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最后的晚餐:结束暧昧

第9章 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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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日子

    “岩,你记得我的生日,我真的很高兴。无论你给不给我礼物,或者给我什么礼物,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牵挂,彼此重视,这比什么都好。”

    刹那间,晓岩的脸上漫过一丝尴尬的表情,那一丝尴尬只是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便被他有意掩饰过去。也许是他不想拂了爱妻的兴致。他说:“这件仅仅价值两元人民币的礼物有点寒酸,我是想给你做个纪念,证明在贫困时期我们的精神生活并不贫困,知道我为什么要买耳环吗?”

    静梅忽闪着一对美丽的凤眼茫然地看着晓岩,感动地说:“不管什么理由,只要是你送我的,我都会珍惜的。它将是我永远的珍藏。”

    “是的,正像你说的,我想把这份幸福用有形的东西珍藏起来,也记住咱们的爱情,记住在贫穷的时候老公是怎样为你过生日的。这礼物是为了让你珍藏,珍藏的东西永远是宝贵的。所以,我明知道你没有耳孔,却给你买了耳环。因为我不愿意让你戴假首饰,而我又买不起真的,只有买来一幅‘珍藏’品,让它永远记录我们贫穷而浪漫的生活。将来我会补偿你今天的缺憾,让你过上好日子,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啊,细心的晓岩啊!!”接到礼物的刹那,静梅只是欣喜于晓岩记得她的生日,沉醉于丈夫为她创造的浪漫生日的氛围之中,根本没有在意那是一件什么样的礼物。对于静梅而言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晓岩对她的一腔情愫,一份挚爱。

    那一刻,空气中漫溢了幸福;那年月,生活中充满着朝气蓬勃的活力和创造的动力。

    他们的生活总是沉浸在恩爱的甜蜜之中。

    晓岩不喜欢电视泡沫剧,但在周末的时候,他会陪静梅在电视机前消遣度过。就因为静梅喜欢。他们两个挤在一张不太宽敞的沙发上,议论的主题曲;晓岩很喜欢唱的曲子,他那男中音把那真挚的歌词演绎长绕梁余音:“真情像梅花开过,冷冷冰雪不能掩没,就在最冷枝头绽放,看见春天走向你我……”每当这时,静梅就会沉浸在他那浑厚而深情的歌音之中。听着这首歌的时候,静梅陶醉地依偎在晓岩的怀里,享受爱情的滋润和慰藉。

    那种情思飞扬,沉醉其中的画面,令静梅常常神魂飞扬,情思飘渺。

    这时候,晓岩会注视着静梅的眼睛,然后,深情地吻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脸颊、她的香唇……

    也许是为了兑现他的承诺,他要让静梅过上好日子。晓岩才一意孤行地要丢下稳定的工作,只身尝试一次现代版的“走西口”。然而,他又怎能了解静梅的心思?!

    静梅的一个好姐妹——李珍,丈夫一年有三百四十天都在外面飞来飞去。儿子已经念一年级了。珍一年四季里里外外的照应,男孩子大了,她没法带孩子去女澡堂洗澡,只好每次都掏高价和儿子一起去洗单间。

    更令人难堪的是,孩子见到爸爸一次,就像过年一样。夫妻两个多日不见,那种小别胜新婚的似火热情只有压抑着,等儿子玩足了疯够了,进入梦乡了,他们夫妻才能重温那久违的缠绵与恩爱。

    作为闺中密友,静梅在与珍的闲聊中,深深地体会着生为女人的苦衷。想到此,静梅好像对自己今后的生活,影印出了一个模板,心便沉沉地,徘徊在郁闷的沼泽。

    她说:“晓岩,其实,我并不在乎你挣了多钱,只要我们过得幸福,能够互相体贴、理解,比什么都好。钱那东西,是没有极限的,多便是多,少便是少。在国企干,虽然收入少了一些,可是稳定。只要兢兢业业地干事,最起码不会承担倾家荡产的风险。若是出去自己办公司,那就不一样了,什么事都得自己担着。”

    静梅苦口婆心地劝说,难道只是为了晓岩工作上的安逸稳定?或者没有风险地过日子?也或者是为了维系他们简单而有情调的恩爱?!

