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深揖一礼后,庄重沉稳地当先走出九夫人的小院,小青提着一个大食盒紧随其后。
锦瑟嫁入文府已经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中,每天他都会在清晨起来,到厨房中做上几份美味的点心,挨个儿送到岳父及几位夫人的房中。他相貌俊美、言语讨喜、态度谦恭、举止得体、厨艺不俗,慢慢扭转了文太师及几位夫人对他的偏见,看他的眼光不再含有鄙视。
只是,十夫人他一直没能见到。
十夫人在文府算是个特别的存在,她不是娶进门的,是收房的,按说只能算是个小妾,但偏偏文太师要求家奴以夫人相称。
若说她得宠,文太师从不让她参加任何家族祭祀、节日欢庆等活动,还将她关在小院中,派了侍卫把守;若说她不得宠,只要有什么好事物,文太师总会送给她先挑,挑剩下的,才轮得到别人,谁敢到她院门前挑衅,都会被文太师重重责罚。
锦瑟这一个月来日日只能站在十夫人小院门口,将点心交给侍卫检查后送入院中,十夫人没拒绝他的殷勤,却从未请他入院小坐。
今天他照常到十夫人的小院门前,文蔚恰巧路过,鄙夷地笑道:“三相公为讨好几位夫人,还真不怕把孩子给累掉了,小心没了凭仗,飞不上枝头。”
锦瑟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温和地笑笑,淡淡地道:“小蔚,你只管做好你奴才的本份,孩子的事,本夫郞自会谨慎。”
文蔚双目暴涨,咬了咬牙,一声不吭地走了。他心机缜密,被文太师视为人才,要他辅助女儿,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是文太师高薪聘请的师爷,却忘了他是有卖身契的,只是个奴才而已,现在锦瑟已经是个主子了。
侍卫从院中折返时,手中拿了支翡翠簪子,通体油绿,质地上乘。那侍卫笑道:“三相公,这是十夫人赏你的。”
锦瑟笑着称谢,打赏了那侍卫一小锭银子,将簪子收在怀中,返回自己的房内。关上门后,锦瑟掏出簪子仔细看了看,眸中难掩兴奋之光,终于有回应了!
他按老板的吩咐,将四只小糕点摆成品字形,这么多天了,在他认为老板说的暗号没有用时,十夫人终于有回应了。
第二日,锦瑟将一张小纸条藏入芙蓉糕中,送给了十夫人。
十夫人象往常一样随意地一挥手,示意侍卫退下,坐边在窗前刺绣,良久之后,才不经意地取了最上面的那块芙蓉糕,轻轻送入檀口之中。
里面果然有字条,十夫人的纤手忍不住轻轻抖起来,见左右无人,从口中取出,展开来迅速地看了一眼,便立即投入香炉中焚为灰烬。
一切都与平常无异,只除了十夫人眼中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的泪水。
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这是阿离心知命不久矣时,托人带给她的诗句。
阿离……阿离……
十夫人无声地哭泣,泪水盈满绝美的脸庞,怎么办?锦瑟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摆玲珑花盘?她要不要按字条上所言的行事?
“老爷!”
门外传来丫鬟们的请安声,十夫人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却擦不去眼中忧伤的血丝。
文太师一入房门,便看出十夫人哭过,微叹道:“紫儿,你怎么又哭啦?”
十夫人轻摇螓首,“只是一时感慨良多罢了。”见文太师始终注视着自己,十夫人悠悠地道:“我想去庙里上柱香,过几日便是……”
文太师脸色呸变,“紫儿,你明知你不适宜外出……”
十夫人立即将目光调向窗外,俏脸上结了层薄冰,“都这么多年了,我又不打算到大庙去,找个香火不旺的小庙不就行了?再不然,我戴面纱。”
十夫人一生气,文太师便慌了神,哄劝了半天,也不见美人理会他,不得不把心一横,也许过了二十多年,不会有人记得了吧?于是举旗投降道,“呃……好吧,我安排好后便通知你。”见紫儿脸色稍缓,忙靠过去,“紫儿,我也有些天没来了……”
三日后,文太师将女儿传来,令她明日陪十夫人到城西郊的永业庵上香。文纨最不爱干的便是这种事,迫于父亲长期以来的威严,没敢反驳,回到房中便开始发牢马蚤。
锦瑟笑着安慰道:“妻主何必烦恼,明日锦瑟陪你一同去便是了,十夫人礼佛,咱们便到四处走走。”
文纨闻言大喜,如果锦瑟跟着一起去,想必不会无聊,他玩耍的花样特别多。
第二日,小夫妻俩丢下十夫人,游山玩水去了。十夫人独自上香告祝后,便到住持的禅房内听禅。
永业庵的水云师太请十夫人坐下,微笑着道:“恭喜夫人!夫人脸颊红润、双目有神,有紫气印于印堂之上,数载夙愿一朝偿!”
