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承诺,就是谁都不会死。
只要不会死,总会有更好的生活的。
欧阳奕一怔,目送着宁珂那坚决而瘦弱的背影一闪便闪出了门外,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个宁珂与往日不同了。曾经的宁珂虽然也是这般干脆,但至少给自己还留了一丝的余地,现在的宁珂,无论对谁,都不再留一丝一毫的情面。
包括她自己。
当然这也可能是一件好事,天性乐观的欧阳奕笑了一声,起码,不会再有人能伤害到她。
真的是好事吗?恐怕只有欧阳奕自己才知道,这究竟是真心所想,还是仅仅是安慰自己她很好的一面之词。
……
断头崖。
月色沉沉的照下來,照着深不可测的崖底,宁珂便生出那么一丝害怕的意思。然而这微微的害怕马上就被战胜邱昱的信念所打败,宁珂自树上俯身看下去,几顶帐篷看似散乱的分布在崖底,月白的帐篷顶反射出如水般的盈盈月色。
一切看起來都是这么的静谧而美好。
直到宁珂看见有人从为首的一个帐篷中走了出來。
那含了森凉笑意的凤眸似是无意识的扫过宁珂所在的树,宁珂下意识的便是一惊,下一刻就暗自惊诧,容锦怎么会在这里?
侧耳却听得到容锦刻意压低了的声音,“王爷放心,这帐篷是我亲手改造过的,看似散乱,实则是一种阵法,不懂破阵的人,别说偷袭,只怕未近帐篷三步便会被剑气所伤。”
随即有人打开门帘快步跟了出來。
宁珂眯了眯眼,这人她记得。
南疆最高统治者,曾被她用一箱国土羞辱的南疆王,邱昱。
怪不得容锦这么多年來潜心置身事外,原來是投靠了邱昱,想要借力打力,自己好作壁上观。
宁珂吹了一声口哨,极低的声音,像是睡迷糊了的猫头鹰无意识的呓语,随即便有被惊到的鸟扑棱着翅膀掠过树梢,月亮一点点的隐在层云之后,容锦偏过來的半边脸在月色下愈发显得魅惑。
过了好久,和邱昱说完了话的容锦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帐篷,宁珂动了动僵硬的手腕,顺着树干滑了下去。
四周里死一般的寂静。宁珂心中刚冒出來这句话就狠狠的掐断了自己的念头,这个时候想起“死”字來,可真是不大吉祥。
身后的人跟着宁珂一路跳下來,轻轻落在草垛上,洝椒3鲆欢〉愕纳?臁?br />
宁珂冷笑了一声,几乎贴着地面朝最正中的帐篷逼过去,灯火通明中,只见邱昱的侧影长长的投在账幕上。隐约还听得到邱昱的冷笑,大约即便是合作,他们两人之间也是存了芥蒂的吧。
心中正想着要以何种方式进入帐篷最为合适,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自左侧传來,宁珂一惊,将身子俯的愈发的低。浑身的肌肉高度紧张,宁珂忽然就觉得额角又是一阵刺痛。
紧跟在宁珂身后的那人打了一个手势,“撤吗?”
宁珂摇摇头,示意继续观察。
这一摇头便觉得眼前一黑,额角的刺痛愈发的厉害,像极了那次在上亥重病之时的征兆。
难道体内还有相思蛊的残余?
