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粉墨春秋(汪精卫政权的登场与散场-出书版)

第 28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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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昌是客卿,不宜予 以兵权;新派的将领,特别是郭松龄,又根本看不其他,以 致饷械两缺,郁郁不得志,及至得到”老帅”决心整军经武 的消息,张宗昌特地赶到沈阳,跃跃欲试的神情,溢于言表; 不道为人品了一盆冷水。

    泼冷水的是负责实际整编训练责任的郭松龄,本来”东 三省陆军整理处”的统监是吉林省长孙烈臣,以张作相、姜 登选为监副;参谋长在名义上是张学良,事实上由郭松龄代 行职权。   ”东三省不是没有兵,是兵太多了。整编的目的在汰弱留 强;训练的目的在能适应现代化的战术。老兄是有名的勇将, 带的兵也能打;不过程度太差、纪律也有点问题。老兄,请 恕我直言。”

    意在言外,张宗昌招来的亡命之徒,正在淘汰之列。他 碰了这样一个钉子,心里自然不服;但亦无奈其何。怏怏然 回到了防区,始终对此事耿耿于怀。

    过不多久,又来了一个机会。白俄谢米诺夫为红军所压 迫,遁入中俄边境的绥芬一带,张宗昌灵机一动,向谢米诺 夫大表同情,建议他借地安营。谢米诺夫穷无所归,愿意接 受改编。张宗昌来找那掌柜,有了那5万大洋,事情就好办 了。

    谢米诺夫的残部一共4000多人;再招上一批山东老乡, 总共7000,号称一万,军饷是自己发行的”军用品”,用白纸 填上一个数字,或是5元,或是10元,盖上绥宁镇守使的大 印,在当地使用,谁敢说它不是钱,至于那5万现大洋,是 要带到沈阳作交际应酬用的。

    果然,在沈阳窑子里,一场牌九推下来,便有人替他在 张作霖面前说好话:“张效坤替老帅把白俄勇将谢米诺夫拉过 来了。他的部下,个个能征惯战,而且’家伙’都是最新的。 有这么一支红眉毛绿眼睛的队伍,摆出去都能唬人。”

    张作霖被说动了心,许了张宗昌一个旅的番号。”老帅” 的命令,郭松龄不敢不遵;但心里却始终轻视张宗昌,于是 通过张学良提出意见,说张宗昌的部队,须先经过一番考验, 要确实证明能够打仗,才可给给予番号,编入序列。否则不 符”整理”的原则。

    张作霖一听有理,吩咐照办。于是郭松龄拟了一个演习 计划,以集中在辉发河南岸,即名辉南,等候点编的张宗昌 部队,向西渡蛤蟆河进攻;守军是李景林所部的原第七混成 旅。在假想的”作战计划”中,给予张宗昌的任务,非常艰 苦;指定了一条迂回曲折的进攻路线,爬高山、下池塘,不 准规避取巧,而且限期非常紧迫。一看就知道是在整人!   ”他奶奶的,郭茂宸这小子简直不是人揍的!”张宗昌一 面骂,一面下了决心:”好!俺干!叫你小子看看俺老张不是 孬种。”

    张宗昌身先士卒,亲自跑在前面领队;”演习指挥部”逐 日有情况下达,往往刚息下来要”埋锅造饭”,军用电话中传 来了命令:”立即开拔,限某时到达某地,截堵敌人。”这样 折磨,几乎要把他的部下逼得发疯。

    而且张宗昌发现,在这次作战演习中,隐伏着杀机。郭 松龄的计划相当周密,沿路警戒,如果他的部队受不了而零 零星星”开小差”,抓住了立即以军法从事,就地枪决;到演 习终了,如未能达成任务,可想而知的,不被收编,即被缴 械;倘作反抗,李景林已经获得授权,可以用”机枪点名”。

    因此,张宗昌深切了解,这一次假想作战的失败,后果 比真的从火线上垮下来还要严重;但怕影响士气,对部下不 能说破其中的道理,只是不断地鼓励,要大家无论如何得咬 紧牙关拼到底;”一到了目的地就好了!”这”好了”之中,包 括娼赌在内。

    到得演习日程,预定攻占阵地的时刻;张宗昌带着他的 五光十色的部队,居然渡过蛤蟆河,到达目的地。张宗昌一 半是真的竭蹶不支;一半是做作,到得”统裁官”所在地的 一处高地前面,从马上一个筋斗翻下来——他的腿长,实际 上等于由马上跨了下来,随即扑倒在烂泥地里,口吐白沫,即 还力竭声嘶地大喊:”杀啊!冲啊!”