十夫人闻言忍不住红唇轻颤,“师太可知我心何愿?”
水云师太以得道高人之姿,微微一笑,“唯骨肉团聚耳!”
十夫人闻言不免激动万分,“师太……”
水云师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隔墙有耳,轻笑着,向禅房的围屏后面一指,让十夫人自己去一探究竟。
转过六扇围屏,一名年约二十余岁,相貌异常俊美的男子,端正地跪坐在蒲团上。十夫人见到他的面相,忍不住一阵晕眩,身子随即软倒。那男子忙起身扶住她,疑惑地目光不住地上下打量这位风韵犹存的绝美妇人。
十夫人晃了晃头,勉强压住狂乱的心跳,颤声问道:“你……你是……”
男子不答反问,“您……是我娘亲吗?曲叔告诉我,我娘亲叫棠紫儿。”
曲叔?十夫人一听曲叔这个名字,立即激动不已,“阿曲他……果然没负我所托,你……你真是我的欢儿?”
十夫人轻捧着男子的俊脸,目光纠缠着如刀削一般完美深遂的轮廓,直到泪水遮挡住视线,才紧紧地将他搂在怀中,压抑着低声痛哭,“欢儿,你真的是我的欢儿!”
名唤欢儿的男子回到自己的屋内,令缘心取来,将脸埋入一盆清水之中一柱香的时间,才抬起头来,轻轻在腮边揉捻,慢慢地取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面具之下,赫然是深雪那张性感魅惹的俊颜。
他忍不住勾唇一笑,适才十夫人捧着他的脸,看似舔犊情深,实则在他耳后腮边摸索,以为他不知道吗?可惜啊,他的面具不是用人皮做的,而是一种树的汁液,能与脸完全融合。
所以,最终她还是相信了,告诉了他,他们最想知道的事……的线索。虽然十夫人知道得并不详尽,但提供的线索却足能令他们继续追查下去。
深雪仔细收好面具,唤来缘竹,吩咐他传话给春妈妈,今晚眠月楼点红灯。
点红灯的意思,就是今晚眠月楼要推出位清倌儿拍初夜,也是他与公子联系的方法之一。
是夜,眠月楼内人声鼎沸,舞台上衣袂飘飘,舞台下觥酬交盏。深雪得春妈妈禀报说“天字一号房的客人来了”后,便立即到天字一号房内,正要下跪请安,被人轻轻托住:“此地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托住深雪的,是一位俊朗的年轻男子,浓眉、深目、高鼻,丰润的双唇未语先笑,十分阳光的感觉,简洁素净的绸缎长衫,衣物并不华丽,但无法将男子的高贵气质减弱半分。
深雪感激地道:“多谢殿下!”
那男子正是四皇子殿下,他深遂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深雪,淡淡地笑道:“在外称我公子。你……问到了?”
深雪急忙恭敬地将从十夫人那打听到的信息一五一十地禀报:
恭亲王当年起兵时,的确与大理寺正卿杨定举有过书信往来,但不是案发时搜寻到的那些。
恭亲王兵败后的一个多月,杨定举都十分忙碌,常常深夜不归府,在家时脾气也极坏,动不动发火,某天突然为点小事大发雷霆,将一度颇为受宠的小妾打发回娘家。半路上又派人告诉她,若日后安定下来,必会接她回府。
只是,小妾在家中等了又等,产下麟儿后不久,便听说丈夫已经锒铛入狱。她急切地想进京探望,却在半路被杨府的管家拦截住,道“大人入狱实有隐情,请夫人速带小少爷,随阿曲逃奔别处。”并言杨大人已托亲信带了某物去景川,要小妾到景川与他们汇合。
小妾却坚持己见,将小儿托付给管家杨曲,只身前往天都,到天都后不久,便听说了杨府满门抄斩的消息。
四皇子听后半晌不语,冷冷一笑道:“杨府的小妾,怎么会变成文太师的十夫人的?”