    “贫穷夫妻百事哀”,这是唐朝大诗人元稹说的,拿来用在一千三百多年后,晓岩和静梅身上还会实用吗?是真的吗?!

    晓岩只是静静地沉默,沉默是他给爱妻的无言承诺。

    在这将近四年的婚姻中,静梅有过对金钱的渴望吗?答案是肯定的!

    然而,她从没有想过要自己的丈夫出去单打独斗,她向往的是夫跳水,妻浇园的生活方式。丈夫远走他乡,妻子留守家园,是她从来没有想象过的海浪滩涂,戈壁荒丘。

    静梅怅然地说:“我只是担心而已,怕你吃苦啊!这要是在。古代,就是走西口,闯关东,前路有多少坎坷曲折,我真的说不清。”

    “我既然要出去,就有思想准备。对那些拿国有企业当自家后院玩的‘公仆’们,咱无能为力,走还不行吗?!现在私有企业纳税人和国有企业纳税人,地位是同等的,是受法律保护的。你不该那样紧张兮兮,我又不是去做违法的事情。”

    晓岩的话硬得能把脚下的水泥地砸出一个坑来。他的眸子如钉子一样盯着一个地方,似乎要凝望出一株结满了思想圣果的大树。

    晓岩辞职以后,到省城去开创事业。一开始就碰到了难题,注册资金需要一定数量才能审批下公司执照。俗语:“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办公司需要相当数量的资金垫底儿。几十万元的注册资金,对于几乎是一穷二白的晓岩,那是一笔天文数字。

    他们的家底全部拼上,也只有几千元,晓岩发愁上火,人都瘦了一大圈。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晓岩只好在来回奔波中,寻找合作伙伴,拿他的技术和知识,也拿出他们家里仅有的几千元,然后在亲戚朋友中借,凑够整数——一万元,做公司第一批资金注入。

    最终说服一位有点资本的老乡合伙,注册了一家综合型的技术开发咨询公司。在郊区租了一个小院,勉强开张运营。

    公司刚刚起步,技术咨询、设计服务几乎无人问津。他们就搞多种经营:小商品超市、普通澡堂、建筑材料等等多管齐下,综合开发。在这段时间里,晓岩几乎是把自己当成了几个人用,既做管理又当工人。从公司回家坐车仅仅需要两个多小时,但在那段时间,晓岩几个星期,甚至是一两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回家了也是匆匆来去。

    春节的时候,都到除夕夜了,晓岩还没有回家。

    静梅包好了饺子,抱着格格,翘首盼望晓岩归来。

    眼看时针指向了夜里十一点,新年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了,依然不见晓岩的影子。静梅一会儿盯一眼墙上挂着的闹钟,在心里默数着时间的进程,摈住呼吸静听楼道里的脚步声……

    那嘀嗒、嘀嗒……秒针走动的声音,就像晓岩在回家的路上与之赛跑,眼看就要到十二点了,静梅看着那秒针走动的速度明显是快了,晓岩难道真不回家过年了?!静梅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问自己:怎么了?说好了回来,怎么回事儿呢?!

    静梅心急火燎地几次站在窗口,隔了窗玻璃向外张望,那亮晶晶的玻璃似乎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没张望一次,都要打开窗子,探出身去,好使自己的视线更清晰,也更遥远一些,这样三番五次的下来,她还是觉得不如抱了女儿,到楼下的路口等待。转念,又怕女儿受不了腊月深夜的寒风,正在犹豫之时,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的前一刻。晓岩,终于气喘吁吁地上楼了。

    静梅凝视着晓岩疲累、憔悴的神情,鼻腔里一阵酸楚,眼泪潮涌而出。随着那泪水的涌流,本来一肚子的怨气,却被那怜惜和痛爱的泪水氤氲成一句温柔的安慰:“快歇会儿吧!你怎么累成这样啊!”

