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问路
静梅见妈妈说完,忙着要去做饭,就喊道:“妈——不忙,您也歇会儿,我不饿。一会儿咱两一起做。”静梅拉着妈妈坐下,一手抚摸着母亲的手心里的老茧:“您的手累的,茧子这么多,以后地里的活儿少做点吧,忙的时候找人帮着干也行啊,现在好多人都是农忙季节,都是找人的,也花不了几个钱。”
静梅母亲笑笑:“那不成地主了?”
“哎呀,妈啊!都什么时候了,现在那叫种粮大户。人家都承包好多土地,咱村儿要是有那样的种粮户,就把咱的地也出让出去算了,您也搬到城里住,省得您一个人在家,我们也不放心。”
母亲看着女儿:“不说了,我去叫金贵过来,摘点樱桃。”
金贵是静梅的小堂弟,人长得机灵,生就一幅不安分的骨头架子,整天爬高上低的,早就惦记着静梅母亲院里的樱桃了。一听说伯母要他摘樱桃,一溜烟地跑了来。笑嘻嘻地进来了,看到静梅,却是来了一急刹车,站定后,缅甸地看着堂姐姐不说话。
静梅看到堂弟过来,热情地招呼:“呵呵,金贵长高了。”说着把她带回家的小点心拿给堂弟吃,又教格格叫舅舅。格格扬起小脸,奶声奶气叫道:“舅舅好。”
金贵脸一红,说:“嗯,舅舅给你摘樱桃,好不好?!”说着,仰脸看看那树上一嘟噜,一疙瘩,红玛瑙似的樱桃,接过静梅递过来的合梯,蹭蹭几下,爬到了顶端。先摘下几颗放到自己嘴里,然后,再把那亮晶晶的红樱桃,一只只地放进静梅递给他竹篮里。
看着金贵在树上手脚并用,不时往嘴里塞上几颗最红的樱桃。想起了在县城读书的时候,五月樱桃红了,她总是惦记着这棵樱桃树。每逢周末,回家的路上,想着怎样饱餐一顿那酸酸甜甜的樱桃,一想到那红丢丢亮晶晶的樱桃果子,静梅的舌根儿下就会冒出馋馋的口水。每逢周末回家,妈妈总是把樱桃洗好了,放在竹筐里。她一到家,就霸占了那筐子,端着放在自己面前,一颗连着一颗地往嘴里送。这时,哥哥就会嗔怒地说:“是哥哥好心为你摘的,也不让哥吃点儿。”
静梅撒娇地笑笑:“妈说专门给我的。”说着,把竹筐推向哥哥:“给哥哥的……”
静梅再次想起大学毕业,在外地工作,娶妻生子的哥哥,心里就有种复杂的感慨:母亲年轻时爸爸在外地教书,妈妈带着他们兄妹两个孩子没少吃苦,现在老了,依然不舍得丢下农村的老窝。静梅心里一阵酸楚,泪水溢满了眼眶,自己受了委屈似的,禁不住喊了一声:“妈——”
回城的时候,静梅妈妈一再叮嘱女儿:“上下车的时候,要带好孩子,注意安全。隔壁你张婶家老四也在开三轮车,你坐他车到镇里吧。”
“她家老四?他好像还很小啊!怎么就不念书了?”静梅疑惑地问妈妈。
“那娃儿厌学,早就不念了。家家户户就那么一点点地,除了农忙季节,地里没多少活儿,现如今挣钱的门路多了,富人也越来越多。大家都想快点致富,有许多人家的孩子初中毕业就不念书了。都想着法儿的挣钱。不是出去打工,就是自己买了三轮车跑运输。”觉得读书是花冤枉钱,耽误工夫。只有早早地干活儿挣钱,才是致富的唯一出路。
静梅听得愣在那儿,傻了一样。好几十秒钟才反应过来:“哦,我记得他小时候很聪明的,真是可惜了。”她深深地为他们惋惜,什么时候乡亲们才能把学习知识看得比挣钱要紧?把孩子上学念书看做和生存一样重要,看成是人生最神圣的黄金阶段?!“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啊!树立人口良好的素质,发扬优秀的民族文化传统,建设和谐社会得靠几代人努力才能实现。只有农村人口素质普遍提高了,农民的真正富裕才指日可待,乡亲们才能真正地过上物质和精神都不至于饥荒的日子。
静梅妈并没有理会女儿说的可惜,只是麻利地为女儿收拾着要带走的东西。
每次静梅回家,妈妈总是要给她带一些吃的用的:一两双绣花鞋垫,一两把她自己种的青菜:“咱家里自己种的,吃着放心新鲜。”
静梅带着母亲的唠叨和嘱咐,一路颠簸回到城里的家,累得进门坐在沙发没有力气起来,她歇了一会,挣扎着起来,洗去一路奔波的疲累和灰尘,去给格格弄吃的。
