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辞职创业
鬼都知道,第一批拿着本本来的,全是与头头脑脑有关系的侠客们,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结果。下一步等你千辛万苦弄到职称了,上层已经有言在先,你能有什么招数?
在职工大会上,领导就说:“听说关于职称工资的问题,有人有意见,这个吗?咱们也没办法,有条条框框在那摆着,咱们只是按照政策办事儿。下一步大家都可以报,至于评上评不上,单位聘用不聘用,那可都是未知数,一年一个新规定,有些事,谁也没法儿说啊!”
领导说的够清楚了。下一步谁都可以去报职称,但交了几百元,又等了一年多,甚至两年。等你拿到了证书,人家又变回来了。过去的既往不咎,从今年起,工作不对口的一律不聘。
你费劲、找人、托关系,弄来的证书,又成了一个好看的摆设。这就是现实,现实谁能怎么样?
静梅的一个同学去年提起评职称的事儿,也是愤愤不平:“职称办那些人都太黑了,今年我报中级,有人给我说得做点工作,不然不好办。那意思是明摆着的,我就如法炮制,请了客不说,还给他们塞了红包。可谁知道,最后还是没戏。我都不知道有些人工作不对口也评了,有的人什么都不会,他们是怎么评上的。”
那位同学是个心高气盛的女子,说到气愤处,恨得牙根痒痒,愤怒得只想骂人。
晓岩瞪大了眼睛,愕然。他说:“评个职称还有这么大学问啊?反正我就是做技术工作,评职称也是早晚的事,不像你说的那么复杂,我又不是讹他的、骗他的、又不弄虚作假。我是名副其实的工程师。”
“是的,你都助理好几年了,还在那儿助理,你自己不抓紧去跑,人家谁理你啊?”静梅这样对岩说着,心里却想:晓岩的话是有道理的,可他对报不报职称的事还是没表态。静梅心里明白,要是再拖延下去,又得耽误一年, 因此就拿话刺激他。
晓岩沉默不语。静梅又说:“你拿不到本本,没人给你工程师待遇,也没人承认你是工程师啊!你就去拿一个表格又能怎样,你又不比别人差到哪儿去。为什么不去拿?就像我们科里的任霞,开始她对评职称要托门子找关系看不惯,就抱了评不评无所谓的心态。可是这两年企业开始实行职称津贴,她觉得没职称吃亏,就张罗着报,结果一年多了,也没见发回来本本。她就着急了,跑去问。人家说她业务考试没过关,”
那天任霞涨红了脸说:“唉,就是邪门了,考试的时候,有人抄我的都及格了,本来我以为评个助理不会有问题,那考题我觉得一点都不难啊!怎么会不及格?”
任霞一脸的无奈和无辜。
静梅说:“这好像一点都不稀奇吧!去年咱们的企业报搞安全知识问卷竞赛,我自己打了两份卷子,一份是自己的,一份是替我们主任答的。答案一模一样,且出自一个人的手笔,结果,你猜?主任的是二等奖,我自己的只是一个纪念奖。连个三等以外的优秀都没捞上。”
“这就是所谓的公平,所谓的评奖,所谓的问卷竞赛,只不过是变相给那些头儿们,弄点奖品罢了。唉,郁闷啊!!”静梅也有些借题发挥了。
晓岩说:“我就是看不惯那些无所事事的人。整天抱着个大游戏机(电脑),在那儿疯玩。有人问个事儿,还爱理不理的。”
静梅笑了,笑得自信,笑得辛酸,笑得悲哀,她是有些同情晓岩,也有些理解晓岩的郁闷和苦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笑,究竟蕴含了多少无奈,多少怨愤,多少悲哀。