宁珂一惊,在一瞬间做了两个动作。
第一是看了看身后渐渐围过來的人,对着他们做了一个撤的手势。
第二便是看着他们爬回到崖上,稍稍后退了几步,便点燃了腰间的旗花。
红色旗花。
意思是,计划有变,速撤。
然而待到那旗花在夜空中绽出火红的弧线一路下滑,宁珂忽然支起身來,屏住呼吸。
冲进帐篷那人的身形有些狼狈,过于激怒的大步进了帐篷,是而并洝接凶14獾侥?妫?拔宜怠???br />
那旗花的光亮震得大家睁不开眼,崖上的精英们被这灿光一刺,眯了眼下意识的便往上爬,帐篷里的邱昱和來人被这突如其來的亮光惊出了帐篷,只是那來人太过罗嗦了些,即便是出了帐篷,宁珂还听得到那人瑟瑟说着自己的事情,“路上耽搁了……主帅的大营洝接幸桓鋈嘶钭拧???br />
邱昱一抬头就看见了挣扎着站起身來的宁珂,再望过去就看见了断崖上攀爬着的诸人,冷笑一声自身旁那人腰间扯出弯弓,对准了崖上那体型最为消瘦的背影。
宁珂认得那是自出发以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人,宁珂一惊便再次扯出一个旗花,砸向帐篷前的火把,邱昱被这亮光一刺再次迷了迷,手臂一松,手中的箭便放了个空。
此时依着那來使的意思,邱昱的大本营已经乱作一团,邱昱便也无心再去纠缠这几个偷袭不成的贼人,赶忙叫了侍卫來连串的吩咐下去,然而跟在邱昱身后的人却认出宁珂,眼睛一亮,正要和邱昱说,崖上却有又翻下來的人捡起一把刀就朝着那人砍了过去。
火光中一片乱象,人人都不暇自顾,只有宁珂依旧清醒。
眼见着邱昱慌乱之中顾不上她,一翻身便跑向后崖,拨开乱草,将自己的身子整个泡进清凉的羽岚河中。
借着草缝往外看,这才看清刚刚攀上了断头崖的那群精英们又各自分散着爬了下來,此时的帐篷之间纷乱杂呈,精英们纷纷亮出腰间的宝刀,见着不认识的人就杀,有人嗷嗷的叫,就有人抓着刀一路乱捅,遍地都散布了零星的血痕,惨烈到连宁珂也愣在了水中。
“莺儿!”
邱昱一眼看见跟进來的邱莺被人拖着滚向羽岚河,眸中怒火熊熊而起,指着那也是血色遍身的三十精英厉声道,“给我狠狠的射!”
宁珂拨开草丛,双手一撑跃上河岸,朝着邱昱的方向奔过去。
与其说是奔,不如说是滚,体内的力气早已流失干净,额角却依旧如同传过千万把尖刀,几乎要从正中裂开般的生痛。宁珂咬着牙,算好位置,趁着邱昱挥刀的刹那,借着坡度滚在邱昱腿侧,对着邱昱的膝盖便是狠狠一拳。
邱昱吃痛,手中的刀失了把持落在地上,宁珂趁机抽出腰间的软剑,在邱昱举刀而下的一瞬挡住,随即支起身。
深沟崖底已是混乱一片,三十精英人人都谨记着欧阳奕的教诲,无论如何,不能让宁珂出一丁点的事情,于是都一边拨开如飞蝗般射过來的箭,一边朝着宁珂的方向围过去。
邱昱是聪明人,自然便知道宁珂的身份一定尊贵无比,便于是不肯放开对宁珂的袭击,一刀刀落下的狠辣无情,却又不会袭中宁珂要害。
然而宁珂的力气在这混战中愈发的流失殆尽,一剑剑堪堪避开,不过几剑便已不堪重负。
精英们的围拢让宁珂减轻了不少负担,邱昱即便武功盖世,同时对付这么多人也成问睿?d?嬉e叛揽嘈α艘簧??澳忝窃趺椿共蛔撸 ?br />
“大人,将军有命,必护得大人周全。”
身侧的一个人替宁珂拨开邱昱劈过來的刀,随即转身对着另一个人道,“你快带大人走!”
走?走哪去?
宁珂苦笑朝四周望了望,遍地都是血,遍地都是呻、吟的伤者,遍地都是邱昱那方闻讯而赶过來的护卫,即便是这三是精英有绝世的武功,又怎么能比得了这铺天盖地、如蝗虫般不间断而來的刀光剑影?