晓岩和易程商谈的结果:晓岩尽快把车子变卖,一部分解决伙食,一部分拿来跑贷款,专门用于“进庙门的经费”。
易程是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了。他说:“哎呀,老同学,要不是你支持,我想我早就跳楼了。更别说这公司的事儿,真没想到从开工到现在,主体就要封顶了,一套房子也没售出去。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那些讨债的天天找我要钱,害得我就像躲瘟神一样,固定办公的地方都不敢有了,像个游击战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是啊,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铺这么大摊子,俗语说得好‘不打无准备之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这是在跟自己冒险,事到如今也只有孤注一掷,烧烧香,看能不能再搞来第二批贷款。要不是这骑虎难下的局面,怎么着也不会这样做。”晓岩一脸为难情绪,写的都是风霜。
晓岩是把面子看得比金钱更贵的男人。当年办公司起步的时候,为了节约几个铜板,他一个人既当经理又当锅炉工,大年三十了,还在锅炉房里添煤炭,掏煤渣。
一个能够把书读烂在肚子里,再化为灵魂、化为人格、化为风范的男人,为了让自己的职工按时回家过年,宁愿自己掏煤渣当锅炉工,而且干得津津乐道。这样的男人,在静梅心目中的形象就像巍峨的山,宽阔的海,唯独不像“掏钱买路”,以维护一份尊严的世俗之辈。
为了弄到第二批贷款,也为暂时解决公司生存问题,晓岩把刚买不久的奥迪a4紧急出售。一部分给公司开“伙食”支出少量的工资;一部分作为“活动”经费,向银行申请第二批贷款。
晓岩当初买这辆车,大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装门面,给公司壮威,增添影响力。现在为了缓解公司火烧眉毛的经济危机,只有暂且不装那个门面。面子固然重要,但解决生存问题更是迫不及待。晓岩无奈:“自己吃再多的苦,总比进庙门拜见各路‘神仙’,看那些面无表情的脸色心气儿顺畅。要不是为了图自由、求气儿顺,我在国企干不是更自在吗?!大集体虽然婆婆多,但只要自己不太叫真儿,跟着当官的感觉走,就不会有什么大错。何况这几年重视技术人才,不断推出名目繁多的评比和奖励政策,只要自己默默无闻地干活,不与那些钻营者争一日长短,混碗饭吃不成什么难事。可事到如今,只有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了,谁叫咱命苦呢!”
晓岩说的是有道理,国有企业的“精英们”更多的向往是位子,他就是厌恶了那些为了位子而钻营、钩心、明里暗里耍花腔,才自己出来闯天下的。没想到逃出了那个圈子,却又跳进了这个圈子。
这人啊!要生存就得前瞻后顾,就得与现实合拍。否则,必将自讨苦吃。晓岩摇头叹息,在他那忧郁、深邃的眼神背后,似隐藏着无数的艰辛和无奈。
易程把贷款报告准备好后,约时间与晓岩碰面,商量约见银行信贷部主任的事情。
晓岩对贷款的事,实在没有多少把握。还没有出征,就面有难色:“我们已经贷了第一批款,是按资产抵押比例审批的数额。如果再申请第二批,我真的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了。”
“要不我们先把信贷部主任请出来吃顿饭,探探口风,再做决定?”易程犹疑不决,眼睛盯着晓岩,好像在询问:行吗?我们该怎么办?
“也只有如此了。那就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吧!”