    亲临高地观阵的”老帅”大为感动;郭松龄亦无法再事 苛求,反而送个人情,作了很好的一篇讲评。张宗昌的愿望 达到了。

    到了民国13年4月,吉林督军孙烈臣病故,遗缺由张作 相接任,让出第27师的番号给”少帅”张学良。吴俊升仍是 29师师长。这两师的番号是北方政府所承认的;另外”暂编 奉天陆军第一师”,派李景林为师长。依照郭松龄的建议,所 有的部队,整编为27个步兵旅,5个骑兵旅,每旅以3个团 为标准,用统一番号。张宗昌是”东三省陆军第三旅”旅长; 郭松龄是第二旅旅长,下辖步兵三团之外,另有炮兵一团,兵 强械利,是”老帅”的”羽林军”。

    张宗昌也是粗中有细的人物,看出郭松龄必将大用;李 景林正在走运,于是倡议结盟,老大李景林、老二张宗昌、老 三郭松龄、老么张学良。这4个人在关帝庙里磕过头;也还 要给老帅磕头。行完大礼,张宗昌代表”异姓手足”,有所陈 述。   ”我们给老帅打天下。”他说:”大家都不要地盘;只要老 帅多赏点儿钱,让俺弟兄玩儿得痛快就行。”

    平时直系名义上的领袖曹锟,得”安福系”之助,以重 贿当选总统;张作霖认为师出有名,再度讨伐曲时机成熟了, 于是由郭松龄派他所资助的留日学生戴世才,到四川活动,联 络刘湘,预备大举。到得13年9月”齐、卢战争”爆发,齐 是江苏督军齐燮元;卢是浙江督军卢永祥,一为直系,一为 皖系;皖系亦曾为直系所败,所以张作霖通电响应卢永祥;同 时声明奉天因受直系压迫,非一决雌雄不可。

    于是直奉双方,立即展开了军事行动。奉方讨直的部队, 仍称为”镇威军,张作霖自任总司令,以总参议杨宇霆为参 谋长;下辖6个军,以第三军实力最强;这一军的军长、副 军长,正是张学良、郭松龄。

    作战的方略是第三军与姜登选的第一军,组成联军,担 当山海关正面进攻;李景林为正、张宗昌为副的第二军与第 六军旗兵,西向热河,分攻朝阳、赤峰;第四、五两军是由 老将张作相、吴俊升率领,便让他们布防在锦州、绥中一带 作为预备队。

    部署既定,下令开拔;曹锟得报,忧心如焚,以十万火 急的电报打给开府洛阳的吴佩孚,催促他进京,共商大计。

    吴佩孚也知道直系的将领,各怀私心,貌合神离;新兵 既未练成,粮饷亦有问题,跟兵精粮足,唯张作霖之命是听 的奉军,不可同日而语。但既已成为直系的实际领袖,自然 责无旁贷,硬着头皮,专车进京,就任”讨逆军总司令。”

    奉军兵分三路,吴佩孚针锋相对,在颐和园四照堂点了 三路人马,第一军彭寿莘是主力,抵挡山海关一路;第二军 王怀庆对敌朝阳方面的李景林;第三军冯玉祥出承德去应付 奉天的骑兵。另外又预备了10路援军,总兵力不下20万人 之多。

