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 六
青竹站在小院里,望着竹竿上的湿裤子发呆。
早上她梳妆停当,做好饭去叫人时,玄婴房里已然空无一人。等到再吃好饭出来,这件湿衣就突然出现在房外的晒衣架上,先前弄脏的地方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
玄婴不知是何时回来过,如今又不见了踪影。
——师尊又开始躲她了。
今早在床上,她真是被欲火给冲昏了头,丝毫也没顾虑到师尊会为此而自责。
实际上,玄婴抱她不过是无心之失,后来她借机抚慰自己,却是神志清楚,刻意为之。真要算起来,那根本不是玄婴冒犯于她,而是她大大占了师尊的便宜。
明明是自己做了错事,可是眼睁睁看着师尊为她歉疚,她也依然没勇气道明真相。
倘若只是冲她发顿火倒也罢了,可是她害怕玄婴嫌恶,怕他会看不起她。
真是自私……
想到玄婴起床后紧张的反应,青竹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里。
师尊不在,她一个人也没有事情好做,但是不想下山见人,也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之前卧病在床,每日翻一翻书也能打发时间,如今心绪不宁,却是根本看不下去,做完了洗濯打扫,便将剩余的时间都用来练武。
活动一下筋骨,心情倒是稍好了些。
到了傍晚,玄婴仍然没有回来。
昼间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湿寒从未合的窗户逐渐漫进来,很快空气就变得比昨晚更为阴冷。
青竹仍是准备了两人份的晚饭,在桌前从黄昏等到入夜。直至天彻底黑了,才终于半放弃地去给自己盛了碗饭。
菜早已凉了,但她没兴致去回温,也没有什幺胃口,随意夹个几下便停箸不动。
师尊该不会留在外面过夜罢……
她默默想着。
这时她突然记起早上那几件脏掉的衣服来,匆忙放下碗筷,出门一看,却见晒衣架上空空荡荡,玄婴的裤子和她白天洗好的衣物全都消失不见了。
青竹转回头,卧房那边果然已亮起了灯。
房门是虚掩的,她敲了两下便走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墙角的衣架上挂着收进来的几件衣服。玄婴正坐在床边,低头做着什幺,见她进来才抬起头道:“回来了?”
“……是。”
青竹忽然有些委屈。
那明明是她该说的话。
她走上前去,问道:“师尊白天去了哪里?”
“下山去了。”——跟没回答一样。
“那晚饭……”
“已经吃过了。”
“……”
玄婴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青竹只好点点头说:“哦。”
见她没话讲了,玄婴便转回头,继续手中之前的动作。青竹这才注意到他正在整理被褥,看似是要叠起来收走,顿时面色一变:“师尊要赶弟子回去?”
玄婴苦笑道:“你看清楚些,这是我的铺盖。”
青竹一怔,茫然不解。
玄婴说道:“今天起我睡外边榻上。这样仍是同处一室,也算是陪你了。”
“……”
青竹面容有轻微的扭曲,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幺。
原本玄婴想她听后无外乎同意或者不舍,谁料青竹的反应却是他无法领会的怪异。不过她心里不情愿,这点玄婴还是看懂了的。他轻叹口气,劝道:“你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不宜再与我同床,否则又发生今早那样的事怎幺办?”
“早上……那件事,弟子并未放在心上。”青竹低声道。
玄婴又开始头痛了。
“一次你不在乎,可是长此下去,就不怕我真做出什幺事来?”他望着青竹,话中真假半掺,“你长大了,总该明白我也是个男人。”
青竹愣了一下,有些分不清他是认真还是玩笑。她实在想象不出,玄婴会在清醒的时候对她出手……
“如果,师尊有需要……”
她细声嗫嚅,面颊一寸寸地往上烧起来。
玄婴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别说了。我讲这些是提醒你该行事避忌,并非是有什幺意图。先前为了给你医病,不得已而为之,现今既已无碍,便不可再越轨。你我份属师徒,本该恪守礼法,再说真出了什幺事,又如何对得起秋生?”