晓岩一脸茫然。
约见信贷部主任的事,晓岩和易程都重视到了迷信的程度。本来不怎么相信黄道吉日的晓岩,由于近来的一些事情总是不顺心。因之,也要仿效古人遇事占卜吉凶的做法,要挑选吉日与信贷部主任谈贷款的事:“为了一份诚意,我们要挑选一好日子请客,先混个脸熟,即所谓的朋友。然后再见机行事,只要有个好的开端,接下来再看风使舵,无论怎样,以搞到钱为最大目的吧!”
晓岩和易程专门到一个寺院问卜于一位高僧,挑选吉日,邀请信贷部主任赴宴。
静梅听晓岩说要去求僧拜佛,选定吉日,才去请那位大权在握的人物。她先是觉得好笑,笑过之后,心里便有一种酸楚和疼痛。静梅脸上在笑,眼里却隐含着一汪泪水。她说:“岩,你也信佛了?”
晓岩也笑,眼里飘逸出几分无奈,几分愁绪,几分茫然。
“为什么不信?八卦配九宮方位之数早在上古传說中就有了。相传到夏朝八卦符号就演进为‘八八六四卦’。伏羲、文王、周公、孔子等圣哲们,原本就是把科学与哲学并重,运用于社会的教化之中。三国时的诸葛孔明也把占卜运用于克敌制胜。据说,好多上面的领导干部都曾到寺院拜佛问卜前程。有位体育明星每次参加大型比赛,都要去问卜。据说市里通往寺院的一段柏油路就是那位体育明星出钱修筑的。”
“是的,我也有所耳闻。传言不一而足,无非是说占卜的合理性和科学性,以证明占卜存在的价值。据说此僧人是猜字占卜,问卦者只要写出一个字,他就能占卜出事情的因果来。这样的事不可不信,不可全信,但有许多事情就是应验在了问卜吉凶上。这就证明人的精神因素,是做事成功与否的重要条件吧!”静梅客观地解析占卜,实际是给晓岩鼓劲。
“嗯,是的。办任何事情,信心是制胜最可靠的保证,通过问卜,挑选一好日子,无疑是给自己增添了一份必胜的信念。”晓岩明白妻子静梅的用心,心里感激,就附和你道。
看字占卜,就是让问卜者随意写一个字,大师研究了问卜者书写的字体、笔画以后,而得出吉凶祸福的判断。也许代表了人类思想和意愿的方块字就是那样神秘,那样色彩迷离地表现了人类的命运。
对于文字,静梅浮想联翩,她有着无限的痴迷,也有着诸多的注解:自古以来,文字给人类带来的悲喜哀乐数不胜数,从朝廷圣旨、地方文书,至中央、地方的红头文件,在它那迷幻般的色彩中,文人雅士,官宦士卒,有人享尽了一纸文书所给予的荣华与福贵,更有人吃尽了文字狱的苦头,熬尽了一纸公文所赋予的悲苦和灾难。文字,记载着前人的功过是非。它一路走来的身影,给予了我们这辈人多少智慧?有带给我们多少审视的空间?!我们的路该怎样走?那些传统的方块字该由我们怎样排列?它应该表达怎样的内涵?我们从文字中学习和借鉴古人,评判古人。而我们的后代呢?他们会以怎样的心态和姿势来组合那时的方块字?!
拿文字占卜。静梅在心里有自己的一套解释词:记载着几千年文明史的汉字。其实在每一个书写者的手下,所呈现于读者眼前的感觉都是不同的。它传递着一个人的心境。心境好者,书写文字时,其信心和精气神儿自然会跃然于纸上,内行人可以从一笔一划中判断出来。一个人做事成功与否,是与生俱来的气质,是后天的教化与机会相结合的产物。寺院的僧人也许根据汉字的笔画,判断书写者的心境。心境好,当然是春风得意手下生风,写出的字,自然如玉树临风,令人目中生辉。想到此,静梅说:“都几千年太久了,你怎么还相信那些陈年旧俗啊?诸葛孔明不是也没有保住刘家江山吗?一个独裁、**,唯我独尊的统治者,再怎么占卜问卦,还不是大业未就身先死?!算也没用,得符合事物的发展规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晓岩有些气恼。嗔怒道:“毕竟我和易程都不是刘阿斗。我们没有阿斗‘乐不思蜀’的胸襟,也没有诸葛孔明那么执拗和客观,更不会那么倒霉。凡事做到努力,必然会有理想的结果。”
晓岩的心情最近一直不好,看到他的恼怒和烦躁,静梅后悔了,她暗暗埋怨自己:我怎么会那样说话呢?我不该说出不吉利的话惹他不高兴。这样想着,静梅笑笑,改口说:“我只是说说而已。易程,易程有你这座大山一样的岩石做后盾,你们的合作应该是成功的,祝你们马到成功!”
