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遇地下铁女孩(一)
“早啊!”
“早啊!”
“今天又到你值班啦?”
“嗯,是呢。”
优雅的站务员向我打招呼,冲我甜美地笑。走过的时候,我无意识地扫了一眼她的胸卡。卡号zm214。我在心里称她为“甜美的zm214小姐”。我在这个地铁站能够经常看到她,但却不知道她的名字。
告别甜美的zm214小姐后,我继续往前走,向位于月台的尽头的d出口走去。月台很长,我故意放慢脚步。柔和的白炽灯光从天花板投射下来,在地上形成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影子。偌大的站台几乎不见人影,十分安静。我今天穿得正式了些,皮鞋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扣出“噔噔噔”的声响。
今年是个冷冬,即便在五十米深的地下铁站,仍然感觉寒气袭人。我稍稍捂紧了大衣,把冰冷的手插入衣袋中。我触摸到晶凉的钥匙,一股透心凉的感觉立即从手指传遍全身。我的心微微掠过一阵短暂的颤栗。
我抓起钥匙,在掌心中颠起来。钥匙相互碰撞,发出银铃般的声音。
“看,你的钥匙丢了。”
蓝蓝甜美的笑容和声音又浮现在我的脑海。快一年了,她的音容笑貌仍在我脑里挥之不去。
“你不丢了它,怎么能去重新开始一份感情呢?”
我掏出钥匙,摩挲着刻有“蓝”字的小坠物。这是一个象牙漆雕制品,蓝字上面的涂漆已经被我摸得掉光,露出了洁白的质地。
蓝蓝,我丢不掉呀,你在哪里呢?
“嘎——哧——”又一列地铁进站,车轮与钢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空气再次被划破,像海浪般向两边荡漾开去。随即,车门开启,乘客像出舱的游鱼般汹涌而出。月台顿时充满喧嚣之声。无数的乘客与我擦肩而过。我站在那里犹如一块礁石,形成了阻挡,走也不是,退也不是。一阵警报声过后,地铁像一条巨大的毛虫迅速收拢身体上的每一个伤口后又呼啸而去。很快,这群“游鱼”也退去了,月台又恢复此前的宁静。而我仿佛一块退潮后的礁石孤零零地立在了那里。
我看看时间,上班高峰马上就要来临。我把钥匙放回衣袋,加快步子走出月台。
走到店铺门口时,那串钥匙仍还挂在铁门上。贴在钥匙下方写有“请认领钥匙”的纸条脱落了。不知道这串钥匙能不能物归原主。钥匙是昨天晚上我关门时在唱片架上发现的。昨晚我在店铺等了一个小时,见没有失主来,便在铁门正中粘了个拉钩,把钥匙挂在其上,等失主回来找。
我把钥匙取下来,在手中抛了抛。共有五条钥匙,钥匙圈上系了一条红绳,还有一个刻有人名的小坠物:林颂安。
我打开店门,略略清扫一下铺面,整理一下货架。主要是把送报员送来的一天的报纸放在报刊架上。这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把那串钥匙重新挂在门口一个显眼位置,并帖上一张大大的纸,画上一个钥匙的卡通形象,以引起注意。但愿这个失物能物归原主。我回到柜台,刚拿起账簿,就听到店门口响起一阵清脆的声音。
“哈哈,北安哥,怎么今天这么晚?”
