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倾国女相

第 14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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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烦殿下了。”

    说罢,拉了拉披风裹紧孩子,直直奔了出去。

    门扇开合间扯进来的风卷灭了烛火,一连串细碎的响动后,烛火又在“噗”的一声响中亮了起来。容楚又恢复了宁珂未进来之前的样子,垂了眸凝思良久,还是落笔,在纸上快速写过几行字,随即递给一旁的紫练,低声道,“按暗卫的方法封了,送回皇城。”

    紫练躬身接过,却在俯首的一瞬,瞧见容楚鬓间不知何时抽出的一点星白,匿在那乌压压的青丝之间半显半露,不知为何便觉得滑稽。

    说是滑稽,却又笑不出声。只是一瞬间的事,紫练却已打定了注意,恭恭敬敬的接过那纸,回了自己的偏房,就着月色决绝的添上了一句话,“主上踌躇,先生可自决之。”

    那雕了和合二仙的木棂窗间,只见得紫练一抹古怪而认真的笑意。

    被月色映的,隐隐的起了几分几乎惨烈的白

    075 人去屋空【爆更】

    哄着那小孩睡着,已到了层云渐散的时候。东方的天露出了一抹隐隐的鱼肚白,就着半明的天色,宁珂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这孩子难照料,将他留在身边是因为心中有赎罪之意,同时,也是因为那奇怪的银锁。

    回来思量不过片刻,便想起那夜旖旎的琼华宫中,触目所见的器皿,皆雕刻了这样奇怪而诡异的花型。说白了,今天在上亥捡回来的这个孩子,和南疆有着隐隐的联系。

    虽然不明白容楚为什么避而不谈,但宁珂想着,大约人都是有心事的。就像她选择了对容楚隐瞒那地图的来历,而容楚选择了对她隐瞒来自南疆的银锁,是而便也放宽了心,并不多想些什么。

    待到鸡叫三声的时候,披衣起床,掐了掐那因一夜未眠而略显苍白的脸颊,走了出去。

    上亥的百姓们有没有在惶惶不安中度过这一夜,不得而知,但是在码头上公然引燃炸药的杜氏一门,却早已惶恐多时。

    容楚和宁珂两人徒步去了杜府,现任杜氏族长的杜长青一大早便侯在了门前,见到两人过来,隔了老远便跪下迎接。容楚瞧见,快步走过去扶了起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行虚礼,暂且进府,叫昨日作恶的人出来,处理完了这些事情再叙礼也不迟。”

    杜长青心中恍然大悟,忙迎了两人进去,随即吩咐了一声,叫下头的人拨了上好的伤药和衣物给那些受伤的人们。

    此举虽比官府的动作慢上了一拍,然而幸好总算是有了动作,也算是给那些无辜的人们一个交代。

    待到将昨日引燃炸药那人带回知州府,宁珂忽然道,“你们去审讯吧,我再出去走走。”

    容楚看得出宁珂的心不在焉,也不阻拦,只是颌首道,“去吧,早些回来。”恍然微顿,眉眼漾出柔似春风的笑意,又道,“让紫练跟着你,不然我不放心。”

    宁珂抱了那孩子,满目哀沉,踽踽在码头上,即便是紫练在身后搞一些小动作,也似有不知。

    破碎的沾染了血迹的衣物猎猎在风中颤抖,让宁珂不由得便想起巫师作法时,一张张招魂的灵幡……即便是隔了一夜,那一汪汪泊起的血湾,仍就如同无根的浮萍,游离在这悲凉人世。

    紫练跟在宁珂的身后,看着这往日里看了无数遍的背影,忽然便觉的,这撑起北周一片安定的肩膀,是有些太过消瘦了。

    然而这消瘦的肩膀却忽然抖了抖,俯身捡起了沿岸洒满的荷包、香囊、玉佩……

    心内不由得便叹,那些纪念了相恋之人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那些承载了家人之间的酸甜苦辣、忧心挂念,此刻却孤零零的躺在这码头上,浸风淋雨,再也没有了主人来珍惜。