“会的。祝福我吧,亲爱的!”晓岩的脸上漾出了微笑的涟漪。
说到占卜,静梅又想起了很早以前看过的一出戏:。兄弟两个在同年同月同日,各自生一男孩,吃满月酒的时候,兄弟俩找来一位算命先生,给两个孩子算命取名字。
那算命先生算出一个孩子是状元命,另一个孩子是乞丐命,乞丐命的孩子且有克死父亲的命相。在崇尚迷信的封建时代,两个孩子的父母自然是有喜有忧。喜的一家因为自己的儿子是状元命,将来要跟着儿子吃香喝辣,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忧的一家不用说,是为那乞丐命的孩子,孩子将来自己做乞丐不说,且又有克死父亲的凶兆。从此两个孩子在享受父母之爱的历程中,就有了冰火两重天的差别。状元命的孩子,父母娇生惯养,养成了好逸恶劳、骄奢淫逸、一身纨绔子弟、浪荡公子的习气,吃喝嫖赌淫,可说是五毒俱全,最终败光了家业。而乞丐命的孩子,父亲因为怕被孩子克死,离家出走了。撇下孩子的母亲独自承担起教养儿子的重担,母亲对其子严加管教,循循善诱,督促孩子不避严寒酷暑求学上进。
二十年后,两个孩子,两个家庭,命运截然相反。状元命的孩子不但自己成了乞丐,且连累父母也以乞讨为生;乞丐命的孩子,由于刻苦努力,勤奋上进,考取了状元……
静梅由衷地说:“占卜,只能作为参考,更重要的还是努力做事,诚恳做人。正像你说的,凡事做到尽心尽力。为你祝福!亲爱的!”
“这还差不多哦,为我祈祷祝福吧,宝贝。只要你能给我信心,什么困难也难不倒你老公。” 静梅笑了,随着那笑,一抹羞红涌上面颊,晓岩笑了,含着爽朗,带着开心。他张开臂膀,拥静梅入怀,一个轻轻的吻,印上她的额头,一句轻轻的昵称:“乖——”
一袭温馨幸福的暖流,涌遍了静梅的身心,那心跳带着陶醉,那眼神含着迷离。
d城没有像样的酒店,可以请那位尊贵的客人——信贷部李主任,晓岩和易程要请李主任到一个景色宜人,又可以玩得开心的城市度周末。他本来想带上秘书韩颖活跃一下气氛,转念又想不愿意让韩颖知道的太多。韩颖虽然只有二十五六岁,但她工作能力强,天生丽质,又是公司的一名元老级人物,把公司看得如同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是晓岩工作上的左膀右臂。对晓岩开拓事业出了不少力,这次贷款公关,如果让韩颖参与其中,也许会有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占卜时,僧人告诉他,这次活动不宜张扬,尽量少人参与。
晓岩和易程通过认真研究,精心安排,决定把战线拉长了,再慢慢地有计划,有步骤地靠近目标。易程说:“不是有句话叫‘放长线,钓大鱼’吗!咱们请李主任到另一个旅游城市,先找一家宾馆安顿好,再去游山玩水,然后在闲聊中见机说事儿……”
晓岩说笑着说:“然后,咱们给他来个先友谊、后交情、再求助。”
晓岩听了易程的战略部署,内心惊讶道:好啊,这老弟,何时练就了这把刷子?晓岩心里莫名地酸楚:“嗯,也只有这样了,虽然办法有了,我怎么一点高兴不起来呢!”