笑笑像个麻雀似的,蹦蹦跳跳地走进我的店铺。她把那串钥匙拿在手中抛。
“又有失物了。今天早上我来时就看见了。还没有人来认领呀。你这店落下的东西可真多。”
笑笑跳到我面前,从身后端出几块蛋糕,怪声怪气地说道:“当当当当,好东西来咯,这是东明新做的蛋糕,拿来给你尝尝。”
我看向青豆面包屋。这会儿,郑东明正忙着给顾客夹面包。青豆面包屋就在我店铺的斜对面,是笑笑和东明一起开的。两人是一对异国情侣,郑东明是韩国人。他们常常把新做的蛋糕送给我吃。作为交换,我则把卖不掉的杂志和唱片送给他们。
笑笑指着门外道:“你猜那串钥匙的主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吧。上面的小坠物写着名字‘林颂安’,男人的名字。”我说。
“我猜是女的。小坠物很女性化,林颂安肯定是她男友的名字。女生都喜欢把刻有男友名字的坠物串在钥匙上。”
我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正如我的钥匙的坠物写着蓝蓝的名字。
这时对面传来东明的叫喊声。是喊笑笑回去的,店铺一下子来了许多客人,大抵是忙不过来了。笑笑跳起来,朝我挥挥手,回店铺去了。
上班的高峰时间来了。店外隔一会就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喧嚣声。笑笑的店铺是最为忙碌的,每天早上,笑笑和东明就像两只陀螺在转。我的店铺则十分空闲。这段时间,我总是一边吸着烟,或喝着咖啡,趴在柜台上,半弯着身子看店外过来过往的上班族。他们都面无表情,快速机械地移动着步子。一年前,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步履匆匆地上班下班,赶地铁挤地铁,像只躯壳,对路上的景色视而不见。现在,我终于有时间去观赏这一切。看着那纷杂的人流,我总在想,今天会看见谁,遇见谁呢?
我能再次遇见她吗?
老邱又在msn上找我了。老邱叫我晚上和他去酒吧喝酒,要介绍新的女孩给我认识,他认为我的生活太单调,没有约会没有恋爱,十足一个老宅男。老邱是我的绘本编辑。我已经出的这本绘本是他做的。认识老邱时,我还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那时我忙得晕头转向,但闲暇之余我会随手画一些涂鸦放到自己的博客上去。蓝蓝突然离去后我更是疯狂地画。嗅觉灵敏的老邱很快发现了我,把我以前的随手涂鸦汇编成书,出了绘本,没想到反应很好。凭着这一本绘本的版税和多年的积蓄,我毅然辞去广告公司的工作,在地铁开了这间店铺,一边开店一边绘画。
之所以在地铁开,最主要的是我在等一个人。
我对你来说,是百分之百的女孩吗?……陪我去逛街吧。陪我去看电影吧。陪我去茶餐厅吧。陪我去游乐园吧……
蓝蓝的形象在我的笔下又一次鲜活了。每到这时候,我总感觉蓝蓝就在地铁附近。我甚至能听到底下五十米深处隆隆穿过的地铁带着她的气息来来往往。
可是她到底去了哪里呢?为什么就这样突然离开杳无音讯了?
这时,我忽然听到风铃般清脆的声音。我几乎以为是蓝蓝。抬眼看时,原来是一个年轻女孩。她拎着那串钥匙走近我,说道:
“这是我的钥匙。”
原来是失主。我对她点头微笑:“昨天晚上在唱片架上发现的。”
“还好找到了,否则我又得砸一次锁。”她抬抬眉毛。
“经常丢钥匙?”
“可不,丢三落四的毛病一直没改。”她咂咂嘴,抬眼四处看看,说道,“你这店的布置非常有特色,是自己设计的吗?”
“和朋友一起设计的。”
“你喜欢蓝色?走进这里好像走进海洋馆。” 女孩在我的店内转悠起来。她沿着唱片架、报刊架走动,不一会便抱了一摞唱片和书刊到我面前。
“你全要?”我惊讶地望着她,“为什么买这么多?”她快要把我半个唱片架清空。
“还没见过嫌顾客买得多的店主。昨晚就想买了,可没带够钱。”女孩调皮地笑笑。她一张一张地把摞得很高的唱片拿下来,说道:“你应该进多些大众的唱片,否则这些唱片只有遇上我这种小众顾客才卖得出去。你这店好像是新开的吧,生意可好?”
我点点头:“对,两个月前开的。生意一般般。”
临走时,她告诉我她叫苏朵,在附近上班,以后会经常来光顾我的店铺。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这个叫苏朵的年轻女子都来我的店铺买走一张唱片或一本杂志。不是她说的经常而是天天。到了第七天,我对她说:“你不用这样感谢我的,那只是我的举手之劳。”
“难道你不懂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莫非你还要嫁给我不成?”
她掩着嘴银铃般笑开。后来我们成为朋友。每天下班她都来我的店铺坐一会。刚开始说是六点钟前后是下班高峰期,地铁非常拥挤,她要避开这个高峰期。后来我才知道,她其实在等男友。当她告诉我时,我说道:
“是叫林颂安吧?”