    紫练的心随着宁珂的动作一沉,心中只觉得涩的很,恍惚间便觉得昨夜那封密信不该改。

    然而想起密信来,又想起容楚的千古基业,心中再是一扯,坚定了自己的心念。容楚一生所行钢丝走险,屠龙术一学最忌有情,为了容楚前程锦绣,他不愿做的,他替他去做。

    斩了荆棘铺平道路,容楚的前程,总会是光明万丈的。

    天色幽凉,码头静寂,然而宁珂和紫练的心中,却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待到走完了码头回了知州府,早已听闻宁珂所作所为的孙义允思忖着,脸色沉沉的宁珂大约是在怪码头没有及时打扫,于是趁早遣了人去清扫码头。

    对于孙义允的做法,宁珂不赞成却也不反对,只是始终阴了脸,总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后来听闻杜氏引燃炸药那人被杜长青当众点了天灯以平众怒,方才露出一丝隐隐的笑意。

    自作孽,果真是不可活。

    待到晚些的时候,天空中飘了蒙蒙的雨丝,未等打更,雨势便已倾盆。

    宁珂以手支颌望着窗外,始终是一副神色游离不定的样子,容楚端了茶走过来,笑道,“在想什么?竟想的如此出神。”

    “没什么。”宁珂回了身,唇畔轻勾,然而却难掩眸中倦色,“只是在想,雨过天晴后,码头还是码头,可惜有些家,再也没有人去住了。”

    076 以史鉴今

    这话说得容楚心中亦是一痛。转了身以照看那孩子为借口,轻轻巧巧的撇开了在这雨夜略显凝重的话题。桌上的茶杯氤氲着袅袅的热气,宁珂垂了眸,用茶盖去拨浮茶,脑中莫名的便冒出多少年后的夜晚,或许也有着势成倾盆的大雨,她锁目凝望,他回了身去照看他们的孩子。

    恩,他们的孩子。

    真的是,想想都觉得美好的场景。

    只是,多少年后仍旧是一个漫长而难以说定的话题。或许不用几年,只要几个月、几天以后,他们便会因为某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而反目成仇、相逢陌路,到那个时候,别说会有他们的孩子,就连一室听雨,也成了奢望。

    心道这些终究都是无妄之想,随即呷了一口茶低声道,“杜长青的动作也太快了些。”

    “杜长青本来的意思是任由我们发落,只是别害了那人的性命便好。”容楚见宁珂转了话题,便也回了身,仍旧同宁珂一处坐了,端起茶杯道,“可谁知百姓不干,非要当场看着那人咽气才肯罢休。”

    “那人那人……可别又是孙义允设的局。”宁珂冷笑一声,“应了杜氏的名去做恶事,好人他来当,害人利己,倒有他的风格。”

    顿了顿,又道,“依我看,就连那百姓中都有着孙义允的手笔。”

    有了宁珂透底,容楚松了一口气道,乜了眼看着宁珂,笑道,“必然是有的,南齐贤帝一朝,有亲王巡视汝州,汝州知州发动万民请愿,在亲王到达汝州的时候,给了那亲王一个大难堪。”

    窗外的雨依旧是淅淅沥沥的下着,气氛一瞬间的冷了下来。

    上亥的雨比不得江南烟雨那般的粘稠与多情,然而,这同样剪不断的雨丝,却愈发的让宁珂心中烦闷了起来。

    喟然轻叹,心道,上亥果然是非之地,就连雨,也是这样的琐碎,让人不耐烦。

    沉默了许久,容楚接过宁珂手中的茶杯,另叫人换了新茶来,笑道,“茶冷伤身。”随即掩实了窗子,负手于窗下下浅笑道,“夜里寒气重,仔细受了寒,又该睡不安稳了。”

    宁珂握紧了新换的茶,眸色在那腾腾而起的热气中,却愈发的四下里散开。

    容楚想要说什么,然而瞧着宁珂游离不定的神色,终是说不出口,正要转身走时,宁珂却忽然抬起头道,“你说汝州知州发动万民请愿,给了那亲王好大一个难堪,然后呢?那亲王又是如何应对的?”