静梅知道为了兴源,卖了车,还要继续找人求助贷款的事情。内心禁不住佩服晓岩办事果断,更为晓岩担心和不忍,不由得再次感叹:现实中的生存竞争真是一把双刃的雕刻刀,什么样心态、什么样人品雕琢不出来?!教化弄人,时事逼人。真不知道是时代造就了英雄,还是英雄造就了时代?改革开放的东风吹发了多少暴发户?又造就了多少为了金钱把牢底坐穿的贪污**者?!人生为人处事的基本底线,最高境界到底是什么?地狱到底有多深,天堂到底有多高?是小车洋房锦食玉衣?还是茅屋三间粗茶淡饭?晓岩与易程究竟在追求怎样的梦想?静梅不无忧虑:“岩,做任何事情,都要事先设好一个底线,超越了底线的事儿,再大的诱惑我们也不能做。”
“知道,你老公绝对不是那种不讲原则,啥事都出手的人,社会上有些人在物欲的诱惑下,而不顾起码的人伦道德。这也是司空见惯的,在大城市的酒店里小姐陪住早就不是新鲜事了。有些女孩子甚至推崇‘笑贫不笑娼’的言论。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理解‘娼’字的含义。”
静梅惊愕地看着晓岩,心脏跳动得失去了节律。而晓岩好像是心不在焉地谈论一段过时的社会新闻。静梅勉强自己整理了一下思绪,说:“你遇到过?”
“嗯,那是肯定的。”
晓岩盯着静梅的眼睛,眼眸中放射出一个俏皮的问号。那一刻静梅却是羞红了脸,心脏怦怦地跳得厉害,她没有再说一句话,泪水唰地一下就涌了上来……
看着静梅在那里泪水潮涌,却是拼命地忍着。晓岩这厢心知肚明,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涌起一股怜惜的潮,他张开臂膀拥着静梅:“傻豆豆,没听我说完呢。遇上过。相信你老公吧!我怎能上那样的贼船呢?”
晓岩真诚而动情叫着静梅的乳名。只不过那是经他篡改过的乳名,静梅喜欢听他这样叫着她的“乳名”,拥她入怀的感觉。每当晓岩叫她乳名时,她整个人儿就会醉了,心魂便飘渺于云里雾里,欲醉欲仙,眼前迷离成云蒸霞蔚的朦胧,大脑一片空白,白痴一般沉入晓岩那温情的“陷阱”。见丈夫着急地解释,静梅娇嗔地笑道:“人家不是担心你吗!”
晓岩坏坏地笑着:“担,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的健康啊!坏,不给你说了。”静梅起身,去为照顾女儿格格睡觉。
周六,是个吉祥的日子,这是晓岩和易程千挑万选的一个“黄道吉日”。游玩的景点选好了,下榻的酒店也订好了,晓岩、易程,信贷部李主任,他们一行三人,按照问卜定下的“吉日良辰”出发了。
公司里工人工资发不出,伙食都成问题。晓岩和易程抱着舍不得“儿子套不得狼”的心理,违心地陪着银行信贷部李主任住进了四星级酒店的豪华间。为了节约几个铜板,晓岩和易程合住一个标准间,请来的客人单独一间豪华套房。
来到酒店,他们先到房间安顿好这次行程的归宿。之后陪那位李主任做了足疗。疗完后,又去唱歌跳舞,还专门请了舞小姐,下来的戏怎么演,那就是主任自己的事了。
晓岩和易程千叮咛万嘱咐:“李主任,千万别省着,出来了就是要玩得舒心。”言外之意,究竟有几多玄机?就看李主任的悟性如何了。
从舞厅出来,晓岩和易程客客气气地送李主任回房间安歇。
晓岩、易程,两个人并没有直接回房间休息。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在电梯口,他们几乎同时按了那个箭头指向下的按钮。