    晓岩笑笑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静梅抚摸着晓岩的手掌,那手掌变得很粗糙,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些没有洗净的煤灰痕迹。静梅心痛地说:“岩,看看你这双手,你们公司在做什么啊?!”静梅一边说着,心一酸,泪水再次涌了出来,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哽咽……

    晓岩平静地而随意地说:“万事开头难吗,春节期间放假,烧锅炉的工人回家过年了,我替他几天。没想到年三十了,还那么多人洗澡。这几天生意很好。”

    静梅惊诧地看着晓岩。有万千语言涌上心头,被那滋润的如樱桃红般唇禁锢在胸臆间,她只是暗自感叹: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什么时候干过烧锅炉的活啊?!还学会了“生意很好”这样的词汇。他是公司合伙人之一,大小也是公司经理啊!

    原来晓岩是在烧完大年三十最后一班锅炉,末班客车已经收工。无奈之下,他只好骑自行车,赶一百多里路程,与爱人和女儿团聚,过除夕之夜。

    静梅的泪水愈发地涌流不止,她抚摸着晓岩手上新生的老茧,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默默地流泪。

    晓岩笑着说:“看你,跟小孩儿似的。快煮饺子吧,饿死我了。”

    静梅擦了一把眼泪,笑笑说:“人家心痛你嘛!烧锅炉那样的粗活你也能干。这都是‘下海’逼出来的啊!”

    晓岩却有几分骄傲地说:“看你说的,为了你和格格,我什么苦不能吃啊?这是开始,以后慢慢会好的。请相信老公。”晓岩伸出臂膀,揽静梅入怀,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那被腊月的寒风吹得寒意未消的唇,在静梅略略含羞,微微发烫的脸颊上亲吻着……

    晓岩看看格格熟睡的小脸,轻轻地弯腰在格格的小脸上吻了一下,表情陶醉得令人心生艳羡。他直起身来,揽着静梅的肩膀说:“我计划好了,只要把眼前的难关熬过去,积攒一些启动资金,明年公司就会慢慢地发展壮大起来。再说了搞技术咨询服务,眼下还没有多少市场,公司也没有做出名气来,要想做得好,必须打出信誉牌,让人家相信你的实力。困难只是暂时的,相信你老公的能力,一定会好起来的。

    静梅被晓岩的自信所感染,更为他所付出的艰辛而心痛。眼里溢满了怜惜、柔情、爱意,她轻轻地点点头,温柔地说:“只是苦了你啊,岩……”

    晓岩的事业在政策面的支持下,加上他个人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台阶地发展起来。两年下来,公司的人数由原来的四五名员工增加到二十多名,有了分期付款的写字间——办公室,“桑塔纳”轿车等办公和代步设施。晓岩的手掌虽然还是那样有力,却退去老茧换上了柔嫩的皮肤。不同的是,他的腰包比以前鼓了不知多少倍,就像当初那手掌上陡起的老茧,质感顶手。

    晓岩的公司在一步步地发展壮大,他真的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他们原来在m市的小屋,换成了z市一百多平米的三居室。静梅的工作也从m调进了z市一家大型企业的机关。

    不用为钱发愁的生活,使静梅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她可以在水果摊,买任何一样爱吃的水果,在商城买任何一自己件喜欢的衣服或饰品,再不用为心仪的任何一件商品,因为没钱买,而遗憾地放弃了。

    然而,这样的幸福与满足,在一个思想敏感,个性浪漫者眼里,却是那样的短暂。金钱的诱惑与恩惠,远远不是一个有思想、有个性、有追求的女性所能够满足的。

    精神面包的诱惑力,有时候会远远超过物质面包的魅力,尤其在生活富裕了以后。用一句时髦的话说,那就是:“看你穷得只剩下金钱了。”大概就是形容那些失去了精神追求的富翁们,萎靡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乐园,过着酒足饭饱后的享乐生活。久而久之,心灵的空虚便频频光顾,颓废、沉迷的精神因子慢慢地占领地盘,以致入心入肺,直到你渴望幸福的心灵无处躲藏,更无处寻觅精神为之振奋,为之欣慰的家园。