    “那亲王自然是以毒攻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容楚的神色晦暗难明,垂了眸,恰好借窗棂的暗影遮住自己,低声道,“汝州知州并非恶人,只是太过于急功近利,反而叫汝州四大家族联合摆了一道,还是那亲王给解了围。”

    雨势渐收,然而月色却依旧并不明朗。

    远处积了落雨的水洼被不甚分明的月色照映,一汪汪愈发的惨白而凄厉,不由得就让宁珂想起码头上如血色浮萍一般的血泊。

    飘零而无所归依。

    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倦怠,宁珂浅浅道,“我知道了,王爷早些回去,歇息了才是。”

    “恩,你也早些睡吧。”本来是该说说孙义允为何偏要残忍的处置了那作恶之人,也或许还能想想这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世,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打乱了。

    容楚叹了一口气,披起油衣走了出去。

    走到风雨廊的时候,仿佛还听见屋内那人长长的叹。

    拢紧了油衣望过去,只见那黄豆大的烛火跳跃在窗纸上,一明一暗间,映出那人的身影,愈发的消瘦而孤单了起来。容楚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怔怔的望了许久,那人影都如刻画一般的映在窗纸上,未曾变过。

    一夜的雨,或许他和她一样,睡得并不安稳。

    宁珂知道关于南齐汝州知州的话都是容楚编出来的,也知道这预示着处理孙义允一事的态度,然而,杜氏一门蒙冤已久,积怨已深,便这么给孙义允解了围,终归不是处理此事的最好方法。

    该怎么办?

    容楚撑着桌子站起身,遥遥望向天边:这国相,若要事必躬亲起来,还真不是好当的……

    077 潋滟往事【爆更】

    第二日停了雨,万里晴空清碧如洗,宁珂心情大好的出了门,顺带还抱上了前几日捡来的孩子。

    说来奇怪,那孩子并不认生,而且特别喜欢被宁珂抱着,虽然宁珂的动作看起来生疏而笨拙,但只要那小孩抓住宁珂的衣袖,即便是哭的时候,也能甜甜的笑出声来。

    照例在码头转了一圈,经了那一夜大雨的洗礼,愈发的澄澈了起来。

    引燃炸药所引起的马蚤动,被容楚轻轻掀过,孙义允开仓放粮稳定民心,一时倒也成了佳话。

    那小孩紧紧抱着宁珂的胳膊,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是让容楚笑了笑,继而正色道,“这孩子可有名字?每天这孩子叫来叫去的,终归不是个好办法。”

    “殿下说的是。”宁珂难得的好心情,笑道,“昨夜梦到星迹变化,命轨无常,这孩子应我此梦,就叫星轨好了。”

    “星轨?这名字不伦不类的……还真的要叫出去?”待看到宁珂严肃之色,容楚只好挑眉认输,“星轨就星轨,不过你可真是能说笑。”

    顿了顿,带了几分狐疑又道,“又做恶梦了?”

    这个“又”字用的玄妙,自出了皇城,宁珂无论哪一夜都是在噩梦交替中辗转度过,容楚与宁珂久处,自然知晓的一清二楚。然而昨夜因了大雨,容楚便没有一整夜的守着宁珂,不想,便是这短短的一夜,她就又做了噩梦。

    随即轻笑,戏谑的语气,却偏生又是一副认真的样子道,“你呀,可是愈发的离不开我了。”

    宁珂仍旧一副极淡定的样子,恍若未闻,笑道,“今日可要去看看杜长青?”