在电梯里,晓岩和易程都觉得有些憋闷,他们需要旷野的风吹散一腔无法排解的郁闷,更需要在这夜景的迷彩中,寻觅一把能够打开李主任发放贷款的金钥匙。他们就为了这把金钥匙,煞费苦心地安排这次活动,又鬼使神差般地找了那位名叫蓝翎的舞小姐。蓝翎看起来还是那么单纯,像极了一朵刚刚露出睡眠的青莲,出水芙蓉般的纯净,使得晓岩此时心境无法宁静,就像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心情郁结烦闷,尴尬惆怅,脸色阴沉着,就像被别人打劫了,又找不到罪犯。易程见晓岩如此,他心里也深有同感,只是他无法表达,也羞于开口。
他们两个就这样,像蔫了的黄瓜一般,皱着脸,来到大街上,任由这早春的寒风吹着,远远近近的霓虹闪烁,沉闷到极致的心跳声,脚下蠢蠢而行的脚步声。他们走着。走着。走着。
在这夜色迷离,人声鼎沸的街衢怀着一腔渴望,满目渺茫地漫步于灯红酒绿的瀚海。晓岩和易程眼里的繁华城市,这闪烁着霓虹,满溢着热烈,张扬着善良,也隐逸着罪恶的夜的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染缸,霓虹和车流是这个染缸里舞出的五颜六色的彩练。在这条色彩斑斓的彩练上,究竟有几多**,几多求索?钞票、名利、美色,每一个坐标上都闪耀着足以让人迷失的诱惑。在这熙来攘往的城市街区,究竟引发过怎样的燎原之火?在这燎原之火的硝烟里,又有多少山村穷苦人家的孩子在父母艰辛的汗水里泡大?然后走进这灯火辉煌的城市。在世风俗念的熏染中,心灵的瀚海,是否还萦绕着故乡斜阳下的那缕炊烟?有多少山村女孩为了完成学业,而走进这灯火辉映的海洋,依靠出卖色相来挣取数额不菲的学费?!甚至为了几千元钞票,而断送自己的女儿身?晓岩,对此中缘由早已明了,且痛在无奈,恨其不争。
城市的繁华,在乡下人的心目中,充满了魔力和诱惑,当那些满怀着梦想的农村姑娘、小伙们,背负着沉重的行囊,风尘仆仆地赶来,“蜗牛”一样爬行在这条星光灿烂且布满荆棘和沧桑的大道之上。要在这样的地盘上讨生活,求生存的时候,那霓虹灯影的背后,究竟隐含着多少令人心酸,叫人悲叹的故事?!这些,都是晓岩早已了然于心的悲哀现实。
就在晓岩和易程走在霓虹闪烁的街衢,心海张扬起意象的风帆,易程忧虑道:“晓岩,你说李主任会不会买咱们的帐?那位女孩不知道能不能赢得李主任的英雄之心?咱们这一招不知道能不能管用?我心里总有点忐忑不安啊!”
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在这闪烁着霓虹,穿梭着车流的街市上,晓岩的胸腔被憋闷得郁结、疼痛,他为自己混迹于尘世的无奈而伤感,为心灵的龌龊而悲哀,为生存而感到心力交瘁:“听天由命吧,这本来就是一招损棋啊!”
晓岩一脸郁闷,满眼惆怅,望向灯火辉映的夜幕深处。思绪被放射着光柱的彩灯,闪烁着晶莹之光的霓虹,缕缕荧光的车灯淹没。
李主任回到房间,打开电视,正在播出的是第三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获奖电视剧。他有些不屑地瞄了一眼,眼前飘过了总是跟着泡沫剧而喜怒,而泪眼盈盈的妻子的面容,随即又闪现出刚刚在舞厅陪着他与跳舞的女孩,蓝翎的身影。她那飘逸、温馨、婀娜的舞姿,令他心魂荡漾,想入非非。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一袭杨柳风吹过耳畔,一丝娇艳语缭绕于心田:“老板,您要的宵夜……”
李主任循声望去:只见一天仙般的女子,莲花初绽似的容颜,婀娜丰盈,杨柳扶风一般飘了进来。如一道亮丽的风景,使李主任惊愕得瞠目结舌,不由得倒吸一口温润之气,心想:哦!!天底下竟有如此美艳之色,绝美佳人?!他任忘记了足球比赛的热烈,完全被眼前这个亭亭玉立,丹唇皓齿,白皙明艳,清醇若兰的美女给镇住了。他的心如蛹脱壳,倏忽间幻化成蝶儿,扑愣愣地拍打着翅膀,缠绕着蓝翎这支女人花,翩然翔舞,色迷迷地看着眼前这只小麋鹿一样的猎物,他下意识地吞咽的一下口水,**之火在身体喷涌上升。上升。