晓岩以为一个企业就应该是朝气蓬勃,人人勤奋节俭,人心思干,人心思学的景象。企业管理机制、监督机制一层层的设着。然而,就像两千多年前,汉武帝登临嵩山,在山坳里听到山风呼啸,松涛阵阵的声音,就问身边的大臣:“众爱卿,有谁知道这是什么声音?”有爱拍马逢迎者就说:“回皇上,是山呼万岁的声音。”随之众大臣都附会说:是“山呼万岁!”其实,不要说大臣们,就是汉武帝也未必相信“山呼万岁”之说。可是,他却在众大臣的附会下,煞有介事地封嵩岳,减税赋。这件事情告诉我们:真理是权力所赋予的谎言。在这种谎言的制约下,权力高度集中,人心极度涣散。这种几千年流传下来的思维模式,在用人机制上形成了一个怪圈。谁跑了,谁就能得到赏识和重用,甚至是任人唯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亲戚朋友各得其所,往往是溜须拍马者被奉为上宾。之于工作,会干不如会玩。
也许这就是儒教文化几千年遗传的中庸之道之劣根性,大家都是明哲保身,有些事儿就在那摆着,不是走投无路,谁也不会去得罪人。有些时候,这条道不好走了,绕个道,也许不失为良策。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
崔晓岩终于决定辞职,换一条道,来完成他的生命过程。
晓岩注意已决,要放弃现成的安逸,去创造自己的天地。华夏民族,是一个勤劳、智慧、勇敢的民族,也是一个虚荣、畏上、懦弱的民族。“山呼万岁”的故事,究竟出于何种心理?要对皇帝逢迎拍马?是出于对乌纱帽的保护?还是另有图谋?或者是畏惧于皇权的无所不能?至此,静梅想起了那则著名的寓言:。催晓岩禁不住在心里感叹:人啊!历史的不公究竟是谁造成的?是儒家文化中庸的一面熏陶了人们的奴性?还是神受的皇权强迫了人们的意志?在静梅简单且沧桑的思维中,总是如弥天大雾,迷茫、迷茫。迷茫。
在一个小小的企业,也不乏有那么几个专门琢磨上边喜好,专司逢迎拍马之能事。更有一些专门兴风作浪者,他们能够无风搅起三尺浪,也许为了显示自己的本领,不让别人顺心顺意地干事。然后,再踩着别人铺下的红地毯,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心安理得地坐到自己不惜一切手段谋得的那把椅子上。更也许根本没任何目的,只是有意无意地卷进是非曲直泥潭,为生存计,不得不一步步走下去。晓岩在心里掂量再三,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婉转地告诉静梅,他说:“我不想再这样耗下去了。干也不顺心,不干更觉得没意思,又看不惯那些钻营者的嘴脸。同年来的几个同学,有的提升了,有的找门路调走了。我想了好久,不如自己走出去,干一番实业,胜似整天泡在无谓的事务中。以前总是想到创业的艰难和不稳定,又不忍心和你两地,更不愿让你丢下稳定的工作和我一起去冒险。就一直拖延着,没说出来。”晓岩一口气说完他闷在心里的想法,深情地望着静梅,似在问她:怎样?你说我该怎么做啊?!
静梅理解晓岩的苦心。这些年,凡是停薪留职出去闯荡者,大多数都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静梅接了晓岩的话说:“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科里的娟子,前几年内退后,搞了一个化妆品代理,如今已经由原来的一节柜台,到五、六十平米的日化小超市了。”说完这句话,静梅自己都有点惊诧了,原来鼓励晓岩去跑职称,把工程师的本本拿到手,也好多几个工资。没想到几句话下来,她却站在晓岩的一边支持他辞职了。静梅自己都觉得好笑。
晓岩也说:“是啊,许超凡前两年辞职干私营,开一家建材超市。这两年搞得很火,去年就开上了私家车,房子也换成一百多平了。我们两个都在单位呆着,虽说苦不着,累不着,但企业效益一年比一年差,何年何月才能彻底改善我们的生活啊!”
