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乱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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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白白去救他。

    他木然的胡思乱想,带着点得逞的愉悦。

    “吱”,很轻微的一声响,打断了贺驷的地狱幻想曲,开门的是赵小虎,他随手拉下了灯绳。

    “应该快醒了,”只听赵小虎说,“大夫,您怎么急匆匆的?我看他稳定了不少,烧也退去了不少,应该没大问题了。”

    “他的情况很复杂,验血的结果刚刚出来,我们得确定下。”

    说话的同时,医生已经到了床前,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去翻贺驷的眼皮。

    一道强光射进瞳孔,把贺驷从半昏迷一步加速到了清醒,他微微扭头,使劲躲开。

    “醒了!”赵小虎惊呼,“醒了就没事了吧,大夫。”

    医生马上去看他的腿,还掏出一把小金属锤子轻轻敲击贺驷另外一条好腿。

    那条腿几乎没有反应。

    “疼吗?有感觉吗?”医生不断的问。

    贺驷麻木的摇摇头。

    医生摇头,身旁还有几名年轻医生跟着观察,还时不时的做着记录。

    当医生把听诊器收回来的时候,贺驷脑袋里已经转了七百二十个圈,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他鼓起气力去拽医生的手,但手却不太好用,没抓住。

    “大夫,我怎么了?”他急切的问。

    医生犹豫了一下,看着他,又看看赵小虎,试探着问:“比较复杂,有没有亲人在?”

    赵小虎十分伶俐地接茬:“大夫,您和我说,我们旅座送来的病人,不论是钱,还是紧缺药品,我们都尽力解决。”说着,他转头跟贺驷说,“贺营长,你躺着养病,别的不用操心,需要什么我都想办法给你弄来。”

    医生正欲出去和赵小虎商量,却听见贺驷用尽力气的阻止:“大夫,我的事,您和我自己说,我和谁都不熟。”

    赵小虎:“……”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大概医生也觉得贺驷说得有道理,虽然人没有行动能力,可是自己应该知道自己的病情。

    “情况不妙,”医生摘掉白口罩,很慎重的说,“验血报告出来,我们怀疑你感染了破伤风,并且已经开始发作了。”

    贺驷呼吸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很多,“会怎么样?”他小心的问。

    赵小虎也警惕起来。

    “这种病之前很好治疗”医生说,“如果在严重感染之前你得到治疗,问题不大,你已经到了发作期,我们现在已经给用了最好的药,但是伤口目前看起来没有起色,更好的药我们也没有,你不能挺过去,这不好说。”

    贺驷一向坚强,大风大浪前没有畏惧过,此刻却很少见的神色黯淡下去,医生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他有时刻死在枪口下的觉悟,却没有苦尽甘来病死他乡的准备。

    “大夫,有什么办法没?”赵小虎其实并不关心这个人的生死,但他知道这个人和旅座关系匪浅,那他的生死就不是小事。

    “只能大剂量的给药试试,不过现在药品很缺乏,好点的药物都让部队征用了,我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那……”贺驷艰难的开口,声音却很冷静,“我……还有多久?”

    医生见惯生死,尤其战火纷飞的年月,人命还没有草木长久,于是他很客观的说:“这种病发作起来就是急的,而且你失血过多抵抗力很差,恐怕熬不到入冬。”

    “静雅,”医生低头写了几笔,转而把处方单交给身旁的年轻护士,“再加两个单位剂量的磺胺。”

    “我们药品库存不多了,磺胺也快告罄了,看在杜旅长的面子上我才开几支出来,再过几天恐怕就什么都没了。”医生补充道,既然赵小虎把杜旅长抬出来了,那医生也是知情达理的,过几天医院也要撤往大后方,一路上如果有军队的帮衬,会顺利很多。

    “大夫,”贺驷听着这些非常不乐观的对话,心里在一瞬间的冲击之下,尽竟然很快的平静了下来,“我有个请求,希望你……”

    “我明白,”医生自认为明白他的想法,马上说,“只要库存还有药,我就先可着你这用,不过,这也只是侥幸试试,你的感染太严重了,这点药也是大海里扔石头,没太大用处,你们都扛枪当兵的,做好心理准备吧。”

    “大夫,您误会了。”贺驷竟然好脾气的苦笑了一下,赵小虎都不知道他怎么笑出来的,只听他说,“我知道您尽力了,我想拜托您的事是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这有些出乎医生的意料,但是人各有志,都能理解,医生点头答应了,抬手给他调整了药水的速度,便领着其他年轻医生出去了,外面还有很多的伤员,都需要救治,他带领的医学院毕业生都在跟着他学习长见识,他实在是忙得很,今天已经有六个伤员死亡了,他得赶紧去救治那些还活着的。

    贺驷和赵小虎简单说了几句话。

    贺驷看着面黑心冷,可是真要多接触起来,却令人感觉不难打交道,甚至还挺有礼貌。

    赵小虎问贺驷需要什么不,贺驷摇头,然后谢了他的好意。

    赵小虎又说:“我回去和旅座汇报,如果旅里有好的药,也许对你有用。”

    贺驷垂目略微思考,轻轻的苦笑了一下,他说:“不必了,你们旅座已经想我死千万遍啦。”