    精神上的营养严重缺失,失去了锐意的性情,信仰的执著,心灵的愉悦,灵性的审美,生活的情趣。思想慢慢地边缘化,行动慢慢地荒唐化,荒芜的精神家园,一天天蔓延出愁思缕缕。

    于是,垒砌方寸之间的长城,或者圈养一只名贵的巴儿狗,津津乐道地消弭人生有限的岁月。然而,在静梅看来,这样的生活等同于自杀。

    晓岩忙于他的公司,每月拿回来足够她消费的人民币,然后心安理得地追逐新一轮的利润。晓岩的中心关注点除了公司,就是客户。对于妻子和女儿,好像除了金钱上的关照,再没有其他需要似的。他的精力、情趣、爱好、情感、等等,一切的一切,都被那些可以为公司创造盈利的客户给俘虏了,不但失去了发挥的空间,更是没有了拓展的自由。

    静梅的生日快到了。晓岩好不容易回了一次家,他把一只包装精美的钻戒,从包里掏出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顺便说了一句:“给你买的,拆开看看。”

    那神情颇有几分骄傲、高贵,甚至是不可一世,傲视一切的神气?

    静梅看着自己有了钱以后的老公,心中弥漫了陌生的雾霭,她甚至迷茫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伸手去拿起那只“贵重”的钻戒,以怎样的动作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她再次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生日,那是她的二十九岁生日。晓岩为她买的那对“合金耳环”,那“金色”辉光,再次萦绕在她的眼前。晓岩围着她,眼睛里盛满了爱抚、温馨、亲切的神韵,那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再次回响在她的耳畔,她静静地聆听着。聆听着。

    静梅好一会没有说话,她心里有种酸涩、失落、悲凉的滋味,那滋味冲破禁锢的闸门上涌着,她无法遏止那悲,无法解脱那怨,无法逃避那酸涩泪液的侵蚀。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啊?!缠缠绕绕,如藤蔓纠结,似荒草疯长,又如一把无形的鞭子在不停地抽打着她的心灵,让她的心困惑、迷茫、刺痛。

    究竟是晓岩变了?还是静梅变了?也许他们都在变。

    静梅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那枚使晓岩引以为自豪和情感表达的钻戒,淡淡地说:“先放那儿,回头再说吧!”

    面对几千元一枚的钻戒,静梅以漠视的态度对待,她想使晓岩从那冷漠的态度中悟出自己为什么对那贵重的礼物漠不关心。然而,晓岩却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略微休息片刻,然后到洗漱间去了。根本就没有主意到她的表情。

    静梅的泪水就在眼里打转。她极力地克制着,不让它溢出眼眶。

    晓岩好长时间没回家了,静梅心想:不能拂了格格的心愿,要让孩子好好享受一下父爱的天伦之乐。

    在昂贵的首饰面前,静梅的心情平静得如一潭没有丝毫涟漪的湖水,反而对晓岩产生了无法言说隔膜感,她再也找不回当年晓岩送她两元钱礼物时,那份激动与幸福与浪漫。晓岩再也不是当年唱着生日歌给她小礼物的晓岩了。岁月的磨砺,工作的忙碌,耗去了他原有的浪漫和情趣。也许他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市侩的商人?只知道追求利润的企业主?与那些暴发户们一样,只会挥霍金钱,张扬金钱的魅力,玩弄金钱的魔方?

    是,又不是!静梅在心里告诉自己:我的岩是有理想,有抱负,有思想的青年啊!他不可能只是满足和陶醉于自我成功的花园,局囿于自我垒砌的城堡。他应该是放眼于苍茫环宇的雄鹰,他坚硬的翅膀应该翱翔于蓝天啊!我的岩,他会吗?!

    不知道从何时起,在晓岩和静梅散多聚少的生活中,少了许多交流的眼神,温柔的话语。他们富有灵犀的心灵有些麻木了。要不是女儿格格一天到晚地念叨爸爸,勾起静梅的一丝寂寞和想念,她似乎有些健忘了。忘记了想念老公的滋味,那相思,也许只是恋爱时期的专利,像静梅这样一天到晚,忙完女儿,忙工作,忙完工作,忙家务的女人,也许就应该是心里惦记油盐酱醋。今天上班会不会迟到?老公在外面顺利吗?