洝降胤娇勺吡恕?br />
然而宁珂却仍是骄傲着的,起码到现在,邱昱主营被按计划前去的欧阳奕大军所破,莲渊和月池两国也被欧阳奕派出去的副将阻滞在断头崖外,邱昱这一战的损伤,大过于千。
邱昱的眼睛已瞪得通红,看着被众人围住的宁珂,亲自拉开了弓朝着宁珂射去。箭如流星,每一支箭都拖着长长的尾巴,带着死亡的气息朝宁珂扑來。
体内早已洝接辛肆ζ??欢系挠腥宋?吮;つ?娑?乖谒?慕畔隆h??鋈耍?酉嗍叮?较衷冢??紒聿患凹亲∷?堑拿?帧s懈鋈俗蠹缟现辛思??碜右煌峋统??嬖匀ィ?瓜聛淼氖焙颍?曰持刑统隽艘幻端洞蟮恼渲榈莞??妫?搿14鞯溃?按笕恕??易急父?履锎魃系摹?瓫〗机会了,送……送给……”
话洝接兴低辏?阌钟蟹墒钙瓶斩鴣怼?br />
宁珂将那珍珠塞入怀中,一把撕下脸上的面具,小心的掩在那死去的年轻人的腰带里,漫天的剑光飞羽中,邱昱看见被先前被众人护在正中,此刻虽孤身一人却毫不畏怯的女子,心中便动了动。
北周,何时竟有了如此凌厉的女子?
挥手制止了下属们继续放箭,想要拖着看这女子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然而旌旗四摇中,那女子虽再无半点力气,却依旧勇烈,抬剑挑开毒蛇般蜿蜒而來的长矛,随见便捡起一把刀砍在愣住的士兵的手臂,血光弥漫,即便是处在重重的包围圈中,她也依旧鲜明决然。
怕是活不了了,这该死的相思蛊发作的不是时候……不过今夜的计划仍不算失败,听那來使的意思,大营伤亡惨重,还好,莲渊、月池二国似乎也被阻在了半路上。
宁珂苦笑一声,手中弯刀“锵”的一声插入泥土,立刻便有千刀万剑构筑成网,沉沉的压在宁珂的头顶上。
邱昱快步走过來,侧身一闪,反手劈在宁珂的颈窝。
一瞬间痛的天旋地转。
沉入黑暗中的一瞬,宁珂对自己说,活下去。
001 我叫画眉
昭和二十九年七月,宁珂率尖锐营三十精英强渡羽岚河、夜袭断头崖,为欧阳奕兵分两路捣毁邱昱主营、切断小国与邱昱联络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一战,是北周扬名立威的第一战,随即欧阳奕趁胜追击,直闯南疆心腹之地。
这一战,敌军死伤无数,欧阳奕所率尖锐营深入人心。
战报传入北周,传入皇城,百姓们载歌载舞,日日里都有人焚香请愿,愿牺牲在这一战中的将士们在天有灵可以安息,愿烈士遗孤们得所赡养。
皇城所有的铺子都打出了半价的牌子,普天同庆的气氛传遍十里长街,却停滞在垂询殿前。
垂询殿的大门紧闭,日渐苍老的昭和帝一遍遍看着写了平藩三策的奏折,良久,御笔朱批:“前两策已见成效,圣巫久教却无成果,择日送回南疆,以此为戒,责令南疆,永不可再犯。”
卫敕恭恭敬敬的接过昭和帝写完的折子分别送到三个王府中过目,昭和帝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未曾动作,想着批过的那封奏折,眼神又扫过玉峰关八百里加急送回的战报,手按在书案上,良久,长叹了一声。
“宁珂,可惜了……”
秦王府与燕王府一例的照灯结彩、歌舞升平,庆贺北周首战告捷,然而齐王府中却只点了一支蜡,帘幕将四周遮的严实,所有一切的轮廓都笼在了阴影之中,看不分明。
书案前有人以手支颌,沉寂在那无边无际的月色里。
长夜寂寂,唯他不知今夕何夕。
起风了。
夜间的风透过窗缝掀起了书案上那一封薄薄的战报,与昭和帝所看的战报一模一样。
寥寥几字,却足以搁浅心底万千思绪。
自此后,心中有一个角落,再洝接腥四芙?萌ァ?br />
“断头崖一战,宁珂率尖锐营精英三十一人,以一挡十,杀敌过百,成全战大胜之契机,然终遭南疆军队围剿,虽浴血奋战,无一生还,军师宁珂,亦亡……”
……
南疆。
兵败如山倒,邱昱迅速组织人马撤回了元城,元城人丁不算兴旺,然在这大漠深处,却也是难得的富庶之地。据听闻,邱昱带兵撤回來的时候还一如既往的井井有条,只是那将士们的眸中,分明有着难掩的落寞和颓败。
这一夜的元城,有快马加鞭易容而來的异乡客,有大败而归却不显山露水的南疆王,还有棋苑深处,时不时响起的低低的喃语。
棋苑是邱昱在元城的别院。
而此时的棋苑里,重重珠帘次第卷起,有深蓝的人影自那帷幔帘幕间快速穿过,路遇的丫鬟们纷纷屏了气息,垂首立在一旁。
那人影直直的穿过三条游廊,在垂花门前站定,对着从屋内出來的大夫道,“怎么样了?”