    冯玉祥以翻覆出名,吴佩孚对他当然存着戒心,一方面 许以奉张一垮,保举他做东三省巡阅使;一方面却以十路援 军,部署在京畿各地,目的是防冯玉祥有异心。结果,他还 是在黄膺白策动,段祺瑞支持之下,倒了吴佩孚的戈。结果 是曹锟被囚,”秀才”被放,连带溥仪被逐;仿佛明朝徐有贞 一手策划”夺门之变”那样,黄膺白一手造成”首都革命”, 也是件得意之事。

    不过,就算冯玉祥不倒戈,吴佩孚也未见得能免却失败 的命运,因为其余两路打得也不好,王怀庆一军首告失利,热 河的朝阳,开鲁先后失守。攻山海关的第1、第3联军。由郭 松龄自左翼攻击榆关正面;韩麟春自右翼攻击九门口。直军 居高临下,坚守阵地,在形势上处于有利地位,因而一时无 法拿得下来。

    出海关不破,即令热河方面得利,并不能改变大局;于 是两军正副军长姜登选、韩麟春;张学良、郭松龄聚在一起 研究,决定了声东击西之计,山海关正面留一个旅,两个补 充团,作为佯攻;郭松龄带三个旅,增援右翼,集中全力攻 九门口。

    九门口又九门水口,亦就是吴三桂请清兵,多尔衮大败 李自成的”一片石”。山海关的”边墙”自南而北,一折往西, 关隘无数;最南面靠海的一道关,在明朝名为南海口关,又 名老龙;此关之西30里便是秦皇岛。如果能出奇兵,由北面 义院口关已经夺得的据点石门塞,出击吴梅村”圆圆曲”中 所谓”电扫黄巾定黑山”的黑山窯,往南直指秦皇岛,则守 九门口与检关的直军被截归路,可不战而成擒。

    郭松龄即是照此计划进行,一战成功,俘敌上万,直军 主将援军总司令彭寿莘浮海而逃。

    在此以前,当成功在即时,姜登选、韩麟春认为攻九门 口是第一军的任务,让郭松龄抢了功去,面子上太不好看;因 而打算让郭松龄指挥预备队,由他们进逼秦皇岛。郭松龄当 然大表愤激;结果是由张学良作主,仍照原案进行。可是 “将帅不和”的现象已经很明显了。

    姜登选、韩麟春是杨宇霆的羽翼。郭松龄与杨宇霆势成 水火,已非一日;两人除了公事,私下不交一语。这一次九 门口争功,彼此之间的裂痕更深;因此等得清理战场,处置 善后时,杨宇霆使出一记”杀手锏”,而郭松龄又不卖帐,终 于使得张家父子变生肘腋。

    事情发生在第一次直奉战争结束后不久,郭松龀征得张 学良的同意,将所俘直军除用来补充各部队的缺额以外,多 下的人编为三个补充旅,而且选拔有功的军官担任旅长,已 经正式布达。那知张学良将这件事报告”老帅”时,由于张 作霖早就有了杨宇霆的先入之言,一口拒绝。

    杨宇霆不断在”老帅”面前强调的是:”郭茂宸兵权日重, 不是好事;汉卿左右,可以另找军事专才辅助他,不必让郭 茂宸一把抓,免得尾大不掉。”因此,张作霖决定将所俘直军 连同武器,拨交第一军编成两个师:郭松龄不得擅自处置。

    于是张学良电告郭松龄,立即停止进行编组工作;但生 米已成熟饭,新任三旅长以外,谁当参谋长、谁当团长、谁 当营长,亦已宣布,大家正在弹冠相庆之际。如果突然改变 既定事实,影响威信,打击士气,后果颇为严重,因此,郭 松龄拒绝接受命令。张学良无奈,只能婉转陈情,将补充旅 的名义改为补充大队。”老帅”准是准了,但大大地发了一顿 脾气,对郭松龄表示极度不满。

    平时入关奉军已长驱南下,一条纵贯南北的津浦铁路,所 经4省,都换了督军,直隶李景林、山东张宗昌、安徽姜登 选、江苏杨宇霆惟独郭松龄向隅。

    同功不同酬,眼看他人膺任方面,郭松龄心里已经很不 是味道;更想到当初结盟的约言,道是决无地盘思想,结果 李景林、张宗昌还不是各占一省?他更有一种受愚的感觉;想 来想去一口气咽不下,牢骚便发在张学良身上。   ”跟老帅,走老帅路子的,都得意了!只有跟了你这个倒 楣蛋,连带我亦倒楣?当初说好的,只帮老帅打天下,不占 地盘;现在呢?”