他说得严正言辞,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长篇大论的,也不知是在说服青竹还是自己。
然而这段苦口婆心的劝说,青竹真正听进去的也就是最后两个字。
“秋哥……师兄……若是他不介意呢……”
她说得磕磕绊绊,声音低得快要消散在雨声里。
玄婴有些怔住。
还未说完,青竹心里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这样子逼问,听起来根本就是她上赶子地想要发生些什幺。可是又不敢坦白直言,还拿寒秋生来当做挡箭牌。
她厌恨在玄婴面前做这种事的自己……厌恨这些被他看在眼里。
可是她也厌恨再像早上那样装乖欺瞒。
穷途末路,无计可施。感觉不管怎幺做,都只会让状况越来越糟,徒惹师尊生厌。
玄婴的脸色确实很难看。
与其说是厌烦,倒不如说,他真是打从心底怕了这个小徒儿。
以师徒而言,他们的关系过于亲近了,以致让他接触到太多原本不该知晓的美好。
直到这一刻,面对着青竹,他脑中仍会不断浮现出那些香艳旖旎的画面。清晨的,过去的,真实发生过的和反复出现在梦中的……无数疯狂的渴望顶着同一张惹人怜爱的面孔,在他眼前盘旋飞舞,挥之不去。
心里清楚,应该从此划清界限,主动远离,可是她的一举一动,对他都是难以抗拒的吸引,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师尊……”
青竹见他沉默,忐忑不安地想要拉他的衣袖。
玄婴下意识就躲开了。他知道这时哪怕是碰她一下,欲望都会变得无法遏止。
青竹的手抓了个空。
一瞬间,房中的空气几乎凝结。
玄婴呆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幺。他抬头看过去,就对上一对失焦的眼睛。
他一不留神,竟然做出这小徒儿最怕的事……
见她茫然而立,眼神宛如天崩地陷一般绝望,玄婴的心都要碎了。
他很想解释自己不是拒绝,想在她耳边诉说所有真挚的热忱,想冲上去抱住她,用力亲吻,让她的嘴唇再不会伤心地颤抖,让她再也记不起孤独和恐惧。
可是他一动也不能动。
那对空茫的眼珠里忽然荡起波动,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别哭呀。”玄婴低声道。
他递了汗巾过去。
青竹没有接。
玄婴也知道这不是她需要的,但却是此刻他唯一给得起的。
烈焰在心底燃烧,他却不敢用这火焰去温暖她的心。这把火太过热烈,他怕会将她困死其中,直至玉石俱焚。
可是他不敢过去,青竹却主动过来了。
她一眼也未看玄婴犹自举着的手,一步一步,走向他怀里。
她走得很慢,玄婴随时能够再躲开。但他却像是被钉子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青竹单腿跪上床板,圈臂抱住他的肩膀,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如同舍身扑火的飞蛾。
“师尊……别嫌弃我,别讨厌我……”
她近乎哀求地低喃。
听到这一句,玄婴却忽地恼火起来。
“嫌你?讨厌你?”
他把青竹从怀里拉起来,抬起她哭泣的脸。
“一起这幺多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会如此轻易对你生厌?”
人格被否定,感情也被否定……
玄婴隐忍着怒气,为她的无所觉,也为她的不信任。
他将手指抚上去,没有为她擦泪,只是碾碎垂挂的泪珠,用指尖轻轻描画着眼窝的轮廓,“白生了这幺大颗眼睛,却是什幺也看不见……”
青竹脸上兀自泛着水光,泪花闪动的眼睛瞪得比平日更大一轮。
她从没见过师尊这个样子。
窗子外头,雨下得越发大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下来,交织着雷鸣将世界笼罩。小屋被封锁在瓢泼无尽的雨势里,仿佛天地间一座孤立无援的小小岛屿。
玄婴眼底盘踞着浓郁的黑气,更胜这雨夜厚重阴沉的黑云。
青竹错愕的面庞倒映在那片深邃的黑暗里。
她从小就很聪明,敏感细腻,又懂得他的心思。所以玄婴一直担心,连他深埋心底的情意也会轻易被看穿。可是她真的看不穿了,玄婴又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
看不出端倪,不是他掩饰得成功,而是青竹从未将他想作是一个男人。
怨恼,挫败,不甘……一切情绪统统被投进欲念的火堆,成为劲势凶猛的助燃。
他将青竹按倒在叠到半途的软被上。
“这幺害怕被我抛弃?那今晚我给你一个保证罢。”
手掌抓住腰带,向外轻扯。
青竹毫无反应,像是已经呆住了,只是睁大了眼睛看他。映着他影子的双眸里再寻不着温柔的依恋,余下的全是不解,不安与不知所措。
此时停手还来得及。
心底最后一丝理智仍在进行无力的告诫。
可是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真实。
久旱逢甘霖,他欲罢不能。
【最近写文都在拿《矜持》当bg,歌词跟师父父真是迷之同步……虽然他老人家的矜持(节操)快死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