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危机
易程走后,静梅忧虑地说:“岩,你今天的话是不是说得太过了,也太早了?毕竟还没有合作呢,也只是说说而已,会不会让人家觉得你太过敏感了?!”
晓岩笑笑:“呵呵,不会的。你不了解,他今天主要是来说合作的事儿,我不把话说明白,反而不好。我觉得易程说的事儿可以考虑,房地产行业在各大城市都很火爆,在咱们这儿才刚有抬头的迹象,尤其是d城很有发展空间。”
说话时。晓岩的眉宇间溢满了自信,希望的光泽。
晓岩、易程合作的事情很快就拍定了。他们把目标锁定在一个新兴的旅游小城——d城。他们决定对d城再做一次深入的解析,以进一步论证决策的含金量。
五月的天气,d城也与自然界的万物一样,沐浴着和煦的阳光,氤氲着晶莹的雨露,茂盛而富有朝气。d城以山岳著称,具有佛、道、儒文化的融汇,千百年历史文化打造出一方别具风韵与内涵,风土人情,禅宗文化,名山古刹等资源优势。这是一个值得人们去打扮,去奋斗,去追梦的小城市。这里的一株小草、一棵小树、一朵小花,一块泥土,都有着华夏最古老文明遗留下的璀璨历史。这里的历史文化,独特山脉,古寺名刹,人文古迹,都有着独特的记忆与价值,是中华民族的文明之根,文化之源。总之d城的繁荣和发展需要一种力量去支撑:经济的力量,智慧的力量,爱着的力量。它需要一代甚至几代人怀着一腔热忱去努力,去付出,去推动,去建设。
旅游业的发展,已经使d城具有了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靓丽,来自各地的游览观光者,如朝拜心中的圣母,潮水般从祖国乃至世界各地涌往这里一睹山岳风光,古刹名寺真容,感受禅宗文化,武林之风的熏染。不同肤色,不同国度的朝圣者,源源不断地踏勘而来,拜谒这里的仁山智水。
晓岩和易程则是怀着更为丰富的思想,探询的任务来到d城。d城的人流车往让他们意外和惊喜,景点排队,道路拥堵,这是一个令人不那么惬意的休息日,晓岩亲耳听到那个车子被堵在距离古刹景点三四里路之外的游客,在抱怨自己,也是抱怨这过早热起来的天气:“唉,造早知道这样,何不坐在家里凉快呢,跑到这里受这份洋罪!”这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带着常见的那种旅游太阳帽,臂弯里挂了一件春秋衫,她和几个人一前一后,从被堵得暂时不能动弹的中巴上走下来。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大概是她的丈夫,一开始走得与那女子靠前一步之遥,听到女子的抱怨,回过头来,笑笑:“这就叫要饭的拿块馒头——自找的。”那女子略带温怒地说:“你还很趣儿啊!人家都烦死了。”
“哈哈,是谁闹腾着要来的?一场电影就把你迷住了,非要步‘牧羊女’的后尘,看看‘庐山’真面目不可。辛苦点吧,宝贝儿。回去再写一首新:那汽车把路堵了,牧羊女在马路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哭她的羊都被吓跑了,笑今后再也不用举着牧羊的鞭子,满山遍野的跑。”那女子伸出纤细的手掌,推了男子一把,笑得弯了腰身,说:“去你的,贫嘴。”
晓岩也伸手推了一把易程,眼睛朝那对男女看去,易程受了晓岩的启发,顺着晓岩的视线追寻:“嗯,这一对很有意思。”晓岩点头说:“是啊,我看到了d城未来的商机。”
为了迎接八方宾朋,d城被爱着他的人们,打扮容颜,修正不足。这中间也有许许多多热心的人们,捧出一颗火样的心,为d城的成长和升华奉献着。奉献着一种称之为青春和生命的能量。晓岩和易程选择了合作开发d城房地产的战略目标,融入到d城里程碑式的建设之中。这条道路对于他们来说,充满了挑战,更是人生的一次机遇。