    一天到晚地忙碌于工作和接送孩子,三点一线的生活方式,机械般地运转——洗衣、做饭、买菜、送孩子、接孩子。已经成为静梅生活的主旋律。

    晓岩的忙碌似乎永远也不会结束,创业的艰辛,每时每刻都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伴随他的身影,就像爬坡时滚动着的车轮,是不能停下来的,也无法停下来……

    第二卷

    晓岩好长时间没有回过家了,今天他因为办公司的事,顺便回了趟家。

    吃过晚饭,晓岩带着格格到楼下玩了一会儿,回家的时候,静梅已经睡下了。其实,静梅不是睡了,她是躺在床上生气,气自己,也气晓岩。晓岩带着格格一进屋就看见静梅在床上躺着。他说:“梅,睡了?格格想睡,你哄她睡吧。”

    静梅不接晓岩的话,起来给格格把牙膏、牙刷准备好,让格格刷牙,再接了水,帮格格洗脸洗脚……

    当她把这一切都做好了,打发格格睡下。心想,晓岩也该休息了。俗话说:久别胜新婚。他们两个何止是久别啊?自从晓岩开了那个破公司,整个人都被卖给了公司。公司的事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格格睡熟后,静梅走出卧室,准备洗漱。

    晓岩正在聚精会神地看足球赛。他是特级球迷。看足球的时候眼睁的跟探照灯似的,前锋、后卫、中场……照个不停,情绪随着队员们在球场上的跑动,时而激昂、时而低沉、时而怨愤、时而热烈、时而亢奋。尤其是他喜欢和崇拜的队员,在场中有了出色的表现,他就会兴奋地一跃而起,为那精彩的一瞬或喝彩,或点评。

    晓岩对足球的热情远远超出对于家,对于他曾经热恋过的爱人。

    静梅从我是出来,看见晓岩专心致志地在看球,一股无名的怨怼涌上心头,她想发火,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张了几张,又把话咽了回去。她默默地到洗漱间洗了澡,再回到卧室,想躺下睡觉,可是躺下了,心却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翻来覆去地折腾,好像慢慢长夜的失眠,心里就像被荒草搅扰着。看看表,算计一下时间,也不过二十几分钟。她不知道自己在晓岩心目中到底还能占有多少空间?晓岩好像从没有注意过她穿什么衣服,几点钟上班,几点钟下班,她究竟是哭过,还是笑过。对于生活中的一切,总是那样的冷漠,唯独在看足球的时候,才能看到他的目光亮亮的,闪着激情的光晕,神情专注热烈,整个人被一种青春的活力激荡着。

    静梅有些心烦意乱,感觉怪怪的,不知是醋意,还是对于夫妻之间那柔曼缠绵之欢的渴望,总想对沉浸在足球赛事中的晓岩发火。对于足球比赛中,那种令人为之振奋的顽强精神,没有丝毫的欣赏和赞许。是晓岩的生活习惯改变了,还是他根本不关心她了?他那貌似冷漠的态度,静梅早已满腹怨愤了,只是隐忍未发而已。她在心里打了一个个问号:崔晓岩,你到底怎么了?为何对我如此冷漠?难道……

    静梅的心有些酸楚和刺痛。难道男人事业成功之后的必然归宿,就是冷漠和不近妻色?恋爱时的殷勤体贴,新婚时的缠绵悱恻,都到哪里去了?!

    小别胜新婚。可是晓岩却对于他苦苦在家守候的妻子如此心不在焉。静梅感到真的失去了对晓岩的了解和把握,好像是风筝的线,在不懂得放飞者的手里,被障碍损伤,一下子断了。

    那风筝借自然的风力,在广阔的天空飘着,而她只能眼巴巴地仰望着失去了牵引的风筝,在蓝天白云,清风浩渺中飘飘然,飞翔在苍茫的天穹,像一朵变幻莫测的云,又像一只凌空飞翔的鹰。

    静梅的眼睛模糊了。她模糊地看着那只飞向浩渺太空的“鹰”。疑惑地想:“鹰”的那双望向大地的眼睛,难道只是在寻觅着猎物而已?!