深雪轻蔑地笑道:“十夫人生得十分貌美,文太师自然是见色起心,居然敢窝藏朝廷要犯,还胆敢欺瞒公子。”
若不是他母亲早年曾见过杨府最受宠的小妾,若不是他母亲知道那名小妾最爱吃雪花梅,若不是他为母亲买雪花梅时,多次遇见文府的家奴,他们还真没办法找到十夫人。
四皇子偏头想了想,俊颜上忽地露出一丝笑意,摆了摆手道:“罢了,谁没个私心呢?反正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便不是什么大事。”尔后冲着深雪道:“本宫会派人去景川查探,你多与十夫人联系联系,再详尽打听一下,过了二十多年,恐怕她有什么遗漏之处。”
深雪忙恭谨地应承。
四皇子瞧了他一眼,微笑道:“文皓轩始终不愿为国效力吗?”
深雪忙道:“皓轩是个淡泊名利,不喜纷扰之人,恐怕……”
“算了,人各有志。”四皇子挥手阻止他的解释,又继续道:“知道宁王与苏家联姻的事了吗?你想法与明子奇多接触一下,将他收为己用,他算是个人才。”
“这……深雪一直无法揣测公子的用意,明子奇再有才能,也是宁王之子,咱们恐怕无法收服他。”
呵呵,四皇子轻笑出声,“他们母子俩在王府并无半点地位,不出嫁,连出入都不自由。虽说他是宁王之子,但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压抑得久了,会将伯乐当成知己,这恐怕是有名无实的父亲永远无法超越的。再者说,我是要他日后在朝堂上为百姓出力,并不要他加入夺位之争。”
深雪恭敬地领命,四皇子小坐片刻,便回皇子府了。
深雪目送四皇子简洁的马车走远,面露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记得文皓轩曾问过他,为什么要脚踩两条船,他回答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其实,在他的心中,鸡蛋始终放在四皇子的篮子里。比起刚愎自用的三皇子,四皇子这样的笑面虎,才会是赢家,而最终的赢家嘛,当然是他。
第三十六章 不情之请
“你知道吗?宁王爷的庶子要嫁给苏半城的女儿当侧夫!”
“侧夫?”
“没错,是侧夫!苏家真有本事啊!”
“哎呀,你有所不知,听说宁王爷的儿子,已经被苏小姐先xx后xx,现在已经xxxxx……”
尽管宁王爷最希望的是,静悄悄地将儿子嫁到苏家去,并且严令苏家不得外传,但这类的窃窃私语在短短三天之间,便传遍了天都的大街小巷,并迅速衍生出了无数个版本,以猜测这完全不合情理之事的原由,并热烈地期待着五天后的婚礼——明公子的花轿会不会走侧门呢?
据说,苏家的三个侧门前,都已经被人占下,摆起了茶水摊子,只为五日后好服务广大群众。
宁王无比震怒,每日上朝时,列于朝班的最前端的他,背上凝聚了无数的目光,有探究、有猜疑、有嘲笑,忍无可忍……也得忍!
与宁王的怒气冲冲不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男主角,正坐在某个小院的房间内,一脸惬意地与人下着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被父王恶狠狠地咒骂着,只因他令宁王府沦为全城百姓的笑柄。
明子奇落下一子后,淡淡地一笑,“方兄,你输了。”
方臻笑叹口气,边拨拢棋子边说道:“我是为你担心去了,你倒好,没事人一样,嫁到苏家当侧夫,你不觉得委曲吗?”
“咋一听时也觉得难堪,但细想想,若换做我被人逼着娶妻,也会刁难的。”明子奇不堪在意地解释着,目光始终看着方臻,真诚地道:“我倒是比较担心方兄你!你……随我到苏家去住好吗?你想调查你家的事,也方便些。”
方臻闻言一怔,随即苦笑道:“子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你明知我现在是官奴,去留得由主人决定。”
明子奇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那我明天陪你去问你主子好吗?你一人住在这,我不放心。”
苦劝之下,方臻终于无奈地与明子奇一同到眠月楼外,请求拜见深雪公子。
明子奇早就对深雪十分好奇。他与方臻是同一学堂的师兄弟,自幼便相识相交,可惜几个月前,方父因罪入狱,方家人都被充为官奴拍卖。他没什么银两,无法为方臻赎身,眼睁睁见方臻被人买走。正愁苦之际,方臻请人送信至宁王府,言道自己居住在澄山巷内。
买下方臻的人正是深雪,他说欣赏方侍郎的为人,因此善待方臻,只是迫于律法,无法还他自由之身。
不一会儿,一身儒雅装扮的深雪便款款行来,听完明子奇的请求,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还取出了方臻的卖身契,转交给明子奇。
因罪入奴藉的人,除非有极大的功劳或冤情平反,否则无法改变官奴的身份,但深雪交出卖身契,相当于给了方臻自由。明子奇因此对深雪的印象极好,与他攀谈了一个多时辰,更是发觉深雪学识渊博、谈吐风趣,两人因此相见恨晚,互引为知己。
而女主角苏小沫,此时正与阳心月并排躺在甲板上,吹着静海湖上的习习夏风。
六皇女在得知这桩亲事的当天,便跑到苏家找苏小沫,她实在是好奇极了,苏家怎么有胆子做这种事。不过听到苏小沫吊儿郎当的回答后,她便相信,这个苏小沫是个胆大包天之人,估计没什么事是她不敢干的。
自幼被各种礼仪、宫规束缚的六皇女,对这种性情洒脱无拘无束的人,怀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心理,于是隔三差五地找苏小沫出游、聊天;苏小沫也挺喜欢六皇女随和与自信,两人的友情直线升温。
只除了阳心月的皇女身份,六皇女不想说,苏小沫也不点破。
“苏妹妹,五日后便是你的婚期了,你心情如何?”阳心月推了推苏小沫。
“很期待!”苏小沫闭着眼睛回答。
这是真的,她很期待!