    “必是该去的。”容楚敛了眉,“上亥杜氏,原为簪缨仕族,断不可沦落如斯。而孙义允,虽为霸一方,到底是该收用还是斩草除根,须得问过了杜长青才能知道。”

    虽是说的模棱两可,然宁珂心中已隐隐的有了轮廓。

    这几日来的所作所为,若是被昭和帝评论,一定又会冠以“不务正业”之名,说的也是,暗地里差遣了她与容楚来上亥着手孙义允谎报海匪之案,可拖了许久,一直到现在,也毫无端倪。

    杜长青对于两人的再次到来很是意外,看见宁珂怀中的孩子后,微微“咦”了一声,虽是咋舌,但脸色如常。寒暄几句后,就忙将两人请进了书房,又传唤了下人添了上好的大枣黄苓茶来。

    “不知……”

    待小厮奉了茶来,杜长青挥袖叫那小厮退下,随即掩上了书房的门,神色犹疑。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两人一来上亥就给了杜氏一个狠狠的下马威!虽说是孙义允的手笔,然没有两人的扶持,料那孙义允也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然而事实却是,那人虽财迷心窍着了孙义允的道,却真的做出了让杜氏一门没脸的事来。

    而更为可怖的是,这两人心里明镜似的,明知道孙义允做下的那一桩桩丧尽天良的事,还要替他遮掩……

    再次上门,除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杜长青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话来。

    “族长不必惊慌,今日我们来,就是想拉拉家常。”容楚呷了一口茶,赞了一声好茶后,又道,“听闻杜氏一门皆为忠良,杜氏出的第一官,是上亥海道,名讳杜淳鱼。时年,海务勤勉,人丁兴旺,恰值先帝昭元十六年间,是为人人称赞的名臣。”

    杜长青愣了愣,这些都是他常在深夜翻阅于指尖的蒙尘往事……

    杜氏一门潋滟而光辉的历史,他以为,除却深锁经年的杜氏祠堂,除却天地和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瞥见杜长青惶惶神色,容楚继续道,“杜淳鱼二子杜远年,昭元三十一年,袭杜淳鱼职位,仍为上亥海道,政务比之杜淳鱼愈发的精进……”一连串的说下来,不只是杜长青,还有宁珂,也怔怔的愣在了那里。

    杜氏一门谁做过什么官,谁有过什么功绩,容楚一一娓娓道来,其中还夹杂了杜长青不怎么知道的那些渊源,让宁珂这个局外人也不由的在心内叹服。

    怪不得虽不受待见,齐王的位置却可以做到今天。

    “……直到昭和二十九年,杜长青。”说到这句,容楚戛然顿住,余音落在杜长青耳中,一怔后方才反应过来,跪倒在地道,“殿下,海道一职早已和知州兼并,长青无能,怕是会耽误了殿下的厚望!”

    078 面相惑纲

    一瞬间的事情,忽然便凝成了极致的静。

    星轨似是不大适应这骤然的静寂,一双小手在空中挥舞过后,果断抱着宁珂哭了起来。

    这一哭倒是提醒了杜长青,慌忙起了身拉开门叫进两名侍女带星轨下去吃些东西,算是解闷,然而宁珂心中略微忐忑,总觉得不放心将星轨交给别人,于是告了罪后,便抱起星轨跟着两名侍女出了书房。

    眼见那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阻滞在外,消匿在红木门扇之间后,杜长青忽的跪下,“殿下,容臣细说。”

    宽敞的书房落下了厚重的窗纱,插上门销,再坐回来的时候,杜长青的表情愈发的晦暗不清起来,容楚也不催促,两人就那么坐在桌子两端对望,扣住茶盖,遮了那最后一丝游曳在两人之间的热气后,杜长青忽然抬起了头,语气虽轻,却掷地有声,双目神采一瞬间的咄咄逼人,“殿下,若求皇图霸业,宁珂面相惑纲,非死不可!”