那大夫摇了摇头,“要是圣巫在就好了,一直洝接行褋淼募o蟆!?br />
男子的神色忽而便沉郁了起來,半响,道,“你先下去吧。”
那大夫躬身而退,男子则推开门进了内室。
清凉的香雾顺着松石鼎飘了过來,隔了那一层层的烟,分明看得见深紫的床帐后隐约露出巴掌大的一张脸,洗去了鲜血与泥垢,如一朵云般安静在层层堆叠的锦被中,惊心的秀气。
再走近,便见这张脸实在是细腻,就如极轻极薄的骨瓷,然而说是骨瓷,却又比骨瓷还苍白了许多,不知是因为受伤失血过多,还是许久不见天日?
额角有些青紫的於痕,在这张脸的陪衬下,愈发的触目惊心。
这於痕,大约是她受伤后留下的吧。
邱昱如是想,心中却莫名的一动,想起那漫天的血海与剑光中,散发而笑的女子,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凌厉的性子,刀剑并用,即便再无半点力气,也倔强的不肯认输。
那一夜整整三十个人,明明早已逃出了危险范围,却又为了救她甘愿折戟于此。可见她的地位,绝非一般的高贵。然而究竟有多高贵?邱昱把北周的将领捋了个遍,始终洝较氲奖敝苡惺裁唇械贸雒?值呐??臁?br />
他细细思索着这个人所有可能的身份,直到心中出现了一个模糊而大胆的猜测,只是这个人不醒,永远也得不到印证。
榻上的人忽然动了动,似乎有将要醒來的迹象。
邱昱抿嘴,叫进几个人來,将榻上的女子一把拖起來,带入了隔壁的刑室之中。
极其稀疏的几抹阳光透过铁窗照了进來,照着半伏在草垛上的女子的脸上,照的她脸上痒痒的,总觉得有点不舒服。嘤咛了一声,带着大梦初醒的迷蒙,那女子睁开了眼。
一瞬间的水气氤氲,她那历经鲜血洗礼却依旧温婉的眸子一眼便抵达邱昱心底,看的邱昱心中又是一动。
“你醒了。”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只瞧见有人穿着藏青的长袍,腰间系着牛|乳|色的腰带,记忆里却似在哪里见过这装束一般。窸窸窣窣的折腾了许久,那女子方才叹了口气,将疑惑的目光盯在视线中愈发清晰的邱昱身上。
腰带上的黄金白银极其扎眼,然而却代表了他极为高贵的身份。
一瞬间有许多事情模模糊糊的一闪而过,然而不容她细想,额角便又如刀扎一般的痛了起來。
她吃痛的叹了一声,扶额长叹,随即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回在草垛上,很明显不愿意回答邱昱这问的洝剿?經〗营养的问睿??br />
邱昱看着神色淡定的女子,心中愕然。
想象过无数次这人醒來的场景,以她在断头崖那凌厉的性子,以死相挟也不是洝接锌赡堋?br />
于是他收起了所有可能会威胁到她性命的工具,包括床头那约莫一指宽的、其实是用來削水果的小刀。
然而看这女子一脸恍若不知的表情,难道他所有的准备都白做了?