    张学良不作声。他有个想法:相知贵相知心;郭松龄应 该知道,一旦他继承了”老帅”的事业,水涨船高,如果他 是东三省保安司令,他就是副司令,权位岂止一省督军而已。 如今论功行赏,”自己人”,当然放在后面;郭松龄应该想得 到这个道理,倘若想不到,解释亦属多余,所以默不作答。

    这是民国14年9月间的话,隔不了两个月,自封”五省 联军总司令”的孙傅芳,派兵攻杨宇霆,与浙江省长夏超,联 名通电,指斥奉军违反淞沪永不驻兵的前令,声明讨伐张作 霖。同时联合江苏安徽为奉军压迫的军阀,分五路发动攻击。 杨宇霆、姜登选未稳,仓皇遁走。到得关外,力劝”老帅”对 东南用兵;平时郭松龄正在日本参观军事大演习,奉召兼程 赶回沈阳,发表他为第十军军长,隶属于张学良的第三方面 军,驻泺州,为驻天津的张学良、驻沧州的姜登选作接应。

    这时的郭松龄,早已有了异心。他是为冯玉祥看中了是 个人才,当然也知道他有满怀牢骚要发,所以借在日本参观 军事大演习,国内各地占山为王的军阀,都派有代表赴日的 机会,跟郭松龄搭上了线,只待俟机而动。现在,机会来了!

    冯玉祥要这样做原因是,对于奉军日渐增强的兵力,深 感威胁。原来当奉军大胜,第一、二、三军长驱入关时,冯 玉祥早经向段祺瑞表示过,直、奉两军虽是水火不容,他却 应该是例外。段祺瑞拍胸担保,冯玉祥对张作霖帮忙极大,绝 不会以仇敌相视。

    可是段祺瑞是捡来的一个”执政”,并无任何力量,可以 让奉军俯首听命;尤其是前线将领,气焰更甚,李景林一到 就占领了城外各处要点;郭松龄带一个团驻在黄寺,控制北 城,确保通路;张家父子在北平原有私邸,在西城麻线胡同, 本为清初八”铁帽子王”之一的顺承郡王勒克德浑的府邸,房 子极大,驻一营卫兵,犹自绰绰有余。从11月24,张作霖进 京起,顺承王府就成了北京的政治中心,门庭如市,气势慑 人;要冯玉祥的部队,让出北京、保定、宣化的防地给奉军。

    这时的西北军,已改称国民军,下辖三个军,冯玉祥以 总司令兼领第一军;第二军胡景翼、第三军孙震,认为奉张 咄咄逼人,无法忍受,深夜联袂去访冯玉祥,建议将张家父 子”干掉”。3个人研究了一个通宵,终于因为此举后果严重, 即令如”首都革命”那样侥幸成功,亦不知何以善起后,只 得放弃。

    张家父子不知怎么得到了这个情报,危地不宜久居,两 天以后,离京到天津;这里有李景林的部队,足以控制一切。 但暗中的矛盾仍在,于是由段祺瑞出面调停,以皖系的卢永 祥当直隶督军,作为缓冲:让出保定,大名的防地给李景林; 河南则划为国民军的势力范围,由胡、孙二人分任河南的督 军与省长;冯玉祥仍旧去做他的西北边防督办,将他的第一 军分驻热河、察哈尔、绥远一带。不过他是不甘寂寞,而且 天性善变的人,一方面感觉到受了奉军的压力,很不舒服;另 一方面又想象着能够”干掉”张家父子,自己的地位,马上 就可以一跃而为可与广州革命政府分庭抗礼的程度,那是多 么令人心醉的一件事!