    ……

    宁珂跟着两个侍女出了书房,左拐几步便看到一扇月洞门。

    照例说,上亥民屋是不可擅建月洞门的,但联想到杜氏一门代有高官,便也未曾放在心上。待到又穿过一个抄手游廊,宁珂愈发觉得走的路子不对,下了心思将所走的路线记住,抽出贴身的软剑,在走过的地方都刻下了记号。

    心道,若是无事,最好;万一出了什么事,这记号可就能起大作用了。

    一番折腾下来,两个侍女已带着宁珂到了内宅。

    宁珂脚步开始踌躇,许是瞧出宁珂的不安,那侍女忽然道,“宁大人不必拘谨,虽是内宅,也有公子哥儿们一处读书休息的地方,今日恰逢讲师告了假,是而也没什么人,所以老爷才令奴婢们带着宁大人和……”随即看了一眼宁珂怀中剃了寿桃头的星轨,神色一瞬间的不自然,复又道,“和这位小公子,一处来这里散散心。”

    掩好了软剑,宁珂点头笑道,“劳烦二位姑娘了。”

    说罢,抱紧了星轨从袖袋里掏出些金叶子递给两人,笑道,“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好礼物,两位姑娘将就些,收下吧,权当今日酬劳。”

    金叶子是宁珂从皇城带出来的,本想着金叶子好带也值钱,等着没有了盘缠的时候兑几两散碎银子留着路上花,却不想今日便排上了用场。

    那两个侍女对视一眼,道过万福后便接了金叶子过来,神情并无异样,揣进了袖袋便继续带路。然而便是这最稀疏平常不过的样子,顺着心念一转,已在宁珂心中骤然掀起了滔天狂澜。

    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指尖一瞬间变得煞白,不由自主的就抓紧了裹着星轨的波斯地毯,许是猛然用力掐痛了星轨,刚刚才止住哭的星轨又哭了起来。

    其中一位侍女回头道,“这位小公子怎么了?”

    “无妨。”宁珂垂了眸手忙脚乱的去照看星轨,随即在心中一再告诫自己:淡定,淡定。

    起码在这两个侍女还不曾明确的要把她怎么样的时候,自己还是安全的。

    金叶子在皇城也是御赐之物,而且打造金叶子,用的也是上好的万纯金,是而出了皇城,金叶子有就代表了高贵的地位与身份。杜氏一族虽说是簪缨礼族,世代为官却鲜少有曾进京者,更没有过任何接驾的记录……那为何,一个小小的侍女,见了这金叶子还能保持如此的雍容淡定?

    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星轨像是明白事发紧急,和宁珂心有灵犀一般,愈发的哭个不停,无论怎么劝都不肯再迈前一步。

    宁珂眸光扫过掐着星轨的指尖,微微有些愧疚,然而这愧疚,随即就被宁珂以“事急从权”为借口所抹灭。抬头的时候恰见那绣了并蒂莲花的广袖绷紧轻颤,一瞬间便明了这侍女比之她,心里并不轻松多少。

    是而长呼了一口气,笑道,“这孩子是从码头上捡来的,许是害怕内宅的阴气,劳烦两位姑娘还带我们回月洞门那边。”

    宁珂此话原为试探,若是侍女不许,她也只能继续掐星轨,希冀星轨的哭声能把容楚引出来。

    然而两名侍女对视一眼后,默许似得点点头,到没有一句发难的带着宁珂走向先前来时的月洞门。这般不在宁珂意料之内的动作倒让宁珂怔了怔,大约,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

    书房内两人僵持不下,终是杜长青败下阵来,但仍是一幅不肯认输的样子,“殿下,还望殿下三思。”

    “面相惑纲……”容楚似没有听到杜长青的话,仅仅捻了这几字在舌尖细细的绕,仿佛要尝透了这四字中所包含的所有意味,随即起身,浅笑道,“她为男子,何来惑纲?杜大人,该留意的留意,不该留意的,就算了吧。”