晓岩和静梅说的都是辞职以后,干得很成功的例子,看来晓岩的决定静梅也是赞成了。他要出去闯一闯,闯出一番天地,他要改善这个家庭的生活状况,他要使自己的人生价值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静梅向来都认为晓岩是正确的,她总是能够体谅和理解晓岩做出的每一项决定。她说:“也许你是对的,出去试试也好。但要看准了,再做决定。创业是艰难的,会有许多意想不到困难,你要有心理准备。无论怎样,我都会支持你的。”
静梅说着支持晓岩的话语,却又在心里存着诸多的疑惑和矛盾,晓岩若真的辞职,他会做什么呢?市场能够给他一个展示的空间吗?生存,有时候真的会给人生出许多高难度的题目。晓岩是否能够对那些题目做出正确的答案呢?
晓岩决心“下海”,练练自己的“水性”了。
静梅想到这几年晓岩在单位受的窝囊气,愈发觉得老公的想法是对的。人生一世,能够活出自己的精彩,享受自己的奋斗成果,那才是成功的人生。可是此一去有多少不确定的变数?静梅担忧地说:“万事开头难,出去闯事业,有许多未知数啊!”
不知为什么,静梅的脑际却萦绕着陕北民歌的画面:荒漠苍凉的西北黄土高原。天边一弯新月,背着行囊的男主角,凄婉悲怆的二胡伴奏,天空有一只孤鹰,盘旋翱翔着飞向苍穹。杜慧敏那宏阔深情,哀怨凄婉的歌声,透过耳膜,穿透五脏六腑,震撼着静梅的心魂: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呀犯了愁;提起哥哥走西口哎,小妹妹泪长流……”
晓岩看静梅默默无语,陷入沉思状,两眼似有泪光,以为静梅会否定,反对他辞职下海。便再次阐述自己的观点,他说:“国有企业的用人机,真正执行应聘制,企业的发展将无法彻底突破瓶颈,走出一条真正的兴盛之路。这些都是你我之辈无法改变的,既然无法改变现实,就不如离开,走自己的路。”
静梅赞同晓岩的观点,可是她又担心若真要付诸行动,放弃被人们看作是铁饭碗的国企工作,去端一个毫无保障的泥饭碗,自己开辟天地,无疑是一次冒险。静梅心里总有一种漂着的感觉。本来想说几句鼓励的话语,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
有一句话说的好,“是金子放到哪儿都发光”。
走好人生之路,追求理想生活,少犯低级错误,是智慧人生的标志,更是时代所赋予每个人的福缘。她希望晓岩这次的选择是智慧的,使他在人生奋斗的路上少走一些弯路。她说:“只要看准了,你就去尝试吧,人生的命运有很大程度上是与时代紧密相连的,古语说得好,‘时代造就英雄’。也许这是一个包含着许多机遇的时代。”
静梅想起前不久前看过的一份资料:嵩山“汉三阙”中的(少室阙),在文革时期被毁,后来又被修复的记录。那个带头去砸毁坏它的人,竟然是嵩山业余文物管理员。他是一位民兵营长,也是嵩山地区的文物管理者之一,正是这位管理者带领民兵以破“四旧”的名义砸毁了——文物管理员本应该保护的“汉三阙”之一“少室阙”。文革结束,彻底粉碎了造反有理,破坏为荣耀者“英雄”美梦,并以“三种人”的说法,对于在“文革”中,以打砸抢为荣的时代英雄,进行了清算。对有确凿“犯罪”事实者,进行了法律制裁。那位带头砸毁“少室阙”的民兵营长也因此而判刑。
历史的年轮虽然是几十载春秋拂去,但静梅还是从这资料中看到了历史的悲哀。
这是人生怎样的一场滑稽剧啊!是历史和时代赋予的人性无法逾越的悲哀,那个砸毁了文物的民兵营长,可是以一个权威者的姿态,一个革命者身份把自己送进了监狱。晓岩也是跟着时代的脚步,做出辞职下海的决定,他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就让时间来判断吧。有时候,路只有走过了,才会体会出对与错,人生有些弯路是必走不可的。无论晓岩怎样的郁闷彷徨,但历史毕竟是发展了,进步了。这一代人总比那一代人幸运,静梅这样想着,心便宁静、超然了许多。