苏朵“啊”地惊叫:“你怎么知道?”
“你的钥匙扣上有。”
“你有女朋友吗?”苏朵转而问道。
我略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有。”
“你的钥匙扣也有一个写有你女友名字的饰物吗?”
“有。”
苏朵饶有兴致地向我伸出手,“给我看看。”
我犹豫着,但最后还是掏出给她。
“蓝蓝。”
她一字一字地念,看了很久上面的字,仿佛要确认似的。“带了很久了吗?字快看不清了?你们恋爱几年了?”
几年了?这个问题把我陷入困境。三个月零七天?可我觉得我们一直在恋爱,片刻都没有停止。
“快一年了。”
“她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我又一次陷入困境。“就在这座城市。”我继续撒谎。
“为什么我一次都没有看见她。她平时不会过来帮忙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忽然怪起苏朵问得太多了。
“哦……她很忙,她是个设计师,平时很少过来……她来的时候,你又恰巧不在。”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我发现撒谎是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撒了一个谎你就必须撒下一个谎和更多的慌来圆满前一个谎。
苏朵差不多天天都来我的店铺等她的男友下班。可她的男友从未在我的店铺出现过。她男友在对面的一个地铁道口出入,下到月台时他便会发短信给她,她收到短信后便会下去。每当短信铃声响起时,苏朵的脸上就会腾起一阵欢跃。慢慢地我也留心起苏朵的短信铃声来。可是,短信并不是每次都准时响起,也并不是每次都是男友的。这时,我的心也跟着苏朵脸上的表情变化而起伏。
可是苏朵不知道我也在等着一个人。
正如大多数奋斗在这座城市的年轻人一样,苏朵的男友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加班越来越重,应酬越来越多,失约的情况时有发生。有一天晚上,直到我的店铺关门,苏朵的男友还是没有出现。于是,我们便一起走。
晚上的站台空旷而安静。白炽灯光把站台照得如同白昼。一列列地铁拖着疲惫的身躯进站又出站。
苏朵没有因男友的失约而不开心,反而滔滔不绝地讲话。列车来到时,她没有离开,让我再陪陪她。我们坐在深蓝色的椅子上。这个地铁站台有着如深海一样的蓝色。那蓝色过于浓郁,几乎像海水一样要溢出来。看着来来往往的列车。我又想起那些过往的时光碎片。苏朵在我耳边絮絮地讲,不知疲倦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地铁。”苏朵看着刚刚下车正如游鱼一样散去的人群说道,“我有个大学密友,之前一直没有谈过恋爱。两年前她在地铁遇见了她的mr right。对她来说那是她的初恋。你猜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摇头。
“是在地铁上。我这个朋友每天坐地铁上班,她男友是地铁司机。他们住在同一个地铁站附近,所以早晨上班经常会遇到,而且坐同一趟列车。这样一来二去,他们都想结识对方,但谁都没有勇气打第一声招呼。有一个下雨天,两人又在同一个车厢相遇。下车时,朋友走得太匆忙,忘记拿伞。地铁司机在后头拿着伞追了上去。”
“于是两人就这样相识相恋了?”
“嗯,后来朋友告诉我,那是她的一个‘阴谋’,那把伞是她故意落下的。”苏朵停顿片刻,又说道,“可是我又讨厌地铁。”
“为什么?”
“因为一年前,这个地铁司机在一次地铁维修中出事故死了。那天,他们约好一起下班回家的。后来,我朋友足足一年每天都在地铁站流连等他。”
听到这里我有些难过,缓缓地开口说道:“我和蓝蓝也是在地铁相识,就是这个地铁站。那时,我和她也是经常相遇,但都是擦肩而过。后来连续两个早上,我都掉了钥匙,而她两次都捡到,于是……”
“你也是故意的吧?”
“无心的。”我摇头说道。讲到这里,和蓝蓝在一起的每个日日夜夜又浮现在我眼前。那股藏在我身体里的久久不能释放的思念,此刻像觅得了出口,我开始絮絮叨叨地讲我和蓝蓝相遇相恋的故事。苏朵异常安静地听我讲完。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故事,却被我说得那样长。我看见无数列的地铁来了又走。
“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miss right,对我来说百分之百的女孩。”
“百分之百的女孩?”
