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爷——”
季黎拼了命地斩杀身旁密密麻麻的禁军,也不顾乱刀在自己身上划出了深深浅浅的伤口,焦急却又缓慢地靠近齐豫。
齐豫瘫坐在地上,嘴里一股铁锈的味道,刚张开嘴,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麻木的身体缓缓有了知觉,五脏六腑移了位般,叫嚣着疼痛。
砍伤齐豫的禁军快步向着齐豫冲了过来,再次举起长刀,“去死吧——”
“齐豫——!!!”
凌夜一慌,落地都没有落稳,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上,跌打滚爬地向齐豫跑去。但下一秒的景象却让她瞪大了眼睛。
那个禁军的长刀哐当一声地掉到了地上,魁梧的身子面对着齐豫无力地跪了下来。
此刻,齐豫手中一把精致的匕首牢牢地捅进了禁军的咽喉。齐豫握着匕首,手放不开地颤抖着,温热的血液从对方咽喉处喷薄而出,沾染了齐豫的双手。雪白的刀刃插入一具温热的身躯的刹那,齐豫的身体冷到了极点。
刺入的柔软感还停留在手上,齐豫一阵恶心。
“你没事吧?”
凌夜跑到齐豫身边的时候,齐豫额头上冷汗直冒。齐豫干裂的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苍白地摇了摇头。
“刚刚那一刀?”凌夜上下检查了一番,意外地发现齐豫身上没有严重的刀伤。
“六皇子给我的匕首挡了那一刀。”齐豫缓了缓神,顺着凌夜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腰间。最重的那个点被匕首挡了下来,不过身后还是被划下个口子。齐豫说着,撕下一块衣角,快速又近乎过猛地擦拭着自己的双手。
在即将被凌迟的刹那,齐豫摸到自己的腰间的硬物,求生的本能让自己抽出了匕首。显然对方没有料到齐豫还会有行刺的机会,一时间的大意,给了齐豫机会。
凌夜拉着齐豫先躲到了一处相对安全的角落。凌夜低头看着齐豫将自己的双手揉搓得发红,明白这是齐豫第一次动手。放作以前,要说一个会杀人的齐豫,凌夜万万是不会信的。谁能想到那个没有半点功夫恨不得全靠一张嘴打天下的人最终还是亲手沾染上了别人的鲜血。
“你怎么来了?难道……”齐豫皱皱眉头才发现事情不对。本是该在驿馆的凌夜怎么会入宫?
凌夜憋着嘴,有些委屈。“公主说她想吃枣玉糕,不过我一个出门的功夫,回去的时候楼就空了……”
“不见了?!”齐豫感觉当头一棒。
“嗯。我把城内里里外外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一点踪迹,就剩下宫里没有来了。”凌夜见齐豫有些呼吸不顺,赶紧宽慰,“我见馆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说不定公主好了自个儿回宫了也不一定啊。”
公主好了自个儿回宫?齐豫一口气卡在喉咙,她什么都没有准备,回来送死吗?
“你别急啊。我这不赶紧来找你了吗?”凌夜小声道。
齐豫现下没有斗嘴的心情,不然凌夜被她□□上三天三夜都不算过。
“宫里你找过那些地方了?”
“来的路上都找了。影子都没有……”凌夜话音还没落,一个巨大的阴影便笼罩了过来,凌夜激灵地抓着齐豫的衣领往前一滚,身后便传来了刀片与石地碰撞的声音。
趁着凌夜和新赶来的禁军纠缠的当口,齐豫忙伸出小半个头呼喊季黎。
季黎已经为齐豫开出一条血路了。
“驸马爷,走!”