    赵小虎切了一声,没敢苟同,他说:“你可是我们旅座救出来的,要是想让你死,你哪有命活到现在,你看连大夫都是看在我们旅座的面子上才给你用那么好的药,你啊,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贺驷摇了摇头,不去争辩,一来争辩没有意义,二来他与周澜和杜云峰三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错综复杂,别说别人听了要瞠目,连他自己都捋不太清了。

    杜云峰都恨不得手刃他,但是也确实救了他,这都是因为周澜,但是如果爱一个人爱到连情敌都救了,贺驷扪心自问,自己没这个气量。

    杜云峰能做到大哥的位子,不光因为他有嚣张的本事,还确实因为他有担待,能接得住一众小弟到处闯祸。

    所以当年杜云峰在时,贺驷只是隐约的喜欢周澜,自己都没敢直视这个想法。

    只有他不再了,这个想法才敢露出头角,峥嵘成型,上了青天。

    而周澜现在踏踏实实的自己的了,贺驷只想带走他,远离杜云峰,他不恨杜云峰,他没有理由恨他,他只是有些畏惧他,怕他再把周澜抢走。

    赵小虎心里很不服气,去治疗室接周澜时脸色就不好看。周澜没有自己的兵在身边,见到赵小虎面色不善,想到他是杜云峰的兵,心里也有些妨碍,就让他回营地,不必伺候自己了。

    “我把您送回病房就回去,”赵小虎说,“这轮椅进出不方便,医护都忙着伤员呢,照顾不过来。”

    “不妨事,我还不想回去,”周澜自己滑动着轮椅,腿上还是疼,不过疼久了,他倒适应了一些,虽然后背的冷汗都湿透了,但是心里明白,疼痛只会越来越轻,伤总会好的,这么想着心里就亮堂了很多,他说:“我去贺营长那边看看,他总不醒我很担心。”

    “醒啦,”赵小虎这才想起和他说,“早醒啦,刚才医生去查看过了,您刚才去换药,我才没打扰您。”

    周澜一听,马上就高兴起来,更不肯回病房,加快了去贺驷病房的速度。

    赵小虎连人带轮椅的把人送去,也没多停留就出了病房。心里还幸灾乐祸的合计着姓贺的怎么和那位周师长说。

    难道说我要死啦,你自己保重?

    还是说我快不行了,你赶紧求杜旅长弄点好药来救我。

    赵小虎心里的小剧场演了好几出,他一路哂笑,觉得那位周师长真是没眼光,姓贺的长得黑就算了,连心眼也没有咱们旅座好。

    咱们旅座要摸样有摸样,要功业有功业,活得坦坦荡荡天地宽阔,哪像那姓贺的想的那般小肚鸡肠。

    他才不要给姓贺的保守什么秘密呢,回去马上就和旅座汇报,旅座要是拨出药品来,姓贺的不病死也臊死。

    大半夜的,他到了旅里,只见旅座的灯未熄,可见人还没休息。

    跟卫兵还了礼,他就钻进了杜云峰屋里。

    应该是刚刚手臂换过药,只见杜云峰打着赤膊披着一件军装上衣正在桌子前写着什么。

    “报告!”赵小虎声音不高,夜里安静,他不敢吵到旅座。

    “嗯,”杜云峰抬了一下眼皮,然后继续写。

    那是一张军用红头信笺,杜云峰已经写了大半页,看样子快写到落款了。

    “旅座,”赵小虎汇报到,“我刚从医院回来,给您汇报下情况。”

    “不必,”杜云峰写下了日期落款,拧上钢笔盖,眼睛没离开信纸,从头到尾大致看了下,“医院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赵小虎噎了一下,有点没想到。

    “可是这事情有点大,”他说,“生死是大事啊,您真不想知道?”

    杜云峰忽然抬头,马上问:“他怎么了?他下午不是坐轮椅好好的嘛?”

    杜云峰下意识的觉得周澜出事了。

    赵小虎赶紧解释:“旅座您误会啦,不是周师长,是那个贺营长,恐怕是小命不保啦!”

    杜云峰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耐烦的说:“他的事情我不想知道,爱死死,爱活活,以后你别和我汇报。”

    赵小虎:“……”

    不过他常年跟着杜云峰身边,比其他勤务员要亲近得多,因此对杜云峰害怕的有限,而且他觉得这事对旅座来说,是个关系自身的事,还是知道为好,所以他还是决定说清楚,于是抗旨,三言两语把下午医生的话复述了一遍。

    临了,他还把贺驷的话学给杜云峰听,他说:“旅座,属下愚钝,您都把他给救出来了,他还说你恨不得他死,我看这人不识抬举,白眼狼。”

    不料杜云峰却笑了,还是冷笑,他手里摆弄着钢笔,心情似乎不错:“你懂个屁,算他识相,作孽太多,老天要收他,他报应来了。”

    赵小虎:“……”,但他还是不死心,于是问:“旅座,那药的事情,咱们旅里还给不?”

    “给个屁!”杜云峰把钢笔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落地有声的说:“我没亲自取他小命已经便宜他了,我还救他?做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