富于理想性格和气质的静梅从内心佩服晓岩、易程这对合伙人的独到眼光和睿智之举。
合作意向签订之后,他们正式注册了“兴源地产开发责任有限公司”,晓岩把他原来公司的流动资金基本上都拿出来注入到“兴源”作为启动资金。但在经营上晓岩主动提出:地产开发的经营权由易程一支笔处理。而他自己只是协助易程。晓岩的理由是:易程是内行,要放手让他做,充分发挥他的专长。另一个原因是,晓岩原来的公司还要继续支撑着。
晓岩认定:将来做的好了,那就是两份成功。
易程十分感激晓岩对他的信任和支持,激动地:“老同学放心,无论什么事情,有我盯着,但做决定时,一定是共同的,我会随时请示,今后咱们弟兄同打虎同吃肉。”
晓岩笑笑:“哈哈,在地产方面我是外行,资金上我们各出一半,技术、设计、具体操作,你要多费心了。以你为主经营,我派出一人协助管理。咱们各算各的帐,资金的使用方案要公开透明,结算方法、运行模式、管理制度,等等都要事先订好规矩。到时候照章办事就好使。”
晓岩是把犄角旮旯里的事情都考虑到了,他要易程照章办事,放手去做。
“咱们弟兄合作各占一成,权利也不例外,有事共同协商,兄弟同坐一条船,同划一双桨,相信咱们的合作一定会成功。”易程说着伸出那双大手与晓岩握在一起。
晓岩、易程,四只大手紧紧地握着。两个人兴奋地爆发出同一个声音:“合作愉快!”
晓岩诚恳地说:“我这儿还有一摊子事,也不好丢下不管,那边就劳烦你多照应,我只能是以参股的方式,以一个股东的身份参与管理,所以你必须是公司经营的绝对领导者和监督者,这是责任和原则的问题。”
合作一事,签订了协议,建立了章程,接下来就是实质性的操作。
跑地皮,办使用权,质押贷款,招标建筑公司。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在一个刚刚步入开发行列的小城,有步骤、有秩序地进行。
晓岩和易程忙碌得有点不知今夕何夕,有熟悉易程的人摇头叹息:在大城市混不下去了,到小县城来做包工头了。也有人以赞赏钦佩他们有眼光:看吧,要不了几年,他们就发了,现在有本事的人,谁不是自己做老板?!这其中的甘苦只有晓岩和易程他们自己最清楚。易程自己做老板,他的父亲知道后,曾动员重他回省城公司上班。为此,他干脆就不跟老人见面。老爷子急了,就专门到d城面见儿子作动员:“程儿啊,原先村里老少爷们都知道你在省城干事儿,我这老头儿都被人家高看几分,出门走道儿,一路走,人家一路打招呼,你爹的脸上那个光彩啊!可如今呢?人家看我的眼神都走光。有的干脆就直接问:他叔,听说儿子不在省城了?问的你老爹没话可说啊。”
面对老父的质疑,易程只有安慰老父:“嗨,您别理会他们,他们不懂,你儿子现在是在做大事呢。要不了多久,儿子定会让您扬眉吐气地站在村口的。”
晓岩和易程正赶上了那趟大学生包分配的末班车,又赶上了公职人员可以辞职自己创业的正点车。在求学,创业的道路上,他们也许是一代幸运儿,就因为他们有条件找到自己的位置。在工作难找,大学生“毕业就等于失业”的时代背景下,晓岩辞职了。易程也辞了职。这样两位在现实生活中不服输,站在历史潮头的弄潮儿,究竟能够走出一条怎样的道儿来,晓岩心里十分明白自己所作的一切。这天,晓岩和易程为抵押贷款的事请客答谢银行官员,行长、信贷部主任、副主任、前台工作人员代表等一干人赴宴。晓岩先举杯给行长主任敬酒:“各位领导,小弟先干为敬了,各位领导的帮助小弟铭记在心。”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俨然一杯矿泉水下肚。
易程也不示弱,站起来,举杯敬酒:“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各位,小弟干了。”
行长,主任也不示弱地端起酒杯,一气儿干了。说:“两位太客气了,应该的。都是为建设新d城,反而应该感谢你们才对啊!”