    但是,他也知道,即令能够杀掉张家父子,并不能控制 奉军;所以要实现这个计划,必须在奉军内部找人合作。恰 好有个装了一肚子肮脏气的郭松龄,可以利用。

    平时由清末保皇党、立宪派蜕变而来的进步党失势已久, 想在军阀中找几个有头脑、有办法,也有力量的人,作为扶 植的对象,等他们”马上得天下”以后,由他在马下”治天 下”。当时所觅得的对象,第一个是孙傅芳;蒋百里、了文江、 张君劢这一班学有专长第一等名流,都是”联帅”幕府的上 客;第二个是冯玉祥,由徐谦在策动;这一次又找到第三个, 就是郭松龄,由进步党的要角,梁启超的儿女亲家林长民,亲 自出马,辅佐郭松龄。

    因此,郭松龄接到召回的电报后,由日本坐船到了天津, 不回滦州防区,托病住入天津义租界义国医院,邀集亲信,密 商大计,决定跟冯玉祥签订一件”密约”,由冯玉祥在道义及 实质上支持他打回沈阳,以后便以山海关为疆界,由郭松龄 去埋头”建设”。交换条件是郭松龄的部队,须改称”东北国 民军”,表示是冯玉祥的系统。

    奉军的精锐在郭松龄手中,又扼守滦州,只要一出山海 关,便成席卷之势;唯一的顾虑是直隶督军李景林抄他的后 路。因此,愿以承认李景林直隶督军的地位,并将热河划归 直隶作条件,换取李景林的合作。李景林是河北人,在关外 多少受到猜忌;见此光景,虽未正式承诺,却已表示默起于 心。

    那时军阀打仗,干戈未见,笔墨先发;以”电报战”作 为序幕。这一次郭松龄的倒戈行动一开始,全国百分之九十 九的人,会觉得他是忘恩负义;为了师出有名,更为了争取 同情,这场”电报战”尤其重要,因而特地礼起此中”高 手”饶汉祥,置诸后帐

    这饶汉祥是湖北广济人,举人出身;他会做婆婆妈妈、痛 哭流涕的文章,替黎元洪所拟的通电,恰好符合”黎菩萨”这 个外号。但”名满天下,谤亦随之”,有人说他文章恳挚过人; 有人说他文格太卑。当然,既谓之通电,不是做给极少数文 宗看的;能够感人,便能争取谅解与支持,他的文章就管用 了。

    到得11月22那天,郭松龄在滦州召集所部团长以上的 军官开会,慷慨陈词,以至于自我激动得号啕大哭;不得不 由他的妻子韩淑秀代为宣布,要回师打回沈阳。他的部下无 不大惊,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及至郭松龄收拾涕泪,提 出主张:退回关外,驱逐军阀和罪魁祸首杨宇霆;此后埋头 建设东北,永远不再参与内战。要求赞成此一主张者,在会 议录上签名。接着,便展开了4项行动;第一项是成立总司 令部,依照与冯玉祥的约定,改称”东北国民军”;将第三方 面军团,改编为4个军。第二项是发出3个通电,除了宣布 杨宇霆的罪状,要求立即罢免以外,最主要的当然是请”老 帅”下野,”少帅”接位。

    这通电报自是饶汉祥的精心之作,首先痛陈兵连祸结,既 苦百姓,又足以召外侮,接着用”曹玮代兴,下皆效命,传 之青史、播为美谈”,将张作霖比作宋朝开国名将曹彬;笔锋 转到张学良身上,说”汉卿军长,英年踔厉,识量宏深,国 倚金汤,家珍玉树,骑风云而直上,历雷雨而不迷。”以下自 叙效命之忱,”松龄夙同袍泽,久炙光仪,窃愿遵命劻,竭诚 匡佐”,由”更张省政,德制辽疆”以达于”三省富强、四邻 和睦。”到那时候,”老帅”尽可”翩翩岁月,赏玩烟霞,全 主父之命名,享会公之乐事。果箕裘之尽善,曾洒脱以何妨?” 电报到了沈阳,急得绕室彷徨,除了求援于”老兄弟”吴俊 升以外,别无长策的张作霖,听人解释这两句话,道是”郭 茂宸说,只要少帅能把千斤重担顶得下来,老帅不防潇潇洒 洒地把权柄交了出去”。为之啼笑皆非。