    听见容楚这句话,一直握着椅边暗器的杜长青,终于无力的松开,深深陷进了椅子里。

    079 祠堂被毁【爆更】

    昭和帝八百里加急连传两信到上亥,最先受到的竟是后写的那封。

    宁珂拆着信,有些奇怪道,“只听到书房里摔碎茶杯的声音,我还想,这杜长青为什么和孙义允的癖好一模一样。然后那两个侍女就走了……再然后,我猜测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

    带了几分悻悻,展开了昭和帝快马加鞭送来的邸报。

    “……一点都不好玩。”

    宁珂这句话让容楚噎在了那里,准备拍上宁珂肩头的手有些懊丧的摸在了自己鼻尖。事发紧急,她居然用一句不好玩概括而过,她的心中永远都有着琐碎玩意的一席之地,而在这些干系着皇权生死的事上,她一样可以淡然处之。

    这个女子,自出了玉章宫,当真是历练的愈发的出挑了。

    想起玉章宫,不由得便想起从玉章宫逃走的苏彦,想着这么久了她的消息还没一点着落,心便悬在了半空。

    正想着,宁珂看完了第一封邸报,说的是六部的大换血,趁着几位实权较大的皇子都被派遣在外,六部的人大多换了一遍,而且,都是春闱中新选的人才。

    为了防止结党营私之事的发生,昭和帝竟然破例,把此次参加春闱的才子们都收为自己的门生。

    北周开国以来,这是前所未有的第一次。

    暗暗咂舌,在心内感慨昭和帝不愧是骁勇善战之人,后半生虽远离戎马,可这凌厉的性子,根本没有改变。做起事来猝不及防,似在人意料之外,然而仔细想想,却又合乎情理之中。

    手便按上了第二份邸报。

    还未来得及抽出来,便听见门被碰的一声撞开,紫练气喘吁吁,顾不上行礼便道,“杜氏祠堂被炸啦!”

    宁珂心中一惊,上亥民风淳朴,祠堂更为各大家族重中之重,祠堂被毁,杜长青身为族长难辞其咎,然而又想到孙义允生硬的笑脸,忽然便觉得一定是孙义允做了手脚。

    于是拉了容楚急急忙忙的便跑了出去。

    杜氏祠堂已被夷为废墟,拦腰炸开的黑色牌位躺在那凌乱的砖瓦之中,显出几分滑稽几分沧桑。世事易变,向来被杜长青奉若珍宝的杜氏一族为官录,此刻也被风掀开了烧焦的书页,暴露在围观人群的注视之下。

    杜长青一夜之间仿若老了十几岁,发顶不知何时多出了那许多的斑白,若非是周围有人拼命拉住,必会一头撞在那幸存的、雕了麒麟神兽的红柱之上。

    “杜氏祠堂被毁……我杜长青,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嗓音嘶哑,双目通红,与前几次宁珂见到的男子,截然两人。

    容楚握住宁珂的手,低声道,“你别过去。”

    随即分开人群,面色沉着,拨开那两个钳制住杜长青的人的手,冷声道,“既无颜面对祖宗,何不去死?”

    不等杜长青反应过来,又道,“杜氏祠堂被毁,你,身为杜氏族长,首当其冲!”

    几句话说的凌厉,又不给杜长青留一丝一毫的余地,杜长青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并不十分好看,双手没了那两个人的钳制,软塌塌的垂下来,抬头看了看容楚,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噗通”一下跪倒在容楚面前,看了看被毁的杜氏祠堂,又看了看容楚,却终是选择了缄口不言。

    容楚垂了眸,笑意凉凉,“杜长青,你别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惹来了这滔天大祸吧。”

    围观的人愈发的多了起来,宁珂抱着星轨,心中忽然一惊,总觉得要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又想起那夜做的那个梦,好好的贪狼星忽然从天际划过坠落在地,预示了什么她不得而知,然而这围上来的人越多就越是让她无法安下心来。