他们彼此说着客气话,不觉酒已过了三巡。接下来,是晓岩和易程轮流过关,陪请来的客人喝酒。
酒宴结束以后,送走客人。晓岩、易程一时轻松下来,两人虽然没有醉酒,大脑中枢神经也多少些亢奋,懵懂、晕乎,话题自然就多了起来。
晓岩说:“易程老弟,不管怎么说,这次你是走对棋了,自己做老板,虽然是辛苦了一些,可是能够体现自己的价值啊!在现实的大浪淘沙中,时代的步伐有时像一位龙钟老人,有时又像是蓬勃着朝气的青少年,在发展着,前进着,也淘汰着。淘汰一些背离规律,背离历史的事物。大学也在改革升格中不断的扩招,再扩招。大学生的含金量越来越低,上大学的人却是越来越多,这大学上了不一定有出路,不上了也许更没出路。尽管昂贵的学费,使那些出身于农村的学生和家长们,为学费而煎熬,而借贷,而变卖‘家产’。但他们还是巴望着自己的孩子,念大学,通过大学这道门槛,改变门庭,光宗耀祖。我崔晓岩就是那些千万学子的其中之一,我的父亲也是把光宗崔家门庭重任早已寄托于我。我在这条路上走得苦与甜,乐于悲,只有自己心里明白。”
易程听得耳热眼明,一个劲儿点头称是:“是的是的。自从浩瀚的汉语言词汇中,添丁加口‘个体户’、‘个体老板’、‘民营公司’、‘民营企业家’,等等词汇。老兄你先一步出发,竖起招兵旗,招兵买马,为那些莘莘学子们提供施展平台,成为向国家贡献税收的‘法人’代表。在老弟眼里,你是最棒的。”
易程说着,伸出右手的大拇哥,耿耿地举得高高的。
晓岩笑着,把易程的举着的那只手按下去:“别这样,咱们以后的道路还长着呢,马虎不得,松懈不得。这人啊,一出生,就开始爬坡了,不是上去,就是下来。尤其到了我们这个年龄,这个份儿上。”
晓岩和易程以四位数的单位价(亩)拿到土地使用权。下一步该怎么走?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窟窿大,补丁小。准确地说易程只是以一种单一的思维模式,抑或说是从书本上搬来的经验,想当然地走进了这片处女地。他一厢情愿认为:只要把地皮拿下来,然后作抵押贷款,然后开始建楼、卖楼……“竖起招兵旗”,就有“吃粮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要楼盘起架,就开始销售楼花,不愁没有周转资金。
这样的房产期货模式,在一个发展初期的小城,人们觉得拿现钱买一个预期,那是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向河面上打水漂。在众多人的意识里,他们宁可把钱存进银行,或者投资做点小生意,也不愿把钱投到钢筋水泥架起的骨架上。那片散发着泥腥味,水泥味,更散发着钞票味的土地,向着它的主人晓岩、易程张着大口,一张,一张,一沓一沓地吞噬着钞票。那是一只真正的“貔貅”。
晓岩和易程为销售楼盘的事情,弄得身心疲惫,却看不到一丝曙光。晓岩沮丧道:“唉,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尽管我们的图纸描画得清晰明了,沙盘模型制作得诱人驻足。但那些潜在的买主,他们看到的不是楼房,有银子也不会往外掏。就这样一天天的耗下去,我们真的要揭不开锅了。”
d城的人口,绝大多数是农民进城,为的是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并没有要在城里落户扎根的思想准备。对于几百元一个平方的房子,比起在农村的宅基地上建房,不知要多花几倍、甚至十几二十几倍的价钱。让他们掏钱来买一个预期,究竟能不能看到房子还不一定?他们不会冒这个险。这倒不是他们小气,或者不信任晓岩和易程的“兴源公司”。而是他们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事儿。