    第三项是临时期意,得报安徽督军姜登选的专车过境,派 兵把他请下车来,扣留不放。第四项是派人到北京去接林长 民;目的是要他来办对日本的”战时外交”。

    原来清朝跟日本所订,有关南满铁路的条约,附有极苛 刻的条件:铁路沿线若干里以内,保有种种特权,尤其是使 用南满铁路运兵,非日本合作不可,因而一再打电报给日本 驻华公使芳泽谦吉,保证”对于东北外侨生命财产,以及条 约上的权利,必予尊重”,请他”转达日本政府,通饬所属驻 东北文武官员,严守中立。”他之不直接跟关东军打交道的原 因是,深知关东军跟张作霖有交情,不必自讨没趣;希望用 日本政府这顶大帽子将关东军压下来,此为釜底抽薪之计。可 是,日本政府不合作;或者芳泽谦吉亦倾向于张作霖这一面, 却又为之奈何?

    这时期的日本对华政策,以”币原四原则”为依归;币 原是指日本外相币原喜重郎,他在欧战结束后,代表日本参 加华盛顿会议,与中国代表谈判交还山东问题时,深深感到 如”二十一条条件”为象征的日本侵华路线,对日本未必有 益。因此,在民国13年7月,参加加藤内阁为外相,在向日 本国会发表就任演说时,提出对华外交方针,本乎4个原则, 以比较地尊重中国为主。这4原则的第一条就是:”尊重中国 主权,不干涉中国内政。”不久,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币原 立即宣布了日本的立场,是采取中立态度。那一次固然有军 部干涉,到底在暗中介入了战争;但币原外交的本质,仍旧 使人对币原充满了信心;郭松龄就是深信此一原则必能实现 的一个人。

    除此以外,郭松龄另有一条路子,可以通到日本内阁,这 条路子是从林长民身上找到的。林长民有一个换帖的弟兄,在 台湾大大有名;此人名叫辜显荣,字耀星,鹿港人。甲午战 争爆发之前,就常在福州、上海做生意。及至黄海潜帅,割 让台湾,义师纷起,清朝指派李鸿章的儿子李经方,交割台 湾;就像法院拍卖人家的不动产一样,不负责点交,只在基 隆外海的船上,办一个手续,日本人要想接收台湾,还得自 己大动干戈。

    于是日本派遣驻辽东的近卫师团向台湾出动,由能久亲 王北白川宫率领,在光绪21年端午那天到达基隆;第二天自 三貂角附近的澳底登陆;台湾巡抚唐景崧派兵堵击,兵败溃 退,台北大乱。日本军人生路不熟,不明虚实,要想找个向 导;就这时候辜显荣出现了,恰如230年前,他的泉州同乡 前辈李光地迎清兵,将日本”皇军”由间地领到台北。以后 又接连为日本立下几件大功,换来好些物产专卖的特权,成 了台湾的巨富。

    但是,在政治方面,辜显荣却还没有什么地位;他从日 本政府中所获得的最高荣誉,不过是代表”岛人”参加大正 天皇即位大典;以及当昭和天皇在东宫巡视台湾时,获得一 座三等的瑞宝勋章。为了要想提高他的政治地位,便有人配 合币原外交的趋势,想出一个”日支亲善努力”的题目,获 得日本政府许可,而有北京之行。

    此行始于大正14年,正也就是民国14年的4月底,由 辜鸿铭陪同,自东京出发,经汉城,过沈阳到达北京,由林 长民、熊希龄接待,见了执政段祺瑞;而且通过黄膺白的安 排,特地到张家口跟冯玉祥见了面。林长民送了辜显荣一张 照片,上款题的是”耀星吾哥大人惠存”;下署:”乙丑初夏 如弟长民敬赠”。有这样深的交情,又有币原四原则在,照郭 松龄的打算,由林长民通过辜显荣的关系,一定可以达到利 用日本内阁来压制关东军不准干预他的倒戈行动的目的。当 然,林长民亦是有此自信的。

