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最风流

第24章 为女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第24章 为女

    (31+)

    好好一场婚宴办下来,先是走丢了安国公世子,接着又不见了雍王,最后连羊奴和珠珠这两个小主人都甩开了下人,偌大个卫国公府翻了个底朝天才把这四个折腾的小家伙给找齐。得亏操办喜宴的人是遇事不乱的柳秀成,否则非惊扰到正房那对新人不可。

    不过四个孩子也都付出了代价,萧珞当场就被安国公借着柳秀成友情提供的棍棒揍得哭爹喊娘;珠珠被克扣了一个月的零嘴对于数数并不精通故而还笑得出来的她并未意识到这是多严重的处罚;虽然在场没人敢罚尉迟珏,但相信他回去之后,圣人不会让他好过的。

    唯独羊奴,她靠在出神入化的装傻以及恰到好处地推锅,避开了来自母亲的处罚与之相对的,背锅的尉迟珏会被罚得更严重。

    名义上的施害者,实质上的受害者,在羊奴手里吃了好几次亏的尉迟珏目光幽幽地看着那个躲在母亲怀里哭得一派纯然无辜的小娘子,一口热血更在喉头,噎得难受之至。

    尉迟珏看羊奴不爽,殊不知柳秀成看他也很不爽。

    这位雍王承自其母的那股目中无人与皇室众人特有的唯我独尊融合到一起之后,实在是不讨喜极了。再加上自己粉妆玉琢的女儿跟他才碰面两次,却一次比一次狼狈柳秀成选择性忽略雍王的模样也没好到哪去。

    再加上帝后二人暗示的事情,尉迟珏虽是好友独子,柳秀成也只用温文有礼却难掩疏离的态度给这位殿下送回宫。

    尉迟珏对此暗哼一声,就上了回宫的舆车。待得舆车行出崇仁坊,他敲了敲车壁,出声道:“大姑母那边有没有发现孤?”

    宽敞的车厢内突然想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属下避得快,并未被长公主的暗卫发现。而殿下与秦小娘子藏得荫蔽,虽有声息,但为长公主话声所掩,我猜想应当没被发现。”

    尉迟珏懒散地靠在软榻上,嗤笑道:“被发现了也没关系,反正说的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也没甚紧要的。”话语中颇有些索然无的味道

    “那秦小娘子那可需封口?”

    一说到这位小娘子,尉迟珏脸上的恼色压都压不住,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了恼色,冷静地说道:“这个丫头外蠢内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再说她是秦相公和姑祖母的孙女,爷娘也是精明厉害的人物,再加上阿娘那边的面子,阿耶不会让孤动她的。”

    “殿下,圣人要见你。”舆车才行过长乐门,就有宫人来请。

    尉迟珏回忆了一下今天自己干的好事,暗骂那群报信的家伙几句,忙低声道:“快去阿耶那说一声。”

    得了回应,他才然步下舆车,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进了立政殿,就见着了磨刀霍霍的薛安。

    薛安见着尉迟珏,冷笑两声,话都不说半句,抄起准备好的球杖就朝尉迟珏打了过去。

    薛家此前常年待在北疆,学会了北疆人家的教子手段,结合原来的家规,便成了小错抄书,大错挨揍,错再大点,那便是爷娘双重揍。薛安这一辈成长的过程中,家中打断的棍棒数不胜数,即便作为是全家最受宠的薛安,幼时都挨过几次揍。如今轮到她做阿娘,火上心头,第一反应还是揍。

    好在尉迟珏在成长过程中早就被揍出了经验,一见薛安脸色不对,还不等她动手,拔开腿就跑。

    薛安紧追而去,她自幼习武,虽然入宫之后荒废不少,但底子还在,对付尉迟珏绰绰有余。一根球杖运用自如,隐见其少时马球上所向披靡的风采。

    尉迟珏挨了好几下打,却不敢呼痛,只一门心思地奔窜。他也聪明,知道自己跑不过薛安,一心只往摆设多的地方跑,着意令这些摆设阻上一阻。

    珊瑚红树、翡翠雕件、象牙水晶……

    一个跑,一个追,间或夹杂着“乒乒乓乓”的声音。

    宫人们听着的声响,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心里却疼得流血,能摆在圣人宫里的东西,哪样不是价逾万金的金贵玩意,其中不乏花钱也买不到的绝品。如今经了这对母子一遭闹,尽数成了碎片,实在是……心疼啊!

    没一会,宫人们就见到闻讯赶来的官家,他从宫人得知薛安已经追着尉迟珏跑到偏殿去,忙踩着仓促的步伐朝偏殿赶去。

    一路行去,目之所及,尽是狼藉。官家无暇心疼这些损毁的珍品,只一门心思担心儿子,心急如焚地穿过大半个殿室,就见尉迟珏不知如何竟爬到了殿内的横梁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薛安。

    “逆子,给我滚下来。”这是气得跳脚的薛安。

    “小受大走,孝之行也。儿岂敢不孝。”这是有恃无恐的尉迟珏。

    薛安气极反笑,森然道:“好好好,有本事你就一直呆在这梁上别下来。”恐吓之意昭然若揭。

    尉迟珏不以为意,这不是还有他阿耶在吗。

    将将赶上这幕的官家很想转身就走:……这次又要怎么调解?