季黎一个回身飞到齐豫的身边,带过齐豫的胳膊冲出重围,凌夜不敢多停留,几个躲闪之后将对方踢翻在地,赶紧随着齐豫向前而去。
齐豫一句话和季黎说明了公主不在驿馆的情况,言下之意需要季黎先去宫内寻找到公主。然而出乎齐豫意料的是,季黎并不领命。
“当下驸马爷还没有脱离危险,属下不敢擅自离职。”
“公主自然更为重要!”齐豫难免讶异。
“属下会派人去寻,驸马爷还是紧跟属下便是。”季黎说着带着齐豫和凌夜隐藏在花园的假山后,不远处一阵急急忙忙的禁军脚步声便传了出来。季黎示意齐豫不要再说话,接着,便跳出假山,和一群禁卫殊死搏斗,留下齐豫呆愣着没能理解。
刀剑碰撞的铮鸣声充斥在耳旁,又一名近卫从别处赶来助季黎一臂之力。季黎全身投入到战斗,一招一式,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季黎自然不会告诉齐豫,颜雨诺对自己下了死命令,无论发生什么,拼死也要保全驸马爷的平安。
眼见二更天已过即将三更,天空的夜色又开始转变,齐豫再按捺不住了。
齐豫抬头看向猫在假山顶端暗暗观察的凌夜,抬手冲着凌夜的小腿打去。
“哎哟。”凌夜低声叫唤,向后一个空翻跳了下来。“你干嘛?”
齐豫豁出去了赌一把,不在乎会不会被当成靶子了。
“直接带我飞去正殿。”
偌大的正殿,在夜色中被点燃的百盏蜡烛照亮,殿门打开,吹进阵阵夜风。
从外至内,上下高三丈有余的宫殿在烛光的映衬下,依旧显得空荡。毫无生气,阴冷发寒。整座大殿安静得压抑。
颜天汶坐在龙椅上,换上崭新的龙袍第一次坐在龙椅上,撑着手睥睨着大殿的入口。等了快要一夜,等真的见到来到的人的时候,颜天汶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偌大的宫殿里,唯有他一人在上,不修边幅的笑声,回荡在大殿的每个角落。
像是冷笑,又透着纯粹的绝望,又或者是暴雨将歇的孤注一掷。
大殿门口的人一步一步缓缓地踏了进来,烛光跳动着,照亮了来人的衣襟。红袍长衫,朱颜细眉。明亮的光线下,来人凝视颜天汶的眼里透着骨子里的高傲。
“临诺,你到底活着回了这里。”颜天汶嗤笑着。颜雨诺站在大殿内,缓步向前,一步一步踏上了台阶,站定,仰起眼角,侧过头俯视着坐在龙椅上的颜天汶。
“你真是有本事。即便命在旦夕,老天爷都还是眷顾着你。南皓向着你,后曦向着你,闻梁向着你,只要有你在,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要与我为敌。临诺,你真是本事。”颜天汶笑着看向颜雨诺,自顾自地说着颜雨诺根本不感兴趣的话。“颜雨诺,你和颜书其都是尚元皇后所出,自出生就偏得父皇宠爱,即便那颜书其就是个傻子也成为太子,即便你早到了适嫁的年龄也可以任性妄为地赖在这宫里,和你那太子哥哥在荆楚呼风唤雨,为所欲为。我呢?就因为是庶女所出,五岁以前都是在宫外度过,而后和哥哥被接进宫里,父皇从来都不看我们一眼,所有赏赐都给了你们。凭什么啊?我只不过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错了吗?”颜天汶越说越是激动,拳头重重地砸到了龙椅上,指骨都断了。
颜雨诺冷眼看着发痴的颜天汶,不做评价。
“颜雨诺,我三千禁军守宫,即便你能够到这里来,想必身边也没什么人可以用了吧?你又拿什么来反抗我呢?”颜天汶自然知道颜雨诺的近卫寡不敌众,即便烧了东宫的宫殿,对于大敌不过两败俱伤。
颜雨诺冷哼,宁可留三千禁军也不愿派遣出征,到底是贪生怕死的卖国贼子。
“你知我来意还不快从这里滚下去。”颜雨诺清冷一声不怒自威,眼下喜怒无常的颜天汶着实令人恶心。
“我滚下去?”颜天汶重复了一遍,又笑嘻嘻地靠在了龙椅上,玩起了自己断骨的手指,“颜雨诺,你是不是弄错了,该滚出去的是你而不是我。来人——”
颜天汶一声令下,只见两个禁军拖着一个无力的人影从大殿后方走了出来。丢弃在地上,禁军用刀左右交叉在那人的脖子上。凌乱的发衫乱铺一地。
颜雨诺呼吸一滞。倒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颜书其。
头上的布条还浸着血迹,而脸上的伤痕能够看出来是新打的,原本高挺的鼻梁现下鲜血止不住地流着,经过嘴唇,糊了一脸。颜书其倒在冰冷的理石地上,稍微有些回神。“雨……诺……?”
