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金的。”凌夜执着得一本正经。
“……”
殿内，烛光把颜雨诺的表情映照得捉摸不透。
“时间不多了。”颜天汶见颜雨诺迟迟没有动作，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颜天汶表现出的急躁出卖了他心底的不安。
终于，颜雨诺笑了。颜天汶看得后背一凉，先前的得意凝固在脸上。
“那我便帮你定了吧。”颜天汶咬牙，举手要砸碎手中的药瓶，身后的禁军往长刀上蓄力。
“颜天汶，你别自欺欺人了。你威胁得了什么？”颜雨诺侧头看他，不为所动，不由得让人怀疑她的心完完全全是铁石做的。颜雨诺见颜天汶脸色瞬息万变，继续刺激。“只要你取不了我的命，你终究只是个贼子，配不上任何名分。”
“颜雨诺。”颜天汶咬牙要发作，最终把肩膀一松，冷笑，“你也就现在逞能罢。我不信你能看着颜书其死。”
“太子若死，荆楚自然会有新的君主，旧辞新替，一切遵从皇室章法。只是你，所有的都是你咎由自取，谋反篡位也好，卖国求荣也罢，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你死在当下。”颜雨诺话音一落，近卫如数上前欺身一步，将颜天汶步步紧逼。
“颜雨诺，这都是你逼我的。好！好！我成全你，让你那可敬的父皇和可亲的太子哥哥在黄泉路上相见吧！”
颜天汶话音刚落，绷紧的弦在压力下断成两段。禁军近卫剑拔弩张蓄势待发，正殿的低气压让人呼吸都不敢停顿。兵器上残留的鲜血正凝结成滴，砸在地上，一瞬之间，颜雨诺抽出兵器欲与颜天汶一瞬了结，而钳制着颜书其的禁军长刀铮鸣，眼见着下一秒就要将颜书其身首分家，突然轰的一声——
似乎从天而降砸下来了什么东西。
红了眼的人不由得都怔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两个黑影在一阵烟尘中现出了轮廓。
“咳咳……”颜雨诺听着熟悉的咳嗽声登时不可思议。等到烟尘全然散去，所有的人看到眼前的景象，都要傻眼了。
正殿的屋顶被破开了一个大洞，无疑是下落的两人冲进来的地方，而散落下来的房梁屋顶正好打在了要斩杀颜书其的近卫身上，一个白衫俊朗有些狼狈的少年此刻落在倒地的禁卫身上，另一个黑衣曼妙的女子则自行缓冲落到了颜天汶的身后。
“什……”颜天汶还没来得及回头，凌夜一个飞踢打中他的手肘，颜天汶手中的玉瓶在空中划过一道长线，落到了齐豫的身上。玉瓶在齐豫的手中跳了跳，跌到了怀里，齐豫一抬头看着眼前的大场面，立马就看见颜雨诺对着自己那熟悉又清明的眼神，没想到真的在这里见到颜雨诺了，齐豫勾起嘴角卖乖地挥了挥手，“呀，好巧啊——”
“……”
正殿在爆发性地声响后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缓过神来，颜雨诺的眼神没多停留一秒，转眼对着颜天汶便是冷酷到极致地攻击。颜雨诺刀刃带霜，招招向着颜天汶逼去，颜天汶自然不是颜雨诺的对手，很快就被剑刃逼得跪倒在地。
王以被擒拿，禁军节节败退。
“再出手，家室妻儿的性命难保。”颜雨诺站在高台，冰冷地发话，瞬间禁军的不再动作，随着第一个人丢下兵器跪下投降之后，紧接着，所有的禁军都丢下了兵器，不再抵抗。偌大的大殿内，仅剩颜雨诺和她的几名近卫站立着。
“殿下。”
季黎终于冲到了正殿，随后的零星随行的弟兄不过二十余人，却是个个浑身惹血，像是从血池里爬出来的一般。
“三千禁军半数阵亡，多数归降。左相的首级已取，国公在赶往皇城的路上，不出明日，朝中上下左相党羽可以除尽。”季黎向着颜雨诺汇报，却也是说给地上的颜天汶听的。
“如此便好。”颜雨诺淡淡地回应，长剑架在颜天汶的脖颈上，不带任何温度地开口，“颜天汶，丧家之犬的感觉怎么样？”
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颜天汶的轮廓，颜天汶低声抽动着，发了疯一样地大笑着，声声不断，在宫殿内疯狂地回荡着。
正殿缺口投下一片浅浅的亮光，将昏迷的颜书其安置好后，齐豫抬头，发现天亮了，还能听见上方飞鸟扑朔的声音。
颜雨诺低眉凝视着发狂地颜天汶。其实，她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和颜天汶面对面。
“颜雨诺啊，你当初怎么就不死在白马山上呢？你要是死了，战火一烧，成王败寇，这个位置就是我的了啊……”颜天汶喃喃自语，到底是一场再也没有后续的梦了。
颜雨诺罔若未闻，提剑就要结束了颜天汶的性命。
“请等一下。”
颜雨诺皱了皱眉，停住了手中的长剑。微微转身，一身书卷气的颜天蕴不知何时来到了正殿。
“临诺……天汶做的错事我不会替他祈求原谅，要论起罪过我也可谓大逆不道。只是，可否看在多年手足的情谊上，让我再和天汶单独说几句话。几句话后，我们兄弟任由处置。”
“哥！”颜天汶双眼泛红，嘶吼着不能容忍颜天蕴对着颜雨诺示弱。
手足情面？
颜雨诺差点冷笑，不过看到温文尔雅的颜天蕴此刻皱眉悲伤的模样，想起似乎和颜天蕴亲的，在这个世上也就这一个亲弟弟了。
江山此处，长改长生。
不知怎的，想起颜天蕴曾经给过自己的警示了。
颜天蕴的双眉微蹙着，望向颜雨诺的眼里满是恳求。
“罢了。”颜雨诺叹了一口气。“午时问斩。”
季黎领命，颜雨诺随后收起长剑，向着正殿走出。
一夜未眠，走出正殿见到亮白的天光的时候，颜雨诺眯了眯双眼，清晨带着的雾气留着些沁人的凉意，呼吸之间，如释重负。先前曾有的不安也就烟消云散了。到底还是成功了。