一个时代造就一代人的思想,决定一代人的命运,塑造一代人的为人风范,时代造就“英雄”,是永远不会过时的话语。那样的时代,大家都靠在一棵大树下乘凉,甘愿在一棵大树之下过一种愚昧的毫无生机和理想的生活,钻研的不是创造,而是以破坏为手段的革命。只要是旧有的东西,不问来路,不问品质,只有破坏才是英雄本色。这是静梅父辈们的经历,在那个年代,村里成立了一帮不破不立的造反派,立誓要革除一切旧文化,旧风俗。静梅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员骨干力量,跟着造反派去抄古旧、搞批斗、拆庙宇。那庙宇是本地一座代表了道教文化的标志性建筑,一帮造反派敲锣打鼓地造声势,抄家伙,要捣毁那祖祖辈辈践行朝拜的神灵之位,一位业余文物管理员和村里几百名村民排成排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说:这是国家级的文物,是国家政府下发过红头文件要保护的。那次的行动虽然被及时阻止了,但在后来的年代里,静梅父亲始终不理解自己,更不理解那样些以红色为标榜的组织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迷了那一窍,
之后的年月里,静梅父亲因为那历史车轮的碾压,而付出了半生漂泊的代价。静梅的祖母常常向静梅讲起当年那些不可理喻的歪理:谁要是钻研学问或技术,而不问所谓的革命,那些造反的“英雄”们,就会把“白专道路”、“臭老九”等等,令人为此而遭殃的名词强加给你,再踏上一只脚,令你永远也不得翻身。华夏民族的历史也就在一个阶段一种口号,一种思潮的破坏和打倒声中,一步一趔趄地走了过来。就像晓岩这样,有几分傲气,又有几分才气,一心只做学问的书虫型人物,如若在那样的年代,命运也许会更糟。
静梅无端地在心里拿晓岩的命运与父亲年轻时相比较,这使她再次想起了父亲的遭遇:那一年,母亲将要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家里没有一分存钱,母亲眼看就要生了,父亲着急,就做了一个简易小锅灶,带上自己家里熬制的麻油和石磨面粉,到三十里外的集市上炸油条卖,想挣几个铜板,为母亲坐月子买一点补品。去了两次,每次收入不到五元钱。正当父亲数着那从集市上赚来的九块多钱,高兴地回到家里时,生产队长已经在等着通知他,参加斗私批修大会了。父亲被当做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典型,批斗了好多次。以致静梅母亲坐月子,父亲都因为参加斗私批修学习班而无发分身照顾妻子。因为他本来就是右派分子,再加上私自卖油条(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罪名,那些革命者对于这样不思悔改的坏分子,不批倒批臭,是绝不会罢休的。这件事情到静梅懂事的时候,听祖母念叨过,说是静梅命硬,还没出生,就给父亲带来灾难。还说,静梅身体不好,都是命里注定的。
静梅在心里埋怨祖母,您这是哪门子逻辑啊?!
晓岩要放弃现成的饭碗,去冒险,去沿着一种叫做“商”道路,经营自己的人生。有专家分析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甚至顺延到二十一世纪,中国的前沿阵地是在“商”。
“商”字,在晓岩的理解,不纯粹是经商,不是那种买买卖卖的商人。二是作为生存者,其行为和思维,都要站在社会和市场的角度去思考。这也许就是现代人应该讲究的“商”字,它包含了更多做人的内涵,也是二十世纪末年,乃至二十一世纪,甚至更加久远的时间段里,人们生存路上一列最为豪华的机车。晓岩也要挤上这趟列车,去开辟属于自己的天地,去经营他所理解的“商”字。静梅虽然深信晓岩的能力,但从内心,却是为他这次远行捏着一把汗。
静梅赞成晓岩的观点。可是,真的付诸行动了,她心里总有一种漂着的感觉。她不是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崔晓岩的能力,更不是认为“下海”的路子不对。只是觉得前路渺茫。不可否认,这些年,那些先富起来的人中,有知识分子中头脑活络,思想敏锐者,更有在农村人民公社,大集体,大锅饭时期不能尽情发挥才智的“能人”。
老百姓,在几千年文明史的惠顾下,虽说也有过一些幸福安宁的稳定生活。然而,几千年的沉浮岁月,沧桑正道。中国百姓吃尽了改朝换代,你争我夺的苦头;熬尽了**天灾,生灵涂炭,血腥残酷的艰难岁月。一路艰辛沧桑,沉浮跌宕而来的中华民族,究竟该以怎样的姿态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应该以怎样的姿势去创造未来?未来的生活、命运在时代的造势下,又会是怎样的一个版本?