“呵,兄妹情深啊。”颜天汶嘲讽道。
“颜天汶,你要作何?”当初让季黎打探宫里消息的时候,就有想过逼宫之时,首当其冲的会是自己的太子哥哥,虽然有下令提早让近卫去解救颜书其,但现下是知晓没有成功了。
“我要作何,临诺不应该心下知道吗?自然要借你的手,给我一个继位的名分啊。真是多亏了你这哥哥胆小又愚昧地性子,为了他的父皇和兄弟姐妹,就这么乖乖地听我把控。说起来,也是要谢谢你们啊。”颜天汶站起身来,一脚踏在颜书其的手指上,左右碾压,只听见颜书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哀嚎。
“临诺你要是聪明人,就别让你的近卫乱动。不然,到底谁更快,你有这个胆量和我一赌吗?”颜天汶伸手握住了一把禁军手中的长刀,藏在暗处的两名近卫刚闪身而出,颜书其的脖子便被割开了一个小口。
“回去。”颜雨诺咬牙呵住了近卫。
“怎么,临诺,这么生气可不像你啊。”颜天汶幸灾乐祸。“想必父皇病重之事你已经听说了,按他老人家的身子,怕是今晚再没有解药便是再难醒来。”
说着颜天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笑容扭曲。
“这是唯一的解药,你来选吧……你是要杀父还是弑储君?”
☆、第五十八章
呼吸间,大殿的温度降到零点。
然而站在殿内制高点等着好戏的颜天汶不知道殿外的天色开始渐渐泛白。星辰改变着自己的轨迹,准备退场。
屋外,借着点点星光,两个黑影快速地掉落到正殿的屋顶。
“卧——”
齐豫被凌夜拖着,速滑一般在大殿的脊梁上摩擦急停,一个槽字还没有脱口,齐豫随着惯性一路倒去,等停下来时大半个身子已经挂在了大殿的半空中。
凌夜一脸菜色,单手勾着齐豫的衣领,勉强维持住了两人的平衡。要不是一路被人追杀,再加又带着这个大一个活包袱,自己怎么也不会将看家本领地招牌砸成这样。
凌夜奋力一拽,将齐豫拉了上来,躲在屋檐上精致雕刻的御兽后。两人大气不敢喘,相互看了一眼,任由各自的心脏咚咚狂跳。
“下去吧。”齐豫平缓了一下可以跟从过山车上下来媲美的心情,看着十多米高的楼顶寄希望于凌夜。
“等等,下面有动静。”凌夜却出声止住了齐豫,转而俯身将耳朵贴在了金瓦上。
齐豫清了清耳朵,又学着凌夜的姿势贴在瓦上凝神听了几秒钟,表示十分佩服凌夜的听力。“……你能把这里的瓦拆下来吗?”
凌夜转头看了眼齐豫,又低头瞅了瞅在夜色下微微发亮的镶金的屋顶,动手掰了掰那细如裂痕的缝隙,差点把指甲伤到。
“算了,咱还是下去吧。”齐豫也就随口说说而已。
“不。你等会儿。”凌夜止住了齐豫,反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造型奇异的铁杵。齐豫愣愣地看着凌夜将铁杵倾斜着插入瓦片的缝隙,紧接着站起身来,一跃而起运起轻功往那铁杵上落去。
啪地一声,便翘起了砖瓦的一角,再略一施力,整块镶金瓦片便到了凌夜的手里。
“上房揭瓦这么熟练啊?”齐豫佩服得望着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