    人多是非多。

    既然孙义允可以派人在码头引燃炸药,也可以趁着月色炸了杜氏祠堂,难保现在不作出什么事情来。

    想了想,对着紫练低声道,“去打开上亥城东的粮仓,然后在百姓间散布孙义允开仓放粮的消息。”随即又道,“不要趁乱,哪里人多,你便在哪里安置几个暗卫。”

    紫练会意,明白了宁珂这是“围点打援”的做法,于是拉来一匹马便奔向了城东的粮仓。

    待听见紫练布置下去的人开始了动作后,宁珂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觉得胸口一闷,额角内似有千万把尖刀要穿破皮肉,就连呼吸也开始粘滞起来,踉踉跄跄几步走向容楚,勉强扯起一个笑脸,“我要晕了……”

    一瞬间翻覆的天地中,只看见容楚眸色薄凉,猛地扑了过来……

    “如歌!”

    080 病如山倒

    容楚半跪于地抱住朝他倒过来的宁珂,指尖轻触脉搏,脸色霎时白的像经了霜的秋草……怀中的宁珂周身体温逐渐升高,渐渐有了齐王府时,冬日里的火炉样的温度,那样的烤手。

    薄唇抿紧,渐成一线,待到听见紫练办好了事“踏踏”的马蹄声,容楚霍然回眸,冰刀一样的盯着杜长青,向来深沉不显喜怒的眼神,第一次闪过一抹杀意,“若非有逆天命,祠堂如何被毁!”

    杜长青被这骤然的变故惊的说不出话来,嗫喏道,“殿下……”

    “再废话,杀!”

    ……

    知州府陷入了一片凄风残云的笼罩之中。

    宁珂病重,这个消息虽即刻封锁,但还是经了百姓的口传了出去。再加上杜氏祠堂前容楚第一次表现出来的怒气,更有人推测,宁珂之所以病重,少不了杜长青的手脚。

    是而,来去匆匆的人们错身而过时,虽不敢言语,却总是少不了眼神交流。

    药方雪片似得飞进来,上亥最好的大夫们来来去去,风雨廊下的药吊子里不分昼夜的煎了药,紫堇、山参、雪莲……所有珍贵的药物都源源不断的运了进来,然而宁珂并没有因为这些有丝毫将要苏醒的迹象。

    容楚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的铁青。

    接到宁珂病重的消息后,远在玉峰关的欧阳奕快马加鞭,途中累死了三匹马,仅用五天,便赶回了上亥知州府。

    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却是站在知州府外,听着百姓们所说国相整整五天没有睁开过眼。

    她会死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欧阳奕忽然便惊了惊,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像有什么千斤重的东西压在了胸口,阻滞着让他的呼吸也不顺畅起来。按了按胸口,忽然觉得,那里的跳动是如此的不合拍,或许……他也要死了吧。

    宁珂在生死线间垂死挣扎,彻底的激怒了容楚。

    一直风平浪静的上亥,终于在宁珂病重期间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杜氏祠堂被毁彻底摧毁了百姓心中对杜氏的敬畏,曾被人奉若神明,顶首膜拜数百年的杜氏祠堂,也不过是在那稀薄的晨雾中,化为断壁残垣。

    此后容楚一系列的动作愈发的紧凑,解决了杜氏这块硬骨头,就将目光对准了孙义允。

    在孙义允还未从宁珂忽然病重这个消息里回过神来,便又听闻容楚扯出一些不干净的官员来,该罢免的罢免该处理的找理由处理,还未等孙义允四处托关系,便又透了个空儿,任由两名身戴重罪、伤痕累累的官员逃了出来。

    两名官员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却不知,紫练早已派了人远远的跟在了后边。

    待挖出了几人的上线,又顺藤摸瓜的扯出了一大批容锦留在上亥的势力,方才罢休。

    孙义允暗暗咂舌,只道是自己胆大心细运气好,同样为容锦效力却没有什么把柄留给容楚。于是,消停了几日后,又贼性不改的暗中联络了北山的山贼,原为借着这一波再狠发一笔,却不想,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容楚那日却派人将他堵在了北山山寨之内。

    人赃俱获。

    再此后的两天,容楚表现出人人难料的雷厉风行,迅速解散了孙义允过于集中的势力,重设海道一职,由杜长青担任,专管海上事务,又新增胥曹司以监管上亥经济命脉,大大分散了孙义允的权利。

    据传言,孙义允被禁于知州府中,涕泪四横,曾仰天而叹,“天不佑我!”

