?不算。再说,何秃子个老丈人能活几天,不知道那天两腿一蹬,就完蛋了。”
何松堵立马变脸,骂道:“三斗,你狗日的,会不会说人话。”
三斗猛然醒悟过来,拉住松堵说:“嘴误,松堵哥。你看我这张臭嘴,真该抽。”
几个人说笑一会儿,松堵和三斗有意躲开了。
“三斗怎么还是那个样子,说话没有一点把门?”桃儿埋怨。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就是这个水平,又不爱学习,只能这样混日子了。”梁红卫急忙解释。
“我问你个问题,不许不高兴。”桃儿看着梁红卫,眼里喷出火来。梁红卫和她对视只有一秒,就感到火烧火燎,赶紧躲开。道:“啥事儿,还能不让我我高兴,你说吧。”
“何杏花是你同学,原来是你们两个,啊?”桃花话说了一半,看着梁红卫不说话了。
梁红卫轻笑一下:“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何杏花原来和我好,咋嫁给三斗了?”
桃儿点点头,不说话。
“这是天意,阴差阳错,造化弄人。本来缘分就浅,花苗孱弱,又遭遇雪雨冰霜,最后只能半途而废了。”梁红卫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句,只好用能想起来的成语拼凑答案。
“说什么话,我听不明白。”桃儿道。
“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这事儿太复杂,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梁红卫欲言又止。
桃儿看他不想说,赶紧叉开话题:“你当兵走后第二年,我就外出打工去了,对你们的事儿不了解,对老家的事儿也不清楚。”
“那说说你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梁红卫笑吟吟的看着桃儿,像是看着顽皮的妹妹。桃儿偷偷撇了一眼,眼里飘满愁云,道:“还不是都是为了你,这么多年我吃了不少哭。”
梁红卫愣住了。桃儿多云转晴:“不说这些了,已经过来了,我不是找到你了。”
“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你外出打工为了我?”梁红卫傻呵呵的问了一句。
桃儿眼眶里清水汪汪,禁不住流泪下来。
那年,梁红卫和三斗坐上马车,和父母亲友告别。桃儿在不远处一个半截墙后面站着,无奈的看着告别的场景。她想上去和梁红卫说几句话,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有太多的话想讲给他听,却不知从何说起。她想着连和他说一句告别的话都不敢,因为她想的太多。怕邻居们笑话,怕梁红卫不听,怕自己最笨说不好,她甚至怕看到梁红卫那身绿军装。
马车走了,送别的亲邻散开了,她才敢站到街道上,望着远处的马车出神。
回到家,桃儿茶饭不香,满脸愁云。“红卫哥,你走了,知不知道,你把一个少女的心也带走了。”
桃儿和表姐王雁说了她和梁红卫的事儿。王雁正为堂妹王青和梁红卫的关系犯愁哪,不知道两人是不是能成。听了桃儿说的话,她心里一个劲儿犯醋劲儿。桃儿不是亲表妹,属于那种远门的亲戚。她和王青比,王雁当然上着自己的堂妹。
王雁心里有小算盘,说出的话就味道不正了。“桃儿,你真是缺心眼,咋能看上他啊。别看他当兵去了,用不了三年,准回家种地。再说,他和王青已经订婚了,你就不要横插一杠子了。”
桃儿不爱听这些,这些话不对自己的味道,又不能说什么,转身走了。
她下定决心,要去闯一番天地,干出一番事业,至少要挣够路费,然后去找梁红卫,当面表达自己的心意。
她只身一人去了开封找表姑,给他们家打工,在相国寺食品摊位卖面包和矿泉水。
开封相国寺是旅游区,每天来往的人很多。可是,买东西的摊位也多,几家明里暗里竞争,话里话外找茬挑事儿,使绊子泼污水,一般人呆不住,干不长,受不了这些世俗的东西。桃儿干了三天,便适应了,业绩居然超过两个表姐的总和还多。
两位表姐在向果实卖食品已经十多年,年轻貌美,嘴甜伶俐,又会看人下菜,却弄不清楚原因,只要桃儿往那一站,那些外地来的游客,径直走过去,毫无戒心的购买面包汽水。到了表姐妹这里,需要反复解释劝说,他们还是不放心不情愿的的掏钱买东西。
表姐在桃儿摊位前好几天也没有弄明白。这个举手投足怯生生,浑身上下还散发着高粱花子味道的小姑娘,只是笑吟吟的站着,不停的收钱,装袋,又快又准,别人对她的信任从那里来的,一直没有弄清楚。
后来,表姑看了一眼就明白,桃儿这个小姑娘,正是她这身刚从农村出来的特殊气质,给了人们的信任感,让那些南来北往的人们坚信,这个姑娘刚走上社会,还不会骗人耍奸。
桃儿在相国寺干到第三年,就是梁红卫从连队到机关那年,她认识了一个从韩国来旅游的中年女人,叫朴敏英。她是搞美容经营的专家,来中国内底寻找代理人。几经周折,看上了桃儿。她把桃儿带到韩国,进行了为期两年的专业培训,然后把桃儿放倒北京,作为她的业务代理,在北京发展事业。投资三千万人民币,在北京开设一家高档次的美容店。
“一定受了不少苦吧?”梁红卫道。
桃儿双眼湿润了。不好意思的掏出手帕擦拭眼角,然后展现梁红卫的还是个笑脸,这让梁红卫人心里更难受。他现在深深自责,当初不该那样轻浮,让一个少女背上沉重的情感包袱,这么多年在情感的泥潭中跋涉。
“桃儿,对不起你,妹妹。当初,我不该那样?”梁红卫神情的看着桃儿,似乎是喃喃自语。
“红卫哥,你怎么这样说哪,我可不是来埋怨你的,我是来和圆昔日旧梦的。再说,男女相爱,怎么能道歉?”桃儿笑得花枝乱颤。
“我是感到,这么多年,因为我,让你远走他乡,历尽辛苦。如果不是我当初的冲动,你现在在家就可能嫁两人,安了家,甚至有了孩子,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
“那不一定。人啊,命里有七升,怎么也吃不了一斗。我就是这个吃苦受罪的命。再说,我是抱着感恩的心里见你。如果不是为了寻找你,追随你,我走不出前刘庄,到不了开封,更到不了韩国,也就没有今天的我。正像你说的,我当年就可能找个邻村的小伙订婚,选个节日成家,过着有吃有喝有老有少的日子。但是,那不是我的人生目标,更不是我的追求梦想。我追求爱人不想凑合,追求事业不想勉强。现在,我感到很幸福,我事业有成,不在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我可以像城市女孩儿那样洒脱,随性,像农村女孩儿那样执拗,坚强。我可以追寻我需要的一切,包括爱情。这难道不是更幸福的事情吗?你刚才所说的幸福,那是小富即安,安居乐业。我现在的幸福已经比那个幸福要高两个层次,我感到很欣慰。我更感激你我当初的冲动,那是支撑我拼搏的动力,战胜困难的力量源泉。”桃儿看着梁红卫,柔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