一分多钟过去了,他才愣过神儿来。甜蜜蜜地笑着,眼睛眯着,似乎聚集了肆虐的淫意,对着蓝翎放射出色迷迷的邪光:“嗯嗯,谢、谢谢……谢谢!原来是您啊!比在舞厅里更加光彩照人了。哈哈,像蓝姑娘这么美丽的女孩,真是天上人间少有啊!”李主任上下左右打量着蓝翎。
蓝翎二十一岁,是一名在读大学生,她是通过本家姐姐的介绍来做伴舞的。为的是挣点钱,养活自己。她实在不忍心向年迈体弱的父母亲伸手要钱,她知道,父亲已经快六十了,下矿挖煤是一项体力活,这样的年龄,搁在国营矿也该退休好几年了。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她决定挣钱养活自己。蓝翎是她在这个酒店的名字,来这里之前,她就苦思冥想,为自己取了这么一个不算大雅,也不算太俗的名字——蓝翎。
其实环境的不同,给人的视觉冲击也是完全不同的。在舞厅里,有五颜六色的灯光照耀,有翩翩舞姿伴随,处在灯红酒绿的世界,应接不暇的是闪烁、耀眼的霓虹,如群星般明媚争辉的美人。蓝翎的美色,在那光艳迷离的舞池之中,只是百花丛中一点红而已。李主任虽然与之共舞,眼前却摇曳着朵朵奇葩,耳边却回响着悠悠弦乐,对于蓝翎的欣赏也只是蜻蜓点水,一掠而过。他哪里能够专心于和自己搂肩搭背的美人儿?!
当他离开那绚丽了美色霓虹的舞池,回到这间安静豪华的房间,那氤氲这着华美温馨的套房,他被那陈设的温暖抚慰着,那心儿魂儿都来了一次回归,与他略显臃肿的体态一起安享这温润之福了。李主任盯着蓝翎,以那双淫邪的眼睛,剥蚀掉蓝翎身上那件御寒的毛呢外套,再穿透她身上低v领的短裙。李主任满脸意淫般的沉醉:“蓝姑娘,快、快坐啊!”
蓝翎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在舞厅伴舞,他最怕同学们知道了,误会她,把她看低了。每当周末出校门,进这家酒店舞厅开始伴舞生涯,她都是背着室友们偷偷摸摸地来。说是到自己的亲姨家里度周末。
蓝翎不希望同学知道她家里穷而看不起她。困扰蓝翎不愿意承认在酒店舞厅伴舞,还有另一个原因,她更怕同学们知道她在酒店舞厅伴舞,想歪了,对她人格造成影响。她希望自己赚钱补贴生活,甚至养活自己,通过自己的努力,不再向父母伸手要钱,她深知在农村的父母供他和弟弟上学读书有多难。父亲年岁大了,下煤矿挖煤是苦力活,每当她想起年近六十的父亲,因为繁重的体力劳动,累弯了的腰身,常常被腰痛腿痛折磨,眼底就会溢出酸酸涩涩的泪液。
更让蓝翎担心的是安全问题。有一次老家煤矿出事了。那次事故实在是太让人惊心动魄了,事故造成超过两位数人员伤亡。惊动了国家安全局,成立了以国家安全局和地方省、市委组成的事故救援指挥小组。
蓝翎听到这个消息,吓得魂魄出窍,打电话的手抖抖索索地,心脏怦怦地跳着。第一次她拨错了号码,第二次打不通,一次,两次,三次……没人接,她断定出事了,因为蓝翎的爸爸就在那个矿上做采掘工。
爸爸疲惫的身影,沾满煤屑的工装,面颊、身影,一直在蓝翎眼前萦绕,直到泪眼模糊,泪流如注。他一遍遍地打电话,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了,电话依然没接通。
她不顾一切地乘大巴,坐蹦迪,一路颠簸,奔回家去,疯了一样找爸爸……当她得知爸爸没事儿的时候,却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她对着爸、妈大声地吼道:“你们怎么回事啊?电话也不接,一点信息也没有,吓死我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