早在一个多月前,苏小沫便觉得长夜漫漫啊无心睡眠,为什么她必须要禁同房一百天呢?她习了武功之后,精神和体力都不知道有多好,却……不能同房。害她每到夜里,两眼亮得跟灯泡一样,紧锁着随身保护她的展鸣,用眼光扒衣的功夫早已超越了内功,步入炉火纯青之境。害得展鸣现在一看到她,脸色青得跟菜叶一样。
她严肃地询问过爹爹,为什么必须是一百天?她要求查阅相关书籍、秘籍或心法手册之类,试图找到科学证据。
谁知苏老爷不以为然地摸摸胡子,“没有什么武功秘籍,苏家的武功都是口口相传的,你爷爷便是这样要求我的。”
苏小沫只得垂头丧气地继续禁,好容易挨到十天前,终于解放了,立即跑去找无欢。
无欢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有衣服时还不觉得,脱了衣一看,隆起的小腹十分明显,害她怕伤了孩子,草草了事。
真是……不尽兴啊!苏小沫无比盼望五日后的婚礼,那洞房啊……花烛当然是一进房便会吹灭的。
可惜理想与现实总有差距。
好不容易挨到洞房花烛夜的苏小沫,兴致勃勃地与明子奇饮下交杯酒,大派红包打发了一众奴仆,正想步入主题,却忽地听到新夫婿温柔地道:“妻主大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想请妻主成全。”
苏小沫抓耳挠腮,急切地道:“你快说,我都答应你。”
“如此,在下便先谢过妻主。”明子奇礼数周全地深深一揖,而后略微难为情地道:“在下觉得与妻主相识时间不长,相互之间不是很了解,因此……行房一事……想待咱俩熟悉之后再……说。”
“哦,……啊?”苏小沫瞪大眼睛,不是吧?
瞥见明子奇感激的目光,苏小沫只好硬吞下一口口水,谁让她没事先答应了呢?“那……今晚……我睡外屋去。”
刚迈出一步,明子奇又唤道:“妻主请留步,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苏小沫还没来得及跃起的心又立即沉了下去,垮下肩膀道:“直说吧,能答应的,我都会答应。”
“在下有位好友,父母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孤苦伶仃,在下想让他住到在下的院中,也好有个伴。”明子奇注视着她,直觉她会应允。
苏小沫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行,明天让他搬过来陪你吧。哦还有,你别在下在下的啦,也别叫我妻主,叫我名字,随便你怎么叫。”刚转过身,又听到明子奇在身后轻唤了一声:“嗯……小沫……”
苏小沫没好气地转过身,嗔怪道:“你不会还有不情之请吧?”
“不是……”明子奇涨红了脸,“今晚你若睡在外屋,别人会……说我……”
苏小沫翻个白眼,无语问苍天,原来他怕被人说不受宠,可是,这也太为难她了吧?
明子奇眼光殷殷期待地直视着她,苏小沫不好意思拒绝,只得道:“好吧,我睡地板。”
“还是我来睡地板吧。”明子奇立即卷起铺盖,准备打地铺。
“不用,你睡床上去。”苏小沫手脚麻利地摊开凉席,顺势往上一倒。
已经是七月中旬了,还是睡地板凉快啊!