邱昱站在门外被无视,问的话还洝饺舜罾恚?闹械幕鹌?安洳洹钡木痛?松先ィ?瓶?蚊乓唤盘呦蛴峙吭诓荻馍习朊辛搜鄣呐?樱?捌饋恚 ?br />
那女子受不住这样猛烈的动作,自草垛上滚落在地,手一撑地就猛地咳嗽了起來,空洞的咳嗽声听在邱昱的耳中愈发的烦躁,等到咳嗽完了,那女子擦了擦嘴角溢出猩红,苦笑了一声,又抬起头盯着邱昱看,“你是谁?这是哪里?”
严肃的表情就好像这话该她问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
“你是谁?”
邱昱在宁珂面前蹲下身來,却把自己恰好的护在高手隐匿的中心,只要眼前的女子有任何一个或许会伤害了他的动作,这个女子就会被四面八方射过來的箭剁成肉泥。
“我……”
那女子偏了头,难得的认真,然而半响,却直勾勾的看向邱昱,像是问邱昱又像是问自己。
“是啊,我是谁?”
这一偏头,额角那痕青紫便愈发的深了起來,落在邱昱眼中。眼前冷笑一声,掐起那女子的下颌,盯着她如白瓷般细腻的肌肤,一字一句道,“玩失忆?”
然而这三个字却成了邱昱给那女子的答案,“我失忆了?”
先是一副懵懂的样子,随即对着邱昱点点头,“大约我失忆了。”
“别和本王玩把戏!”邱昱霍然站起身,指着那女子恶狠狠道,“宁珂!”
一瞬间便凝滞成了极致的静,静到邱昱想要再次蹲下身摇摇那女子,看她在这使人窒息的静中是不是已洝搅撕粑?h欢?乱豢蹋?桥?尤脆托α艘簧??澳闶峭跻?俊彼婕从挚戳丝此闹艿某律瑁?腥淮笪虻溃?罢饫锸峭醺?牡乩危俊?br />
不等邱昱说什么,倏忽皱起眉,回想着邱昱那震怒之下喊出的名字,低低的问了一声,“谁是宁珂,你的仇人吗?”
“对,我的仇人。”
本就稀薄的光线愈发的被那铁柱隔成层层碎影,邱昱看这碎影中笑的近乎安详的女子,莫名的就在心中觉得诧异。
她是真的失忆了?
还是……联想到这女子在这骤然加之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谎言,邱昱便是一慌,随手拉过一车的刑具來,顿在那女子的面前,“坦白从宽,你看看这些刑具,无论哪一个下去,你都受不住。”
那女子怜惜的眼神扫过各色刑具,有的是一坐下去就会被穿成筛子的、有的是一旦粘连在刑具上便会撕下一层皮的、有的是一旦被关入笼中,无论朝那个方向动都会被钝刀一刀刀的刺穿皮肉……
“太残忍了……”那女子一遍遍流连在这些刑具上,苦笑了一声,“我当然受不住。”
“那你还不快从实招來?”
邱昱冷哼一声,随着那女子的眼神一遍遍看过那些刑具,自己也心里也觉得是太过残忍了些,对于眼前这个稍显瘦弱的女子來说是太过严厉了些,哪一个她都承受不住。
“我倒希望我能说出來。”
慵散的女子拨了拨草垛,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淌下,对着邱昱懒洋洋的笑了一声,“大概我叫画眉,女扮男装想要暗杀你被你发现了,所以你相当恨我,是吗?”
002 再三试探
慵散的女子拨了拨草垛,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躺下,对着邱昱懒洋洋的笑了一声,“大概我叫画眉,女扮男装想要暗杀你被你发现了,所以你相当恨我,是吗?”
“画眉?”邱昱很不相信的冷哼了一声,“你为什么要杀我?”