    容楚听后只是冷然一笑,“天?我才是天!”

    不过短短几日,上亥早已改天换地。百姓们犹自懵然不知,而只有那些处在权力中心的人们,才对着那一系列的动作暗自惊叹。

    上亥事毕,容楚安心的回了宁珂所在的园子,专心致志的等她醒来。

    欧阳奕就坐在门外,盯着腰间佩剑上的红宝石,竟有了如痴如狂的眼神,所有人都害怕,心情不好的欧阳奕,会不会忽然一下抽出剑来,把自己当成他的靶子。

    然而欧阳奕没有,只是不分昼夜的盯着那红宝石,时不时的出去一趟,带回来些古怪的东西给宁珂灌下。

    容楚没有阻拦。

    病急乱投医,更何况,这种没有大夫能叫上名字的病症,到了这个时刻,容楚愿意把所有的法子都试一遍。

    081 命运无常【爆更】

    时间在药吊子腾起的热雾中一点点流逝……所有人都在殚精竭虑的想办法,所有听过的或没听过的法子都用到宁珂身上,只为阻止汹汹病势的蔓延。尽管如此,宁珂还是在一天天的衰弱下去。

    欧阳奕又回了玉峰关,仅仅是因为听说玉峰关有得道的医仙出现。

    容楚便昼夜守在了宁珂的房里。

    觉得来来回回奔走在床榻与圆桌之间不太方便,干脆抱了被子蜷在脚踏上睡下,每隔半个时辰就抬起头看看宁珂的面色……然而宁珂的状况,却并未好转。时而烤炙如碳,时而又如坠在冰窖之中,容楚便跟着一会儿敷冰袋,一会儿抱来棉被的折腾,从未安稳过一夜。

    有一次迷迷糊糊的睡着,恍惚间便觉得宁珂没了呼吸,一惊之下自脚踏上滚落,指尖磕在了尖锐的凳腿上。然而他却恍然不觉,几步走过去便探指于她的鼻息之上,待感受到她瑟瑟的呼吸氤氲在自己流血的指尖下后,方才轻轻地长舒了一口气。

    在此后长久无声的寂静里,容楚盯着自己的指尖,再也不敢睡下。

    有一天又下了雨,欧阳奕自玉峰关带回了被百姓传的玄之又玄的医仙,容楚照例守在屋中,丝丝缕缕的熏香在这雨幕里摇散不定,那所谓的医仙苍白着脸踉跄几步走了出来,跪在风雨廊中朝室内磕了几个头。

    容楚没有转身,隔了雨帘,却显得那背影愈发孤寂而消瘦

    良久,淡漠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滚。”

    医仙仓皇而去,欧阳奕怔愣在雨中,失魂落魄的合上了眼。

    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整个院子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容楚忽然转过身来,过于苍白的脸色下紫青的脉络突突直跳,那双向来幽深若井、看不出喜怒的眸子,此刻也闪烁出鬼火般灼灼的光。

    宛若一朵云般的重量,轻盈而无力的合上了门。

    把自己,与宁珂,用一道雨帘与那门,隔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

    ……

    蜜罗香依旧燃着,飘渺的烟气后,是宁珂苍白的脸。

    容楚怔怔的看着她,只觉得此刻门外的雨声远远近近,总像是一场不太真实的梦境一般。大约是噩梦吧,就像宁珂一样,他也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