一个时辰后,苏小沫终于在自我催眠中沉入梦乡。
第二日明子奇接方臻到苏家的时候,苏小沫正歪在秦无欢的怀里补觉,无欢一手搂着她,一手亲昵地玩着她的秀发。
明子奇与坚持来道谢的方臻一踏入晴园,便见到这副恩爱的图画。
两人轻微地脚步声惊醒了苏小沫,她轻叹口气睁开水眸,内力好也有坏处啊!
方臻一揖到地,感谢苏小沫为他提供一处避风遮雨之所。
苏小沫笑道:“不必客气,方公子既是子奇的朋友,也就是小沫的朋友,只管将这当成自己家,有什么事吩咐家奴就是了。”说罢唤来管家,吩咐再往明子奇住的雨园增加两名小厮,服侍方臻。
方臻又再三表示谢意,才承明子奇去看自己的房间。
瞧着这两人的背影,苏小沫暗自思忖,一会要去找爹爹,她刚才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方臻的武功如此之高,到底是什么人?
第三十七章 臻言臻语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苏小沫立即去找爹爹,请爹爹帮忙查下方臻是何人。谁知爹爹张口就来:方臻是原礼部侍郎的三公子,自幼体弱多病,后来被一高僧收为俗家弟子,开始习武,身体才慢慢好转,他师从山水派名家张义迁学画,与明子奇、文皓轩等人是师兄弟。
五个月前方大人因收贿入罪,全家都被贬为官奴。
苏小沫半张着樱唇,半晌后才回过神来,“爹爹你是搞人口普查的?”
苏老爷没听明白:“人口普查是什么意思?”
一时嘴快没留意,苏小沫赶紧绕开这个问题,“就是问你怎么这么清楚,天机阁以前调查过他?方臻有什么问题吗?”
呵呵呵,苏老爷摸着胡子大乐,“宝贝儿呀,你不记得了?爹爹跟你说过,要将方家的公子买来给你侍寝的,你一直没表态,爹爹才没去拍卖会。”
苏小沫双眼望天想了会子,貌似有这么回事。
“哈哈,这下可好,他自己送上门来了,宝贝儿你就挑个好日子收房吧。其实爹爹更中意方府的二公子,脾性温柔,会持家,那腰身,又长又直又有力,包准好生养。”
苏小沫猛翻白眼,自打摊上这么个爱八卦的爹爹后,她白眼翻得出神入化,“爹爹,人家是客人,你乱说什么?”
苏老爷振振有词地教育女儿,“什么客人?他是官奴,肯定是被子奇贤婿买下的,子奇人都是你的,他的人,当然也是你的。”
苏小沫接连翻了三个白眼,感觉形势发展对自己十分不利,赶紧起身光速告退,免得爹爹追问昨晚洞房愉快否,今早她才含糊其辞地将母亲的关心敷衍过去。
苏小沫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害苏老爷关怀的话语,只得消散在口腔之中。他沉下脸来轻声吩咐:“忘川,派人去查查方三公子是被何人买下。”
********************************************************************
苏小沫没回朗园,先到雨园去探望一下自己的新夫郎和客人。
方臻的房间安排在西厢,他正在午休,明子奇坐在窗前专注地看书,连苏小沫走进来都没发觉。
苏小沫好奇地伸出纤指,将封面翻卷起一点,居然是本《论政》。《论政》是会试必看之书,苏小沫轻挑起秀眉问道:“子奇打算参加会试吗?”
明子奇忙将书放下,轻笑着道:“是啊,上个月已经报名了。”
苏小沫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回朗园。明子奇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变得深沉,他不知道苏小沫刚才的反应,算是生气还是赞同。
按理说,出嫁的男子以妻为天,参加会试的事,他的确应当同苏小沫商量,但他怕她不同意,才赶在成亲前去报名,想偷偷参加完考试再说,到发榜的时候,如果榜上有名,他就算是朝廷的人才,苏小沫也不能阻止了。
可是现在已被她知道,如果她不同意他参加会试怎么办?身为妻主,她可以直接到官府请求取消他的入考资格。
明子奇越想越觉得不安心,于是到西厢中找方臻商量。
方臻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不解地问道:“子奇,你若是不想让她知道,说不是就行了,为什么要如实回答?”
明子奇愣了愣,“可是……夫妻间……不是应当坦诚相待吗?”
方臻的表情更加古怪,“你不是说你们没圆房吗?难道你不是打算金榜题名后,就自请休书,再娶妻生子吗?”
在这个世上,无论男女,只要喝下吉育汤,就能令异性怀孕,不喝吉育汤,就能怀孕生子,但若是曾经怀过身孕,再喝吉育汤,就不能让异性生育了。
这话问得明子奇脸色尴尬,他并没明确地想过,他昨晚拒绝与妻主同房,心中想的,就是在会试前,他不想怀孕。但被方臻一提,又似乎……难道……他心底里真打算日后自请休书,再娶妻生子吗?