    这是郭松龄方面的如意算盘,但林长民却根本没有想到, 在郭松龄出师回国的作战过程中,还要去替他解决外交问题 ——他要解决的是自己的问题;进步党的成员,都非突然崛 起的无名小卒,而是过去已有相当地位的名流或政客。活动 的方式,亦多走高层路线;与冯玉祥专门打入对方的中下层, 去挖人家的墙脚,恰好相反。这样就必须要维持一个相当的 排场,养着一批或多或少的食客,以供奔走;至于日常应酬、 更不可少,所以每个月开支可观。北京平时还保持着前清的 惯例,除了打发下人的赏钱,及”逛胡同,叫条子”的车饭 费以外,什么都可以挂帐、三节结帐,遇到端午、中秋还可 以搪塞一番,到了年下就非开销不可;林长民即有这样的苦 楚。

    论人材,林长民不失为第一流;讲关系,各方面也都说 得上话,但民国诞生以后的北方政局,由袁而黎,由黎而冯, 由冯而徐,以致黄陂复出,曹锟贿选,到此时的段祺瑞执政, 除了张勋复辟失败,黎元洪辞职,冯国璋扶正,段祺瑞组阁, 进步党人弹冠相庆,林长民做过”三月司寇”以外,一直就 没有得意过,问题是出在他急功好利又好名之过。

    林长民为人处世有个大毛病,自以为他开出口来,对方 一定要卖帐,答应得稍为不痛快些,他就会翻脸;而且疑心 病极重,因此吃了大亏。

    当徐世昌当总统时,曹汝霖曾推荐林长民为秘书长;徐 世昌深谙黄老之学,以简静无为是尚,如何能要一个急功好 名、喜欢生事的幕僚长?因而答说:”我的秘书长用不着磐磐 大才。”这话传到林长民耳中走了样;他疑心徐世昌要用他, 而曹汝霖在破坏,就此记恨在心。

    这年——民国7年腊月,林长民年关过不去,向曹汝霖 借3000块钱;曹汝霖也答应了。他当时是蝉联了三任的交通 总长,年下极忙,忘了把钱送去;到得新年方始想起,急忙 派人补送;那知林长民大怒不受。曹汝霖不知他的怒气从何 而来,向人请教,才有林长民的一个同乡告诉他说:借钱过 年,总是为穷:新年送穷,福建最忌。林长民以为曹汝霖是 有意如此,如上海之所谓”触楣头”,所以勃然而怒。

    到了第二年巴黎和会讨论山东问题,林长民一看机会到 了,在《晨报》以”山东亡矣”为题,揭露了许多秘密,因 而激起了学潮,成为”五四运动”。不过林长民的目的是要报 曹汝霖的仇,所以到北大附近去演说,集矢于责任最轻的曹 汝霖,肆意诋毁;结果学生去砸了曹汝霖的住宅。后来又策 动罢斥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徐世昌正要抑制段系势力, 落得顺水推舟,无中生有下了个”辞职照准”的命令。

    这个睚眦之怨报复得曹汝霖惨不可言。不但落了个”卖 国贼”的名声,而且殃及子女,在学校里都抬不起头来。不 过,林长民损了他人也损了自己;还损得很重。

    原来巴黎和会开幕,中国被邀列席,由外长陆征祥担任 首席代表;徐世昌特在公府内设置外交委只会,作为和会代 表团的指导机构;聘请外交界耆宿,历任教育、交通、外交 总长的汪大燮为委员长;派林长民为事务主任,主持日常业 务。林长民就是利用了这个得以接触一切有关和会的机会,以 及在欧洲漫游的梁启超所供给的消息,对曹汝霖展开恶毒的 攻击;最不喜多事,又最怕林长民多事的徐世昌,偏偏就遇 到林长民惹来这一场学潮,自然大为生气,将林长民找到公 府大大地训了一顿,责备他”放野火”。外交委员会因此撤消, 林长民的事务主任自亦不存。

