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5-23
“我去找我的老朋友神算子了。”谢未忽然笑了笑,“顺道还看了我的坟墓。”
“哎呀,真是的,什么你的坟墓……”她眨着眼睛看他,“神算子,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卜一卦?”
“唉,他这个人,断人吉凶向来只能断后天,断不了明天……譬如说,一个人马上就有一场喜事,但喜事过后是灾祸,他就只断得出灾祸,别人喜事当头,自然不会信他。”谢未看着她,话锋一转,“你怎么现在来了?”
“我来告诉你,明天去我家吧,我一定将父亲留在家里不出门,等着你……”
谢未点点头,看着她含笑的眼睛,缓缓说道:“你不用太在意我的心情,我是有一点紧张,但没有抵触。纵然你的父亲曾要杀我,我一点也不记恨他。现在我是去问他要女儿,就算他打我一顿,我也心甘情愿,无话可说。”
徐荷书紧紧抱住了他:“谢未,我喜欢你是捕快,哪怕做不成捕快,随便做什么,我都支持的。如果我父亲拿身份地位说事,你千万不要自惭,我不稀罕高官厚禄、养尊处优、呼风唤雨的男人。”
“我知道。”他珍爱地捧起她的脸,“我喜欢你也不因为你是千金小姐。一样的道理。不过,你这样打扮起来,倒真的是高贵小姐的模样……”
“啊……”徐荷书喃喃道,“你不会觉得这样的我与你是疏远的吧?”
他低下头,与她缠绵了一会儿:“你说,这是疏远吗?”
她微笑着推开他,从怀中取出一只手绢来。解开手绢,里面原来是一只精美的白玉瑗。
“好看吗?这是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一个将军夫人送我的礼物。我非常喜欢,就收着自己玩。”她抿着嘴,抓来他的手,“现在送给你。瑗者,缘也。这只玉瑗你可以用作给我的聘礼。”不等谢未说什么,她站起身,“我该回家了,小洛还在外面等我呢。”
“我送你。”
“不用。”徐荷书走到窗前,向下面望了望,笑道:“我从这儿出去。”
看着她轻轻落地,又回了一下头朝他笑笑,然后快步走远了,谢未才关上窗户。回到桌旁坐下,他冷冷地说道:“门外的朋友还客气什么,请进吧。”
门外传来一下惊讶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了,是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呵呵呵,谢先生晚上好啊……”
谢未看着这个人,只觉得有点面善,然而也很快想到此人是徐珏的家仆。无疑,他是跟踪徐荷书来的。“阁下怎么称呼?”
“小姓息,大家都叫我老息。”那人态度甚是恭敬,笑眯眯的。
“你家小姐刚刚走了。你还有事?”
老息且不说事,只道:“我也不是来找小姐的。”
谢未笑道:“你在门外偷听很久了吧?我对你家小姐有非礼之举,你也不闻不问?”
老息咳道:“小姐女孩家的私事,我一个下人,岂能管得?何况谢先生的为人本是高风亮节……”
“哈哈哈……息老兄,是不是令主人徐珏派你来找我?”
老息忙点头:“是啊是啊,老爷现在正在家中迎候谢先生大驾呢。要不,您现在就请吧?”
“好。”徐珏来找他,是正合他的心意,也令他有些不安。徐珏消息太快,人在宫中,不但女儿回家的音讯已经得知,连和女儿同来的人的动向他也知晓。他派人来邀谢未,却是瞒着徐荷书的。
徐荷书回到家得知父亲已经回来,也吃了一惊,忙跑过去问安,并要求他明天告假,不上朝去。徐珏看上去心情愉快,女儿说什么他都应了。他甚至没有提起她和沈判的婚事,也没有教导她半句。
谢未随着老息进入徐府,没有惊动任何别的人。
在经过一条甬道的时候,他听到墙的那一边有人在练剑,发出刷刷嗤嗤的凌厉声音。那一定是徐荷书——他不觉微笑起来。而老息好似什么也没听到,既无反应也不说什么。
老息直接把他带进徐珏的书房。
“老爷,人到了。”禀报完了这一声,他就退了出去,将门关好。
这是谢未第一次见徐珏。上次来徐府送信,他一直等一直等,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徐珏其人。此时,徐珏坐在宽大的书案里,好像在看什么文件,没有抬头。
鬓发半白,胡须花白,面容儒雅俊逸,额上如雕刻一般的几道皱纹不单是年龄的昭示,还衬托出他非凡的大臣气质。这就是令人敬仰的内阁大学士,亦是徐荷书的父亲,谢未站了好一会儿,才抱拳鞠躬深施一礼:“徐老先生,晚生谢未前来拜见。”
徐珏缓缓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你过来,让老夫看看你。”
谢未依言走到书案前面。徐珏站直了身子,端起一盏灯凑到谢未面前,仔细端详起来,许久才低低地叹道:“像,像,果然……”
“您说什么?”谢未不免奇怪。
“来,坐吧。”徐珏样子好像有点激动,走过去牵着他的手,让他在案边坐下,然后还亲手去倒茶。谢未不料他竟如此亲切热情,忙自己斟茶,然后直入主题:“老先生,我和令嫒荷书的事情,想必……”
徐珏打断了他:“先别说这个,老夫知道,老夫是想先问你一些事情。”
“您请讲。”
“你籍贯河南本县,令尊名讳可是谢千白?”