明子奇想不出个答案,方臻也就不再追问,替他想了想道:“不如去找秦公子吧。我看他挺受宠的,让他帮你在妻主面前说说话,你若真打算离开,这是他巴不得的事,一定会尽力帮你。”
明子奇闻言一喜,忙取了两件好玩的事物,与方臻一同到晴园拜访秦无欢。
秦无欢没想到明子奇会先来见他,忙让座奉茶,听了他们的来意后,说不高兴那是骗人的,当即表示会尽力相助。
目的达到,明子奇便打算告辞,方臻却对前堂挂的那副山水画十分欣赏,赖着不想走。
秦无欢当然不会赶客,于是笑道:“这画是妻主送的,我不便相让,方公子若喜欢,只管在这赏玩便是。”
方臻大喜,“如此,便打扰了。”
明子奇想抓紧时间看书,见方臻有久坐的打算,便独自回了雨园。
秦无欢令小俊取了些点心、水果,任方臻自取自赏,自己打算回房小憇片刻。
方臻却将他唤住,轻柔地笑笑道:“秦公子是哪里人士?”
秦无欢微微一怔,不知他此问何意。方臻微笑着解释道:“在下方臻,是明贤弟的知交,家父原是礼部侍郎,现如今举家被抄,已官奴之身,得蒙明贤弟不弃、苏小姐大量,日后将在苏园长住,因此想与秦公子结交结交。”
秦无欢闻言心中微感到不安,观他面色如常,并无半点委曲、愤懑之态,不由得心生佩服,此人当真是能屈能伸,想当年他家破人亡卖身为奴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委曲不甘。
无欢忙友善地笑道:“不知方公子年方几何,我今年二十二岁,如若不嫌弃,以后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吧。”
方臻随即不客气地自称兄长,他今年二十三岁,比秦无欢长了一岁,拉过无欢坐下,亲切地道:“秦贤弟,我明贤弟是个内向之人,不擅言辞,日后若做错什么,还请你多向苏小姐美言几句。”
无欢立即道:“应该的。”
方臻笑意盈然地注视着无欢,乌黑的眼眸中波光流转,不知不觉地吸引了秦无欢的视线,他不禁想着,这双眼睛真美啊,比之沫沫也不逊分毫。
“对了,还不知道贤弟仙乡何处?家中原是做何营生?”方臻轻笑着发问。
“嗯,这个……”秦无欢有一丝犹豫,交朋友应当肝胆相照,但沫沫又叮嘱过他,不要随便将自己的事向外人说起,可是……看着方臻清澈的眼眸,秦无欢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应当隐瞒,于是诚实地道:“我出生在阳城,家中原是开镖局的。”
“原来是武林中人!”方臻轻轻抬抬眉梢,原本飞扬的斜眉更是不洒脱羁,“那你是如何嫁入苏家的呢?苏家托你家保过镖吗?”
“不是……”秦无欢轻笑着摇了摇头,俊颜随即转为忧伤,“十年前,家父接了一宗生意,可惜半路被人劫走,我家赔偿不起,只能卖身为奴。是岳父大人买下我伺候沫沫……”无欢说着便想到了那日侍寝的情形,忍不住面露微笑。
“原来与苏小姐是青梅竹马。”方臻也随着他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温柔地轻声问道:“那么,你还记得你家当时接的是桩什么生意吗?”
秦无欢微拢起眉头摇了摇头,他当时年仅十二岁,功夫并未练成,家中的生意都不曾参与。
方臻轻柔地引导道:“你再仔细想想……你那时已有十二岁,就算不曾押镖,也应当听过父母或镖师们的谈话呀。”
秦无欢眼睛渐渐迷惘,陷入沉思之中。
方臻再接再厉地提示,“比如说标的是样什么东西、行走路线、目的地、交与何人之类,他们总该谈过。你再仔细想想,也许他们谈话时,你正路过屋外,从窗口也能听到只言片语。”
随着方臻的提示,秦无欢似乎忆起当时的一些场景。他那日练完功回自己房中时,路过父母屋外,听到父亲说,此物十分名贵,怕路上有失,要想个办法兵分两路,实以虚之,虚中有实……
方臻的眸光一亮,欣喜地道:“对、对、对,就是这样,你再想想,还听到了什么?有没有说是什么东西?交与何人?”