每一个不同的历史时期,总会有人站在历史的潮头,引领时代之风帆,占尽时代之风流。曾几何时,这个有着令人骄傲和自豪的发明和创造的民族,变得那样的势利和好吃了,以至使一些亲戚朋友,街坊四邻见了面,最常用的问候语就是“吃了吗?”因为在它曾经辉煌的历史版图上,忍受过太多的饥荒,曾历过饿殍遍野,骨为食人为柴的悲惨一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因之老百姓对吃倾注了求生般的热忱,以至于那些富裕起来的人们,变着法儿的花样翻新地吃。吃的学问已经成为一种文化,不但研究出令世界刮目相看的菜肴品种,更是发明了“猴脑宴”:将活猴固定在挖有洞孔的餐桌下面,再把露出桌面的猴脑袋固定好,凿开猴子的天灵盖,用汤勺挖猴子的脑浆吃。更有甚者,有人引进了“人体盛”,据说是盛行于日本,把菜肴放在洗干净的美女**上食用。而喝更是花样翻新,那些“富人”更是别出心裁,喝牛奶已经难以满足他们吃尽人间所有,享尽人间“富贵”的**,便花样翻新地尝试人奶的味道。据说这样的人非富即贵,一般人没有这样的雅兴去如此这般地研究吃的学问。
晓岩要下海,另谋出路,也是为了给自己寻找一条更为理想的生存之路,只是想把自家的日子过得宽松一些,不要一家三口挤在一间小房子里度日月,至于更长远的理想,他暂时还没来得及去想。若是富起来的崔晓岩也会那样富于激情地研究吃的问吗?静梅摇摇头,暗自叹道:这都是哪跟哪儿啊?崔晓岩不会跟那些爆发户追求一个档次的生存之道,他历来主张把钱用在最该用的地方,他不是那种小富即安,或者骄奢无度的人物。
晓岩是看着周围许多富起来的同辈们,阔房住着,靓车开着,心里有点不平衡,自己在单位看不到前途的苦熬着,出头之日无望,才决定要辞职下海的。也许他是想尝试做老板、做富人的滋味?然而,社会的发展,穷穷富富,不平衡地向前推进,自古如此。否则,怎会有杜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名句?一千多年光阴荏苒,朝代一次次更迭,秦皇汉武,唐宋元明清,一路走来的艰辛,贫富差距的加大,致使朝野不稳,人心不古。“富豪”们挥霍无度,歌舞升平,有谁能够想到那些因为没钱而辍学,因为没钱而治不起病的穷人?!
静梅一次次地心理上给晓岩的新决定找位置,定基调,觉得无论怎样,自己应该支持支持丈夫。
晓岩说他想下海,为的是挣回更多银子改善生活,在他看来那十几平米的小屋,根本不像一个家的样子。他常常为此而愧疚,感到自己无能,对不起妻子静梅和女儿格格。他说:“我们不能再这样日复一日地苦熬下去了。你看看人家有钱人的生活是怎么过的,再看看咱们,一家三口挤在这样一间小屋里。再过几年格格大了怎么办?总不能让女儿和我们挤在一间屋里吧?我毕业快十年了,这么多年,好像什么也没做。再这样泡下去,我这辈子就完了。”
“岩,我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多苦,只要我们在在一起,粗茶淡饭胜似锦衣玉食。”静梅是在安慰晓岩,也是说的心里话。一个女人,只要和自己爱着的男人在一起,怎么会觉得日子苦呢?