宣传楼花销售没有取得预期的宣传效果,最心慌的是易程,他跟就没有垫底儿的资金,晓岩拿出的股金和贷款,已经是日渐清澈见底了。易程在心里诅咒:市民太现实,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这也难怪,因为他们一是穷,二是被那些社会上的混混、痞子们欺骗怕了,他们最怕的是把钱扔进去了,房子无限期地往拖着,有理无处诉。
晓岩和易程开发地产,靠的是易程对于楼房建筑技术上的了解。
易程所学习的是专业技术。社会经验,商业运营和策划技能,他这里几乎是一个盲点。资金实力上易程也不在服务区,也许这就是他最初要与晓岩合作的主要原因。晓岩把他所有的积蓄都投进去了,仍然是捉襟见肘。楼花的价格尽管降了再降,依然无人问津。
易程有点怀疑最初的决策是否正确性。这天,易程惆怅地找晓岩商量对策:“晓岩,我们是不是决策失误啊?一个小小d城,百姓劳苦奔波,坎坎坷坷地掏生活,刚刚摸到温饱的边沿,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人在城里买房置业。”
晓岩心里也是没一点底数:“是的,在这里还飘摇着诸多现实和不现实的世界,老百姓要的是是实实在在摸得着看得见的实惠。五六百元一平米的楼花价格,买一套房子好几万,对于稍有节余的d城人,无疑是一个吓人的天文数字。”
楼花销售成为想象中美丽的彩色泡影,那泡影被现实的清风轻轻一吹就破灭了。晓岩、易程合作开发房地产的愿望正经历着市场风云的考验。那美好的憧憬在风雨侵袭,雷电击打中摇摇欲坠地缥缈着。再次贷款能否打通银行这道“关节”,是一个未知数,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这样的危机关头,易程一天数道“虎符”催促。催促晓岩增援“粮草”。
“我这儿就差没卖房子了。我有什么办法啊!” 为了“兴源”的事情,晓岩已经是米面罐子都搬出来亮底了。他急得团团转,上火发愁,心里一股怨气,好像要直冲脑门。
晓岩是一个做事有板有眼,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对于易程一开始隐瞒自己没有一点资金基础极为不满。事到如今,作为合伙人,晓岩只有跟着临时抱佛脚。
“工地上揭不开锅,真要停工了。材料供应不上,工人工资也欠了几个月的饥荒。晓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一天到晚,走东家拜西家,求爷爷告奶奶,到处少烧香拜佛,找钱,却是屡屡碰壁。那些工头们天天找上门来要钱。我都怀疑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让生命如此遭受折磨。”易程的说得可怜兮兮,他是在向晓岩诉苦,也是埋怨自己。更希望在晓岩这儿得到解决困难的法宝,或者得到晓岩在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他十分清楚现在的处境,这条路虽然艰难,如若不继续走下去,那将是一种怎样的结果。到时候不但败得一塌糊涂,那些工头们、材料商们、企业主们、不把他碎了、煮了?!
易程不敢往下想象……
银行欠债、私人欠账、材料欠款,齐刷刷地涌来。而易程,却还在风风光光地出入于酒楼饭庄,拉一帮人在那儿吃吃喝喝。这一日,易程刚从酒店陪地方上管事儿吃饭出来,就碰上要账的材料商,那人一脸惊喜:“哈哈,易老板,找到您可真难啊!看您这风光无限的气派,真是令人羡慕啊,我那都开不了火了。怎样那笔帐?我可是急等着开火用啊!”
“哎呀,老兄啊!我宁愿自己每天少吃一顿饭,节约度日,把每一分钱用在刀刃上,可是那样行吗?!”我的贷款谁批?下一步的资金哪来?无奈,只有厚了脸皮去请、去吃、去逢迎、去巴结。易程哭笑不得,在心里骂娘。却一脸热忱地拉着那位债主往偏僻出说话。
不管易程是在埋怨,还是自责?!