“嗯……大概是因为你看中了我姐姐的姿色,要抢了我姐姐入宫做你的第三百八十八房小妾,我娘不依,你就把我娘逼得一根绳子上了吊……”画眉兀自沉吟着,继续道,“我爹和我哥哥都被你抓到了地牢里害死了,所以我才要女扮男装,想要杀了你报仇……”
“够了!”
邱昱喝止了画眉的胡言乱语,眼神再次流连在那车的刑具上,扫视了半响,方才挑挑拣拣的扔下一个來,“就这个吧。”
画眉低头看了看,是一柄极钝的刀,便知道邱昱想要对她施以凌迟之刑了。
凌迟不算是极刑,然而对如同画眉这样娇弱的女子來说,还是太重了些。
邱昱回过头不去看,负手立在那铁门之外,等着身后那看似柔弱的女子发出哀嚎或是求饶的声音,然而等了许久也洝接猩?舴3鰜恚?耜虐崔嗖蛔』赝啡タ矗?阌懈??嫔闲痰幕の兰覆礁瞎齺恚?巴跻???瘟恕!?br />
薄珠如雾气一般蒙蒙的笼罩在她的额上,愈发衬得她如玉的肤色莹润了起來,玫瑰花一般的唇瓣紧紧抿起,秀眉深锁,瑟瑟的如同秋日掠过残荷的蝴蝶,静静的立在开谢了的荷瓣上。邱昱盯着那晕过去的女子看了许久,许久,方才低声道,“晕过去的还真是时候……”
……
再次醒來后,自称是画眉的女子已经被送回到了原先的内室里。
堆叠的深紫锦被显得她的脸色愈发的苍白,把过脉的大夫回了身,对上邱昱的眸子,冷冷的一颤,随即道,“回王爷,体内旧伤淤积,似乎颈部还受过重创,失忆也是有可能的。”
旧伤?
邱昱凝眉,待那大夫出了这屋子,方才亲自过去给画眉把了把脉,确如那大夫所说,气血瘀堵,随即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当夜他确实也看得出宁珂耗尽了心力,难道那一掌,真的让她的旧伤愈发的重了?
画眉,你到底……是什么人?
香气清郁,邱昱隔了那一室静心香的清芬,细细的看香雾后那女子的脸。她固执的称自己为画眉,随口便扯出那一串串自己强抢民女的故事,看似率性而散漫,实则坚持到毫无侵入的缝隙。
“嗯……”
睡梦中的女子沉沉的吟了一声,毫无意识的偏过头,抱住了邱昱撑在床榻上的手。
邱昱本该一怒之下便拂落的,然而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目光便顿在了她的胳膊上。一刀刀惊心的血痕,在极细腻的肌肤中翻出森白的骨,那是他下令对她处以凌迟之刑的后果,然而此刻,却不知为何便莫名的心疼。
想了想,大约是她洝接邪踩?械脑倒剩?阋矝〗有放开,任由她就这么抱着自己。
只是这一怔之下,胳膊便动了动。
画眉的额便紧跟着蹭了过來,蹭在了邱昱的胳膊上,一连串的动作后又扯动了宁珂胳膊上的伤口,不自觉的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邱昱的胳膊愈发的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她或许是在熟睡之中吧,看这唇角漾出浅浅笑意,待蔓延到眉梢,已成不可收拾之势。
此刻的人大约都是卸下了心防的,邱昱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轻声道,“宁珂。”
许是体察到怀中的东西在动,画眉皱眉,愈发的贴过來,娇笑了一声,“宁珂是谁?”随即又带了闷闷的意思,“好痛啊。”
邱昱也跟着心中一紧,然而下一刻便为自己的心情感到好笑。
她不过是一介战俘,卑微如她,怎能享受他如此细致入微的照料?邱昱冷笑一声,狠狠的将画眉的手拂落。
这动静震的画眉再次醒來,习惯性的想要揉额,然而牵动着胳膊上的伤口一痛,便低下头去看,嫩白如藕节的胳膊上多了那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看着实在触目惊心。
然而画眉并洝接卸嗨凳裁矗?镁玫亩19鸥觳采系纳丝冢?崭辗5??乃?惺虑樽阅灾幸簧炼???婕纯嘈σ簧??聪蚯耜牛?巴跻??邸!?br />
邱昱皱了皱眉,看向一旁不知何时走进來的大夫,“要用什么药?”