    皇宫里的尉迟珏在遭罪,卫国公府里的羊奴却在母亲怀里享受她温柔的抚慰。

    柳秀成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女儿哭得发红的眼皮,皱着眉道:“下次见着雍王,还是避开点。”

    羊奴却是突然歪着头说道:“他也没这么讨厌。”

    柳秀成惊诧地挑了挑一双黛眉,“哦?”上次不是还说很讨厌的吗?

    羊奴没有回答,而是复述起之前偷听到的对话,她的复述与她听到的原话半字不差,只在语气情绪上差了些许。

    柳秀成听着这番信息量极大的对话,神色平静如故,只是到了那一番有关女子处境的地方,才忽地变色。

    待得羊奴说完,她默然良久,方怅然赞道:“天降顾南思,以作天下女子之脊梁也。”

    这天下的名利本就是有数的,男人自己争权夺利尤嫌不够,哪里愿意原本身居其下的女子跃然而上,加入原本就足够的激烈的斗争中。但太.祖用无数反抗者的鲜血为女子铺就了一条登天的道,为此她甚至想要放弃才智出众的独子,立外甥女孝文皇后为储,也要再出一个女帝为天下女子正名。虽然因其遇刺身逝,未能竟功,但由此足见她的意志。孝文皇后继太.祖之志,毕生致力于提高女子权利,但比之再出一个女帝的情景,仍是差了许多。时运弄人之处在于,孝文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个男嗣,而她寄以厚望的长孙女却在她去后被逐北疆。再到如今官家这代,他仅有的两个孩子又都是男嗣。如此累加,自太.祖之后,已有三代未出女帝,且下一代也不会有女帝。虽然这些男帝没有阻碍的女官的推行,但他们的性别却给了下面的官员为难女官的底气。

    一干官员为难女官倒不是说他们身上还留着前朝的迂腐,觉得女子卑弱无能云云,三代移风,五代易俗,他们生在如今的环境中,早就承认了女子能力不差男子。也正因为这批女官能力出众,他们才更要忌讳,有人想往上爬,就有人要被踩下去,相较男人,女人岂不是更容易踩?性别这么大的缺陷摆在这。而他们也更愿意踩女人。人类天生好结党连群,排除异己,异性相较同性绝对是更大的异己。

    梁国公府大娘子秦景穆,公府出身,父亲高居相公之位,母亲为孝宗爱女,堂堂郡主之尊,文科二甲进士,入朝为官,依旧受了无数明里暗里的刁难,才升到如今的位置。比她出身更低但比她爬得更高的顾乔吃的苦,遭的罪只会比她多得多。

    倘若是在前朝,女人养尊处优地留在后院,受着男人的供养,只着眼育子与争宠,那女人反而不会觉得自己有多难,毕竟千百年来,女人不都这样过来的。但到了本朝,女人走出了后院,去做官、经商、打仗……去做种种以前只有男人能做的事情时,她们才恍然:原来比之男人,我们是这么的难啊!

    柳秀成少时名满长安,如木秀于林,堆出于岸,众人羡之敬之,亦摧之湍之,其中攻击的最多的依旧是性别。现在的柳秀成能视这等声音为蝇嘶狗吠,但当年那个恃才而傲的少女却定下心思要做出一番不逊太.祖和孝文皇后的事业。虽然后来因着诸多缘故,她没有照着计划在仕途上有所成就,虽在其他地方也有成绩,比对着顾乔这样的人物,她依旧有几分惭愧。

    这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大抵是天底下有能力又自负能力的女子的通病。

    羊奴虽是早慧,但到底年幼,被护在父母羽翼下,不曾体验过男女之差,之前偷听那一番话,虽为其气势所震,到底无法生出多少共鸣来。只懵懵懂懂地看着母亲脸上的怅然,用娇嫩的脸蛋蹭了蹭她的手,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慰母亲。

    柳秀成回过神,抚着女儿的头,叹道:“待你长大,你便知道……”停顿了一下,又改口道:“不,你合该不知道才好。”

    羊奴一脸不解。

    柳秀成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好了,刚刚不是在说那位雍王殿下有哪处让羊奴看上了,竟然都对他改观了?”

    羊奴并未细究母亲隐去的话,弯着眼答道:“他很欺负啊!”待在水里上下不能时那种青白交加的脸色真是精彩绝伦。

    “……”柳秀成自入京后,有关雍王的形容听了一耳朵,有说他天资聪颖的,有说他秉性顽劣的,连他那承自母亲的出色容貌都有人称道,但……好欺负?还真是第一回听。

    柳秀成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还真是……独具慧眼啊!”亏的尉迟珏怎么肯能放过她,立刻抓住她的腰带,想要拦她。