颜雨诺向前看去，齐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大殿了，正在大殿的百级长梯上坐着，凌夜站在她的身后，两个人的背影看上去疲惫不堪。
颜雨诺看到了齐豫后腰上泛红的刀口，心中一痛。
“齐豫。”颜雨诺走到齐豫的背后，轻轻叫了一声。
齐豫闻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晨光下，白色的衣裳上满是尘土和凝固的暗红，四处的擦挂更是数不过来，但是齐豫看上去依旧精气神十足。颜雨诺知道，那是她面对自己强撑起来的。凌夜很识趣地跳开了，心想着难得又如一次皇宫，倒不如再去淘淘宝贝。
留下的齐豫站在台阶下和颜雨诺平视，两人很有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玉瓶我交给近卫了，估计已经送到皇上那边了。太子殿下方才也安顿下了。”齐豫第一句话还是为着颜雨诺排忧解难。
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颜雨诺不禁心想，嗯了一声。
“公主你……都想起来啦？”齐豫冷静了一下，千言万语堆在心口，需要找个头绪一点点理清楚。
颜雨诺缓缓点了点头当做回应。也不打算作解释。齐豫干净的眸子透着亮光，颜雨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现在有多么温柔。
“你的伤。”颜雨诺的目光落到齐豫的腰间，双眼锁定那块伤口，反倒让齐豫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事，只伤到皮肤而已。”齐豫摆摆手，微微压下眼帘。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颜雨诺没有注意到齐豫的不自然，只是自然而然地拉起齐豫的手，一心想着快些疗伤。
“走吧，我去传太医。给你好好疗养一下。”
然而颜雨诺这一次却没有拉动齐豫的手。
颜雨诺正诧异，抬头便看见齐豫复杂的眼神。颜雨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在那里，内心的不安冲破重围一般再次占据了心头。
“公主……我不跟你走了。”
齐豫笑了，看进颜雨诺眼里，是那么陌生又哀伤。
作者有话要说： fally！
☆、第五十九章
颜雨诺怔怔地望着齐豫，不太确定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你有什么话先处理好伤口再说。”颜雨诺就当齐豫在开一个相当恶劣的玩笑，仍然微笑着地拉起齐豫的手，作势要带齐豫走，但齐豫也是铁了心地不跟颜雨诺走，只是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你什么意思？”颜雨诺抓紧了齐豫的手，沉下脸双眼盯着齐豫的伤口不放，动了动嘴角，尽量表现得平静。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再呆在皇宫了。”齐豫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地，把心里的话清晰地说给颜雨诺听。
仅此一句，便让颜雨诺的好心情烟消云散。颜雨诺低头，霎时间的委屈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咬着下唇，用力克制着情绪。身为一国的公主，怎么能因为一句话而失了仪态？
“为什么？”
良久，颜雨诺呢喃出了一句话，抬起头看着齐豫，一夜未眠，墨色的瞳孔旁布满了血丝。为何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却要走了？
颜雨诺想要确认答案的目光灼热而深，齐豫一时间有些动摇。最终，齐豫扯起嘴角，无奈地对着自己笑了。
“因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开口带这些沙哑。
颜雨诺心下一沉。
“从公主最初带我回宫的时候，我的任务是做公主的面首，那阵正巧百花盛典，想来公主即便是损伤名誉也要让我一同出席宴会，是为了躲嫁吧。而后恰巧遇到南皓之事，误打误撞成了联姻，难得天意。”一旦开弓，就不再有回头箭，回忆如潮水扑面而来，仿若昨天颜雨诺正拉着自己坐在国宴的席位上谈笑饮酒。
齐豫顿了顿，看进颜雨诺闪烁的眼底。
“公主你早恢复记忆了吧……之所以不对我说，是想看看我到底能为你做到哪一步。因为我不喜争斗，这样用性命之忧逼我……其实公主你即便不这样我也是会向着你的啊。说起来，在我初到这里的时候，还真是幸运，第一个遇到的是殿下你。如果没有遇到殿下，我怕是不知道在何方了。”齐豫说的很慢，抬头望了望初升朝阳的晴空。
“所以，既然荆楚的内乱已定，恩情已报，我自然也该离开了。”齐豫明明笑着，但没有丝毫释怀之感。太过精明，最终受伤的只会是最敏感的神经。齐豫不会告诉颜雨诺，早在出逃之前，自己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的颜雨诺就站在自己的身边，但她的眼神看着自己却是很远很远，直到有人出声说了一句：她不过是在利用你。齐豫才恍恍惚惚地从梦里惊醒，带着刺心的钝感。
颜雨诺无法解释，确实，齐豫所言极是，自己最初需要一个角色帮助自己，而并不在乎那个值得利用的角色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