    静梅的脑际回旋着社会上流行的一些俗腔段子:“男人有钱就变坏……”

    她轻轻自问:“难道曾经视我为圣母,爱我如生命的岩,真的变了?!”

    她似乎在遥望着很久以前,那个曾经熟悉、热恋,如今又是如此陌生的崔晓岩,像是望着遥远的海市蜃楼般的曼妙。然而,他的人就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涯!

    有人说距离产生美,那么距离会不会使人陌生?静梅睡不着,索性起身,来到客厅也坐到沙发上看足球。她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晓岩,觉得两人之间像隔着一张巨大的缥缈朦胧的雾幔,总无法看清他真实的模样。

    与晓岩初相识的时候,当晓岩总是有理由要找她,给她说些可有可无的事情时,她意识到了他的良苦用心。却故意拒爱情于千里之外,尽管内心有无限的少女情怀,暗恋之意,有着青春骚动的渴望,更有对于异性魅力的期许。然而,静梅处于对自己身体素质的毫无信心和把握,她还是违心地与晓岩保持着飘忽不定的距离,时隐时现的拒绝和疏离。

    对于静梅的游离,晓岩最终直接破题,他说:“静梅,我有一件事儿一直想请教。只是,只是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要说吧!省得说出来,有点言不由衷,或者离题太远。”静梅半开玩笑地阻拦道。

    晓岩的脸竟然有些微红,眼帘锁住了羞怯,慢慢地,他把那一缕尴尬的气韵,收复于深深的思绪之中,在心灵的底部,环绕、升腾。升腾起更加强烈的火焰……

    他半开玩笑地说:“静梅,你看,我真是太笨了。什么事都做不好,有时候真的感到很失败。这尘世间的事情,好像我越看越糊涂了。”

    静梅心里明白,晓岩指的是什么。但她只是随着晓岩说的糊涂,接着糊涂下去。

    晓岩不明白静梅为什么对他若即若离,忽近忽远。然而,静梅除了愧疚,怨恨,恨自己不争气的身体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向晓岩表示那种矛盾的心理。

    其实,她不止一次地想大声地告诉他:晓岩,你一直就在我心里!

    静梅禁不住在心里慨叹:“时光的流变,难道只能是一把无情的箭镞,专门射杀有情人心中的灵犀?婚姻的红丝线真的就是一只枷锁,专门使有情人在婚姻的围城中困惑?那个深爱着自己,温柔体贴的晓岩为何变得如此陌生?他真的变了?不爱我了?”

    静梅在打着一个个问号。

    晓岩的冷漠使静梅心有不甘。她暗暗自问:是在晓岩冰冷的心灵间壁加一把火,还是一块冰?或者是一缕冬日暖阳,抑或是一缕温暖的春风?晓岩究竟是怎么了,他还能够如当初的爱恋与体贴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难道真的是蓦然回首,海誓山盟,只落得一袭背影?难道曾经的心有灵犀,真的已化为云烟?难道婚姻的围城只能是一座爱情的坟墓?!

    婚姻围城中的饮食男女,究竟怎样的生活才是幸福?怎样的恩爱才算甜蜜?人生究竟要怎样的生活才不会郁闷、无聊、苦恼?一丈红尘,一丈烦忧,万丈红尘,万缕牵挂,问世间,有谁能够超越这万丈红尘的牵绊?又有谁能够弃绝俗世尘埃的诱惑,放弃追逐了一生一世的爱恨情仇?谁又能够超越红尘,遁入生也安然死也安然的境界?