威远镖局接下这么大一宗生意,欣喜之外便是烦忧,唯恐失镖,因此父母多次关在屋内商量如何运镖,他那日路过屋外,听到的并不太多,又时日已久,记不大全了。秦无欢拼命地回忆十年前模糊的场景,眼前的景物都开始微微晃动。
方臻忙扶住他的肩膀,轻柔地道:“没关系,我在这里帮你,你好好回想就是了。”
秦无欢的眼神忽然一振,似乎想到了什么要点,方臻的眸光立即变得尖锐,呼吸也小心翼翼地屏住。
满怀期待之时,一阵脚步声响,方臻俊目一眯,心道不好,于是笑道:“贤弟,此事以后再谈吧,我们接着聊墙上这幅画,你刚才说你喜欢沈义迁的画。”漆黑的瞳孔眨也不眨地盯着秦无欢的眼眸,直到他点了点头,才松开视线。
小俊端着个盘子,托着一碗安胎汤走了进来,轻笑道:“侧夫郎,该喝补药了。”
秦无欢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象刚醒过来似的怔怔地道:“我……好吧,端过来。适才,让方兄见笑了。”
方臻轻笑道:“哪里哪里,想不到贤弟对恩师的字画如此熟悉。”
秦无欢瞟了一眼墙上沈义迁的山水画,赧然道:“我只见过这一幅,还是沫沫给我解说的。”苏家家教虽严,不过主要是在教导他们如何服侍好小姐,如何温柔体贴,学识这些,能识字,能算术就成。
方臻欣然道:“只要听说有人喜爱恩师的画,愚兄就十分开怀。贤弟有了身子,应当好好休息,愚兄就先行告辞了。”说罢作了个揖,潇洒而去。
小俊偏头看了眼方臻的背影,啧啧地赞道:“方公子真象说书的嘴里说的那些个贵公子,真是……风……风度翩翩。”想了半晌,终于想圆了这个词。
秦无欢面露微笑,方兄的确风度翩翩、风趣善谈,难得还十分豁达淡然,不以物喜不以悲己。
第三十八章 各有烦忧
盛夏,午后的空气仿佛凝滞,树叶一动不动,知了都热得奄奄一息。
苏小沫回到朗园自己的卧房,双腿一软,将身子丢到平榻上,冲着房内的空气嚷道:“好热啊,阿鸣,你要不要喝点冰镇酸梅汤?”
小雨伶俐地端了一大盅冰镇酸梅汤进来,展鸣挺拔的身影立即从某个角落闪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揭开大盅,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苏小沫一见他现身,立即来了精神,光速窜到桌前,笑嘻嘻地道:“帮我也倒一杯吧。”
展鸣斜瞥她一眼,冷冰冰地道:“让他倒。”
小雨立在一旁不敢随意搭腔,苏小沫继续嬉皮笑脸,“小雨他还有事要忙,我手好酸啊,你帮我倒一杯吧。”
这回展鸣连话都懒得接了,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转身出房。
苏小沫贼兮兮地笑道:“阿鸣,我就用你这个杯子喝,相当于咱俩嘴唇贴嘴唇……”
展鸣的挺直的背影一个踉跄,旋风一般地冲了回来,又旋风一般地冲了出去,只是苏小沫的手中多了一杯冰镇酸梅汤,而他刚才用的杯子已然碎成瓷片散落一地。
苏小沫无趣地耸了耸肩,不好意思地瞧着小雨道:“小雨,呵呵,又要麻烦你打扫一下。”
这个“又”字用得十分准确,谁让她没事便要这样马蚤扰一下展鸣,展鸣打碎的杯子碗筷已经数不胜数。
苏小沫想尽办法拉尽两人的距离,可是,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半点进步。展鸣连拉她一把都不肯,说到这事苏小沫就郁悴。
前几天天降大雨,苏小沫到晴园看望秦无欢的途中,不小心滑倒。
她真的是不小心滑了一下,不过以她目前的武功,当然不会摔倒,但为了爹爹叮嘱的——不能在外人面前显示武功,她只好摔在地上,推开小雷殷勤扶持的双手,可怜兮兮地冲着展鸣轻抬起一只玉手,偏偏嘴道:“好痛,阿鸣,扶我一下。”
谁知展鸣挑起眉,左左右右瞧了她几眼,肯定地道:“应该没事,自己起来。”
“但是……真的好痛。”
“再坐一会就不痛了。”
“地上这么多水,会把衣服弄湿的。”
“反正已经湿了。”
“……”
苏小沫真的无话可说了,总不能坐在地上任人参观,只好在小雷的搀扶下站起来,快步回屋换衣裙,展大侠还要自得地道:“看吧,我就说你没事,能走这么快。”
喝下小雨递过来的酸梅汤,冰清可口的汤汁滑入腹中,凉爽的气息瞬间遍布全身,苏小沫的心情又顿时转好,慢腾腾地晃到耳房,表情诚恳地关切道:“阿鸣,这天太热了,你睡在耳房不方便,还是让小雨给你收拾间上房吧。”
“不必。”展鸣心道,魅夜堂的杀手应该快来了,住不了几天了。
“不好吧,天越来越热了,万一焐出痱子怎么办?”苏小沫非常关心他……的俊脸,成天戴着张人皮面具,把皮肤焐坏了怎么办?那张绝色的俊脸不就毁了?