“嗯,百分之百女孩。”我用力地点头。
“你在这里开店铺就是为了等她?”
“对。”
“你觉得她会在这里出现吗?”
我望着空荡荡的地铁隧道,很久没有说话。这时,广播里响起最后一班地铁的通告。我和苏朵告别的时候,她站在末班列车上大声对我说:
“也许蓝蓝说得很对,你要重新开始一份感情。”
这天晚上下雪了。z城今年的第一场雪。又一个冬天来了,而这个冬天来得有点早。告诉我下雪的是苏朵。当时我正在画画,qq窗口突然闪亮了一下,偌大的窗口弹出一行字:
下雪了。
我还以为是她的恶作剧,哪有这么早下雪的。随之窗口又弹出一行字:下得好大。我急忙探起身子,推开窗户,不免惊讶,真的下雪了。雪白的絮状物充盈了整个夜空。飘落得那么安静,没有声音的。不知下了多久,外面已是纯白一片。湿地公园早已被落雪覆盖,俯瞰大片树林像一块奶油蛋糕。
看着黑漆漆的夜空,絮絮落下的雪和模糊在雪中的万家灯光,我心中的寂寞又深印一层。我忍受寂寞的本事是一流的,春去冬来,都是如此。
第二日是周末,见到苏朵时已是傍晚六点时分,雪依然在下。苏朵穿得很多,像只北极熊。她拍落身上的雪,待她脱去羽绒衣,我发现她今天用心化了妆。我问她打扮得如此漂亮去干什么。她满脸笑容抖出两张票,说约了男友去大剧院看戏曲。
我向店外望望。男友呢?我问她。
等会就来了,你就可以见到他了,可是很英俊的哟。她的口吻如同刚堕入爱河的顽皮少女。
可是我还是没能见到苏朵的男友,苏朵的男友再一次失约。戏曲是我陪苏朵去看的,上演的是昆曲《牡丹亭》。
看完戏曲,我又陪她到酒吧喝了点酒。她一边喝,一边咿咿呀呀地哼《牡丹亭》里的唱词,喝了很多。下到地铁站,她几乎是被我搀扶着走。
“你还醉着,我们坐一会再走。”我拉她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我真的没事。”片刻的宁静之后,她突然哭泣起来。她爆发了,她真的要好好释放自己了。我能感觉到她的男友早已经是移情别恋。她在挽留他,在等待他回心转意。
“你说,我们真的能等到要等的人么?……或许,我们都别骗自己了,重新开始一段感情……你说你能等得到么?你会一直一直等下去么?”
苏朵忧伤地看着我。我沉默不语,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不知道彼此的家庭工作父母朋友,不晓得彼此的确切年龄、具体身高,不谈过去也不谈将来。有这样的爱情吗?”
苏朵说着说着缓缓地伏在了我的肩膀。我看着黑魆魆的隧道,看着一列列深夜的地铁列车犹如空盒子,载着时光来了又走。
耳边忽然响起《牡丹亭》曲: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冬季又深了一层。街上的行人都裹得密密实实,像熊一般憨肥。地铁站旁的那株百年樱树落尽了叶子,露出光秃秃的深色的枝桠,仿佛死去了一般。
明年还会开出满树的花吗?在地铁月台行走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去年四月,满树的樱花瓣和着雨水沸沸扬扬飘落的情景。
这几天的情况有些糟糕。前天坐地铁,我把手提包弄丢了,里面有我很多新画的画稿。而今天早上出门竟然忘记带店铺的钥匙。
连续几天没看到zm214小姐,她大概被调到其它站台去了。站台调换是她们常有的事。笑笑陪东明回韩国参加他哥哥的婚礼,恐怕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见到他们。
不见的还有苏朵。自从那天晚上以后,我一连半个月都没有看见她,好像消失了一般。现在的女孩怎么都喜欢玩突然消失啊。走走走,都消失吧。我怀着一股无端的愠怒,跳上一列刚刚进站的列车。
“下来吧。”
是苏朵。
“你今天怎么不开门?”
