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丰收决定开个党委会,研究一下何松堵的处理办法。组织股长探亲回家,宣传股长调到军宣传处工作。家里的党委委员只剩下八号和干部股李股长。研究处理干部问题,有这三个人在就行了。
看两人坐定,王丰收开门见山:“有个麻爪的事儿,叫你们二位过来商量一下。刚才有个老娘们来找我,告他老公有外遇。有个连队干部,就是炮一连指导员何松堵,和驻训地一个娘们儿好了七八年,孩子都有了。你们说,这人该如何处理?”
李股长说:“这不单单是作风纪律问题,是违反乱纪,是重婚,犯了法,应该被判刑的。”
郭向阳来了精神,义正词严:“他不光重婚,还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应该双开,叫他滚蛋。”
王丰收不紧不慢的说:“违反计划生育工作,这事儿不能说,师党委知道了,一票否决,我们团今年算是白干了。恐怕师里军里也受连累,我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郭向阳道:“这种干部,一定要清理出革命队伍,不能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他这事儿,随便拿出一件处理他,都能让他脱军装。”
“这事儿还要给人家干部留条后路,不能一棍子打死。我们要想个妥善的办法,既能做到教训本人,也能敲打一下其它干部,还不能扩大影响,把人逼上绝路。”王丰收道。
三个人都抽烟,屋里烟雾缭绕,云蒸霞蔚,看起来更显得神秘。
李股长想想,说:“最为妥当的处理办法,就是处理转业。今年干部转业名额下来了,把何松堵报上,让他悄悄转业回家,安排个工作,是为上策。”
郭向阳道:“还有梁红卫那小子,当个连长,啥作用没有起到,简直就是个摆设。前几天司务长被捉奸在床,提前退伍回家,如今指导员又被处理,他要付领导责任,不能让他呆一边没事儿干,要给他适当处理。”
王丰收一听,正中下怀:“是啊,这个梁红卫,是该给点颜色瞧瞧,不然,任何处分也起不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干脆,连他一起上报转业。”
李股长道:“一个连队连长指导员一起走,怕是不合适。”
王丰收道:“有先例,就是炮一连的,那年连长指导员一起转业的。”
三个人表决,一致通过。
散了会,郭向阳小跑的速度,直接插到连队,来到炮一连连部,先进何松堵办公室,又叫来梁红卫,间谍接头一样:“我可告诉你们,领导要处理你们转业,会上我是投了否决票,可是人家规定,要少数服从多数,我的否决票没有用,这和中国在联合国安理会上投的弃权票一样,只是表示个态度,你们快点想想办法。”说完,赶紧起身离开,前后不到两分钟。
郭向阳一走,何松堵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浑身散了架,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刚才,他还在琢磨,今天晚上回到家,好好安慰李冬梅,明天去保定买些衣服化妆品,哄老婆高兴。不管她提什么条件都先答应,只要不去团里告状,不找领导吓闹就行。没想到,这么快,处理决定就来了。
“我犯错误了,为啥让你转业?”何松堵道。
“你二弟里舒服,哥们给你背黑锅,就是这回事儿,没有那么多为啥。”梁红卫笑的有些勉强。
“这不公平,尤其是对你来讲。我找他们讲理去。”何松堵道。
“我看不用。”梁红卫反而镇静了。他心里清楚,肯定是政治处领导在作怪,如今找他们,除了来回踢皮球,任何作用起不到,还弄得满城风雨,影响太大。
“他们这些人,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们去求情,他们不会给。就是给你,也要天大的筹码,我们拿不起。最好的办法,还是然你老婆去找他们。解铃还需系铃人,李冬梅出面,比我们两个管用。”梁红卫很有把握的说。
“我现在就回去,先把那个娘们收拾一顿再说。”何松堵起身要走。
梁红卫在后边叮嘱:“吓唬一下就行,不要真揍她。”
何松堵气呼呼的回到临时来队家属院。李冬梅正和孩子收拾鸡鸭鱼肉,马上过年了,天没有塌下来,日子还得过。李冬梅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女人,天大的事儿,喊了骂了,肚子里的气儿消了,过去就过去了。
“李冬梅,你是不是去团里告我的状了?”何松堵站在李冬梅面前,厉声质问。
“没有。我才没有心情管你个鳖孙的破事儿,你想干啥干啥。”李冬梅死不承认。
“我可告诉你,这事儿弄大了。刚才我得到消息,团里要我转业回家。我走吧,应该的,我犯错误了,可是把红卫也牵连进来了,他也要被处理转业。”
李冬梅惊呆了,想不到还把梁红卫牵连进来,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我和主任说好了,不能处理太重,给个处分意思一下就行了,咋处理这么重,让你转业回家。还把红卫牵连进来,他作为一个领导,不能吐了再舔起来。这不行,我得找他去。”
“你不是说没有告吗,说来说去,还是你这个熊娘们干的好事儿?”何松堵骂。
李冬梅饭也不做了,把孩子推给何松堵:“他们让你转业回家,就是杀我们三口,断我们的后路,我豁出命来也要和他们理论理论。他们不让我活,他们也过不好日子。”
李冬梅手上的鸡鸭血渍还没有洗干净,就去了团机关。
来到政治处机关,李冬梅门也不敲,径直推开王丰收的门,甩开嗓门嚷了起来:“主任,你为啥要处理俺男人转业?”