但晓岩说的也是实情,若真的三两年之后,他依然平平淡淡地做一个最基层小科员,挣那么一点点工资,他们一家三口也只有蜗居在这斗室里度日月。而格格一天天长大。孩子大了,没有自己的空间,能行吗?他们结婚时做的书桌、衣柜……等等用品,把小屋挤得满满的,格格在屋里玩的时候,不是碰着就是磕着,根本转不过身来。
然而,这样的小屋,却是静梅苦心经营的,他们一家三口的一个温馨港湾 。星期天,她会很认真地把小屋整理得井然有序,干干净净。这个小屋是她和晓岩疲累时赖以栖身的温暖小巢。就是在这里静梅成了催晓岩美丽的新娘,每当他们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小鸟一样回归他们的爱巢,疲累的心魂便满足于夫妻恩爱,缠绵悱恻的温柔之乡。
然而,晓岩却不满足于这样的宁静与温馨。他要做一只远航的帆,无论前路有多少暗礁险滩?静梅担忧地税:“岩,既然你已决定,将来无论做得怎样,这个小屋就是你归来时的港湾,是你人生疲累时的巢穴,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太勉强自己,古人说的好‘某事在人,成事在天’,任何事情只要努力了,无论结果怎样,都不要太在意。我不想让你活得太累,明白吗?!”
静梅深情地望着晓岩,眼睛亮晶晶地,如明月照耀下的静海,漫溢着粼粼柔软,那是晶莹的,醉人的,慈祥的,母性般的温柔与体贴。
晓岩被妻子的柔情和善解感动得有点深思荡漾,又有点心酸和怜惜,他觉得和就没结婚以来,没有兑现自己在当初向静梅求婚时的承诺,让静梅过上令人羡慕的幸福生活,如今为了生存,又要离开静梅,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创建自己完全没有把握的所谓事业。这就意味着在今后的岁月里,他和妻子静梅就要天各一方,过那种分居生活,他甚至看不到这种生活的背后,究竟是泅渡着幸福与甜蜜,还是隐含着孤独寂寞,甚至是不可预测嬗变,想到这些,晓岩心里真是苦辣酸甜,难以分辨。他只是黯然地说:“只是辛苦你了。”
晓岩放着现成的皇粮不吃,要自己办公司冒险做私营老板。他是要追求金钱上的“成功”,物质上的高度,还是要在冒险中追求另一种生活方式?这在小小的d城,也许还是一件新鲜事儿,或者被人们看作是另类吧?!尤其在父辈们眼里,一个大学生放着正式工作不要,不是有病,那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忧。想到此,静梅担忧地说:“这是件大事,你先不要慌着决定,要好好权衡利弊后再说。”
“我不是一时冲动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既然无法改变环境,那就改变自己。不然我有限的生命、激情和意志,都会被现实残酷地磨灭掉,到那时,也许会一事无成,也许是企业已经破产。到老了,再去创业,那才真正是一句空话。”晓岩的表情严肃、真诚,说到动情处,眼圈竟有些红了。
静梅不以为然地说:“‘杞人忧天’。你怎么就知道企业会破产?几万人的资源型企业,多少亿元的资产,不会的,你这辈子就放心地干吧!”