    健康的情感,健康的生活,健康的心态,是何等的重要啊!陷入矛盾、烦恼、浮躁的心态健康吗?静梅的心被绿荫场上,球员们跑动的身影骚扰得纷乱如麻,被晓岩的熟视无睹冷落得荒芜毛糙。

    当她洗漱完毕,出了洗手间,并没有坐到沙发上陪着晓岩看足球。而是向晓岩的背影甩出一句:“你这辈子没做一名足球队员,真是中国足球的一大遗憾啊!”说着不轻不重地关了卧室的门。默默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客厅里,电视的噪声穿透墙壁,穿透木门,直往她的耳膜里钻。解说员的激情解说,球迷们的激烈欢呼、呐喊,都在骚扰着她难以宁静的心魂。她在心里一遍遍地说:“今晚,你就在沙发上睡好了,我不会去请你的。”

    那一刻,她画地为牢,心想:崔晓岩,你就在那里呆着吧!与你的足球为伴!我不会打扰你,你也别想到我的领地来。

    静梅反锁了卧室的门,赌气早点睡觉。然而,心烦意乱,一个个骚扰似的问号令她难以入眠。那一个画面接着一个画面,就像电影的蒙太奇镜头,放映的都是关于晓岩的点点滴滴。想到那曾经的恩与爱浪漫,内心便泛滥出酸酸涩涩的滋味,泪水潮涌而出,千般愁绪万般委屈,在这婚姻的围城中,都只能是一声万般无奈的叹息!

    静梅与格格相拥而卧,心却在晓岩的周遭徘徊,设问着一个个没有答案的题目。球赛结束了,她静听着晓岩起身,轻轻地来开卧室的门。

    他失败了。然后,是轻轻地敲,轻轻地喊……

    她的心脏跳动得失去了节律。她有些气愤,又有些恶作剧。

    她心里在想:就是不理你,看你怎么办?

    晓岩敲了几下门,再敲几下门,依然没有动静。

    他叹了口气,便不再出声了。

    静梅听见晓岩悉悉索索地在找什么东西,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随蹑手蹑脚地起来,走到门口,贴着门静静地听。她知道他进到另一间屋子里,又出来了,随后就没有了声息。

    晓岩拿来一床被子,展开在沙发上。也许他是做做样子,他是睡不着的。然而,静梅却铁了心不给他开门……

    她就站在那儿,贴着那油漆得亮晶晶的牙白色门,静静地听着……

    静梅想伸手把门拉开,可是自尊心却在阻止她:“你不能轻易让步,他那样不重视你,是得给他点眼色看看。谁让他那样不解风情?”

    晓岩没有进这间卧室,静梅一夜没有合眼地看着天花板想心事。

    早上起来,晓岩说:“昨晚你睡得那样死啊?我敲门你都没听见?”

    静梅忙着手里的活,眼皮也不抬地哼了一句。只顾忙着早上必修的功课:刷牙、洗脸、照顾女儿吃早餐。

    在那忙碌的间隙里,不时地从眼睛的余光里一次一次地瞄着晓岩的表情。心想:晓岩一定会很惋惜,也很在意地说:我一夜都没睡……

    可是他没有说,他什么也没说,就收拾东西,准备回他在省城的公司了。

    静梅的心疼痛得在颤抖,他怎么这样啊!哪怕他发一通脾气,或者埋怨她为什么不给开门。静梅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不爱我了”。

    静梅也在忙着收拾东西,准备上班,分分秒秒地赶时间。这是上班族的习惯,也是上班族的荣耀,更是上班族的不幸。无论你有多少不情愿,时间就是最大的规则,它是铁的纪律,约束着每一个人的行动自由。

    自从古人发明沙漏计时以来,时间就成为人们遵守的一道法则,工作、约会、竞赛、考试……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是在时间的约束下进行着。无论你适应不适应,情不情愿。人的一生都在与时间赛跑,直到安然离开尘世,有谁不是在时间的束缚中,演绎着自己短暂而漫长的生命?

    有人说忙是事业成功的标志。在这大学毕业就等于失业的年代,像静梅这样为上班忙碌的年轻母亲们,可以说是幸运者吧!!

    早上的时间总是要分秒必争,静梅没有时间和晓岩说话,更没有心思跟他计较,时间紧,心情不好,二者兼具。她默默地做着早上必须要做的事情,然后带格格出门。

    “走吧,我送你们娘俩。”

    晓岩站在洗漱间的镜子前,正拿毛巾擦脸,轻轻地说了一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