“我忘记带钥匙了。”
“快下来吧,车要开了。”
我急忙跳下车。我差点认不出她。她换了发型,剪成齐脖短发,染了栗色。衣着是学生模样。我发现她瘦了,脖颈和脸都小了一圈。原来她和男友正式告吹了。我感到有些惋惜,她作了那么多的努力。原来这就是她突然消失的原因,她躲起来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
我和苏朵来到地铁站附近新开的一家咖啡厅。她带我来到一个位置,从这儿看下去,刚好可以看见地铁站的那株樱树。这是第一次俯瞰樱树,有种新奇的感觉。人们带着冬天的表情从樱树光秃秃的枝桠下穿过。
“以后不用在地铁站等他了。”苏朵呼了口气,故作轻松似的说道。
“真的放下了?”
“不放下又能怎样呢。”她沉默良久,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假如,我是说假如,你深爱的人永远不在了,你会怎么做呢?”
我诧异地看着她:“你男友出什么事了?”
她笑着摇摇头:“我是假设。是一直一直爱下去永远不娶不嫁还是重新去开始一份感情?”
我愕然地望着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苏朵又倚在唱片架上发呆。她失恋之后,把工作辞了,成了大闲人,每天往我这里跑。我倒免费得了个“工人”。每天她都把店铺里里外外清洁一番,店里的每一样物品她都是擦了又擦,唱片的封套被她擦得光亮照人。她还发动她的朋友和同事到我店里来购物。我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么多朋友,每天都有一小拨。自然,我这个月的营业额翻了几番。她还隔三差五地给我带来她做的各式点心。尤其是苹果派,她做的味道竟然与蓝蓝做的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苏朵是不是真的已经放下,还是硬装出来的。每逢热闹过后,她都坐在唱片架旁,头倚在上面,望着门外发呆。这背影比她那时等待男友时还要落寞,还要孤寂。行人在她面前来来回回,这情景看上去就像一部默片电影的镜头。
我想是没那么容易放下的,从她之前的表现来看她是那么爱他。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第一次发现了蓝蓝。
那是新年元旦的夜晚。我和苏朵在z城的时代广场看完新年倒数活动回来。人流很多,大家都往地铁赶末班车。每年这个时候,地铁都延迟至凌晨一点。不管是电梯还是步行梯,满满都是人。我还是在人群中发现了她——尽管我没有看清她的脸,但我肯定就是她。当时我和苏朵正踏上电梯,往下面望时,我看见了正走下电梯的她。她回头望了一眼,估计她也看到了我,然后有点慌张地钻入人流中。我喊了几声,她则加快了步子。我拨开一重又一重的人流去追赶她。但人实在太多,待我追到月台时,已经看不见她的人影了。我看着刚刚开出的地铁,气得捶胸顿足。
“你看到她了?”苏朵追了上来。
“是的,她上了地铁。”我气喘吁吁地说。
“你确定是她?会不会认错人?”
“没错,就是蓝蓝。如果不是她,为什么看见我要跑。”
这一次发现蓝蓝,说明了我的等待是有意义的,也说明蓝蓝根本就没有离开这座城市。我更加坚定了要找到她的决心。第二天我印制了许多张寻人海报,贴在各个地铁通道口、电梯、甚至月台。
“四月的一个晴朗的早晨,我在地铁站口同一个百分之百的女孩擦肩而过。
距离五十米开外我便一眼看出:对我来说,她是个百分之百的女孩。从看见她的身影的那一瞬间。我的胸口便如发生地鸣一般地震颤,口中如沙漠般干得沙沙作响。
看到此,请速与我联系。你永远都是我的百分之百女孩。”
“真是痴情汉啊!”老邱念着一张撕下来的海报说道,“没见过寻人启事写得这般充满爱意的。还制作成这么精美的海报。怪不得我这一路走来,路上没看到一张。估计不是被清洁阿姨当广告撕了,就是被小女生当收藏品撕了。”
“那你这一张怎么来的?”
“你店门口那张。”
我真是哭笑不得。自从我贴出寻人海报后,人没有找到,却发生了许多哭笑不得的事。首先是海报一贴出第二天很快就被撕了下来,我只能不停地去贴。后来我便收到了地铁管理处的“不许乱张贴”的警告。我的电话号码也不知怎的被泄露了出去,经常有女孩儿打电话给我,问“你的百分之百女孩找到了吗”,或者说“我就是你的百分之百女孩”。直接奔到我店铺来的也不少。
后来我就只在我的店门口张贴海报了。 2k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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