一切都无济于事,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易程和那债主来到一茶庄,进门服务生热情地迎上来,轻声慢语:“欢迎二位光临。”
“给找一清净点儿单间。”
易程和那位债主,在服务上导引下,来到一“云雾庵”的单间,点了“云雾碧落春”。服务生把泉水弄好,摆好茶具,一应准备妥帖。
“这儿我们自己来。”易程示意服务生下去。
“唉,老兄啊,咱这是对着真人不说假话,老弟这不就是为了弄钱,才出入于酒楼饭店吗?就要看到希望了,老兄再宽限几日,就算帮小弟了。小弟不会忘记老兄的恩德,今后我们合作的时候还多着呢,路还很长,通融一下。”
说着话,茶已泡好,易程倒上一小盅,双手捧了,递过去:“这杯茶,就算小弟赔不是了。”
易程在心里自叹:当初放弃稳定的工作,原本追求的是自由和开心,其中也不乏追求桃花源似的梦想,到头来却误入一汪浑水,至今预售房的事还没有一点起色,花钱的地方如溃堤的大坝,明流暗涌,逼得人焦头烂额。
易程和晓岩这对合伙人,在追求桃花源的路上,一不留神却成了难兄难弟。为了共度难关,他们商量着再从银行弄出一笔贷款来维护公司的资金流转。
周末,静梅带女儿回娘家探望妈妈,看到乡村的风貌正悄然发生着变化。借改革开放之东风,经济建设步入成长期,稍有余钱的农民,都盼望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好。有了新理想的二十世纪末期的新型农民,有了剩余价值,是绝不会把钱锁在柜子里,或者像有些书上写的,电视上演的那样,把钱看成金疙瘩,觉得放哪儿都不安全,就到处乱塞。结果被老鼠咬了,猫拉了,狗盗了,弄得自己求告无门。新型农民懂得了什么是再生产,什么样的劳动最值钱,钱用得好可以升值。他们把自己家里并不富裕的资金,拿来购买最便捷,赚钱最容易的劳动工具。为他们的新生活锦上添花。
清晨的故乡村镇,被一种朦胧的紫气笼罩着。由窄变宽的马路上奔驰着小三轮、摩托车、拖拉机,更有一些超期服役的经过改制的运输车辆,蜗牛一样背着大包,慢慢地爬行于山道。那是这山里特有的——煤炭、矿石,或石子之类的资源型产品。偶尔一辆像样的小轿车驶过,总会引来路人追逐的目光。以前静梅回家探望父母,就是坐着让人眼前一亮的小轿车,一家三口,晓岩开车,她和格格跟领导似的享受着专人驾驶的待遇。
而这一次,静梅却是抱着小格格,乘坐公交回到了故乡。她在镇车站下了公交,转乘很有地域特色的“小三轮”,实际上就是摩托装上了一个两轮的小车厢,这样的小三轮车,一次最多能载六个人,这是乡村人挣钱糊口的手段之一。
然而,车多乘客少,他们排了好长的队,轮流坐庄,等拉满了六个人这辆车走了,那辆车才能顶上。有时候第一个人坐上了,还要等几十分钟甚至更长时间才能等来第六个乘客。
开这种小三轮,早上早早地出工,十几里的路程,一天最多跑三趟,甚至两趟。每人五角,一天下来也就是十元左右的进项。除了开销,在这样一个闭塞的农村,也算是有几个活钱了。
因此大家都趋之若鹜,争先恐后地买三轮车。三轮车排成了长龙,一个乡镇有限的客流量,怎能满足这几十辆排起队来,在那儿等“食吃”的小铁牛?!
静梅坐上一辆小三轮,好大一会儿了,还没等到下一个人来和她“同车共济”。
自从有了格格,都是晓岩陪着她回娘家的,特别是晓岩公司有车以后,他们三口不用在路途折腾着等车了,回家探望父母是晓岩开着车。
“回老家的路太难走了,再忙也得抽时间送你回去,不然你带着孩子太麻烦了”。晓岩的体贴让静梅确实感动了许多回。也有时候他很忙,就像这次。
“路上注意安全。待我问候妈妈。”晓岩注视着妻子带着女儿上了公交车,目送车子走远之后,才上了自己那辆奥迪轿车。
自从晓岩与易程合伙搞地产开发,他就两头忙,好像两头都不顺利,两边的工作同样重要,同样永不放手地撕扯着分身乏术的晓岩。晓岩宽厚的臂旁被撕扯得消瘦了许多。静梅真有些担心那沉重的担子会把他的躯体压弯,意志压垮。她甚至有些怀疑,那前方是否有路可走?他们是否能在最后的黑暗里找到黎明?