“是。”
“你是弘治六年生人?几月份?”
“弘治六年,十月。”
徐珏愣了愣神,好像在回思往事:“你还很小的时候,我见过你,你可还记得?”
谢未想起了父亲临终的讲述,答道:“我当时只记得那件事里有一个外来的人。后来先父告诉我,那个人正是朝中的大臣徐珏。”
“哦?令尊曾告诉过你这件事?他都说了什么?”
“那时候我三岁,您来到我家,要把我带走。先父母自然不肯,我记得还有我的小姑,哭得很厉害……”
“你可知道当时我为什么要带你走?”
谢未顿了一会儿,说道:“老先生恕晚生直言,您错以为我是您的儿子。先父说,那一年的十冬腊月天里,您还只是京城里一个小官,丁忧完后返回京城,半途却在我们本县病倒了。当时的县令大人将您和徐夫人安置在我家,一共住了两个月,您走后,我的小姑……就怀上了孩子。她当时只有十六岁……”谢未看到徐珏的脸色晦暗起来,眼睛也无神了。
“没错,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害了谢花儿……”徐珏的声音颤抖起来,“那两个月,我们的确暗生情愫。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怀了孩子,后来令尊写信给我,我那时……”那时,徐珏惧于徐夫人娘家的势力,没有理会此事,想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做安排,不想,这一等就是三年。“后来,我去了呀,我去接谢花儿和孩子,可是她不肯跟我走,也不让孩子跟我走。”
谢未道:“因为那是我,不是您的孩子。先父说,您的孩子在出生后不久去死了。我和那孩子的生辰只差十来天。您认错了。”
“没有!”徐珏忽然站起来,抓着谢未的肩膀,“你是我的孩子!当时谢花儿恨我薄情,就把你给了谢千白夫妇,他们合起伙来骗我,不让我认儿子!”
谢未不禁一愣,冷笑道:“你有何证据?徐老先生,你恐怕不知道,那次你走后几个月,我的小姑就含恨病逝了。都是因为你,你没少向她许诺吧?没少花言巧语吧?隔了三年才想起来,你有没有想过那三年我小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徐珏摇摇头,良久才道:“孩子,你胸膛上应该有一块深红的胎记吧?”
“那又怎么样?你总不会说,你见到过那个孩子,他胸前也有红胎记吧?”
“谢花儿的胸脯上有一块红胎记,我想,应该会遗传给孩子……”
谢未呆了一呆,愤怒地摇着头:“空口无凭,休想唬我。您费这么多口舌,目的我知道,就是为了说明我跟荷书不能在一起……但是您真的不必如此……”
徐珏苦涩地笑着:“孩子,你道我是无情的人?其实这二十多年来,我都关注着你……”
“少来!我若是你的儿子,在北镇抚司的大牢,你会派人害我?”谢未狠狠地看着面前这个老人,“你儿子死了,出生不久就死了。我谢未是谢千白和丁氏的亲生骨肉,二十七年来如此,任何时候也不可能改变。”
徐珏惨然而笑:“我要杀你,没错。因为我怕我的儿子和我的女儿将来做出不伦之事。而你,毕竟是我的私生子,来到了京城,在大牢里接受彻底审查,那段往事若被揭露出来,我徐珏还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不料你没有死,你不但活着,如今还跟荷书到了这步田地,我还能忍着瞒着不说么?”
谢未恍然,愕然,心中烦乱地苦苦思索着反击的证据。
“起初你来给我送信,为什么我迟迟没有出来见你?我还是犹豫,我还是怕……”徐珏已老泪纵横,“原来,人做了坏事,终究都会心虚,我怕万一你认我……”
“别说了!”谢未已无法思考,不能辨别,愤怒极了也恐慌极了。他转身大步冲出了书房。刚走出不远,老息忽然出现,迎了过来,态度依然恭敬:“谢先生,老爷吩咐下来说让您住下,您在客栈的行李马匹也已经派人取来了……”
谢未听到这话,冲口就想吼“滚”,梗在喉间好容易忍住了。
“请跟我来,您的房间在公子隔壁……”
谢未迅速地在脑中思索着:事情还没有完,徐珏的话不可以当真,自己与荷书的事还要从长计议——必须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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