“嗯?”那大夫一时洝椒从?齺恚?乱馐兜谋闳ノ省?br />
邱昱的脾气不太好,一甩袖子便冷声道,“用什么药她的伤口好的快?”
那大夫挽起画眉的袖子,细细的看了看,小心翼翼的说,“只是外伤用药怕是不顶用的,小人知道羽岚山有一味祛痕草,若能摘了來,配在小人独家的药膏里,再佐以内服用药调理,半个月就可以痊愈了。”
邱昱点点头,那大夫舒了一口气,看着心情回转的邱昱,庆幸能捡一条命出來,哈着腰退下。
画眉额上忽然又渗出了一层层的冷汗,不等邱昱问怎么回事,头一歪就吐了邱昱一身。
她从被俘以來就洝匠砸坏愣?鳎?丝掏鲁鰜淼亩际锹?幼潘嵛兜奈敢海?嗦痰难丈??醋徘耜判闹幸彩且怀丁;?季缌业耐伦牛?辔锞∈?慈驹诹饲耜诺某づ凵希?膳坏纳?舸碳ぷ徘耜诺亩?ぃ?们耜乓皇币彩?治薏摺?br />
刚刚退下去的大夫又被宣了回來,趁着画眉吐的不厉害的当口,给画眉再次把脉,随即沉了脸道,“气血逆行,无毒攻心……怕是,怕是……”
“不管怎么说,保住她这条命!”
邱昱一瞬间只觉得有些不甘心,这个人是他兵败的罪魁祸首,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便宜了她。然而瞥见她鲜血淋漓的胳膊上翻出的森森白骨,又觉得不忍,大约她真的是失忆了呢?
想起不知道是谁说过生病时的人抵御力最差,邱昱缓缓拍了拍画眉的后背,低声道,“我说,你到底是谁。”
第三次,想要哄她说出她到底是谁來。
刚吐完的画眉脸色愈发的苍白,丫鬟们捧过來的粥都一动不动的放在书案上,画眉的眼神无意识的飘过那各种各样的粥,红枣莲子羹、西湖牛肉羹、玉米羹……都是她此刻想吃的东西。
虽是打定了注意不去看,然而美食那巨大的诱惑还是诱的她哀求似地看向了邱昱,“我饿了……”
神态不像是战俘,倒像是安了心要让别人侍候的千金小姐一般。
邱昱看了看她的胳膊,又看了看书案上各种各样的粥,不同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愈发显得邱昱唇畔的笑意高深了起來,“你告诉我你是谁。”
“唉。”
那女子却忽然长叹了一声,看了看邱昱,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画眉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呢?说了自己是谁也不被相信……如果可以,画眉真想找出画眉的爹爹娘亲和哥哥姐姐來,來像这个王爷证明,画眉真的就是画眉。”
邱昱不耐烦的摇了摇头,早知道就会使这么个结果。
“抱春,,”
邱昱指着门口侍立的小丫鬟。
“奴婢在。”
抱春几步走过來,对着邱昱盈盈福身。
“把这碗粥喂给她喝。”
邱昱在桌子前坐下,指着那碗红枣莲子羹道,“她受过伤,太油腻的东西一下子吃不了多少。”末了又似解释般的笑了一声,“大夫说的。”
抱春奉命,端起那碗來,一勺勺倒也喂得尽职尽责。
吃完了一碗粥,画眉心满意足的躺回到了榻上,对着邱昱嘻嘻的笑了一声,“王爷是好人,画眉喜欢。”
邱昱眉心一跳。
“王爷,,大营來报,,”
有人足不点地快步而來,手中军报保持着最为接近邱昱的位置,“王妃加急快报,,”
邱昱听见这声王妃,对着抱春挥了挥手,抱春会意,已转身将送军报那人拦了出去。
“原來你有王妃。”画眉的渐渐低下去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哀叹,随即又自嘲般的笑了一声,“王爷是好人,除了画眉,应该还有许多人喜欢才对,嗯……王爷,是这样吗?”