    于是林长民到欧洲去逛了一年,在英国还很用心地研究 过”费边社”。回国不久,发生”首都革命”,段祺瑞复起执 政;平时正由湖南首倡”联省自治”之说,福建代表进京请 愿,以”闽人治闽”。林长民看准是个机会,一番游说,福建 代表便提出要求,希望林长民去当福建省长。

    段祺瑞左右有两个亲信的福建人,一个是曾云霈,与徐 树铮为段祺瑞的一文一武两智囊;一个是梁鸿志,由曾云霈 保荐为执政府的秘书长。曾云霈很想帮他们的忙,但要等机 会,因为段祺瑞对林长民的印象,本不甚佳,而梁鸿志与林 长民一向不和;此外的阻力就是曹汝霖了。

    曹汝霖为段祺瑞出过大力。当马厂起义以前,段祺瑞在 天津只找4个人商量,除了左辅右弼的曾云霈、徐树铮以外, 一个是请张君励去策动冯国璋、而自己在力劝段祺瑞起兵攻 张勋的梁启超;再一个就是最后到的曹汝霖。

    段祺瑞跟曹汝霖说,他已经决定反复辟,但近处可调的 军队,只有驻马厂的第八师;师长李长泰一定会听命。就怕 冯玉祥为段祺瑞调为直隶边防司令,解除了他的第十六混成 旅旅长的职务,心中不快会捣乱。冯玉祥还住在廊坊,是进 京必由之路;十六旅也仍旧听他的指挥,倘或半途阻挠,第 八师未见得能顺利进兵。不过此人名利心很重,有办法可以 疏通。目前最要紧的是钱;倘有150万,大事可成。问曹汝 霖有没有办法筹到这笔款子?曹汝霖认为只有向直隶省库暂 借。那时的直隶督军是曹锟,虽在支持复辟的”督军团”中, 却已向段祺瑞表明了反对张勋的态度;所以跟直隶财政厅打 得上交道。当时将厅长汪士元请了来,说知究竟;汪士元表 示库空如洗,不过有开滦的股票100万元,市价高于面额。只 是仓卒之间,何从去押借如许巨款?

    这就要看曹汝霖的办法了。他悄然带了股票进京,怕正 金银行因为牵涉到中国的内政,态度持重,不愿接受;所以 去找三菱公司的”支店长”秋山昱,很顺利地照片面抵借100 万元,办好手续,带了天津正金银行兑付的支票,当天赶回 天津,太阳还未下山。

    这是溥仪第二次做皇帝的民国6年7月1日的话;第二 天段祺瑞嫡系的盐务署长李思浩,由北京带来”监馀”款50 万元;第三天便有”马厂誓师”之举了。

    那篇檄文出于梁启超的手笔,自然不同凡响;段祺瑞慷 慨登坛,一战成功,将自封”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正带着携 有机关枪的卫士”上朝”的”辫帅”张勋,逼到了荷兰公使 馆避难。段祺瑞搏到了一个”再造共和”的美名,入京组阁, 名利双收,完全得力于临时能筹得收买冯玉祥的一笔巨款,所 以段祺瑞对曹汝霖格外另眼相看;他对林长民既有连袁世凯 的二十一条都架弄在他头上,落得个”卖国贼”的恶名,自 是恨之入刺骨,在段祺瑞面前绝不会说林长民的好话。曾云 霈也是因为有这些阻力,需要慢慢化解,才劝林长民稍安毋 躁。

    可是,林长民又何得不躁?因为第一、江南已是孙传芳 的天下,段祺瑞连他的门生福建督军王永泉都无法庇护,在 北京又深受冯玉祥的威胁,还能”执政”几时,实在难说。

    其次,年关将近,不知何以卒岁;如果膺聘到关外,将 来如何不说,至少一笔”安家银两”,可救燃眉之急。因此, 虽有少数知道这件事的同乡知交,劝他出处与慎重;他总说 “已经答应了人家,不能不践约去走一遭”。甚至连将成儿女 亲家的梁启超,亦只得了他一个口信,说是”此行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