王丰收正和李股长扒拉转业干部名单,看到李冬梅气哼哼的进来,肚子里倒抽一口凉气,他现在还怕这个娘们儿,偏偏又来了。
“他犯错误了,不是你要求处理他吗?”
“我们俩昨天不是商定好了,要给他处分,让他知道国法军纪,可不能一棍子打死啊。你这么大的领导,说话给出气一样,咋不算数?”
李股长在一边搭腔:“让他悄悄转业回家,政府安排个工作,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组织已经很照顾你们了,就不要得寸进尺了。”
李冬梅斜眼看了他一眼,看是三个豆,一条杠,知道比松堵大一级半级的领导,没有搭理他。他依然对着王丰收:“我们老家有句老话,屁屁再臭,不能割掉扔了。何松堵犯再大的错误,是你们的部下,你们不能一推六二五,是死是活不管不问。你们想到没有,他转业走了,我们娘俩还是农村户口,等着随军。他走了,谁给我们娘俩商品粮户口,你们这不是残害忠良,杀人灭口,全家遭殃吗?”
王丰收急忙制止,要不然,李冬梅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咱们就事论事,不要上纲上线。”
“我没有文化,不会说那些大话套话。我就是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白话,不能让俺家男人转业,你要不答应,我今天就睡在你办公室了。”
李冬梅说着话,真的一屁股坐在王丰收床上,撂起被子盖上,躺倒在床上。王丰收小脸吓白了,急忙劝阻:“那个弟妹,你先起来,有话好说。”
“你答应我,我就起来,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走。”李冬梅脸朝墙,不和王丰收对面。
“好好,我答应你,你先起来好不好。”王丰收真的没有一点办法。
“那你先答应咋处理俺男人?”李冬梅没有让步。
“不让他转业,也不双开,给他饿处分,在连队继续当他的指导员,行不行?”
“那不行。他继续在这里,山里那个娘们儿还会来找他。你给他换个地方,让那个骚女人找不到。最好给他提个副营,让我随军到部队,天天看着他。”李冬梅狮子大开口。
“我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他安排个地方,好吧?”王丰收没有一点办法,妥协了。
三九团新增编的副政委上任了,不是孙处长,也不是团里几个争得头破血流的教导员,更不是八号郭向阳,而是师干部科的曾干事。
近几年,部队的一些用人规则悄悄在变。以往,领导干部大部分从宣传口选拔。管宣传的干部能写,会说,理论基础扎实,综合素质过硬。不知道从何时起,领导干部选拔从宣传口转向了干部人事口。管干部的那些人,和领导关系密切,掌握一些核心机密,做人做事儿精于算计,受提拔重用的机会,绝对优势于其他干部。这些人走上领导岗位,最直接的后果,导致干部成长方式方法的变味。就像足球比赛场上,主裁判带领边裁,毫无避讳的加入到一方球队,无论是对方球员和本队队员,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裁判们随心所欲的盘带过人,射门进球,无论球技如何,都能取得胜利。对这些特殊球员来说,所有的比赛规则,规章制度,都在他们手心里,随意运用,而对球员来说,规则还是一堵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
曾副政委走马上任,让团里原有的平衡打破。表面上风平浪静的三三九团,私下暗流涌动。干部们按照个人利益攸关的处世原则,瞬间进行重新凝结聚合。
腊月二十八,夜里温度突降到零下二十多度。已经下了几天的雪,把大地包裹成雪白。极冷的天气,凄厉的寒风,一夜之间,大树小树上结满了雾凇,沉甸甸的,如成熟的水稻谷子,一个个把头耷拉下来。一些树经受不住这样的重量,只好缴械投降,被那些恣意妄为的雾凇折断头颅和臂膀,在寒风中悲悲戚戚哆哆嗦嗦的哭喊着。
大柳树的那枝枯死的树枝,在厚重的雾凇压迫下,折断了,树下铺满冰凌,一尺多厚。团里的兵们过来,将冰凌打扫干净。大柳树没有了主杆,光秃秃的,空落落的,好像少了半边天。
上午一上班,团里召开本年度最后一次常委会,主要议题就是确定转业干部名单。按照常理,团里确定转业干部,先有政治处拿出计划,上报政委审阅,然后再上常委会研究。王丰收如今不把史政委放在眼里,腰杆儿硬了,没报政委,直接上会研究,他要强行闯关。
史政委对团里转业干部有了概略目标。按照经常规则,那些老弱病残,任职时间较长,年龄偏大的干部,已经被编余没有岗位被挂起来的干部,还有表现消极闹情绪工作懈怠的干部,都是必走的对象。
按照这些标准,20多个转业干部名额,不费多大力气就凑够了。史政委也没有计较办事程序,对转业干部人员名单报没报给他,也没有印象。他也没必要较真,因为干部转业谁走谁不走,他有生杀大权,最后拍板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