偏过去的眸带了几分计较与认真,然而看向邱昱的时候,眸中的水雾却为她平添了一丝楚楚的韵致,若非额上那青紫的於痕,还当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美人。
若是有那於痕,也是美人。
邱昱笑了一声,执起妆台前的笔,又折身坐回在了榻上。
小心翼翼的扶起画眉來,轻笑了一声,却并不回答她的问睿??氨就鮼砀?慊?薄!?br />
笔端带着如水的凉意,然而贴在额上却是莫名的舒服,画眉任由他深一笔浅一笔的顺着自己额角的於痕画出玉兰花的样子,画完了,邱昱又找出金簪挑了些浅粉的胭脂化开,润色在那玉兰花上。
铜镜中女子含笑半倚在男子的身侧,通身气派过人外,最为显眼的便是额上那玉兰花,浅粉色的花瓣,却又有着深青的脉络,明明是诡异的配色,然而此刻却也生出几分异域别样的风情。
003 月下惊吻
“王爷是好人,画眉喜欢。”
女子浅笑一声,伸手去玩邱昱腰带上的金扣子。
她固执的自称自己是画眉,邱昱无奈,便也跟着叫画眉,“画眉,你先歇歇,本王先去看看大营來了什么军报。”
“嗯,好。”
画眉笑起來的时候眉眼弯弯,眼神澄澈的如同一汪甘冽的泉,清甜而不带丝毫的绮思,然而便是这无心的魅惑,让邱昱只需一眼,便步步沦陷。
邱昱对着画眉笑了一声,语气不自觉的就放了轻松,“嗯,我去了。”
男子笑的雍容而淡定,身后锦被中的女子亦只是笑,乖巧的笑容衬着她巴掌大脸愈发的乖巧起來。已走到门槛处的邱昱回头望了一眼,那女子的呼吸已渐渐的清浅了下去,只余一室氤氲的香雾,显得静谧而美好。
对着门外的抱春点了点头,邱昱低声道,“一天问不出來,就两天、三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搞清楚她的身份。”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零星的灯火遥遥衬着漫天星河,散碎而烂漫,却愈发让置身其中的人触之哀凉。
锦车中的男子苦笑一声,打起了帘子遥遥望向断头崖的方向,如歌,那葬身于断头崖低的万千冤魂里,可真的有你?可是又怎么会有你?我还洝接兴溃?慊嵘岬盟缆穑?br />
“大哥,已经找到了。”
一个灰衣男子快步走过來,对着锦车内的男子低声道,“据说棋苑有女战俘。”
那男子似是极其畏热的样子,即便是在这夜色之中,也不断的有晶莹的汗珠淌下來。极普通而平凡的五官,却在冲着锦车内男子一笑的时候,统统的生动了起來。
让这斑斓天地,在一瞬间也失色不少。
“嗯。”
锦车内的男子放下了窗帘,车厢内只余一声悠长的叹息,在这清凉月色中,也渐渐消散而去。
如歌,你真的在棋苑吗?
棋苑。
有人如夜猫一般警惕在月色里,有人独自挣扎在沉沉的蒙眼之中。
火光……铺天盖地而來的刀剑……雍容的檀香气息中,有华艳而清凉的男子近乎怆然的笑意……连绵成一片片的绿快速而过的路影……揪心的雨……穿过十里长街扑面而來的风……浓郁的血腥气……金光笼罩的粼粼河水……喷溅到脸上的温热……朝她栽过來的人影……额角钻心的疼痛、紫青的於痕……
“啊,,”
梦魇了的女子一声惊呼,支起身來。
一室清辉在这袅袅香雾的笼罩中也愈发的沉寂了下去,脑中一瞬的失神,这是哪里?
然而下一刻,胳膊上刻骨的痛却让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回想了起來,她被抓到了一个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