静梅嘴上这样说着,可心里却有些虚,这几年破产的国有企业也时有耳闻。尤其是资源型企业,资源一点枯竭,那就得破产,上万名职工就得另谋出路。更有甚者,是那些专吃破产饭的领导干部,几届领导辛辛苦苦开创的事业,在一任贪官污吏手里,一年,甚至几个月就能从内核掏空烂掉。更何况是资源型企业,有限的资源开采完了,破产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晓岩气愤地说:“就凭那帮整天爱吹嘘的家伙,有便宜削尖脑袋,想方设法的钻营。有点小事,看谁滑滑溜溜地跑得快,前几年还发一点奖金,这两年工资都是前账摞后账了。我是不敢再抱希望混下去了。”
晓岩铁定了心思,要出去试试,打算另闯一番天地。在d城没有多少空间,他思来想去,只有走出去,寻找一片可以供理想腾飞的天空。
没想到二十几年后,改革开放的春讯,却把一拨一拨的农村青壮年,招引到了城市,成千上万的打工族,成了城市建设的生力军。而农村却有一大批留守的爷爷辈儿和孙孙辈儿们,他们的生活和学习不言而喻,将会存在一些无法弥补的现实缺憾。爷爷辈儿们需要赡养,孙孙辈儿们需要抚育,教育子女本来就是父母的责任和义务,这中间也含着诸多的爱抚。然而,他们在进城与留守之间,却造成一种巨大的缺失和遗憾,甚至使一些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就沦落为“问题”儿童、“问题”少年。
晓岩进城,虽然不是那些农村打工族的进城,可也是离开现有的安逸,现有的温馨和稳定,在风险中追求理想。以后的生活是祸是福,静梅作为留守者,只有向上帝祈祷!然而,上帝在哪儿?她只有忐忑地期待,默默地守护着仅有的十几平米的温馨小窝,等待飞倦了的雄鹰归巢,休养生息。
“放心吧,你老公会努力做好的,也会为自己,为这个家负责。不是说‘人挪活,树挪死’吗。守株待兔的做法,那是愚昧者的行为,智者要学会主动寻找机会。”
晓岩笑着,有点故作轻松的味道,静梅知道那是他做出来的模样,其实在他心里,同样为下海之后的远航,是否成功,担着一份忧。
“好男儿志在四方。”这是静梅从老祖母那里听到过的词汇,也是自古以来那些走西口,闯关东的汉子们所秉承的处世哲学。她不能够阻止晓岩走出去闯一闯的决心和意志,也没有理由。讨生活本来就是向着未知的前方探寻出路,像邓老那样的伟人不是也说“摸着石头过河”吗?静梅明明知道晓岩辞职,去另外开拓一份事业,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在心理上总是处在矛盾之中。俗语说的好,船大好迎风浪,晓岩下了国有这条大船,自己办公司,有多少困难需要克服?她在心里想象着独自一人打天下的晓岩,孤帆远影的孤寂。耳畔却回响着陕北民歌中的歌词:走路要走那大路口,人马多来解忧愁……
静梅忽然觉得从前的日子过得是那样的淡然,安逸。自从与晓岩结婚以后,生活虽然清贫了些,日子精打细算地过,小格格已经一岁多了。平时除了给格格买一点奶粉等辅助营养品,他们从来不多花一分钱,从没买过稍微贵一点的衣服,她甚至习惯了晚上下班的时候,走到菜市场去,专门买人家卖剩下的处理蔬菜。然而,她从来就没有想过那样有什么不好,每当她买到便宜一点儿的蔬菜。尤其是晓岩喜欢的吃的西兰花菜时,静梅洗菜、炒菜的时候,脸上就会始终洋溢着笑容,有时还会哼上几句小调。
静梅二十九岁生日,晓岩为她带回来一只包装好看而精致的礼品盒。他笑眯眯地说:“梅,我给你的生日礼物。想看吗?”
“礼物?你记得我的生日?当然。”静梅惊喜地笑着,那笑容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甜蜜和幸福簇拥而成的花朵。
晓岩拿着礼品盒的手神秘地背到身后,那神情似要给爱妻一个大大的惊喜。走到静梅身边时,恭敬地捧在手上,唱着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围着静梅绕了好大一个圈。再绕一个圈。再绕一个圈。直到把生日歌唱完。
晓岩作了一个夸张而浪漫的动作,拉着静梅的手轻轻地,意味深长地吻了一下,把礼品盒放到了她的手里。
浪漫温馨的雾霭随着晓岩的走动和歌声缭绕,幸福就涌满了整间小屋。静梅沉醉于其中,幸福得似在母亲的怀抱里撒娇的孩童,又是迷醉于爱人怀抱的美少妇。她的脸上漫溢着幸福的红晕,笑成一朵灿然盛开着的莲,她轻轻地仔细地,一层一层地揭开包装纸,终于打开了。是一对金灿灿的,闪烁着耀眼光晕的合金耳环。红色的包装纸,在静梅眼前热烈地舞蹈,她的心也在突突地跳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