“不关你事。”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好赖是你雇主,怎么能只关心银子不关心人?”
“雇主是你爹爹。”
“……”
苏小沫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拿出十足的诚意寻求展鸣的意见,“阿鸣,你帮我想想,子奇干嘛那么想参加会试?会不会是想骗了我家的银子,就脚底沫油啊。”
“不知道。”展鸣的声音闷闷不乐,他又不是她家的人,才懒得理这些闲事。
苏小沫不气馁地继续问道:“那你觉得子奇和方臻两个的武功怎么样?”
“一个没武功,一个一般。”
不是吧?她都听不到方臻的脚步声,怎么只是一般?难道她与展鸣的武功相差这么远?
她问过爹爹,一个人有没有武功,能不能看出来。爹爹说,武功一般至较强的人,看走路的姿态和说话的中气,可以判断出来,但内力修为极好的人,能收敛自己的气息,反倒看不出来。
可是,之前她并没听到方臻的脚步声,那他的内力应当是在较好至很好的水平,怎么到了展鸣的嘴里就变成了一般?
不理会那个微张着嫣唇发傻的女人,展鸣走到窗边无聊地望着院中的绿荫,掰着指头数日子,怎么快三个月了,魅夜堂的杀手都没再来过,他是不是应该回天机阁一趟,问问情况到底如何?他可不想再在这呆下去了,这女人娶了一个又一个,每天花天酒地,他却要在门口站岗,太不公平。
其实他这话说得极其主观,一点也不公道。苏小沫这两个月来,每晚老老实实,小雷引诱了好几次,都被她拒绝了。她倒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枊下惠,只是不爱小雷那种□的长相,再兴致勃勃,见到小雷写满欲求的娃娃脸,也立即笑喷。
苏小沫不知道展鸣心中的郁悒,再接再厉地找了几个话题,都无法深入地攀谈下去,这么热的天,很快便口干舌燥,只得进内屋喝酸梅汤解渴,再午休一会。
没关系,她安慰自己,也许展鸣是照多了镜子,因此觉得她的美貌也不过如此;也许是他天生冷淡,不喜与人接近,只要自己持之以恒,一定能接近他。
晚餐时分,秦无欢和明子奇便相约来到朗园,夫妻三人一同用过晚饭,两位夫郎便开始与苏小沫谈明子奇参加会试一事。
苏小沫对这两人进步神速的友谊十分不解,瞥了无欢一眼道:“欢,你先回去休息,我与子奇单独谈谈,晚些我到你园子里去。”
秦无欢还想帮明子奇美言几句,被苏小沫一个媚眼笑瞪了回去,期期艾艾地告退。
苏小沫遣退随侍,直入主题地问道:“说说看,你为什么这么想参加会试?”
明子奇咬了咬下唇,决定坦言相告,“我一定要参加,一定要入榜,要让娘亲母凭子贵。”
苏小沫挑起眉梢瞧着一脸坚决的明子奇,那文静害羞的面具已然除去,想必在家中受了不少气吧。
苏老爷特地去调查过,他娘亲原是宁王妃的婢女,好不容易凭着身孕升为妾室,还没等生下孩子便失了宠。宁王爷一共有三十几位妃妾,那么庞大的后宫,勾心斗角一定不会少,想来他们母子受了不少欺压,明子奇想通过会试入朝为官,为娘亲挣回颜面,也是孝心之举。
明子奇见苏小沫只是瞧着他,始终一言不发,不由得心中忐忑起来,“小沫,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苏小沫一派纯良地看着他,“我想你应当知道,你父王为何将你嫁给我,我用你父王最想要的东西当聘礼,才娶到你的。你参加会试,若是连中三元,会不会将我苏家一脚踢开呢?到那时你是官我是民,我怎么都说不过官字两张口,怎么算,这都?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