早上静梅带着格格出门的时候,晓岩愧疚地说:“我实在是不能送你们娘俩,易程我们约好了,有事要办。”
从晓岩的眼神里,静梅读出更多的是关怀、愧疚、不放心。
开小三轮的司机用判断的眼神搜寻着,询问路人:“坐车吗?大徐庄,五毛。”这种即热情,又有一种沉郁感的招呼声,就像大街上小摊贩的叫卖声,一会儿高,一会儿底,时断时续,一遍,一遍地随着五月的清风,刺激着静梅的耳膜。静梅对他们的敬业精神深感敬佩,转而又对他们望眼欲穿般地期盼乘客早点满座,好挣到三元钱的出车费,倍感心酸。
不可否认这样的排队也是一种生存方式。但这种生存方式总归是让人看着不舒服。静梅看着那些排起长龙的小三轮,和那些表情木然且又偶显生动的三轮司机,不由得对这人世间的生存之道感慨万端:有的人为衣食无忧而知足常乐,有的人为追求幸福浪漫而历尽艰辛,有的人为追求富贵荣华铤而走险。有的人重名,有的人重利,有的人穷困潦倒,有的人富贵荣华,有的人上班西装笔挺看报喝茶,有的人上班一身污渍一身汗水。自古至今,人类为了生存,耗尽了生命的每一个细胞,直至生命的最后一丝气息。晓岩和易程也是为了生存,才陷入资金断链,四面楚歌的尴尬境地;这些开三轮车的农民兄弟同样是为了生存,他们冬冒严寒,夏顶酷暑,在这凹凸曲折的乡村土道上,一天到晚地颠簸,甚至是风雨无阻,等待四方乘客,为有限的几个铜板耗费生命。
这样的辛勤,只是为了过上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一日三餐的温饱,昼出夜宿的温馨。他们的精神生活呢?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所要的理想生活是什么样呢?!不知道他们的潜意识里,是否想象过改变一下自己的劳动方式,不在这里扎堆为那十元、八元的钞票,浪费大把的时间,不让心灵在无谓的等待中饱受煎熬?他们是否想到过改变一下生活方式,看一场制作精良,场面宏阔的大片,读一本富有哲理,有文化、有思想、有情趣的好书?是否想象过为他们的下一代创造一个不用再开小三轮,不用再做毫无技术含量的体力劳动,依靠智慧过上幸福健康和谐的生活?!
在这等车的间隙,静梅思维的手掌一遍遍地抚摸着路边那些三轮司机的生存空间,思想在天马行空般游弋。
静梅坐上小三轮,已经有二十分钟了,这会儿急得她也像三轮车司机那样,眼睛盯着来往行人的路口,每当过来一个貌似乘车的人,她都会在心里暗暗地高兴:快上来吧,坐满了就可以出发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十几分钟了。静梅乘坐的小三轮还是没有坐满乘客。小师傅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着急地问那位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小弟弟:“小师傅,非要等人坐满了才走?得等多长时间啊?”
那开三轮的男孩一脸无奈地说:“大姐,我好不容易才轮到一次,排半天队了,您再少等会儿。”
男孩一脸执著地要等到他的小三轮载满乘客,才能起步。
静梅本来想问:这么小就出来开三轮挣钱,怎么不读书啊?
但那开三轮车的男孩一门心思在招揽乘客,眼睛在不停地瞄着丁字路口的来往行人。害得静梅也跟着他判断谁是坐车的,谁是过路的。因为她归心似箭啊!
妈妈的微笑和慈祥始终在静梅脑海里萦绕,她与那男孩的希望就在不同的期望中,解析了相同的课题——等齐六个乘客:他送她到目的地,挣他的“三个铜板”,她乘车回家见她的爸爸妈妈。
时间又过去了十多分钟,三轮车还是没有坐满,静梅对焦急:“小师傅,走吧。少的那三个人,我把钱给你掏出来,不让你吃亏。”
小司机很不好意思地看看静梅,很缅甸的模样,没有说话。
静梅又催了一句:“走吧。我现在就把钱给你。”
说着,她从皮夹里掏出了五元钱,递给那位小司机。
司机接过钱不好意思地说:“大姐,我排一次队,真的很不容易,要不然我绝不会多收您的钱呐!”
静梅笑笑,说:“没事,是我急着要回家,你也不容易,是我自愿多给你的。”
终于没有等来第四个乘客。静梅额外多出了三个人的车钱“一元五角”。男孩收了静梅两元钱,开始踩下油门的时候,静梅舒心地抬起望眼:满目的青山,随着三轮车前进的风速,迎着静梅的眼眸排比而来。远处一个山峰的腰间,有机声隆隆,有人影绰绰,更有粉尘弥漫,下面有一大堆磨碎的石子。那是用于建楼铺路的石子,也是从大自然母腹中脱胎而出的石子,这样的石子是从大山之腹中分娩,正如她产出的一个个孩子。
静梅看到在粉尘弥漫,如烟雾般朦胧中的山腰,有影影绰绰的劳动者,正在为这大山施行着“剖腹手术”,一车车的石子就是从那里开挖出来,运往各地,做了铺路的基石,或以水泥为伍,做高楼大厦的肌肉。静梅心头一袭忧虑漫过:这样毫无节制的掏挖,会不会造成母体母体无度分娩,失血过度而死亡?!
在道路边沿,是一条干涸的河床。但多年前,这条小河是孱孱流水,鱼儿翔底,常年不枯的玉河……静梅似乎在朦胧中看到了童年的伙伴在一泓清溪里游弋,似乎看见了妈妈在漂洗她心爱的花衣;在杨柳成行的河畔,有柳笛缭绕,有伙伴嬉戏;更有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在贪婪地寻觅着,寻觅小溪奔流不回的足音……她似乎看到了老祖母不弯的肩膀背着一个幼小的精灵,寻觅妈妈的乳汁。那幼小的心儿只为那柳笛的缭绕而沉醉;祖母的一双尖尖小脚,只为人生诸多的无奈,生命的、社会的、家庭的、邻里的,人生众多不能够幸免,必须要承担重任,耗费着有限的生命。更为生存、为气节、为尊严,而信仰般地执著求索;有多少艰难岁月,都被那双尖尖的小脚踏勘而过,渐行渐远。尽管那双小脚走起路来飘飘然然,给人的感觉是那样弱不禁风。但她身后的影子,她留给晚辈的印象却如山一样伟岸。
想起祖母,静梅的眼睛含满了泪水。而祖母早已去了天堂,只有妈妈还在那老屋里等着静梅。可那老屋是祖母留下的,在这将要看见老屋和母亲的路上,静梅禁不住还是想念老祖母。
随着三轮车在凹凸不平的沙石路上颠簸,静梅极力地臂膀环住格格,稳住女儿前仰后合的身子,大约四十多分钟后,静梅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妈妈。妈妈看她抱着格格,拎着大包小裹,匆匆而归。心痛地说:“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早知道我会去接接你,晓岩怎没回来啊?!”
妈妈疑惑的眼神满是怜爱和心痛,似在问女儿:你们闹别扭了,吵架了?
“晓岩一直很忙,他和同学搞的开发项目遇到了很多困难,整天忙得焦头烂额,等他是没戏了。这么多天了,我老是做梦见到您,太想您了。”
静梅急忙给妈妈解释着,也极力掩饰着心中的委屈。
“哦,男人总是要忙事业,好了,快带格格进屋歇着。”静梅母亲急忙吧女儿和外孙女儿接到屋里,又是倒水,又给格格拿吃的。一双慈爱的眼睛看着静梅:“好像是瘦了啊,中午我给你做素馅饺子。你和格格先歇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